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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故友》40——51

火烧 2010-10-15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长篇小说《故友》40——51章节中,吴聪与张诚在医院重逢,张诚透露保护小妮的用心,并提及林佩佩的过往。吴聪对张诚的关心表示感谢,同时提到治疗费和垃圾桶捐赠等情节,展现人物间复杂关系与情感。
 四十

    “吴聪!”张诚粗大嗓音从电话里面传来了。“怎么这样大的事情不告诉我一声?瞧不起我张诚?”
    “是张诚呀!”我满心欢喜。“什么事情瞒得了你?没这样的事。张诚,你是不是说小妮的事情?嗨!我现在头疼呀,每天许多人打电话过来,许多人汇钱过来,弄得我脑袋都大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真的很久没见面了,很想你和你的兄弟们......”
    “我现在就在你们的病房门口。”张诚哈哈大笑。“出来吧,吴聪,医院不是我们这种人待的,再说小妮也要休息,我不想吵着她。你可别不来呀!黄娟托我给你捎来了一件风雨衣,这可是特意为你制作的......”

    “我早就知道你到了沙湖市。”张诚开门见山。“我暗中盯着你,吴聪。我不想你被别人暗算,我张诚别的做不了,保护一个人的安全还是能做到。......”
    “张诚。”我诚恳地说。“我不想你正事不做来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我吴聪有什么?除了那么几个小钱还有什么?别人要害我什么人都保护不了。张诚,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真的没什么值得保护的。还有,那批垃圾桶是你捐赠的吧?你当我不知道,你说说,是不是和林佩佩有什么关系?”
    张诚面红耳赤。

    “那年我和弟兄们到了沙头镇,正碰上银桂市场开业,几个小混混欺负林佩佩。那时佩佩刚开始摆摊,她是刚从农村出来。我见了很气愤,上来就把那几个家伙教训了一顿。为这个我蹲了几天,佩佩每天守在拘留所门口直到我出来。我不骗你,我和她的关系就这样。嗨!说到其他方面,吴聪,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是个顾念家的人,谁要跟了我谁倒霉。我不能害人家,特别是像佩佩这样的好女孩。我和她结拜了兄妹,她和我们五兄弟关系都很好。在沙湖,谁要胆敢欺负她,五兄弟不管是谁都能舍出一腔血。早阵子她告诉我,她到了你这里,我放心了。”
    “那个垃圾桶怎么回事?”我相信张诚说的。“这是我出的主意,应当我掏钱。”
    “吴聪!”张诚正色地说。“我和你可没分过你我。当年你不肯收下那二十万,我张诚拿它可发了。现在我们经营大湖航运,还有一条游船,每天晚上由大湖的沙湖到阳江夜航,可以说是财源滚滚。这样,小妮的治疗费用我张诚出一半,怎么样?你要是敢不同意,除非你不怕我和你翻脸!”
    “张诚,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诚挚地说。“别说治疗费了,现在许多人捐款,我都忙不过来了。还有出谋划策的人也不少。看来,这个社会上总是好人多,不象别人说的那样。”

   

    “吴聪呀!能听出我是谁吗?”声音耳熟。
    “您是季总吧?”我知道是春晖集团的季欣总经理。“您好,怎么想到和我打电话?您有什么事?”
    “吴聪,”季总语气有些埋怨。“我不是和你讲过吗?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要和我联系。怎么,看不起我?”
    又是一个找“麻烦”的。
    “季总,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有点疲倦。“一些社会上的爱心人士发起了小妮救援团,省里妇联也派出慰问团来看望了。现在我们的周围都是温暖,我想,要是国家骨髓库能找到合适配型,马上可以手术了。”
    “小吴。”季总有些迟疑。“我们春晖集团已经和医院商讨了,春晖集团承担全部治疗费用。你那个桂花园服饰刚刚起步,该怎么干还是按计划干下去。你是一个好的专业技术人员,不是和服装打交道的商人,我有个问题想请你考虑一下,是不是等孩子的事情完了到我们这儿来?我现在只想你来帮我们出出主意,培训一下新员工。最近春晖发展很快,已经达到四万多人啦!”
    “季总,”我说。“我现在治疗费有了,暂时不需要您的帮助,许多捐赠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您最好不要再拿钱来了。至于您说的请我来春晖,我看您是高抬我了。我吴聪何德何能?而且您春晖集团能人还少吗?缺我吴聪这样的人吗?我看您是捧着金饭碗在讨饭......”
    “怎么回事?”季总追问。“吴聪,怎么这么说?”
    “您那里有个叫做许正支的老工人,是我们原来三四三厂的老人,参加过全国技术比武,是全国劳模,比起这位老劳模,我吴聪算什么?我是说您这么好的人才都能糟蹋......”
    “真的?”季总大惊失色。“吴聪,你说的许正支这个人我听说过,好像是当初三四三厂想方设法挖到的人才。你是说他现在在我们厂?”
    “是呀!”我回答。“老人家正在为你们厂的矿石货运出力呢!”

    “吴聪!你的信!”资询台护士把一封信递给我。

    吴先生:

    首先我感谢您为了小妮治疗花费的心血。我现在不能现面,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我不配作为孩子的父亲生活在这个世上。四年前,我走投无路抛弃了小妮,是黄娟收留了她。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感到良心的谴责。现在小妮遭遇了生命危险,我这个做父亲的却无能为力。我内心惭愧呀!
    我也到了阳江,我也象其他人那样做了配型检测。我希望我能用自己的生命救治我的孩子。但遗憾的是,我的配型也不合适。我失望了!今天我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用我的灵魂来保佑孩子脱离险境。
    孩子的肩头有一块暗红的胎记,我想说明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被别人欺骗。你是一个好人,小妮在你们的呵护下我能放心走了。替我感谢黄娟,我不能报答她是我的终身遗憾。


                                      一个用死亡向孩子谢罪的父亲。

    我收起信急忙向外面跑!
    ......

    这个世道真是!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要冷静。
    发信人为什么选择自尽?小妮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另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却要结束了。
    要不要报警?惊动了警察可能救得了他的命,可警方会不会以遗弃亲属给他定罪?
    他不愿意现面,说明把脸面看得很重。不能在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不顾及他的颜面。

    但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呀!
    “我能不能在顾及到他脸面的情况下把他救下?”我思索。
    “他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单单看重脸面,为什么?”我思索着。
    “他为救不了他的孩子而死,是不是在临死前要看看孩子?看看孩子......”我思索着。
    是的,这个人肯定还在医院!

    “我就是吴聪。”我在小妮病房的窗户下看到了他。“是你给我写信啦?”
    “是的。”他低下头。“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瞒你。”
    “小妮是你的孩子?”我痛心疾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抛弃?”
    “我妻子走了。”他心情沉重。“生下小妮不久,她说要到南方打工。那时侯我们这里经济落后,到南方打工的人很多。妻子一去再没有回来。我娘又接着去世了,孩子没人带,我一个男人怎么知道做这些?沙头镇的黄娟没有孩子,我想出去找妻子,带着那么小的孩子不方便,就把孩子偷偷地放在黄娟家门口。几天以后,我经常看到黄娟抱着孩子出门,我才放下心。我在南方没有找到妻子,就在各地打工流浪。吴先生,说实话,我虽然是一个没用的男人,但是我也和大家一样,有着爱孩子的心。小妮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抛弃?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你放心,要是我有恶意,我不会在这儿等你。我知道你想保持颜面,我想救你,我没有报警......”
    “我叫陈富生。”他很感动。
    “富生兄弟,我想劝劝你。”我郑重地说。“尽管你觉得失望,但我却充满了希望。小妮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始终相信,如果这么多人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我们还能有什么脸面?富生兄弟,你千万不能失望,你要相信我们。单只看到最近的捐款你就会感动,这么多不说出自己姓名的人都捐款来了,小妮还救不了?你还年轻,要走的路还很长。连你的女儿小妮都不说丧气话,你倒想轻生?象话?听大哥一句,把烦恼抛开,走好自己的路吧!”
    “大哥!”陈富生跪下了。“孩子我就托付给您啦,我听您的,我不想给孩子脸上抹黑。今后不管要走的路有多难,我会记住您今天和我说的话......”
    “富生兄弟,”我赶紧扶起他。“你是怎样生活的?要不你到沙湖市去找黄娟,就说是我介绍来的。那边现在正好招工......”
    “大哥!”陈富生拒绝了。“你知道,我不能面对黄娟,今后也不能面对小妮。我准备走自己的路。谢谢您了。”

    陈富生说完转头走了。我相信,他会把今天记住一辈子。

    又一个希望破灭了。小妮的亲生父亲也救不了小妮。

    我走在阳江大桥的人行道,凭栏远望。夜幕下的阳江静悄悄的。
    “人生倘若都象现在这样该多好呀!”什么人在我耳边轻轻说着。
    “是呀!人生能象现在这样平静安逸就好了。”我回答。“可惜人生总是波涛起伏,不能象现在这样安静一会。”
    “您会说英语?”这人奇怪了。“而且说得这么好。”
    我猛的回头,身边站着的竟是一位外国人。

    “詹姆斯.贝尔。很高兴认识您。”他热情地伸过手来。
    “吴聪。我也很高兴认识您。”我诚恳地说。“为什么这么晚您还在外面逗留?欧洲那边不总是说中国的社会治安不好吗?”
    “我是新西兰人。”贝尔高兴地说。“先生的英语发音正确,我来中国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吴聪先生这样的谈吐。您是不是到过欧洲?”
    “是的,我到过德国。”我回答。“在那里我进修了两年。”
    “怪不得!”贝尔笑逐言开。“我夫人就是德国人,要是说德文吴聪先生是不是更在行?”
    “可以这么说。”我纳闷。“贝尔先生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如今好象不是旅游旺季吧......”
    “我是一个环保人士。”贝尔介绍。“今天到的阳江市,马上我要去大湖。”
    “去大湖?”
    “是呀!”贝尔回答。“大湖有几处观鸟点,是我们原来选定的,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派人来,可是听说现在这些观鸟点看不到过去那么多候鸟了。这次我来啦,希望能找到其中的原因,也希望这次能够成为一次快乐的旅行。有人介绍,每晚都有游船去沙湖市,我就在等游船。”
    “那为什么不去码头上等候?那里不是可以休息吗?”
    “阳江大桥的夜景太美了!”贝尔情不自禁。“我看到有人在桥上看夜色,我就上来了。吴聪先生,碰见您真是缘分呀。您看,游船不是来了吗?”

  四十一

    驾驶游船的是杨云山。随行的竟然还有黄娟和林佩佩。
    “你们怎么都来啦?”黄娟的到来确实使我惊异。
    “有些问题要和你商量。”黄娟说着,佩佩避开了。

    “从你走后。厂里发生了大变化。现在人数已经达到三百多了。”
    “怎么会发展这么快?”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改变了产品包装后,银桂市场的许多客户都来我们桂花园服饰定货,许多宾馆和招待所也都要求我们做工作装。”黄娟满脸笑容。“现在是供不应求。我们趁这个有利时期大力发展,接纳了一些小服装企业......吴大哥,小妮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妮,这是黄娟的心病。
    “情况没有变化。”我老实地告诉她。“中华骨髓库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正在和台湾联系,还准备和香港澳门联系,还有新加坡......”
    “闹这么大动静?”黄娟有些吃惊。“是不是很难?吴大哥,我心里真是难以支撑了。要不是每天的工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我在沙湖最怕的就是歇下来,只要是休息了,我心中总是小妮的影子。我希望白天长晚上短,可现在晚上越来越长了。佩佩总是安慰我,说吴大哥在那里你怕什么?连张诚都佩服他,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在这里,我当然放心,可我是做妈妈的......”
    “黄娟,我们现在不说这个好吗?”我想起了陈富生,我不想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这么多的人在找配型,更何况香港台湾那边比我们进行这个工作要早,参与的人数也多。黄娟,我们必须要有信心。你看,我在这儿很好。大妈的身体也不错。你想,要是我在沙湖,桂花园服饰哪里能发展这么快?哦!黄娟,厂里的资金都转到了医院,你们的资金,资金来源......”
    “资金?我现在应接不暇了。”黄娟苦笑。“人家都是先付款再拿货。我们怕给不出货想到时候再收钱人家还不愿意,说是预定金。他们现在都有个统一要求,就是把桂花园服饰的商标钉在袖口。这个做法我也琢磨不出什么意思。现在拿人家的货款已经多达三十多宗了,工人们每天加班加点还干不完......”
    “工人们情绪怎么样?”我询问。
    “别提啦。”黄娟高兴了。“老同志组织捐款,我很感动。新加入的也正组织,被我叫停了。她们都很困难,好不容易进了桂花园服饰,工作才刚刚开始,我拿她们的钱心里不好受。许多人是带机子来桂花园服饰的,有些厂子是连人带机和厂房一起进入桂花园服饰的。吴大哥,幸亏这几天忙得我不亦乐乎,否则,你们这一走,我心里是空空的。”
    “我们先进去看小妮吧!她现在肯定在和佩佩闹。”

    “还有两个小时开船。吴大哥,张诚说让你休息两天。”黄娟说。“正好佩佩说,这两天厂里清静了,要我来医院替你一下,还有,佩佩这几天也累了,放她两天假,和你一起去三四三厂......”
    “黄娟,还是你在沙湖吧。”我惊奇黄娟在短短一个月时间能够把工厂弄得这么红火。“搞服装我真的没你能。我在这儿不累,正好偷闲。还有......”
    “大哥!”黄娟正色。“我毕竟是妮儿的妈妈。她都这么着了当妈妈的不在身边我能安心?再说了,你当我是让你去厂里?告诉你吧,张诚告诉我,你师傅说了,要你必须回三四三厂一趟。呵呵,你倒瞒得我好苦,原来三四三厂的主管副厂长到了我们缝纫社,一个四千多人的大厂厂长当个缝纫社领导还说工作不熟悉,不称职?真是谦虚呀!大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回三四三厂去?你到了这里也已经两个多月了......”
    “黄娟,你别说了!”我突然脑袋发胀,痛苦地蹲在地上。
    黄娟惊呆了。
    “大哥!你怎么啦?”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说了你的痛处?”
    “黄娟,对不起!”我痛苦地说。“我不能回三四三厂。我对不起劳叔劳婶,我没脸见他们!”
    “大哥,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黄娟安慰。“劳婶得的是癌症。那个年纪了,得了癌症还不是活受罪?劳叔从来就没怪过你,他说劳婶临终前还念叨你,说你在外面受苦了......”黄娟眼泪淋漓。
    “怎么说也是我对不起劳叔劳婶。我没脸见他们,我只能在这里祝福他们,还有我师傅师娘......”
    “大哥,你要再这么说可真是对不起他们啦。”黄娟严肃地说。“你是想让你师傅师娘还有劳叔亲自来看你?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来一趟阳江容易吗?张诚劝他们,说你肯定是这个心病,和我商量过了,叫他们不要来,我一定能把你请回去。我的面子不够,你总得给张诚一个面子吧?大哥,去吧!你师傅师娘可指望了你好几年了,劳叔要亲自给你解开这个心结,你师傅说了,只要能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就放心......”
    “我去!”我下定了决心。
    我回头望去,那边是大湖,是三四三厂,是师傅师娘劳叔他们。

    张诚在游船上。
    “怎么样?”张诚问。“我早看出这个黄娟不简单,兄弟,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纳闷了。“张诚,这话什么意思?”
    “兄弟。”张诚说。“我找佩佩了解了,黄娟是个好女人,很适合你。我也特意去了一趟三四三厂,和你师傅师娘劳叔孙叔他们都商量了,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黄娟是枞县人,和大妈的儿子是同学,那年这个同学去了部队,正赶上越南侵略,这个同学就上前线了,再也没回来......。黄娟毅然上门担当起了儿媳的职责,她说要给老人养老送终。一个没过门的女孩子上门当儿媳,这在内丹传为佳话。她和佩佩是好姐妹,你看她对小妮这份情感就够感人了。兄弟,不是我说你,有这样的女人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你说什么?你是说黄娟......”
    “是的。”张诚郑重地说。“黄娟喜欢你,这是佩佩特意和我讲的。我一个大男人哪晓得牵线搭桥?可为了你吴聪,我舍了脸面和你说说。我们是好兄弟,我知道你心地好,连我师傅都夸。这次介绍我师傅到春晖担任了技术顾问,他老人家感动得不得了,我们师徒关系又好了。我那个许雄师弟也进了我们的公司。吴聪,你是个好人,怎么婚姻上总是不如意?那个詹梅就不说了,现在你已经四十好几了,该找个女人照顾自己了。别说是你师傅师娘着急,就是我们旁边的人看了也着急。”
    “张诚兄弟,这个你们就别为我着急了。”我心情安定了,面带微笑。“我听人家说,因缘是有定数的,也是强求不来的。我吴聪难道不想组织家庭?可能是还没到时候吧!”
    “那个外国人和你熟吗?”张诚换个话题。“他怎么老是环保什么的?......”
    “张诚,现在国外崇尚环境保护。”我耐心地说。“他说得没错,环境对人类发展十分重要。过去我们老街很漂亮,街头连接金鳞河,每年到了五六月份下大雨,河水也只是上涨一会。现在可不同啦,洪水经常泛滥,总是把老街淹没了。秋天不下雨就干旱,到了冬季连河床底都露出来了。这是过去没有的事。我想,这和环境保护有关。还有我们三四三厂,犁沟是个好地方,那里山清水秀,大石山风景秀丽,许多植物生长茂密。要是我们不注意保护,总有一天它会失去的......”
    “兄弟,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张诚诚挚地说。“到了大湖,我们和这个外国人商量一下,有个地方不知他去不去,那个地方很适合他......”
    “什么地方?”我来了兴趣。“他是新西兰人,叫贝尔,你可以称呼他贝尔先生。”
    “听别人讲,那是古代的水军点将台。”张诚高兴地说。“我们过去经常去玩,有时候还把佩佩带去给我们做饭。那里各种鸟都有,我们捡鸟蛋下酒,有一次还看到了一种很大的鹤......”

    “这就是点将台?”贝尔简直喜形于色。“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简直是美妙绝伦......”
    “他说什么?”张诚问。
    我把贝尔的话翻译给他。
    “这里应当保护!”贝尔肯定地说。“你们看,这里水草丰富,鱼虾种类多,很适合鸟类繁殖。要细心保护呀!”
    贝尔仔细清理地下的垃圾。
    张诚放大声说:“大家听着,今后谁都不允许到这里来玩,更不允许随便扔垃圾!云山,你和大家说说,凡是我们诚山运输公司的员工,今后上岗一律随身携带垃圾袋。对旅客随便扔垃圾的我们要耐心劝告,发现地上有垃圾的一律自行收捡......”
    贝尔奇怪地望着张诚。我把张诚的话翻译给了贝尔。
    贝尔赞赏地朝张诚点点头。
    “这里是一个绝佳的观测点。”贝尔说。“还有点将台西头。没想到我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这里,吴聪,告诉你的朋友,真的谢谢他!”
    “吴聪,我们走吧!”张诚催促。“你师傅他们快等急了。你问问贝尔先生去不去三四三厂?”
    “去!”贝尔肯定地说。“朋友的邀请我肯定乐意去。吴聪,没想到遇到你还真是幸运,当然还有你的朋友。我以为到了大湖找到合适的观鸟点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工夫,没想到这么顺利......”

    “张诚,怎么走犁沟?”我有些不解。
    “你师傅和劳叔现在都在犁沟。”张诚解释。“你师傅和劳叔现在可清闲了。老孙头退休了,这老哥三个每天守在犁沟水库下棋钓鱼。闲暇还到处找些石头铺地,说是老人喜欢到犁沟清静清静,玩玩扑克,下下象棋,没什么爱好的也喜欢到犁沟散步......”
    “真的?”我惊奇地问。“那我师娘是不是经常来?”
    “你师娘?”张诚说。“你师娘倒不经常来。她帮大全开饭馆,整天没得闲。你师傅叫她歇歇,她说,老头子,前半生你没得闲,该歇的是你。现在有钱赚谁愿歇着?”
    哈哈!哈哈!船上的人大声笑了。
    “他们笑什么?”是贝尔问。
    我向他解释了。

    “吴聪,这里山清水秀,怎么搞工厂?”贝尔有些不解。“这多么损害环境的协调。这是谁指定的?环境形成得多少年才能达到协调,可人们总是追求自身的利润,不顾及环境的承载能力,还有,我到过许多旅游景点,利用优美环境开发的旅游景点,都可以说是为了追求最大利润而不顾环境承载!”

    贝尔说得很有道理。为什么当初要在这样美好的环境中建工厂?这里有风景秀丽的犁沟,还有物产丰富的大石山。当年开路,使得那些花岗岩已经躺在地上多少年了,它们失去了它们自身的价值,它们遭到了人类残酷的破坏。
    怎么处理这些环境,应当是今后三四三厂该怎么走的问题。

四十二

    “聪儿呀!”师傅说。“我就怕你不回来,这不,打发张诚找你都不知多少回了。嘿!师傅都找不回你,这回是不是露脸了。”
    师傅老了许多。我知道,在我外出的这三年多里师傅为我操了不知多少心。
    “师傅。”我难过地说。“我做了对不住劳叔的事,我觉得没脸来见你们。”
    “糊涂!”师傅教训我。“什么事对不起?你劳叔怪你啦?不说我和你师娘,单是你劳叔就念叨你不知道多少回了。过去你师娘怨你不该和詹梅离婚,你走了这么久,张诚和大全回来说你遇到了危险,你师娘可以说是胆战心惊。这次席金龙进了看守所,连带詹梅也进去了。可怜你岳父了,带着星星......”
    “星星怎么啦?”
    “你还记得星星?”师傅埋怨。“你师娘经常去看啦,回来催着大全做好吃的。我说星星还是带回来,可那边老人说,阳江的教育质量比我们这边好。唉!这也也就算了,反正,孩子多吃点苦也好。聪儿,黄娟的小孩有希望吗?要是钱不够,大全还可以帮帮忙,这傻小子不知哪来的运气,生意好得不得了......”
    “师傅。”我眼睛在搜索。“劳叔呢?怎么不在犁沟?”
    “哈哈!”师傅笑了。“这个老头从你劳婶去世后,间常有人给他作介绍。我们也簇拥他去见面,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是孤寡老人了,总免不了孤独的。现在三四三厂又没有什么活动,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找个老伴也好,总有个照应。”
    “那大全还好吧?结婚啦?”
    “还没!”师傅摇摇头。“给他说女孩子的不少,可他一个也没看上。这个我不操心,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处理。聪儿,当年你和詹梅的事我们还少操心啦?结果好象害了你们。还是自己认定的好呀!现在我很后悔,特别是把星星弄成这样。”
    “我师娘呢?”我问。“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你师娘是越老越硬朗。”师傅嘿嘿笑着。“你师娘现在活得可瓷实呀,过去在乡下总有个这毛病那毛病的,现在帮着大全开店,还没看见过她喊累的时候。我有时搭个手她都嫌弃,我只好自己找乐子了。”
    师傅说的乐子就是和劳叔一起到犁沟水库来钓鱼。
    “你孙叔的鱼做得好。你是尝过的,等下大全他们来了,还是看你孙叔的鱼。那几个客人都是你的朋友?还有那个外国人,都叫上一起来吧!这好久没这样热闹了。等一下你劳叔也会赶回来,有人用摩托车接他去了。”

    “师傅,三四三厂好象安静了许多。”
    “是呀。”师傅说。“席金龙进去了。电缆车间也垮了。其实,就算他不进去,电缆车间也是三天两头的停产。不是今天这里出点事,要不明天那里有问题。我没事的时候也到那里走了走,整个一批报废机器。嗨!这如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啦,这样的机器哪值得九百多万?如今这些部门是各自为政了,总厂也把各个车间租了出去,靠这些钱还不够付老工人的退休金。上面还要吃喝花费。这些哪是干部办的事?过去倒好,什么事情都爱和大家商量,有什么困难首先依靠群众,现在做事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老百姓知道。聪儿,要是当初你和春晖谈成了,大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师傅,还说这些干什么?”我是在这个上面吃了大亏的。
    “我是不愿意说的。”师傅说。“席金龙的问题还不止这些。他靠着总厂进原材料,总厂花九千多一吨进价,他只给八千,说是开的票上只注明八千一吨。那个时候,批原材料是要拿好处费的,好处费全让总厂贴补了。什么电费水费他一分不给,这样的干部还真少见。”
    “我还听人说。”师傅压低声音。“这批机器到厂席金龙是和对方合谋的。检察院要起诉,证据不足,现在正在调查......”

    “吴聪!”是贝尔叫我。“你快过来一下。”
    “怎么啦?贝尔。”我跑过去。
    “这里有许多你的朋友?”贝尔问。
    “是的。”我回答。“我过去在这里工作,现在我到了沙湖市。刚才和我说话的老人是我的师傅。”
    “师傅?”贝尔惊奇。“师傅是什么?”
    “师傅就是教我学习的老师。但不是学文化,是学专业技术。我师傅原来是造型车间的技术骨干,我就是他教的。现在这个工厂倒闭了,我的师傅拿养老金......”
    “是这样?”贝尔似乎明白了一些。“这个地方叫犁什么?”
    “叫犁沟。”我回答。“这是这家工厂最美丽的地方。我们工厂的用水都是这里提供,我们把几条小溪汇集的水建成水库,然后抽到工厂,减少生产成本。贝尔,我对这家工厂有很深的感情,虽然我现在有个单独的小工厂,但是我还是忘不了这里。”
    “吴聪,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你一来到这里,总是有人在和你谈话。能告诉我吗?他们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贝尔。”我回答。“在中国,这叫叙旧......”
    “他们对你带了一个外国人来是不是很惊奇?”
    “没有,贝尔。他们盛情邀请你共进午餐。”

    “还有一个地方也很不错。”大全说。“哥,告诉你的朋友,到了三四三厂不到大石山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我微笑着。
    “吴聪,他说什么?”贝尔问。
    “他说到了三四三厂不到大石山去看看可惜了。”是林佩佩回答。“这是吴聪大哥的兄弟,他叫何大全。”
    我们都惊惊讶了。林佩佩竟然会讲外语!
    “林小姐也能说英语?”贝尔很惊奇。“而且说得这么好,真是不简单。”
    林佩佩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在银桂市场和别人学的。”佩佩解释。“那时外国人来逛市场的很多,能够和他们交流的没有。我突发奇想,学点外语对生意会有帮助的。”
    “好了。”大全站起身来说。“孙叔的鱼差不多了,该我做菜了。哥!这么多年了,看看兄弟是不是长本事了。”
    很快菜上来了。孙叔摆了一个大圆桌,大家坐得满满当当。
    “请!”孙叔首先向贝尔发出邀请。“你是国外来的,按照我们中国人待客的习惯,你是贵宾呀!”
    “他说什么?”贝尔有些手足无措。
    “贝尔,这是这里的主人孙叔。”我翻译。“他作为主人向你邀请,按照我们民族的习惯,您是远道来的贵宾,请先动手用餐?”
    “那我该怎么办?”贝尔明白了,嘻嘻笑着向我请教。
    “您可以说,请,大家一起请。”

    菜很丰富,大全的手艺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大全,你的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考虑到沙湖去发展?”我有些不理解。
    “哥!”大全说。“三四三厂都是些老熟人,走了想再见到真的很困难。我娘说了,有时候劳叔来了,弄两个菜和我爹喝几杯,这样的日子我爹还真滋润。走了哪里有这种日子?再说了,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到大石山去吗?离开三四三厂,不就是离开了大石山吗?我的绝活也就完了。”
    我知道大全在大石山找到了野生菌作调料。
    “那些青石片怎么样了?”我问,大全整天忙不嬴,应该没有心机再去弄那些石雕了。
    “哥!”大全老实地拿出一件石雕片。“我正好带来了给你看,你可要多提意见。”
    “给我!”林佩佩抢先拿过去,弄得大全满脸通红。

    “啊!”佩佩失声叫了。“太漂亮了!真是太漂亮了。这是你制作的?”
    她的眼睛里充满赞许,大全红着脸点点头。
    “还是给我哥指正吧!”大全对着佩佩。

    这是一件黑白镶嵌的青石片,按照我说的大全做了个小品——《葡萄》。
    大全的刀工细腻,整个作品的布局也不错。
    “怎么样?”大全眼神里有点迫切。
    “大全,哥就不客气了。”我指点。“制作好的地方我不多说了,我只是拣不足的地方说几句。一件作品要做到最终完成好自己最初的设想或者设计,必须要注意到材料的特性。你这块石片是青白布局,其实表层的一些地方青色很薄。这就要求制作者留心,在布局的时候要特别留心,要领悟到这些很难,但可以重新设计,即算设计不能更改,那么刀法就要求更加细致。否则打破了原来的设想,甚至有可能出现败笔。按现在你的条件,倘若能够做到刀痕若隐若现,就算到达了上乘境界。大全,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哥要告诉你,离真正到达顶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吴大哥。”佩佩显然不满意了。“大全这么好的作品怎么在你的眼里尽是缺点?现在外面多少人自称艺术大师,我看比起大全差远了......”
    “你不要和我哥争了,小林。”大全笑着说。“我是听了我哥的话才有今天这个作为。过去我没有信心,我哥总是鼓励我,今天有点小成了,我哥反而批评。这正是我需要的,刚才我哥说的很实在,我正是制作时碰到了这种麻烦。而且我很担心,许多地方是经不起摩擦的,时间久了,可能这东西就废了。”
    “你们要是嫌弃那这个就送给我了!”佩佩毫不客气,包好往兜里装。
    “这个,小林。”大全说。“这件作品不好,你要是喜欢,我另外做过给你。”
    “真的?”佩佩喜不自禁。“要不,这个也给我,我肯定会好好保管的,绝不会让它摩擦,行吧!不过......你得另外再做一个送给我。”
    “小林。”大全诚恳地说。“你要是真想要好的,请我哥给你做吧?我哥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的了。”
    “不!”林佩佩说。“我不要他送。他要是做得好,送给娟姐得了。”

    “给我看看。”贝尔说。
    贝尔把《葡萄》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这是上佳的艺术品。”贝尔说。“中国风格很浓。我在国外看过中国的艺术展,我很喜欢中国的艺术作品。想不到,普通的中国家庭都能制作这种水平的工艺品。吴聪,今天我真是大开眼界了,你这个兄弟真不简单。中国菜烧得好,还能制作这样高水平的艺术作品。吴聪,你身上有一种近乎神奇的力量。为什么从我接触到你,事情总是顺理成章的好?一晚上我找到了最好的观鸟点,看到了风景秀丽的犁沟,还有这么好的中国菜,这么好的工艺品,我想接下来还有什么使人惊奇的事情要发生。”
    “贝尔,这是你对中国不了解。”我用英语说。“这些在中国其实都很平常。犁沟是孙叔几十年保护的结果,没有被人破坏过。我这个兄弟说还有一个好地方请你去看,到了那里你会感觉环境保护的真正意义。”
    “那是什么地方?”贝尔问。
    “大石山!”大全说。

   四十三

    大石山山峰奇特,虽然是冬季,依然是雾气重重。
    “好地方呀!”贝尔不由得感叹。“这地方虽然做过工厂,可环境没遭到大的破坏,说明你们的环境意识很强。吴聪,你到过欧洲,你应该知道现在欧洲已经把环境保护和人类生存联系起来了。我们不能一味强调发展,不能损害环境求发展,其实保护环境和经济发展并不矛盾。环境破坏了,很多年都难以恢复,大自然的报复给经济发展带来的损失直接破坏了经济发展。这在欧洲是有深刻教训的,我们就是不想再重复老路,先破坏再治理,这样的损失太大了。”
    “贝尔,你说得对。”我对贝尔的看法完全赞同。“你瞧!那边还有另一种情况,当年修路,把一片花岗岩山破坏得很厉害。后来难以打通,只能半途而废,现在成了烂石滩......”
    “山体破坏可能造成蓄水层的毁坏。”贝尔肯定地说。“结果是洪水和干旱,要想恢复,不知道需要多少年。这还要看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过去,人们修铁路公路,破坏山体,挖隧道,其实是自己在毁灭自己。当人类开始有了这个认识的时候,环境已经破坏得体无完肤了。”
    风吹过大石山,雾气开始散去。青翠欲滴的群山显现在我们的眼里。

    “聪儿!”是师娘和劳叔在叫。
    “师娘,劳叔!”我诚惶诚恐。“您们怎么才到?我马上又要走了。”
    我惦记着小妮。
    “聪儿,你这么急急忙忙干什么?”师娘说。“我给大全看店,你劳叔刚刚回来。”
    “聪儿。”劳叔说。“听说你在沙湖办了个厂,我几次邀你师傅去沙湖,你师傅说不要打搅你。现在看来你在沙湖做得不错,今天你回来了,劳叔放心。可你要经常回来,不然想死我们了......”
    “劳叔。”我说。“我会经常回来的。我想到了我有能力的时候,我要在三四三厂建一个疗养院,让三四三厂的老工人都能进疗养院安享晚年。我知道我欠三四三厂很多,我想尽量弥补......”
    “聪儿,你的想法很好。相信三四三厂的老同志听了这些话都会很感动。当年向上面要求撤你职的并不是这些老同志,而是老席借用大家的名义向上面反映的。后来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很气愤,现在我们的退休金有一回没一回的,真的很苦。你自己把这个情况放在心里就是了。我和你师傅要好些,那年你给了我那么多钱,我至今还留着呢。我想,你现在有困难了,你拿去用吧!你师娘也是这个意思......”
    “劳叔,我现在并不困难。”我真诚地说。“现在我手上有一笔钱还没办法处理。社会上许多人为孩子捐款,而小妮的治疗费已经够了,怎么处理这笔钱我搅尽脑汁也没办法,我想由您来掌握,要是什么人有了困难,可以用来救急。......”
    “聪儿。”师娘说。“既然是大家捐的,你怎么不能用?只要是用在孩子身上,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你为了孩子连厂子都贴进去了,剩下的用到厂子里也是应该的。”
    “师娘。”我认真地说。“我不是那种向社会请求援助的困难群体。如果我自己不能解决,向社会请求了,那么用到孩子身上还是可以的。现在我自己完全有能力解决,没有向社会求援,而是社会主动向我们献出爱心,这笔钱我们不能用。我想和上面谈谈自己的困惑,求得一个解决办法。”
    “吴聪就是吴聪!”劳叔很是赞赏。“做事情就是分得明白。孩子,劳叔支持你。你走吧!劳叔知道你很忙。”
    “等等!”师娘叫住了。“聪儿,那个黄娟师娘见过了,真是个好女人。要是你自己乐意,师娘看着挺合适的。你不要再推三阻四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人照顾,你师傅师娘可不放心。”
    “师娘。”我说。“这个不行,我心里的想法您是知道的。”
    “什么事情师娘知道?”师娘莫名其妙。
    “封慧现在就在沙湖市,就在我们桂花园服饰当业务员。”我红着脸回答。
    “真的?”师娘喜不自禁,泪眼婆娑地抚摸着我的脸。“聪儿呀,这回可好了!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呀。聪儿,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师傅师娘看看,当然,还有你劳叔孙叔。去吧,聪儿,孩子。记得常回家看看。”
    师娘高兴得眼泪下来了。
    “天意呀!天意!”师娘说着。“孩子,等了一辈子了,都到了四十多岁了,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吴聪!”张诚大声叫着。“黄娟来电话了!叫你马上回阳江!”
    张诚始终是个大嗓门,贝尔都被他吓了一跳。
    “他说什么?”贝尔问。“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可能。”我回答。
    “黄娟电话里说,小妮的配型确定了。”张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说那天你也进行了检测?现在医院确定,你就是最佳人选!和小妮的情况完全吻合。为什么这么多例都不匹配,只有你吴聪......真是奇怪了,怎么会是你?”
    “小妮有救啦!”我喜不自禁。“等了这么多天,原来我的骨髓可以救小妮。张诚,你是怎么跟黄娟说的?”
    “黄娟说,要你自己多考虑一下。”张诚说,样子有些疑虑。“我向黄娟保证了,一定按照她的意思传话给你。吴聪,你都四十多岁的人啦,身体不象以前,这骨髓移植我们谁都没见过,会不会损伤身体呀!”
    “张诚兄弟,你糊涂呀!”我不得不埋怨他。“小妮才五岁,正是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四十多了,慢说是抽骨髓,就是拿生命换也合算。请你马上告诉黄娟,请医院作好准备,我们马上赶回阳江!”
    “怎么回事?”贝尔疑惑不解。
    随来的林佩佩向他解释了。
    “小女孩,白血病?骨髓移植?吴聪是合适的配型?”贝尔困惑。“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呀!”

    我安心地躺在病床上。大妈端来了鸡汤。
    我挣起身子来。
    “小吴,好好躺着。”大妈说。“你伤了身子,大妈喂你喝。”
    “大妈,您歇着吧!”这几天可把大妈累坏了。“我身体好,这种手术不伤身子。还是我起来自己喝吧。”
    “别不听话。”大妈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身子怎么样当大妈不知道?医生说了,起码得休息十几天。就算是你身体好了,也得躺满这十几天。黄娟可交代了,要是我管不了你,她可要亲自来了。”
    “好好!大妈,我喝。”我无可奈何。

    “吴大哥!”看服装就知道是我们桂花园服饰的员工。
    “我叫李敏,这位是左利芳。”李敏介绍。“我们是厂工会派来慰问吴大哥的......”
    “桂花园服饰工会成立啦?”我心里的高兴劲没法说。“什么时候成立的?”
    “小妮转院的第二天。”李敏说。“利芳姐是工会主席,也是劳资协商委员会的劳方代表。这是昨天定的。”
    “劳方代表?”我弄不懂这个新名词。“这是怎么回事?”
    “吴大哥!”李敏不厌其烦。“最初我们娟姐发起把几个小厂组织起来,扩大了桂花园服饰。利芳姐原来就是一家服装厂的负责人,主动和桂花园服饰合并的。娟姐到阳江来照顾小妮的时候,利芳姐就是我们的领导,举持厂里的工作。那个时候桂花园服饰分成六个厂区,每天靠电话联系生产,娟姐说,这样下去不行。向区里请求批地建厂。结果在金塘新村下面批到了一块地。那天来了一位外国女士,说是朋友特地介绍她来的,要和我们合资......”
    “朋友介绍来的?”我心里疑惑。“合资?怎么合资?”
    “她看了我们的厂服。”李敏指着身上的服装,我这才注意到李敏和左利芳的服装上赫然印着桂花园服饰的图标。“那个女人连声称赞。说不仅服装做得好,商标也很新颖,一下子投资四百万......”
    “四百万?”我有些咋舌。
    “是美元。”李敏解释。“厂房正在筹建,娟姐说,要划出一个绿化带。那个外国女人很赞成......”
    “是不是市里来人和我们一起谈的?”
    “不是。”左利芳说。“那个女人好象知道我们厂的一些情况。也知道黄娟和林佩佩,而且知道佩佩懂外语。她说,四百万是前期投资,后续还要投资四百万。这个情况市里已经知道了,郭市长也到了现场,还搞了个签字仪式。那个女人叫金思.佩恩,她说要委派一名资方代表,而且要求我们对等选出一名劳方代表。”
    “那资方代表是谁?”我问。
    “那个金思.佩恩推荐林佩佩。黄娟要我来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想不到这才不过十几天,桂花园服饰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个佩恩的朋友是谁?难道是贝尔?
    “佩恩是哪里人?”我问。
    “黄娟说她是新西兰人。”左利芳说。“现在厂房建设速度很快,张诚介绍的施工队伍,动用了所有的大型机械,真是一天一个样。娟姐说了,现在她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只要等到你休息好了,才能来阳江接你。我们是工友派遣来的,我们的生产任务都被大家分摊了......”
    “现在大家可以拿到多少钱一个月?”我问。
    “这个月佩佩算了一下。”李敏说。“佩佩私下告诉我,这个月任务简直完成太好了,至少超过两千平均数。黄娟说,许多事情她还没作决定,要等到你回来......”
    “什么问题要我决定?”
    “黄娟想搞个门市部,说有利于产品推介。”左利芳回答。“在前门。张诚的一个兄弟有个私产,张诚说了,只要黄娟点头,随时可以使用。黄娟说,吴大哥不喜欢白拿人家的东西,要不就算租金。张诚发火了,说是如果给租金,那就别找他。佩佩也在一旁帮张诚说话,弄的黄娟很为难......”
    “让黄娟先使用吧!”我说。“张诚这个人我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小看他。他要说过的话别人不合他的意他会很不高兴的。而且他这么做还得看人,不对他的眼,他还不会这么做。快给说说厂里其他的事情......”
    “黄娟说你对生产管理经营有一种新的创意,是一种先进的工作法......”
    “对对!我是和她说过这个问题,现在进行得怎样?”
    “正在试行。”左利芳回答。“我们查过资料,其实过去也有这样的工作法,是以个人创造命名的。我们参照了过去的做法,让产量质量最优的职工进行技术总结,结果是李敏最好......”
    李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等等。”我迅速打断了左利芳。“我给黄娟说的是‘桂花园工作法’。怎么说呢?可以首先从先进的职工中推出工作法的模式,但要进一步总结提高,不断达到完善和进步。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群策群力才能使桂花园不断进步。我认为,集桂花园全体职工的智慧总比单独的一个人的能力要强。李敏,我这样讲你不会有看法吧?”
    “哈哈!吴大哥。”左利芳微笑着。“你正是给李敏解围了。为了总结这个‘李敏工作法’,我们不知花了多少功夫都没做通她的工作,她自己也被闹得沉默寡言的。好了,现在吴大哥这一说也真是,毕竟集众人之力嘛,叫‘桂花园工作法’最好。吴大哥,现在的新车间布局是集体讨论了的,所有设备灯光走道都研究得很透彻。娟姐还怕不周到,特意请了三四三厂的老师傅们到场研究请教。三四三厂的老师傅经验到底不同,提出了流水线作业的布置,我们又改进了不少。现在正由李敏组织新高速平缝机培训,到了厂房完工,设备安装和生产可以同步进行了......”
    “等等!”我匪夷所思。“这么周密的工作计划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娟姐说是你教的呀!”左利芳莫名其妙。“你不是有本书叫《运筹学》吗?黄娟现在每天歇下来就是看书学习,忙得很啦!”
    看来黄娟已经进入到了我的机密地带了......

    “吴聪,有客人呀?”董奎和罗芳来了。“东阳最近很忙,你手术后他很着急。叮嘱我们一定要抽时间来看你。还有思柳,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哦!桂花园服饰的,你厂里的同事?”
    “是呀,厂里工会的同志来看望我。”我回答。“董叔,罗姨。你们都很忙,我这么点小事就别麻烦了。让您们来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董奎说。“你们民营企业也成立了工会?这个有意思。吴聪,是不是你的想法?能谈谈吗?”
    “这个当然可以。”我回答。和董叔谈话总能得到启发。“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不对的地方请董叔就不要客气了。我认为在生产过程中,是生产创造了社会价值,如果利润由投资者个人所得,这样肯定是不公平的。这个无论从社会学看还是体现社会公平的方面看都是这样。所以,这些必须改革,必须创造出一种使劳动者有一个争取自身权利的平台和焕发劳动热情的机制。现在我们的许多工会事实上只是一个摆设,她并没有代表工人的利益。而我们桂花园服饰的工会则要把工人的权利真正的体现出来。现在的某些人都以为,只要工人干活,自己所获得的高额利润自然是自己的。他们违背了生产过程的重要要素,那就是生产者。只有生产者自己觉得是生产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才能把生产热情焕发出来,才能在企业困难的时候和企业休戚与共。我研究过劳动在生产力中的作用,我坚决反对那种所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奇谈怪论,我始终认为只有劳动才是生产力中最活跃和最先进的因素。为了体现这种理论,我研究过一种新的体制,我把她叫做‘共有制’。我认为共有制能体现出这种制度的好处。怎样体现?那就是分配。资本拥有者可以在一个时候得到所获利润的大部或全部,但他不能长久,因为这样做的弊病是劳动者会越来越厌恶他们的工作,企业利润会越来越少。但是,分配合理的时候劳动者会把生产过程当成一种享受,当成自己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双方能够获得越来越多的共同利益。但是,我这个人您知道,我不想侵吞劳动者的任何劳动成果,所以即算是桂花园实行了‘共有制’,和普通员工一样,我不过是其中的一员......”
    “吴聪呀!”董奎大声说。“这个问题我也研究过,没想到你能讲得这么透彻。看来,还是要跟上时代呀,我早说过,你们这代人肯定能超过我们......”
    “董叔,您就别夸我了......”
    “哪里是夸?”董奎说。“吴聪,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一直疑惑为什么你们桂花园发展这么快,原来是指导思想不同。听说你们创造了沙湖市最大的一笔招商引资,而且是外商。”
    “我也是刚刚知道。”我诚心地说。“我们单位的小李和左大姐才给我讲的。是外商自己找来的......”
    “什么?”罗芳惊讶地问。“招商引资的时候居然你自己不在场?那这些决策谁拍板?”
    “是的,罗姨。”我说。“我不是一直在医院住院吗?桂花园服饰实行的是利润按比例分配,职工知道企业该怎么发展。而且事先我也和大家通过气了,现在又有了工会,有了资方代表和劳方代表,他们在一起共同协商之后就可以拍板。我许久没到工厂去了,我走的时候还只有四十多人,现在有多少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有七百多人。”左利芳回答。“你在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进来。只知道那个时候桂花园服饰的产品供不应求,我们本来举步危艰,加之货主都去了桂花园服饰,我们就要失业了。我们找到黄娟,没想到她二话不说,满口答应了我们加入......”
    “黄娟这个做法很好。”我赞赏地说。“桂花园服饰本着对自己劳动的尊重,对货主的尊重,实行了产品规格包装和质量严格检验两项制度,这样才赢得客户的信任。左大姐,回去告诉黄娟,这两项制度不能松,现在我们有七百人吃饭,包括他们的家属有近两千人,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要谨小慎微,我们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想着这两千人的吃饭,穿衣,孩子读书......”
    “吴聪,你就不问问你现在到底自己挣了多少?”罗芳说。
    “这个我不担心,罗姨。”我兴奋地说。“因为我相信,当我有困难的时候大家肯定会尽力帮我的。因为这两千人中包含了我。”
    “吴聪。”董奎说。“关于你那个‘共有制’可以再谈谈吗?比如说今后会怎么样......。”
    看来董叔的兴趣很浓......
    “企业怎么发展我不能预测。但是......”我畅想。“从目前发展情况看,发展速度和预期相差很大,可以说是太顺利了。由此,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担心风险。”我心里犹豫着。“现在几乎是一帆风顺。可是。如果突然遇到市场情况发生变化怎么办?我们有应对能力吗?我想,必须尽快建立企业风险储备金制度以应付可能发生的不测。这种储备金在闲暇时可以存储在银行,所得利润可以作为职工红利发放,本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第二,即算企业盈利大也不应拉大职工的收入。我们是要实现按劳分配制度,但公共福利这一块应体现‘共有制’原则。桂花园服饰是共有制企业,但原则上是为劳动者——特别是贫困的劳动者建立的。在桂花园服饰这个群体中,大多是生活困难的职工,而且基本上是农村来的妇女。我下过乡,我知道在乡村妇女充当了家里的主要角色,现在她们离乡背井到了城市,说明她们在乡下的生存状况到了何等程度......”
    董叔和罗姨的脸色极其严肃,左利芳和李敏则泪眼婆娑......
    “因此,每一个桂花园服饰的职工都应当懂得:扩大企业的公共福利是企业稳步发展的必需!桂花园服饰应当坚决反对那种唯利是图,贪多私占等等不良行为,应当把努力劳动光荣,奉公克己伟大认定为美德,把为企业奉献,帮扶困难同事作为美德。例如这次黄娟的孩子,我想即算黄娟本事通天,没有大家的帮助,这一关她也很难逾越吧?所以,从现在起,要在桂花园服饰开展思想教育,要让所有职工都懂得这个道理,要让所有职工都懂得什么是‘共有制’经济......”
    “将来我的事业发展了,我们要做许多事情。”我坚决地说。“我们的企业要保证每个职工有稳定的工作和良好的收入,要保证每个职工老了有退休金,没有子女的职工有养老制度保障,病了能得到医治,要有住房,学习,就业等等保障......总之,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解决的困难也很多,这些靠什么?靠我吴聪一个人能行吗?肯定不行!我提出的这些设想我觉得是一个梦,但也应该不是梦,我们有桂花园服饰的全体职工,刚才左大姐告诉我现在桂花园服饰已经有了七百多职工,这是本钱呀!我们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加入我们,到那时我们的力量更大......”
    “吴聪呀!你真是雄心勃勃呀!”罗芳感叹地说。“要真的这样,连我都想加入呢!”

    “吴聪,有人找!”护士进来说。
    是季欣总经理。
    “小吴。好点吗?”季总满面笑容。“听说你这里每天人流不断。哈哈!我首先感谢你给我推荐了许老先生。吴聪呀,这次你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许老师傅在您那儿还好吧?”我问。
    “看你说的。”季总有些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搞的,许正支这样的名人居然没听说过!嗨!现在这些人呀,只知道按图施工,哪晓得灵活运用?就是问问,也应当知道许老先生是什么人吧?居然让老人家跟车。呵呵,春晖集团这个笑话闹大了!好在许老先生不计较,还是踏踏实实在我们那工作。不知道的还说我们春晖浪费人才......”
    “季总,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我也被季总逗乐了。“您不要再提这事啦。你重用了许师傅,应该我感谢您。还有,我们有个兄弟托我捎话,他很感激您......”
    “你的兄弟?感激我......”
    “他叫张诚,是许师傅的徒弟。”我回答。“过去他们师徒有些误会,许师傅有困难但不愿意张诚帮助。这次许师傅到了你们春晖,他们师徒关系也和解了。这本来是他的一块心病,是您的帮助为他化解了,他真的很感激您。”
    “吴聪,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季总犹豫一阵。“我听说你在国外进修的时候学过挤压成型技术,在三四三厂也实验过,最近我们那里需要加工一大批小型铸件,要是你有时间......”
    “季总,这没问题!”我实在在医院呆得太久了,听说挤压造型马上来了精神。“您说怎么做吧,我马上可以出院。”
    “聪儿,不行吧!”听说我要马上出院,大妈马上急了。“你身体还不行,怎么能够出院?黄娟交代了我,是不是出院要她点头......”
    “吴聪,这个黄娟是谁呀?”季总开着玩笑。“怎么管得这么严?”
    “黄娟是我家媳妇。”大妈毫不忌讳。“她要是不管着他,谁还来管着他?”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大妈也笑了。
    “吴聪,那等你病好了再说吧。”季总临走时说。“你现在有人管着,我又没有办法请示。还有件事告诉你,我们厂专门做了二十台小型电动清扫车送到了沙湖市,你们带头为沙湖的环卫工人做好事,我们这样的大厂总不能落后吧?算是在你们的感召下做的吧,吴聪,好好修养。我没有死心,你不是一个藏在屋檐下的家雀,应该是展翅腾飞的雄鹰......”

    我凝神看着桂花园服饰和金思女士签订的合同......
    “吴大哥,有什么问题吗?”李敏怯生生地问。
    “对方说还要投资四百万美元?”我问。
    “是呀!”
    “立即通知黄娟和林佩佩到阳江来一趟......”
    “小吴呀!这个时候把娟子叫来干嘛?小妮不是......”林大妈在一旁问。
    “大妈。”我告诉她。“这是工作,必须黄娟赶紧来。左大姐说那个外国人现在正在阳江宾馆,她明天就要走的。错过了这个时候厂子里要吃大亏......”
    “告诉黄娟,那种新的风雨衣是否已经完成了,要是成了,马上带到阳江来!”

    “吴大哥,真难为你了。”黄娟带着歉意。“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这其间有什么猫腻......”
    “黄娟,这不怪你。”我诚恳地说。“关于这种合同,你们经历得少,对方也比较狡猾。好了,这个咱不说了......”
    “可耽误了你的休息......”
    “我身体很好,这你们都看到的。”我满不在乎。“今后这样的事经多了,仔细一推敲就不会上当受骗。好在这事是我引来的,我受受罪也是应当......”
    “你怎么这么说?”黄娟睁大眼睛。
    “黄娟,你还不知道。”我深感遗憾。“你送我的那件风雨衣我把它转送给了贝尔先生。你知道他是新西兰人,那边气候比我们这儿热,这个时候正是大湖地区最冷的时候,我看他抵不住,就把那件衣服送他了......”
    “好啊!”林佩佩气愤了。“还真没看到过像你这样的男人!娟姐熬了几天几夜才给你做成了这件衣服,你居然......”
    “好啦!佩佩。”黄娟满脸通红,左利芳李敏已经识趣地走开了。“吴大哥用一件衣服换来了这个合作伙伴,你难道说不值?要不是吴大哥今天亲自出马,那个金思.佩恩不肯修改合同,我们不是要吃大亏吗?怎么着我们都得感谢吴大哥,你倒好......吴大哥......”
    她向我转过身来。
    “你怎么看出这个合同有猫腻的?你又怎么知道金思一定会同意修改合同的?”
    “这个嘛......是这样。”我告诉她。“对方以八百万美元进入,而且分两次投进来,肯定是想先看效果怎么样。当我们没有看出她的意图,她会继续投入第二笔钱。这个合同上认定她拥有桂花园服饰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而且她掌管男式风雨衣的全部销售权,原材料由她提供......是不是这样几个原则?”
    “是的。”黄娟老实地回答。
    “这就是了。”我诚恳地说。“我原来也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情况......”
    我想起了和杨惜芳的那次经历......
    “在对外合作的方面,我们必须取得一定的销售权。”我坚决地说。“销售权的丧失就等于定价权的丧失。对方可以没来由地提高原材料价格,可以人为地压低销售价格而我们没有权利过问。这样,当对方把利润压低到极低的时候,不管双方占有多大的股份,我们桂花园服饰就变成了对方的生产基地,桂花园服饰的全体职工成了她的工人。利润吗?她已经在销售过程中拿走了,我们顶多获得工作权......”
    “原来是这样!”林佩佩惊出一身冷汗。“吴大哥,不是你这一解释我还一直沉浸在欢喜当中。说实话,张诚大哥也警告过我,说吴大哥不在,我担当谈判重任,必须谨小慎微,遇事多请教吴大哥。可我......”
    “佩佩,这不能怪你。”我恳切地说。“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当初也上过这样的当,要不是对方完全没有害我的意思,我可亏惨了。比起你,我当时年纪长,而且上过大学出过国,可遇事没有你老道。还好,这个合同留有余地,今天我们不是完全扭转过来了吗?金思.佩恩和我们新签了合同,按照这个合同,我们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可你怎么会让金思听我们的?”黄娟问。
    “这今晚你们都看到了。”我微笑着回答。“合同上规定的是男式风雨衣的销售权,这是佩佩给我留了主动权。如果金思.佩恩女士不肯更改合同,她无权对女式风雨衣进行干涉。这样,上次你们说阳江麻纺厂有一批积压的麻纺布我们就可以完全接受用来做风雨衣......关于原材料价格我们知根知底,销售价格方面,通过女式风雨衣的销售我们能够得到价格的情况。金思.佩恩知道这两个方面都透明了,她又失去了女式风雨衣的销售权,只有老老实实地和我们合作了。佩佩今天表现很好,让金思.佩恩都看呆了。哈哈!女式风雨衣的利润肯定很可观。”
    “可我们只挣得百分之三十的销售权。”佩佩不满地说。“这个金思,狡猾得和狐狸差不多,还叫我当她的代理人......”
    “百分之三十不错了,佩佩!”我郑重地说。“我很久没看见我慧姐了,让她每天在外东奔西跑我心里实在不忍,黄娟......”
    我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黄娟,心里很是奇怪。

    谈到慧姐的时候黄娟为什么回避了?

四十四

    我出院了。
    大妈还要陪小妮留在医院观察,桂花园服饰不断传来好消息,使得我归心似箭。
    承诺季总的还得兑现,在春晖讲了几堂课,现场演练了挤压造型技术,春晖用车把我送回了沙湖。

    “吴大哥!”首先是李敏看到了我。“我们都以为你早出院了,等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回来?娟姐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去问的。”
    “小李。”我很抱歉。“我有点私事耽搁了,你们都还好吧?”
    “现在就等你回来啦!”李敏兴奋地说。“车间到了粉刷阶段,张诚每天现场指导你们三四三厂的工人做设备的安装准备工作......”
    “三四三厂来人啦?”我十分高兴。“是不是机修的工人?”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李敏笑着说。“娟姐现在可成了大忙人,佩佩在上海设置了几处销售点,把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张诚大哥把自己的事情放下专门过来帮忙。我还听说一件事,连娟姐都头疼了......”
    “黄娟病啦?”我真是内疚。要是早回来几天,也不至于累得黄娟生病。
    “吴大哥,不是娟姐生病了。”李敏解释。“是市里郭市长找过你好多次了。说市里要临时抽调你去帮助招商引资工作。娟姐听说有个外国人指名叫你去洽谈,说是六个亿的投资......”
    “什么?”我震惊了。“六个亿?哪来的客商?可以找林佩佩去呀!”
    “这个我不清楚。”李敏说。“估计娟姐也不清楚。现在桂花园服饰需要购置大量的快速平缝机,我们已经完成了培训,就等着去购货了。娟姐说,这是个大事,非得你亲自去不可。她还找了张诚大哥,她想你们两个一起去。吴大哥,我还有事......”
    “你去忙吧!”我心事重重。到底是谁,点名叫我合作。

    “大哥!”黄娟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倦。“你真的完全好了?不是瞒着医院跑出来的吧!”
    “哪里!”我感到心里暖烘烘的。“黄娟,我真的完全康复了。其实我早就想出院了,可大妈说,没有你的同意怎么说也不许我出院。你也在医院呆过,那是什么滋味?季总想请我帮忙,大妈抬出你,使得季总也无可奈何。黄娟,是不是进设备的问题叫我跑一趟?”
    “还真是这个问题。”黄娟说。“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车间粉刷快要结束,三四三厂来的安装工人的前期准备也已经结束,金思.佩恩女士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银行还非得贷款给我们。去金鳞市机械总厂谈设备的也已经签定好了合同,现在需要我们的人到现场验收和提出意见。还有,按照你的建议和大家的讨论,厂里决定在金塘那边建造一个生活小区,目前已经从市里获得了土地使用权。至于为什么设备购进要等你回来,张诚大哥说过,现在的高速机正处于改进当中,增加了一些特殊功能。大哥,这个你在行,还有张诚大哥那里我也和他谈了。张诚大哥说了,只要你身体吃得消,随时可以出发......”
    “黄娟!我身体没问题。”我肯定地说。“出院以后我还在春晖呆了几天。其实那也是养着,要不,我今天下午出发吧!”
    “今天下午?”黄娟犹豫。“明天吧,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车票还没准备好。”
    “票可以到车站临时买。”我心急火燎。马上可以上路回金鳞了,马上可以看到我娘啦!
    “那我去通知张诚。”黄娟知道我的急性子。“我叫佩佩送旅差费过来,还有,办公室你抽屉里有你的换洗衣服和牙刷牙膏。”
    “还有......”临别前黄娟叫住了我。
    “还有什么?”我看到黄娟一副为难的表情。
    “还记得金塘派出所的郭警官吗?”黄娟终于说出了令我担心的问题。
    “他找我?”
    “他找了你几次了。”黄娟确实很为难。“我告诉他你在阳江中心医院,他讲了,你一回来必须马上去金塘派出所。吴大哥,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完?”
    “没事的,黄娟。”我安慰她。“我会记得去金塘的,但必须把眼前的事情办好。那个郭警官是个顶和气的人,既然在我住院的时候都不急,看来也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

    “张诚。”我说。“对方说的设备功能改进我看不必。这笔改进费用不少,而且挺耽误时间。刚才我看了他们的版面,我心里有数。我们都是三四三厂的,总不能把这个钱给别人赚了。现在机修的下岗人员还很多,不如我们回去做出版面样品,让给机修的弟兄们做。你看怎样?”
    “兄弟,你心中总想着三四三厂的弟兄们,我张诚还有什么好说的?”张诚说。“不过我看他们的版面好象比较复杂,不拿一件做样品怕是很难做出来。吴聪,我是没有这个能力。”
    “不要紧,张诚。”我安慰他。“这种版面我刚才仔细看了,并不复杂。我相信我能做出来。况且,他们的版面也存在一些缺陷,还有待进一步改进。张诚,我娘就住在金鳞市,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是不是能帮我一个忙?”
    “吴聪,你客气什么?说吧,帮什么忙。”
    “你帮我看着他们把货运到车站装车,我想回家看看我娘。”我很抱歉。“都三年多没看见我娘了......”
    “去吧!”张诚很理解。“我会做好一切的,吴聪,你放心,做这个我是熟门熟路了,别忘了我是货运老板。记得代我给老人家问声好。”
    “谢谢你!张诚!”我从心底里感激他。

    “是聪儿?”我娘泪流满面。“真是我的聪儿?”
    我娘枯黄的手摸索着,我把脸贴了上去。
    “娘!”我大声叫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是您的儿子回来啦!”
    “是聪儿,是聪儿!”我娘激动不已。“儿呀,这么多年你到哪儿去啦?娘想你想得好苦呀!”
    我娘呜呜地哭着,任由眼泪往下流。
    “娘!”我也流着泪,伸出颤抖的手给我娘抹去眼泪。“我不是回来了吗?”
    “聪儿,现在你在哪儿?是不是找到了工作?你身子怎么这么虚弱?是不是生病了?”
    “娘!”我哭着说。“我现在和慧姐在一起,我们都在沙湖市。我们办了一个服装厂,慧姐在外面跑业务。我们现在很好,厂子扩大了,现在正在市里进设备。”
    “这就好,这就好。”我娘喃喃地说着。“聪儿,进屋坐吧,娘给你倒水......”
    我扶着我娘走进板棚......
    突然,我呆住了!
    板棚中央放着一张桌子,封平的画像挂在中央。
    “娘!”我的声音在颤抖。“封......封平怎么啦?!”
    “聪儿,不是娘不告诉你......”我娘的嘴唇哆嗦着。“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你们是这么好的兄弟,娘没告诉你,娘是怕你伤心呀!”
    “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紧紧追问。
    “三年啦!”我娘说。“那年叫你去寻他,我还记得你说被别人追杀。娘心里那个慌呀,叫你找封平去,他在南关县落马公社教书......你去了没多久,那边来人说,平儿已经死了。他是救人死的,是烈士,......”

    封平死了?难道两个多月前我遇到的不是封平?
    “不对,封平就是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我心里默念。“要不要告诉娘,封平没有死?只是......难道说还要让我娘更加伤心?”
    我眼前浮现的是封平飘动的灰色上装和落马车站密集的枪声......我没有亲眼见到封平脱离危险......我能把这些告诉娘吗?
    我娘把水递了过来。
    “聪儿,好久没喝过桂花园的水了吧?”
    “娘!......”我举棋不定。
    “聪儿,什么事?”娘问。
    “我办的厂子就叫桂花园服饰。”我艰难地回避这个难题。“现在厂子很红火,都是慧姐的业务做得好。现在在这里进设备,准备扩大业务......”
    “你见着慧儿啦?”我娘问。“慧儿还好吧?”
    我一下子懵了。是呀!这么久了,我怎么从没见到过慧姐?
    我能对娘说实话吗?
    “娘,”我面红耳赤,在我娘面前我从没撒过谎。“我见......着了。娘,慧姐身体很好,惦记着您呢。要不,您和我一起到沙湖去,我们很快要建设生活小区了,娘,和我们一起住吧,这桂花园您总呆在这儿,我怎么能放心?”
    “聪儿,是不是真的要建小区啦?”我娘很高兴。“要是真有那一天,娘或许还真愿意和你们住到一起。聪儿,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娘。”我想起了张诚。“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张诚,正在帮我看守设备。这是我们三四三厂的好兄弟。他是帮我运设备来的,我说我娘在桂花园......”
    “聪儿,这可不好。”娘指责说。“人家来帮你,你自己必须得首先尽力,怎么还要人家一个人负责看守?再说了,到了家,怎么不把朋友带过来?去吧!聪儿,你现在是个大男人了,娘放心了。做事情要努力,不要尽想着娘。你全心全意把事情做好,娘就喜欢了。”
    “娘!”我不忍就这么离开,鼓起勇气。“娘!是不是我把事情做好了,我和慧姐的事娘就同意了?”
    “聪儿,娘过去说过你和慧儿不合适。你还记得吧?”娘问。
    我点点头。
    “现在娘不管了,也管不了了,你们都大了。”我娘喃喃地说。“都大了,都成大人啦!去吧,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我流着泪要离开我娘了。我最终没敢把封平还活着的事讲给娘听。
    只要人还活着,不告诉娘,免得老人操心。
    “娘!”我大声告别。“我得走了!”
    “走吧!孩子。”我娘站起来送我。
    桂花园里朔风呼啸,我娘颤抖着起身,寒风中白发飘飘,身上衣衫褴褛,两眼迷糊着泪珠,抬起枯黄的手挥动着......

    “大姐怎么还不回来?”我问黄娟。“现在业务不是很充足了吗?想办法叫大姐快回吧!”
    “吴大哥,”黄娟说。“你就不能让大姐有点私事?当初刚刚起步,不是大姐的几笔业务,桂花园服饰哪有今天这个局面?厂子有了起色,就不许人家办点私事?这样吧,你们尽快把该改的设备改造好,我尽量联系大姐。到时候她回来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黄娟慢条斯理,我却急不可待。
    “黄娟,我真的有急事要和大姐谈......”
    “有什么事情和我谈不是一样吗?”黄娟有些不满。“什么事情都麻烦她。再说了,现在我比起以前大不一样了,自己觉得思路都清晰多了。你看,这么多事情,这么复杂的情况我不都应付过来啦?”
    还真没法和她说。
    “那你告诉我大姐的电话号码,”我说。“我自己联系她。”
    “电话号码?”黄娟奇怪。“你自己不是有她的电话号码吗?”
    “黄娟,大姐的电话号码我忘了。”我脸红了。
    “这可糟糕了。”黄娟的样子不象是装。“大姐吩咐过我,只能她打电话给我,不能我打电话给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规定?”我急得简直要疯了。
    “大姐说,现在社会上商业竞争太激烈,沙湖服装行业竞争更是这样。为了防止别人抢先拿走业务,业务员在外办事都用这种手段......”
    有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我顿时陷入不能自拔的悲哀之中。
    “大哥,你这是怎么啦?”黄娟十分奇怪。
    “黄娟,和你实说吧。”我顾不得了。“从来到沙湖起,我一直没有见到我大姐。其实,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她叫封慧,是我青梅竹马的相知。是我一生追求的幸福......”
    黄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我可以用一生的爱来报答她,只要她露面给我说一声不爱我,我马上......”
    “大哥,我懂了。”黄娟的声音凄苦。“我会尽量想办法给你联系。你不是说你还有个娘吗?等这些设备改造完了你先去接你娘过来吧!门市部后院有一套房子,是我用多年的积蓄买来的。大姐回来之后,你们就在那里结婚吧!还有你娘也接过来和你们在一起。大哥,你对我恩重如山,黄娟这辈子没法报答,只求你和......”
    黄娟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话的。

    黄娟承诺了联系慧姐,期望成了我努力的动力。
    我顺利完成了设备的改造工作,我要动身接我娘了。

    “明天中午要记得赶回来。”黄娟嘱咐。“大姐说她明天到达。你去接你娘的路上也要小心,这天冷,不能让你娘冻着,路上记得吃东西,别粗心大意,现在火车上小偷很多......”
    “我知道了。”我很感动,如果不是慧姐,象黄娟这样的好女人真的很少。“谢谢你,黄娟,我辜负了你,我把这么多的担子让你挑,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大哥!”黄娟说,声音哽咽。“你去吧!记着我说的话。大姐如果回来了,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她,我也会把你去接你娘的事情告诉她。你路上要保重!”
    火车徐徐开动了,黄娟依依不舍地望着我。
    “记得!保重!”她费力地嘱咐。

    在金鳞,我几乎是奔跑着到了桂花园。
    我惊呆了!
    昔日的桂花园不见啦!
    眼前是老街希望小学校园,佩带着红领巾的孩子进进出出,校园里传出阵阵歌声。
    才短短的几天,怎么桂花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叔叔,您怎么啦?”一个女孩上前问。
    “小朋友,这个学校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问。
    小孩笑了。
    “三年啦!叔叔。”她礼貌地说。“我从学校建成开始就在这里上学,现在是三年级的学生了。”
    “真的?”我简直要失去知觉了。
    “叔叔,您过来看。”她把我带到围墙边,那里有一块匾。


           金鳞市老街希望小学

           金鳞市建筑二公司承建

        

                               ++++年6月


    我眼前发黑,果然没错,这所学校已经建成三年多了。
    我娘怎么啦?难道几天前我见到的不是我娘?
    一种疑惑在我心头。

    我姑婆说:“怎么只有两个?”
    我师娘说:“你姑婆预料到桂花园来的人肯定不止两个,应当是三个或者更多。”
    我陷入苦闷中。难道这么多年我娘,慧姐,封平都只是一场梦?如果是梦,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他们总会出现?就在几个月前,封平还救了我一命,就在十几天前,我还亲自到了桂花园见了我娘!
    度日如年的这十几天里,世界变了。封平“死了”,我娘没了,桂花园也不知到了哪儿。
    “不!”我大声呼号。“还有慧姐!还有慧姐!我要找她问个明白!”
    我大叫一声站起身来,朝着金鳞火车站狂奔而去......

    我心里只有一个希望了:慧姐还在!

   四十五

    门市部的后院静悄悄的,灯开着,门也开着,屋子里弥漫着温馨。
    床上的被子是崭新的绣花锦被,门口贴着喜庆的窗花,大红条幅挂在门的两边,桌子上摆满了添置的日用物品,天花板挂上了红灯笼,整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慧姐不在,黄娟说了,她要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慧姐会不会接受我?我心里忐忑不安。
    她知道我是爱她的,肯定知道。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慧姐总是在躲避?当初她为了她爹的一句承诺而放弃了自己的爱情,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娘也说过,我们都大了,一切由我们自己作主......
    她如果不爱我,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尽力帮我?当年在桂花园,她就象亲姐姐一样呵护我。有好吃的给我,还带着我走遍了桂花园。后来封平来了,她仍然一如既往待我,远远超出了姐弟之情。

    “杲杲!”慧姐忧郁地说。“我最怕我哪一天会离开桂花园。”
    “为什么?”我心里慌张。“慧姐,你不会离开这里吧?”
    “我娘说了,”慧姐痛苦的眼神让我心疼。“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再过几年,我娘说就要把我嫁出去......”
    “慧姐!”我着急。“我不让你嫁!我去和桂婶婶说,我不让你嫁!”
    “你去说有什么用?”慧姐说。“我娘这件事不会听你的。再说,你在学校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你吗?她叫汪霞是吧?封平和我说了,她不但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不!慧姐!”我斩钉截铁。“我没有喜欢过她。我一生一世只喜欢你。我去和桂婶婶说,不让你嫁出去!桂婶婶最听我的话了,她从来都顺着我。”
    “杲杲!说什么呀!”慧姐的脸色通红。“我早就知道你的小色心,但我娘说了,我不适合你,你就是找我娘也没用。”
    ......

    是呀,慧姐拒绝过我。
    可是现在,只有我们在一起了。封平死了,我娘神秘失踪了,只剩下我和慧姐还在。
    封平真的死啦?我不相信。几个月前还好好的,我娘说他死了几年啦。这不是荒诞吗?
    可娘又是怎么失踪的?不过短短十几天,桂花园突然消失了,我娘也不见了踪影。我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当时不到老街问问表哥!我后悔急着回来。真是太着急了,兴宝表哥不是一直住在老街吗?桂花园什么时候消失的表哥肯定知道。

    我心乱如麻,怔怔地站在房间中间......

    有人打开了门市部的大门。
    “娟姐,是不是吴大哥回来啦?”佩佩的声音。“怎么房间开着灯?”
    “他应该是明天中午回来,灯是我打开的。”黄娟忧伤地说。“新房需要喜庆,打开灯不是增添了喜气吗?”
    “娟姐,要是吴大哥回来看到没有什么大姐,是不是会发火?”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我凝神静气地听着。
    “佩佩。”黄娟声音嘶哑。“姐这也是没办法。大哥说那个封慧大姐是他从小相爱的朋友,亲如姐弟,只是没能走到一起。现在他认为可以找到幸福了,去老街接他娘来,到时候即使这个慧姐没有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我想,他娘来了,问题是不是解决了一半?当着他娘他不会发火的。我知道,凡是老人,没有他不尊重的。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解释,他会理解的。”
    “姐!”佩佩埋怨。“你为他付出感情,费了这么多力气,他就不能理解你?你为什么还给他布置得这么好?你让出了十多年积蓄买来的房子,而且连你自己准备的嫁妆都拿出来了......”
    “佩佩!”黄娟制止。“我不过为他做了这么点事,比起他对我来说,我这些算什么?他为小妮连自己的厂子都不顾,还捐献了骨髓。姐这辈子真的还没用心爱过一个男人,他是唯一一个感动我的。”
    “姐。”佩佩说。“我总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你说小妮会不会是他亲生的孩子?”佩佩大胆地说。“我把我的疑问告诉我哥,我哥把我骂了一顿。他说他原先也怀疑过吴大哥,要不就是傻,要不就是太善良了。结果我哥完全服了他。不但我哥服他,他们‘五兄弟’都敬重他。可贝尔先生说,要找到这种合适的配型,按全世界的惯例,得几百万人之中才能找到一个适合的。所以我才一直怀疑小妮是他的亲生女儿......”
    “佩佩!”黄娟厉声叱责。“你说得越来越没边了!小妮今年才五岁,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大哥还在国外进修。你也和他到过三四三厂,你也亲眼见到了那里的工人对他怎么样的。这样的话今后不要再讲,这样的想法今后也不能再有,知道吗!现在我只担心他明天回来看不到封慧大姐会怎么样。”
    “姐。”佩佩说。“是我不该这样讲好吧!可是我有个疑问,当初你到金塘去为什么就知道吴大哥在金塘派出所?就知道他是来我们这投资的?就知道他叫吴聪?......”
    “佩佩,姐说了你会相信吗?”黄娟忧郁地说。“我在家门口检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急速到金塘派出所领一个叫做吴聪的客户,他随身携带四十多万来我们厂投资。纸条上嘱咐此事绝密,不可告诉任何人,看完后销毁。我也觉得奇怪,我们缝纫社已经没有资金,没有业务,大家已经准备散伙了。突然看到这张纸条,我半信半疑,好在金塘离这儿不远,我是去看究竟的......”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联系你的人是大姐而不是个男的?”佩佩追问。
    “派出所果然有个叫吴聪的因为和人打架被扣了。我问了值班的,知道了这个情况,我保了他。”黄娟说。“我并不知道写条子的是个女的,是他一出来就问:‘你是慧姐派来接我的?’。这样我知道了他是来和一个女的联系的。”
    “那后来的业务......”
    “那些业务是我们以前就联系过的。那几个学校看过我们的服装,觉得不满意。我改进了寄过去,正好那天晚上来了消息......”

    “你......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推开门,面无血色,颤抖着问。
    “大哥!”黄娟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黄娟,你告诉我。”我坚持问。“刚才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黄娟泪流满面,沉重地点点头。
    眼前金星乱冒,几天来的心伤变成黑障在面前突现。我只觉得心口发甜,一口鲜血喷出来!
    “佩佩!”黄娟措手不及,赶紧抱住我。“快叫人!快叫救护车!快帮帮我!”

    云在我面前飘荡,我身子轻得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前面有人,好像是封平。
    “封平!”我大声喊叫。可封平对我不理不睬。
    “封平!”我想大声叫嚷,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封平死了!”是我娘告诉我的。
    既然封平死了怎么会在这儿出现?我得问问我娘。
    “娘!”我看见我娘了。“娘!我是杲杲!”
    娘脸色慈祥,眼睛看着远方......。
    “你们都大了,都长大了。”娘喃喃地说。“都长成大人啦!走吧,做自己的事去吧!”
    娘衣衫褴褛,白发飘飘,挥动着枯黄的手......
    “娘呀!”我热泪滚滚。“你怎么听不到儿子的声音?”

    一群人过来了,他们拿着枪,面目狰狞......
    “聪儿!”好像是师傅在说。“你的钢丝鞭呢?怎么不拿出来?”
    我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杲杲!”是慧姐!
    “我总是要出嫁的。我娘说了,我们不适合......”
    “慧姐,我好苦!我心里好苦呀!”我喜极而泣。“我不会要求你和我怎么样,我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为什么?”慧姐问。
    啊!是慧姐在问我!
    “因为娘说,封平死了。还有娘也失踪了,桂花园也没有了......”
    “杲杲!我告诉你,这一切注定要消失的。我娘说了,你长大了,你要自己做自己的事......”
    “不!”我大声争辩。“我只要你们在我身边,只要有你们在,我什么也不怕?”
    “我们总不能跟你一辈子吧?”慧姐苦笑。“杲杲!你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记挂我们,还有封平,他确实死了。我娘也已经死了......”
    “不!”我不信。“几个月前我还和封平在一起,十几天前我还看见过我娘......”
    “那是幻觉,杲杲。”慧姐说。“封平确实死了,你要不相信,看看桂花园就知道啦,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桂花园建成学校已经三年多了,我娘早就死了,而且,杲杲,我也死了......”
    “不!不会!慧姐。”我神思涣散。“你......你怎么会死?”
    “还记得你姑婆说的那个故事吧?我们就是那母女三个。”慧姐凄凉地说。“我娘说了,人家为了我们遭这么大的罪,只要有了机会一定要报答。你姑婆没有错,她老人家早已猜到了......”
    “慧姐 ,慧姐!”我失声叫着,慧姐忽然不见了。
    我拼命寻找,四处看到的是一片兰色的空间。

    只剩下我了,我找不到人,我看不到物......
    我为什么来到世上?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我爸爸在哪儿?姑婆说还在我刚刚出世的时候他就走了。我妈妈呢?那年我回家的时候她不是也去世了吗?这个世上剩下了我,我是被大家抛弃的,我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我挪不动身体,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不是河吗?”我心里警觉。好象是姑婆,她拍着我的背。
    “姑婆!”我大声叫唤。“她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杲杲!”姑婆大声指责。“象你这个样子有出息吗?你记住了,你是吴家第七代传人,要是没有出息,祖上不仅要责罚你,还有你姑婆也要被责罚。挺起身子!”
    姑婆指着河流问:“知道这是什么河吗?......”
    我怔住了。

    是什么人在问?好象不是姑婆......。
    眼前的金鳞河在静静地流淌着......。

   四十六

    “我叫梁兴宝。”来人毕恭毕敬,五十多岁年纪。“我找我表弟吴聪。”
    “你是聪儿的表哥?”师娘惊喜地说。“你可来啦!我们都快急死啦。”
    “我表弟是不是病了?”兴宝表哥显得很自信。“我老婆在老街听人说,有个人在街口学校门口突然发作了,我猜可能是我表弟吴聪。因为在老街的时候只有他才经常到那儿去......”
    “老头子,还有老劳你们都过来!聪儿的表哥来啦!”师娘叫着。“这么大老远的来啦,真是不容易呀!”

    “这位是聪儿的表哥梁先生。他为了聪儿的事远道而来......”师娘介绍。“兴宝表哥,这你来得真是时候。聪儿住进医院已经三天了......”
    “我先到了三四三厂,人家说要到沙湖市,到了沙湖市又说转院到了阳江......”兴宝说着。“我知道你们对我表弟的情况不了解,所以特地前来和你们谈谈。”
    “什么情况我们不了解?”劳叔问。“我们和聪儿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家里的情况和社会关系我们都了解......”
    “劳大爷。”兴宝说。“你们是听了我表弟的一面之词,你们以为了解了,其实你们上当了。不过我在这儿先声明,并不是我表弟故意欺骗你们,其实他是有一种病......”
    “病?”师娘着急了。“兴宝,快说,聪儿有什么病?”
    “是什么病我也不十分清楚。”兴宝说。“我想把他小时侯的情况说说......”

    “老街的吴家世代单传,到了我表弟已经是第七代了。我奶奶常说她有责任做好吴家的承接,不使吴家昌盛起来死不瞑目。可是,到了我奶奶这代,只有我奶奶一个女的,按照当时的规矩,我奶奶的爹续了妾,生下了一个男孩,哪知道接下来上辈子都一个接着一个地去世了。当我奶奶的爹死的时候,亲自向我奶奶交代了抚养兄弟的重任,我奶奶记住了这个交代,把我舅爷抚养长大了,后来是我表叔,再后来是我表弟......
    “我表弟出生后我表叔走了,还有我爹......当时以为他们是逃避生活艰难,那时我才十岁,我表弟刚刚出生。我奶奶带着一个病人两个孩子艰难度日,好在我表弟还算是吴家的根,虽然活得艰难但是还是成长起来了。我奶奶很高兴,不过,随后发现这是个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的孩子......”

    “你说什么?”劳叔不敢相信。“聪儿这么聪明,怎么会是个白痴?”
    “劳大爷。”兴宝苦笑。“现在你们看他当然是绝顶聪明啦,可当时他确实是这样的。”

    “我奶奶急坏了,吴家好不容易得了儿子,而且我柱子表叔又走了,这吴家不是绝后了吗?那时候没有别的办法,我奶奶只有每天训练他,好不容易到了三岁,他才开口叫了声妈妈。其他别的就不会了。
    “这点小成就给了我奶奶很大的希望,叫我每天领他到处走,熟悉老街,熟悉每一幢房子,熟悉每一个人。
    “可是问题来了,我表婶是个病秧子,一个不留神,我表弟走丢了。”

    ......

    “整个老街的人帮着找,当时翠翠还不是我老婆,是她在河边找到了我表弟。
    “全家欢天喜地,我奶奶要感谢翠翠,问她是在哪儿找到的,翠翠说是在猪龙河,那时这条河是叫猪龙河。
    “我奶奶吸取教训,决定教会他能自己走回来。那天,我奶奶和他说:“杲杲,姑婆问你......”

    “杲杲是谁?”劳叔问。
    “杲杲是我表弟的小名。这是我表叔取的,我奶奶说爹给儿子取名是天经地义的,这个名字不能改,至今我们那里还这么叫他。”
    “怎么会有这么个小名?”劳叔不解。
    “当年我奶奶带大家逃难的时候到过一个山沟,听到一种什么鸟发出‘杲杲!杲杲!’的声音,使他们找到了生路。后来我表弟出世的时候,我表婶问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我表叔随便说了:‘就叫杲杲吧!’。”
    “老劳,你就别打岔。”师傅说。“这些事情兴宝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兴宝,你继续说。”

    “我奶奶问我表弟。
    ‘杲杲!告诉姑婆,今天你到了什么河?’
    我表弟摇摇头。
    ‘那叫猪龙河。’我奶奶说。
    我赶紧插嘴:‘奶奶,现在叫金鳞河!’
    ‘叫猪龙河。’我表弟回答。
    ‘噫!’我急了。
    ‘金鳞河。’我表弟纠正。
    我奶奶喜出望外。
    ‘杲杲,是逗表哥玩的是吧?’表弟点点头,嘴角露出笑脸。
    ‘对!’我奶奶肯定地说。‘今后记得这叫金鳞河,还有河对岸叫做牛屎摊......’

    “我奶奶一一指点,杲杲慢慢弄得滚瓜烂熟了。
    每天我奶奶都要这么问,可我表弟其他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我不理解我奶奶的努力,问过她几次,我奶奶发火了。
    ‘你每天只管帮你表婶做些重活就行,问这个干什么?吴家现在都这样啦,将来杲杲要是没了指望,到了阴间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希望祖上有德,保佑这吴家的独苗吧!’
    “好不容易上学了,杲杲的弱智显现出来了。什么东西都学不会,第一年就留级了......
    ‘兴宝,你帮帮他。’我奶奶指示。
    就这么混着,到了十岁这年,杲杲还是留级了,和他一起上学的都读四年级,他留了两年。
   

    ‘梁奶奶,我想你这个侄孙还是别上学了。’刘老师劝说。‘你们现在这么困难,还为他糟蹋钱......’
    ‘刘老师,’我奶奶坚持。‘还是再看一看吧,要是还这样,我也不会再来求您啦。’
   

    “没想到,这年国家大灾。农村粮食减产,城市没吃的,饿得人们脸色青黄......
    奇怪的是,这天傍晚,我表弟带回了几个面饼......
    在这忍饥挨饿的岁月,几个饼子价值不菲。后来才知道,他进了桂花园。”

    “桂花园是一个荒废了的园子,老街没人敢进去。传说那时侯有个北方人到了我们老街寻友,没见到朋友,他成了流浪人。眼看身上盘缠将要花光了,他想在这寻个生计。后来想到把北方的面食拿到南方销售,生意肯定火。他把随身剩余的银子买了家什开始了面食制作,果然生意很好,最后发了。此后他的后人传承下来。有一天,老板在晚上歇店的时候清点银两,发现了一些纸钱灰。老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急忙请来道士消灾。
    道士来了,说是先要找出这是谁,藏身何处。接下来让老板用一个木盆盛水,凡顾客吃喝所收的铜钱或银两都丢进木盆,看是不是浮起来。果然,有几个女人来吃东西,给的铜板都浮在水上面。道士指派人跟踪,结果发现这些人进了桂花园。桂花园只有一眼枯井,井底有人骨数架......
    到了道士作法的时候,来看热闹的人很多。老板出面制止。说:这几个女人很可怜,每天只不过来吃点东西,又没有祸害老百姓,是不是算了?但道士不依,非得显示法力,结果,这个道士当晚死了......
    老街的人很恐慌,有钱人继续请人来镇妖邪。
    一个外来的法师说容易,很快把围墙升起镇住妖邪,不但如此,而且在枯井的井口亲手写了个“封”。
    此后桂花园败了,再也没人敢进去。每到夜深人静,都能听到桂花园传出哭泣......”

    “表弟进了桂花园可不是一件小事,在老街可以说是震动!
    我奶奶找我商量,我说让我先想想办法。于是,我也进了桂花园。”

    “你也进去啦?”师娘惊讶。“你也这么大胆?”
    “连杲杲这样的孩子都敢,那时我已经二十岁了,在老街我是敢做敢为的男子汉了,再加上我奶奶关心吴家心切,逼着我把事情搞清楚。我只能进去了......”

    “桂花园正如人们想象的那样,荒芜破败。这是老街魏家的后花园,因为闹鬼,早就没人敢进来。
    我进去的时候是个白天,杲杲正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样子很认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接着,他又在一片木条搭成的板棚里摸索,最后拿出几个大饼......
    我把情况告诉我奶奶,我奶奶大吃一惊。
    ‘兴宝,这件事情要瞒住。’我奶奶说。‘这可能是梦游,是一种精神病,绝对不能当场叫醒他,否则杲杲就完了!’”

    “为什么?”劳叔还是忍不住。“这样聪儿岂不是很危险?”
    “叫醒更危险!”兴宝说。“那时我们市里有家医院,太平间经常有死尸的脚被人啃了,大家查不出。后来,一个胆量大的人要求值班,结果发现是一个女医生到了太平间,她抱住一个尸体的脚开始啃,值班的人很高兴,终于揭开了迷团。他对着女医生大喝一声,那女人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行为,顿时吓死了。”

    “我奶奶要求整个老街的街坊为我们保密,配合我们慢慢治疗。
    我们老街的邻居都是善良的。眼看着我表弟这个样子了,都答应帮着配合。
意想不到的是,从这开始,我表弟象变了一个人......
    学校的功课对表弟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老师不再找上门来了,他的成绩好得出奇,学过的东西再也不能从他头脑里抹去,他的各门功课都是满分。他连跳两年,参加过市里的各种比赛,各种奖品也源源不断地获得。特别是书法和绘画,更是使得许多著名书法家来访,一时间,整个老街轰动了,整个金鳞市也轰动了。
    校长亲自来了,要求我们好好培养,亲自把助学补助发放给了我表婶。
    ‘吴杲杲这个名字不好!’校长说。‘我想给他取过个名字,干脆叫吴聪吧。’
    ‘校长!’我表婶说。‘吴杲杲这个名字是他爸爸起的,按理不能更改......’
    ‘杲杲这个名字可以作为小名嘛!’校长笑着说。‘今后这孩子肯定成为名人,要还是叫什么杲杲,杲杲的,多没面子!’
    我奶奶很高兴,劝我表婶。
    ‘清花,校长这个名字取得这么好,我看就叫吴聪吧!’
    这样,一方面我奶奶确认我表弟得了梦游症,请求老街街坊配合,另一方面又为杲杲高兴。”

    “‘一定是祖上有德,才有贵人相帮。’我奶奶说。‘兴宝,杲杲说的什么桂婶婶,封慧什么的可能是有,只是我们看不到。但是从他口中好象只有两个人,不象传说那样......’
    ‘奶奶!您说些什么呀!’我有些气恼。‘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您还是那样迷信。我经常到桂花园,真的没看见什么其他人。您没有去过,却好象什么都知道......’
     ‘你臭小子狂什么?’我奶奶打断我。‘你才出生几天?世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敢教训起你奶奶啦。看吧,要不了多久,这桂花园还有一个孩子要来的。你不要管,多注意点你表弟!’

    我们生活在莫名的兴奋和恐惧中。
    接下来,老街流行脑膜炎,杲杲染上了。”

  四十七

  


    “聪儿说。”师娘插嘴。“当时老街派出所的毛所长了解了桂婶婶的资料,是什么大湖的居民......”
    “毛所长知道这个事情,他当然不迷信,他和我一起到了桂花园看了。我奶奶求他配合,毛所长答应了。至于说毛所长和街坊说的那些,纯粹是杲杲的臆想......。”

    “杲杲快死了,我表婶很急,可我奶奶不急。
    她私下告诉我,既然杲杲说桂花园来了人,那么救他的肯定是那个桂婶婶。可是,当医院说没有救活的希望时,我奶奶急了。当我把杲杲背回家的时候,我奶奶哭得泪人一样。
    ‘奶奶,’我问。‘现在该怎么办?’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我奶奶严厉地说。‘他如果是吴家的子孙就存活,不是吴家的苗子也没办法。他现在不是烧得厉害吗?你打些冷水,把毛巾打湿给他敷上,先把烧退了再说......’
    奇迹发生了,回家的第五天,我表弟苏醒了。他醒来的第一句就是叫娘!
    我奶奶大吃一惊,我们老街从来没有叫娘的习惯。后来从杲杲嘴里得知,是那个‘桂婶婶’救了他,他是按照‘封慧’的叫法叫桂婶婶做娘的。
    此后杲杲更是经常出入桂花园。一天,他回来说,有一个叫做封平的来了,是封慧的弟弟。
    ‘这就对了。’我奶奶说。‘祖上曾经救过母子三个,当吴家遇难的时候,这母子三个报恩施救来啦!兴宝,记着,杲杲不是梦游,确实有人暗中帮咱们。’
    ‘那现在该怎么办?’
    ‘还是要大家装着不知道。’我奶奶说,‘这事要做到底,你表弟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满意。这样下去将来肯定出息。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对得起祖宗了......’
    后来杲杲上中学,学习几乎不要费力。凡是他看过的东西,马上能够做出来,他听过的音乐马上能照着唱出来,学校都夸他是个奇才,许多名人的字画他随便看一眼就能画得一点不差。那时有些店铺请他写字,你只要告诉他写什么字,马上给你写出来,而且写得非常好......
    杲杲成了老街一宝,街坊们都爱惜他,不愿把他有病的事情捅破.....而我奶奶始终相信报恩真有其事。
    后来,杲杲下乡,回城,到三四三厂。直到有一天他领着詹梅回来了,我才大惊失色。”

    “是呀!”师娘说。“梅子来了,这个可怎么瞒?”
    “开始我也慌张了。”兴宝说。“后来翠翠觉得必须把事情真相告诉人家。翠翠把詹梅让到屋里,我把真实情况和詹梅说了。我告诉詹梅,我这个表弟什么都好,只是得过脑膜炎,可能留有后遗症。当时要是詹梅提出分手,我们也没有话说,可詹梅是铁了心要跟杲杲,并且愿意和我们一起配合。我和翠翠很感动,觉得吴家确实如我奶奶说的那样祖上积德了,能摊上这样好的媳妇。我感谢上苍,我把我祖传的翡翠项链拿出来了。这是我们梁家的东西,我奶奶真不容易,不但顾到了吴家,还是梁家的顶梁柱。我爸爸是我十岁时候走的,我妈妈是我出生的时候难产去世的,那时侯正是是日本人进了老街,生活没有着落,而我还是一个吃奶的婴儿。我奶奶把我从小抚养成人,那天,我把祖上传下来的项链给了詹梅,我在我奶奶灵前说了,我这样做是为了杲杲,是为了吴家,我请求祖宗原谅,因为吴家没有别的人啦!”
    “后来我们和詹梅经常通电话,我们知道杲杲上了大学,出国进修,回厂又当了副厂长......
    突然的事情发生了,是我没有想周到。
    其实吴家老屋一直是我在照管,詹梅也委托了我。
    我心存歉疚,那天提出干脆卖断吴家老屋。詹梅千不肯万不肯,我只能说不卖给我我就搬出去。詹梅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这是我的主意,后来听说杲杲为这事和詹梅离婚了。我们夫妻在老街哭了个昏天黑地,我老婆骂我害了詹梅,我也怨我为什么出这个馊主意。后来我们又怨詹梅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清楚......。”

    师傅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在我和詹梅离婚这件事情上他是怪詹梅的。
    “可苦了梅子啦!”师娘号啕大哭。“你个死老头子,当初我怎么说,我说看梅子这个样子,肯定有委屈,你还这个那个的......我的孩子呀!”
    师娘的哭声凄楚,劳叔在一旁劝解。

    “我是杲杲唯一的亲人,我虽然没有到过三四三厂,可一有机会我就打听。后来听说有人暗害他,使得他远走他乡,我和老婆说,这鞋厂你看着,我找我杲杲去。我在外面跑了许多地方,后来在烟霞县听到过他的消息,说是两个贼为了抢他的东西,把他诱上高空,结果他们两人几乎送了命,倒是他救了人家。当地派出所有案底,我到派出所了解,得知杲杲是要去南关县落马公社。等我到达,才知道当地曾经有人想害他,抢劫他身上的钱财。此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还到过他曾经插队的小湾,也听过许多他奇怪的举止。我回到老街,我老婆催我赶快来三四三厂,说是杲杲在老街希望小学门口发狂了......”

    “兴宝,进去看看吧!”师娘说。“医生说了,聪儿有可能脑坏死,只要这几天不把他唤醒,可能变成植物人。现在都过去三天了,没有人能唤醒他......”

    “杲杲!杲杲!”
    我一怔!不是姑婆叫我!
    是谁在叫杲杲?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我叫杲杲了。封平死了,封慧死了,我娘也死了。谁还知道杲杲这个名字?
    “杲杲!杲杲!”声音好熟呀!

    “这是什么河?”
    “猪龙河!”我回答。声音清晰。
    病室的走廊里发出一阵惊呼声。
    “咦!......”
    “金鳞河!”我回答,笑意在我脸上出现。
    “河对岸是哪里?”
    “牛屎滩。”
    “牛屎滩过去......”
    “竹围子。”
    “竹围子过去......”
    “戚家围子。”
    “戚家围子过去......”
    “眉儿山。”
    “眉儿山过去......”
    我睁开了双眼,兴宝表哥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
    “眉儿山过去是影子山。”
    “表哥,你怎么来啦?”我神志清醒,这是我的表哥梁兴宝。
    “我是特意来看你的。杲杲,我的鞋厂遇到了问题,想请你帮着拿个主意。”兴宝说。“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你看,栓子上了大学,花钱的地方多......”

    “这个兴宝怎么和他说些这东西?”师娘鼓着嘴。“聪儿刚刚苏醒,他倒说起家事了。”
    “还是先看看。”师傅胸有成竹。“正是兴宝解开了聪儿的心结,你耽什么心?”

    “表哥,栓子怎么还在读书?”我担心地问。“我现在不能回老街去,要不还是你们来沙湖市吧,先和我到三四三厂看看,熟悉一下周围环境,然后再想办法把你的鞋厂搞起来。”
    “杲杲,你说的是真的?”兴宝兴高采烈。“表弟,这么多年没看到你了,你看表哥是不是老了许多?”
    兴宝表哥看上去确实显老。
    “是的,表哥。”我回答。“你只比我大十岁,看上去怎么和老头一样?表哥,你是不是很操心?”
    “是呀!杲杲。”兴宝说。“我来看你,到现在还没吃饭。杲杲,你也没吃吧?我听他们说你好久没吃饭啦?是不是呀!”
    “可能吧!”我的确感到肚子饿了。“表哥,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大全兄弟的菜做得真好。好久没人叫我杲杲了,开始我还以为是封平和封慧,想不到是表哥来了。表哥,你知道吗,封平死了,封慧也死了,连我娘也死了,我到老街去了,桂花园没有了......”
    “杲杲,你听谁说的?”兴宝装出惊讶的样子。“哪个敢说这样的坏话?我听你娘说了,她们是回老家去了。当年我奶奶说了,这是三个来报恩的人。你娘还说了,她们不但要报吴家的恩,还要惠及我们梁家。你看,我们家现在可好啦,栓子也上了大学,这是我们梁家从来没有过的事。你娘还说,你去沙湖市找杲杲吧,我已经老了,无能为力了,桂花园也住腻了,我帮不上你了。杲杲现在过得不错。他说过,娘说的他都照办,你去了就说我说的,叫他帮你,还有,娘过去和他说的要他要做到,不要再让娘挂心了。如果他总是烦着封慧,娘心里要不高兴的。”
    “真的,表哥。他们没死?”我真高兴了。“我娘真这么和你说了?”
    “当然,表哥什么时候骗你?”兴宝说。“你对封慧纠缠不清,你娘生气了。那次你到桂花园看望你娘你娘就对我说了,杲杲现在出息了,娘放心了,要走了。兴宝,杲杲现在很忙,我不想惊动他。娘知道他在沙湖,有机会娘会去看他,要是我老了,走不动了,我会打发封平来的。这辈子对这孩子什么都满意,只是......”
    “只是什么?”我急切地问。“表哥,你快说,我娘说对我什么不满意?”
    “就是你对封慧纠缠你娘不满意。”兴宝说。“你娘说了,她是来帮你的,来帮吴家的,倘若她没帮到你反而害了你,害了吴家,你娘心里怎么好受?再说,你娘知道你身边有许多好女人,而封慧又是别人家的人了。你知道你娘最好面子,我们老街的街坊都知道,你要再这样,不是出你娘的丑?”
    “表哥!”我激动地说。“你说得太对了!表哥,你大我几岁真是懂得多......”
    “我大你几岁不是白吃饭的。杲杲,我可要提意见了。”
    “什么意见?”我问。
    “表哥的肚子可要提意见啦!”表哥笑了。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奇怪!”医生给我做了全面检查。“怎么会完好如初?我从医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好吧,吴先生,你可以出院了。”
    我和兴宝表哥携手走出省人民医院。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我好象重生一样好奇。

    “杲杲,这是省城吧?”兴宝表哥目不暇接。“我从来没有来过省城,今天托你的福来了一趟。怎么你师傅师娘不和我们一起?还有那个劳大爷,他们都很关心你呀!”
    “是呀,表哥。”我感慨。“不仅他们,桂花园服饰还有许多人关心我......”
    “杲杲,你怎么又想起桂花园啦?刚才表哥不是都和你说了吗?”
    “不是,表哥。”我笑了。“是你误会了。我在沙湖办了一家工厂叫做桂花园服饰,现在只怕有上千人了。我也不知道我来省城多久了。我们先吃饭,然后再说你的鞋厂......”
    “是不是叫上你师傅师娘和劳大爷他们?”兴宝问。
    “不用。”我回答。“他们看我出院了,放心地随张诚的船回去了。都是老人了,没有大事他们是不会轻易走出三四三厂的。表哥,你使我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我小时侯。还有翠翠嫂子,我好象记得我小时侯走失过,是翠翠嫂子找到我的是吧?”
    “杲杲!”兴宝表哥激动地说。“你连这个都能想起来,表哥真是高兴。你说,你还想起什么啦?”
    “我只记得我学习的时候好专注,表哥在一旁看我......”
    “在什么地方?”兴宝表哥显得有些紧张。
    “不就是桂花园吗?我练字,你躲在一旁。你当我不知道呀!”
    “杲杲,还是先吃饭吧。”兴宝表哥头上的汗冒出来了。“吃完饭我们谈鞋厂。”
    “表哥!”我有些奇怪。“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汗?”
    “表哥是真饿了!”兴宝说着,言不由衷。“吃完饭我要到三四三厂去,你师傅交代了,你出院以后要回三四三厂修养一段时间,要等完全好了才能工作......”
    “不!表哥。”我急了。“我马上要去见黄娟。她为我做了那么多,现在必须让她休息。”
    “杲杲。”表哥说。“你是不是真的完全好了?”
    “表哥,我真的完全好了。”我诚挚地说。“我休息够了。不但要马上接管我们桂花园服饰的工作,还有你的鞋厂也要研究......”
    “杲杲,鞋厂就不麻烦你了。”表哥说。“你自己也不想想,表哥五十多岁的人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鞋厂能对付着就行了......”
    “你不是说家里经济紧张,还有栓子上大学读书要用钱吗?”
    “杲杲,那是表哥哄你。”兴宝表哥不好意思。“我现在经济条件很好。栓子大学都毕业了,现在在金鳞市电讯局工作。都结婚了,有孩子啦。”
    “表哥,这些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埋怨。“怎么说我也是他表叔......”
    “杲杲。”兴宝表哥说。“那时侯你在外面跑。我找了你很久......”


    一种温馨在我心里升腾,肯定是表哥知道我遇到危险了,在找我。
    就象当年我迷路了,老街的街坊到处找寻那样。
    我仿佛回到了从前,一种从没有过的陌生在我心底隐现......
    “表哥!”我声音发抖。“我怕!我真的好怕......”
    兴宝表哥面容严肃:“杲杲,你怕什么?不是有表哥在吗?”
    “我心里有一个不祥的感觉,我好象是我自己,又好象不是......”

  四十八

    “黄娟,怎么小妮没在阳江?”我问。
    “大哥!”黄娟解释。“小妮的病好得很快,医生说可以出院休养,我娘带她回老家养着去了。那里生活条件好,空气新鲜,吃的东西也安全。我娘还说了,你要是出院了,也可以到那里去。”
    “黄娟,对不起。”我脸色通红。“我到这里办厂,倒把你累得够呛。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我现在没事了,我想让你休息休息,工作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到你娘那去陪陪小妮......”
    “大哥,”黄娟说。“谢谢你,我真的不累。现在的桂花园服饰规模太大,你人员不熟悉要是接了手困难会很大。还有,你师傅师娘和劳叔马上要来沙湖市了,我还得忙着给他们安排,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马上处理,迟了可能发生变化......”
    “什么事?”我急忙问。许久没有工作让我心急火燎。
    “星星来过了,是和他佬爷来的。”
    “星星怎么啦?”我气急败坏。“星星没发生什么事吧?”
    “看你这么着急。”黄娟撅着嘴。“儿子就在阳江总不去看看,两次到了阳江不是没有时间吧。”
    “我那时哪有时间去?”我很委屈。“第一次是小妮危险,第二次我生病了......”
    “那现在给你时间。”黄娟说。“詹教授是个很好的老人,我和他接触一次我就感觉到了。你带点东西去看望。我知道,当年你上大学他帮过大忙,要不是老人,哪有你的今天?大哥,你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觉得你欠老人的太多。就是詹梅进了里面,你师娘几次去那里想接星星,老人还是觉得孩子在阳江读书对孩子好,没有让星星回三四三厂。快七十的人啦!你说他有多难......”
    黄娟抹着泪水,我的心颤抖。
    “我知道,你总以为那次暗算你的人是詹梅和他舅舅,其实你弄错了。老人说,詹梅和你离婚以后到了金塘税务所,后来她的寝室被人撬了。她告诉他爸爸,她有危险,还叫她爸爸尽快通知你,说你也有危险。实话说吧,这个女人我很敬重,虽然她和你离婚了,她还是那么关心你......还有,你的儿子也很可爱。”
    “你要是还念着夫妻情分,大哥,我可以陪你去。”黄捐说。“金塘看守所我有熟人。詹梅的案子还在查,说是收了席金龙的十万元,帮他舅舅瞒税,属于三四三电缆车间偷漏国家税费,席金龙和她是共犯。詹梅说,她有重要的证据遗失了,什么证据,对她爸爸她都没说。我知道,她认为只有你能帮她。”
    “我能帮她?”我莫名其妙,是不是詹梅觉得我真是无所不能了。“我怎么帮她?”
     头脑忽地发出一阵剧痛......。
    “大哥,你怎么啦?”黄娟慌了。“要不要叫医生?”
    我恢复了。脸色慢慢红润了。我摇摇头:“黄娟,说点别的吧。你刚才说,我师傅师娘要来沙湖?”
    “是呀!”黄娟高兴地说。“大全准备在沙湖市开店,门店都布置好了,张诚他们正在给他搞装修。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可能今天晚上准备好。”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大全不是一直不肯来沙湖吗?怎么想通了?”
    “看你!”黄娟脸色红了。“这是爱情的力量,你个傻瓜怎么知道?告诉你吧,林佩佩和大全好上了,佩佩说的,大全能不听?”
    我简直震惊了。
    “你是说大全和林佩佩?他们两个?”我想不到大全怎么向佩佩表达的。
    “是呀!大哥。”黄娟说。“你是不是认为大全怎么去表达?告诉你,这是佩佩向大全表达的。佩佩是很优秀,大全也不赖。人家佩佩早就喜欢大全了,你这个当哥的还蒙在鼓里。张诚也很高兴,一直把佩佩当妹妹的‘五兄弟’都来啦,还说要让佩佩嫁得很体面。接下来就看你这个当哥的啦,怎么迎娶这样好的弟妹?”
    “黄娟,你是属于张诚那边的还是我们这边的?”我兴高采烈。师傅师娘难怪也来沙湖市,我可以想象将来的师傅师娘的生活会怎样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娟的脸突然红了。
    我知道我问话太冒失了。但这是个机会。
    “黄娟,我说实话。”我的脸红了。“过去我总是生活在虚幻当中,我表哥兴宝这次来啦。他使我重新回归现实了。那时候是有个叫封慧的女孩在我心中,我总觉得我应该和她在一起。你对我好,我怎么能不知道?表哥说,我的这些都是臆症,是一种病态,好在这次在医院治好了。黄娟,我相信你不仅在事业上是我的好帮手,在生活上也将是我的好伴侣,你要是不嫌弃我结过婚,我想向你表达......”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说完。黄娟向我扑过来。
    “大哥!......”黄娟的眼泪扑嗦嗦地掉下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在外面这么多年里,我经常感到寒冷和无助。小妮病了,使得我有天崩地裂的感觉,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到了依靠!你到了沙湖,我总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在影响我。我知道因为你在我的身边。大哥,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计较什么,我过去总觉得无能,现在我知道了。不是我有能力管好桂花园,智慧只能使人暂时获利,品德才是长久的经营之道......小妮早就把你当成了她的爸爸,娘也把你当成了亲生儿子。”
    我和黄娟紧紧相依,这是同命相依。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我们心里无限的温暖。

    “娟。”我惊讶。“你......你还是......”
    黄娟面色通红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哥!”他忸怩着。“别说这个,太羞人了。”
    “娟。”我真是感动。“哥不说,不说。”
    黄娟已经三十五岁了,居然还是第一次。
    “我会对你和大妈好的,当然,还有小妮。”我感动地说。“现在桂花园规模这么大,看到你这么累,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娟,要不还是我来管这个,你休息休息。......”
    “聪哥!”黄娟红着脸说。“这是女人成堆的地方,你一个男人怎么管?女人有什么困难,什么工作适合,她们怎么和你讲?家庭,孩子,夫妻,婆媳关系等等,还有柴米油盐,邻里争吵......你一个男人想着这些事情都愁死了,那里还有心在发展上。哥!你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我是个女人,人家来和我谈我还能理解......”
    “是呀!”黄娟说得一点不错。从桂花园服饰开业到现在,我基本上没有过问过。
    “那我总不能整天游手好闲吧?我自己来办工厂我自己不努力,都丢给了你,我心里过得意?”
    “你办的工厂不就是我们的吗?”黄娟把头埋在我怀里。“我可以经常向你报告情况,我现在就向你报告。”

    “桂花园服饰现在有将近三千人,这个月的产值达到了一千七百多万。”黄娟说。“佩恩已经回到了新西兰,据说她是贝尔先生的一个朋友。她带来的风雨衣项目是一个长期定单,由我们自己设计制造,她占股份百分之四十五。仅这个项目我们就必须使用两千多工人。由于刚刚上马,许多设备还没到位,所以还没达到正常生产,现在张诚正组织三四三的机修人员在加紧安装,估计还得一个星期。现在是大批新进厂的员工必须培训,这个工作量很大,我们实行的是用新安装的设备培训,过去新设备总有各种毛病,需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才达到完好。我们利用设备没能达到完好期,员工又没有达到熟练期这两者结合,既经过设备磨合过程,又成为工人的熟练过程,设备的一些毛病还能让大家有了认识。用来培训工人的师傅我们使用的是骨干,由左利芳负责。这是个老同志,而且特别负责,她把桂花园服饰当成了自己的家。佩佩是佩恩聘的资方代表,我准备让左利芳当副经理兼劳方代表。这个劳方代表是工人自己选的,是工会第一次会议上投票选出来的,可见她的群众基础扎实。
“这近几天的生产完成得很好,超出预期。哥!我原来哪里管过这么大的企业?不知怎么啦,现在我越来越有信心。职工都这么通情达理,管理人员都这么拼命干,资金又不缺乏,任务又这么饱满,要是达不到好的效果那才怪。你那个‘共有制’也真有意思,在沙湖所有的服装行业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下子垄断了这个行业。聪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问。
    “就是三四三厂来的工人。”黄娟说。“张诚说这些都是他的哥们,现在反正没事做,桂花园服饰有困难,叫他们来帮帮就是。我想,他们到了这为我们加劲干,我们总不能忘记他们吧?可安装结束后,这些大老爷们怎么安排?总不能留下和我们一起做衣服吧?”
    “那你说怎么办?”我说。“刚才你不是说这个工厂不是我管得了吗?你说吧,怎么办?”
    “瞧你!”黄娟用手在我的胸口上轻轻拍了一下。“人家说说你就认真啦?要是今后有你不能接受的事情,那你不把我吃啦?”
    “我怎么舍得吃你?”我眼睛里全是怜爱。“娟,你说吧,最近我不在,工厂的形势我不知道。你有全权处理。”
    “我想把他们都留下。”黄娟说。“设备安装完了,可以待岗。”
    “待岗?”我惊讶了。“这个是个新名词,什么叫做待岗?”
    “一旦有了上岗机会随时上岗。”黄娟解释。“佩恩说,欧洲现在使用的熨烫设备是电蒸汽。我们这里还没开始,佩恩建议我们采用。我了解了,南方现在有这种设备,只要打听到了,我们马上可以引进。这些虽是男人,但都可以做。你们三四三厂的工人真是神了,可以说是拿得起放得下。待岗期间,给他们发一千元生活费。......”
    “一千元?生活费?”我惊奇了。“他们的生活费是一千,那在岗的工人多少?”
    “三千左右。”黄娟说。“这是按照你说的那种分配方法计算出来的,佩恩也同意。”
    “那利润是不是很高?”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然,现在我们做的都是高档产品。”黄娟说。“为了给银桂市场的商贩让出市场,我们放弃了低端产品。要给小商户留出生存空间,要和国外争夺高档产品市场。哥,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现在有多少钱?”
    我的心砰砰跳着。
    “五百多万了。”黄娟安静地说。“这是四个月来你总共的所得,当然包括市政府的引资奖励......”
    “引资奖励?什么引资奖励?”
    “佩恩来桂花园投资,这是国外来沙湖市的第一笔大规模的外资。”黄娟说。“市政府为了扩大招商引资力度,出台了奖励政策,恰好你赶上了。还有,哥!你不是问我大全和佩佩的事我代表哪一边吗?我已经代表了你给大全买下了佩佩原来饭馆边的两间房子,你后天去看看开业,经过张诚他们的装修,已经和大饭店一样了。”
    “为什么要后天去?”我不明白。
    “明天去看看你的儿子还有你老岳父。”黄娟斩钉截铁,使我没有回旋余地。“咱不能让人家说吴聪是个忘恩的人。还有星星,都盼爸爸很久了。叫望眼欲穿吧,哥,歇着吧,我累了。”
    “还有,哥!”黄娟想起什么。“兴宝表哥怎么安排的?”
    “我师傅师娘还有劳叔硬把他拉到三四三厂去了。明天或者后天会回来吧,可能后天大全开业......”
    “嘿!嘿!”黄娟推着我。“还有!这个最重要。我娘说了,对你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只是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娘说了,吴聪已经有个儿子了,希望......”
    “希望什么?”我有些漫不经心。“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老人的要求我都会达到的。”
    “我早就知道的。”黄娟高兴地说。“我娘封建意识严重,她只有一个儿子,又牺牲在战场上了,她想如果我们生下儿子,是不是随夫家姓,我想,你已经有了星星,是个儿子,就叫她放心......”
    “什么?”我翻身起来。“你娘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么不现实......”
    “哥!”黄娟委屈地说。“其实她也很苦,不就是老人吗?封建思想严重些,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她会很高兴的......”
    “行!黄娟。”我答应。我都是什么年代的人了,怎么和老人一种意识?什么传宗接代......
    “我娘夫家姓林。”黄娟如释重负地说。“和佩佩家是叔伯关系。娘把小妮也姓林......”
    “你说什么?姓什么?”
    “姓林呀!”
    天呀!我惊呼!难道这世上真有主宰命运的意旨,在这寒冷的夜晚,我仿佛看到了春光灿烂,仿佛看到了百花盛开,姑婆说吴家的祖上本来姓林,入赘吴家已经七代了,今后总算可以为林家烧香添土了......。

    “还有,金塘派出所那边不必你再去了。”黄娟说。“张诚去了解了,原来是金塘派出所抓到了一个姓黎的,据说和三四三厂的一个案子有关。原来想你去指认一下,因为郭警官想起当初你来沙湖市的时候正是在跟踪这个姓黎的。张诚说这事情是他原来调查过的,请了黑娃去看了。真是那个诈骗案的主谋。”

    “娟。”我心里有些歉疚。“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那笔钱的事......”

    “说吧!”

    “我想我不能拿那笔钱。”我肯定地说。“当初来沙湖市投资,我明确地提出了‘共有制’这个基本组织原则,明确地解释了‘共有制’经济的基本分配方针,这是在第一次大会上讲的,众多职工都听到了的。现在突然在大家的收入不是很高的情况下我一个人获得这么大的收益,你说大家会怎么想?吴聪这个人不是出尔反尔吗?现在我和你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突然冒出了这件事来......娟,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你怎么对不起我啦?”

    “和你结合,我对应该属于两个人的权利还是采取了独断专行......”

    “你怎么独断专行了?”黄娟惊异地问。

    “我觉得我不能享有这笔钱,而且你也不要想帮我拥有这笔钱。‘共有制’经济必须继续进行下去,沙湖还有许多贫困的百姓需要解决,乡下还有众多的农村人口没有脱贫,如果可能,‘共有制’经济应当推广到各行各业去,如果行之有效,这将是解救众多贫困人口的康庄大道......”

    “聪哥,你真的不想这笔钱吗?”

    “真的不想!”我斩钉截铁。“只要这世间还有贫困的百姓,我就要努力走下去。别说是钱,哪怕是要了我的生命也不过一件小事。我探索过很多方法,我信仰‘共有制’经济,我相信这是一个好方法。娟,原来我......”

    “好一个吴聪呀!”黄娟笑了。“真的经得起考验。刚才听说你拥有五百万是不是有点胆战心惊啦?告诉你,如果真的实施‘共有制’而你吴聪不是这样公而忘私的话,你确实应该获得这个数。你也看到了,实施这个原则以来,广大职工的收入可以说是大幅提高了,外资投资方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我不过是在试探你,看看吴聪是不是真象三四三厂工人交口称颂的那样......”

    “娟。”我很担心。“我们本来是要全身心搞共有制的,谁知被我引来了外资......”

    “引来外资不是很好吗?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们的经济主权会逐步丧失掉!”

    “伯父!”我恭敬地称呼着。“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老人摘下眼睛看我。
    “是聪儿?”岳父眼睛有些模糊。“是聪儿吧!”
    “伯父!是我。”我高兴地说。“星星在家吗?”
    “星星!”随着老人的一声叫唤,星星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你爸爸来啦!”老人说。“星星快叫爸爸!”
    星星迟疑着,突然扑向前。
    “娟姨!”星星高兴地叫唤。“我好久没见到您了,我好想您!”
    “星星!”黄娟不满。“怎么不叫爸爸?这次你爸爸是特意来看你的,是来帮你妈妈的。你爸爸事情很多,他说了,要趁你放假在家,带你去沙湖住一阵。你不是有话要和你爸爸说吗?”
    星星转过身来看我。
    “爸爸!”星星的声音很小。“我好久没看见您了。”
    我把星星揽过来抱住,热泪在我的眼眶里流。四年没见了,星星长高了许多。
    “星星,爸爸也很想你。”我声音哽咽。“爸爸这次来不仅是来看看你和姥爷的,还有你妈妈的事情爸爸也会管的。”
    “真的!”星星高兴了。眼泪在孩子脸上奔流。“我妈妈说了,只要我爸爸过问,事情肯定有转机。妈妈说,爸爸恨她,只怕爸爸会不管......”
    “爸爸!”星星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是娟姨叫你来的吧?娟姨向我保证了,一定要我爸爸来救妈妈。娟姨要我不要操心,说小孩子担心也是没用的。爸爸,您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呀?娟姨说了,只要爸爸出手,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妈妈也是这样说的。她们都相信您,我天天盼着您来......”
    星星的话把我的心都搅碎了。
    “星星,你不要担心。我等一下和姥爷说,你就到沙湖去住几天。你和娟姨住在一起。等爸爸把情况了解了再想办法救妈妈好吗?娟姨工作很忙,你不要麻烦她。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还有爷爷奶奶和劳爷爷也到了沙湖......”
    “大全叔叔来了吗?”星星急切地问。“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做的,姥爷眼睛不方便,许多事情都是我自己解决。爸爸,您放心吧。我喜欢住到娟姨那里,娟姨对我最好。”
    “大全叔叔当然来了!”我告诉他大全叔叔快结婚了。

    “伯父。”黄娟说。“我们准备把星星带到沙湖去,您自己生活要正规些,不要总是吃食堂。现在天气寒冷,我给您带来了几件衣服,您要记得穿。还有,这是您的降血压药,这次我多买了几瓶。星星不在,您自己倒水要小心些,这些鸡蛋是新鲜的,是我娘在乡下养的鸡下的蛋,和市面上的不一样,上次您新配的眼睛我给您取来了,您现在试试看合不合适......”
    “娟儿,”老岳父眼眶湿润了。“你那么忙,怎么老为我操心。我......”
    “伯父,您可别这么说。”黄娟说。“吴聪说了,您是他的大恩人。没有您的提携哪有他的今天?伯父,吴聪说了梅姐的事情您不要着急,回去我们马上想办法......”
    “你们关心这件事我就放心了。”老岳父恢复了平静。“可别象她妈妈那样,为这事找门路,请客送礼,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还有,娟儿,聪儿在艺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你要督促他,可不能荒废了。”
    “伯父!吴聪这次带了几件作品送您,您现在是不是看看?”
    “是吗?快!”老岳父迫不及待地说。“许久没看到他的东西啦!是不是有长进?”

    “好啊!聪儿!”老岳父摸索着石雕板。“这是件小品吧?纹路雕刻得细腻,手上摸过去没有感觉,这种刀法还没见到过!放在我的书桌上,每天看看,真是过瘾。还有......”
    老岳父欲言又止。
    “伯父,您有什么说吧。”我说。
    “是不是能给我写一幅中堂?要颜体。”
    黄娟磨墨,星星铺纸,我提笔沉思片刻一挥而就:

    

               大 德 成 业

  四十九


 

    “马上要过年了,回去得赶快想办法把詹梅的事情办好。”黄娟说。“下学期星星要考试,马上要上中学了。看是在阳江读书还是沙湖,等他妈妈决定。老人孤身一人生活,让人不放心,哥,是不是在沙湖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你反正事不多,也好照顾一下......”
    “娟!”我提醒。“当着孩子不要说这些,先把詹梅的事弄清楚再说。说实在的,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席金龙攀咬詹梅是什么意思?这舅甥之间难道没一点感情?星星,是坐车还是坐船?”
    “爸爸!”星星说,很高兴的样子。“坐车吧!我想快点到沙湖。你们说的我都懂,我妈妈是一件重要的东西丢了,好象是收据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匪夷所思。要是真如星星说的,那詹梅岂不是没有指望了?收了席金龙的钱,还打了收据。
    “星星,告诉爸爸。”我问。“是不是你舅爷给了你妈妈钱?你妈妈打了收据?”
    “这个我不知道。”星星委屈地说。“我只知道那天家里被盗了,妈妈报案,结果警察叔叔来了,妈妈又说没丢东西。可接着妈妈说,星星,你爸爸肯定有危险,你赶快把消息传出去,让你爸爸提高警惕。”
    这个詹梅真是的,我和席书记没有钱财上的往来,也没打过太多交道,为什么一遇到危险首先想到是席书记?这中间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詹梅发现了?

    “吴聪,你总算来啦!”詹梅眼含热泪。“我想你总会来的。你来看我,我满足了。”
    “詹梅,什么都别说了。”我声音沙哑。“我表哥来啦,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我到了阳江,我把星星接过来了,你爸爸盼着你早点回家。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丢了......”
    “记得那本笔记本吗?”
    啊!我明白了。

    那年我画的“雪里梅花”,给詹梅带来了欢喜。正是送给她三十岁的礼物。
    “詹梅!”我说。“既然是笔记本,我找遍天下也要找到。那个是不是重要证据?你确定没有收你舅舅的钱?”
    “吴聪,”詹梅正色地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说过,我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也不是一个贪图虚荣的人。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把星星带大。我舅舅确实给过我钱,被我拒绝了。他是以你为电缆车间整修的名义叫我拿钱的,还说张诚也拿了。我说你要给吴聪钱,不要给我,你找吴聪得了。我舅舅说,这不奇怪吗,你难道不是吴聪的妻子?现在我找不到吴聪,你给他领他也不会说什么吧?我说我不是三四三厂的工人,不能经手你们之间的钱财往来,至于张诚也拿了,那是张诚的事。吴聪要不要这个钱我不知道,他有工资,......”
    “他说要你领多少钱?”我问。心里佩服詹梅的机灵。
    “五万!”詹梅说。“后来我问了张诚,张诚说他确实领了,也是五万。但这是整个机修车间的工人的整修劳动费,不领白不领。他说我舅舅实际上是把电缆车间当成了自己的领地,为他义务工作心有不甘,要不是你出面维持,谁说他也不会帮忙的。后来我找到了一样东西,我把它保留了,到了后来我舅舅说丢了一样东西,问我到没到过他办公室,是不是我拿走了。我知道这东西对我十分重要,我没有交给他,结果发生了失窃,后来听说你也失窃了。我知道他没有找到。吴聪,我肯定你会有办法的。我一直没说是什么东西丢了......”
    “詹梅,你放心。”我心中说不出的愧疚。“我说过了,只要我在,我会努力追寻的。我听说你没有拿席书记的钱,我心里很欣慰。只要你本身没有问题,就是海底捞针我也要把它找到。星星来了,还有黄娟。你是不是和她们说说话?”
    “好吧!”詹梅眼里的期盼我忘不了。“快半年没看到星星了,倒是黄娟经常来看我。把家里的情况通知我,要是我早有这样的姐妹多好,我也不会遭到这样的灾祸。吴聪,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知道黄娟会全力支持你的。她算是为我费心费力了,好在是姐妹,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詹梅抹着眼泪:“我到了这里,星星在学校受欺负了,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詹梅,你就别难过了。”我安慰她。“星星是个坚强的孩子,多磨练一下有好处的。你不会在这呆太久的。你刚才不是说黄娟会全力支持我的吗?从现在起,我把一切工作都放下来办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决不放手。”

    “怎么样?”黄娟问。“梅姐说的复杂吗?”
    “现在不说吧。”我淡淡回答。“我在思考为什么是席书记会攀她,我肯定还有另一个人在作乱。我想先回三四三厂,冷静思考一下。”
    “你师傅师娘和劳叔都来啦!”黄娟不满。“大全明天早晨就要开业,你是重要人物怎么能不到场?”
    “你和星星去吧?”我苦笑。“从我承诺帮助詹梅起我就感觉责任重大。告诉大全原因,还有,星星要听娟姨的话。知不知道?”
    星星点点头答应。
    “爸爸是为了让妈妈早日澄清冤屈的。现在我放下一切,只专注你妈妈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把思路整理好决不回沙湖。
    “那你到了三四三厂住在哪里?我怎么和你联系?”黄娟有些着急。
    “不要和我联系。”我笑着说。“我有我的工作方法。我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我喜欢到犁沟去,那里清静,思考问题是个好地方。我过去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总喜欢到那里去。娟,我说过,我现在感觉担子很重,让你挑起桂花园服饰这副重担我已经不忍了。我对你愧疚,但现在我又觉得对不起詹梅,眼看快过年了,让她在里面我真不忍心,还有,今天看到詹梅她爸爸那个样子我真心疼。不把事情搞清楚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好吧!”黄娟说。“星星就交给我了,现在所有的事情你都放开,专注梅姐的事吧!你回来我再和你商量。”

    “孙叔!”我叫着。“我可饿坏了。”
    “是吴聪呀!”老孙头很高兴。“怎么有空闲到这里来?你师傅师娘和老劳不是到沙湖去了吗?”
    “所以孙叔,我到您这里来噌饭来了。”我哈哈笑起来。
    “聪儿!”老孙头严肃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到犁沟来总是有难题的。你师傅说过多次,到了犁沟不要打搅你......”
    “是呀孙叔。我是遇到难题了。”我打趣。“可饿着肚皮我总不行吧?有什么剩饭都行,只要充饥就可以了。”
    “瞧你说些什么呀!”老孙头不满。“你现在是大富翁,吃我老孙头剩饭还不被人笑话?我的饭刚好,你先吃,等一下我再煮点面条......”
    “我今天晚上要住在这儿。”我得寸进尺。“今天我回不去了......”
    “聪儿,真有难事?”老孙头问。
    “是呀!孙叔。”我说。“为詹梅的事。”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老孙头奇怪地问。“她是席金龙的外甥女,席金龙有问题,她不也跟着有问题吗?聪儿,孙叔劝你不要趟这趟混水,你不知道深浅,你现在又混得这么好,不要一时冲动把自己陷进去了。”
    “孙叔,谢谢您劝我。”我说。“我知道怎么做,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犁沟夜深人静,空气清新。

    詹梅是个重感情的人,我送给她三十岁的礼物一定收藏得很好。
    为什么会不见了?我的头痛得厉害。
    “是呀!那年我回了一趟老街,以为詹梅把我的老屋卖了,把我娘赶到了桂花园,接着我回家,离婚......”
    离婚的时候詹梅失魂落魄,东西肯定是那个时候失踪了。我到老街去之前,詹梅为什么不肯一起去?她说要做帐,做什么帐?肯定是税务方面的帐目。
    詹梅管理帐目,会和什么有关?那个时候三四三厂已经到了停产状态,只有电缆车间还生产。
    “生意好得出奇?连春节都要加班。”这是黑娃说的。
    詹梅的税务核查正是那个时候,为什么税务到了春节还要加紧做帐?难道是做假帐?做假帐税务所所长难道不会知道?对!我大喝一声,这事肯定和税务所长有关。
    一个小小的电缆车间,为什么到了春节期间还要加班?销售好。即使是销售好,税务部门检查起来不还是很容易?犯得上连做帐都要加班加点?席书记的帐目被查出来了,有人包庇,于是发生了贿赂和做假帐加班加点。詹梅不会参与进来吧?
    “我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也不是一个贪图虚荣的人,我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詹梅是这样说的。
    现实中的詹梅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但如果詹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呢?
    “不会!”我坚定地否决了。詹梅是税务世家,她妈妈就是税务干部。詹梅是学税务的,经过多次培训。如果连这点都怀疑的话,那她怎么在这个岗位工作?
    “詹梅肯定发现了什么,利用这个时候将真实的帐目记下来,而且是记到笔记本上?”我对自己的结论兴高采烈。
    詹梅十分珍惜我送给他的笔记本,看得十分重要。如果笔记本丢失了,那一定是发生了意外。
    “是呀!”我愧疚。“这个意外肯定是离婚。”
    离婚的过程本来应当是漫长的。我生活在痛苦当中,詹梅为了减轻我的痛苦,选择了离婚。这对她来说是另一种痛苦。
    在这个过程当中,笔记本丢了。
    詹梅知道吗?知道或者并不知道。
    “我找到一样东西,......我知道这东西对我十分重要......”
    除开帐目,詹梅还有重要的证据。什么证据?
    肯定有关席书记。他问过詹梅到没到过他办公室。
    一个大厂的党委书记,为什么不管全厂的事情而专注一个电缆车间?这是连周厂长都不满的。
    当时电缆车间刚刚上马,在全厂心目中是三四三厂的希望......
    销售好得出奇,连春节都要加班。而职工要求加班费都不给,就是因为这个,我和席书记闹翻了。
    如果和春晖集团联合会怎么样?联合肯定要把电缆车间合进来,那么......
    厂部的铜材进价九千多,而席书记只按票面给八千一吨。为什么?杨惜芳说这是侵吞国有资产。全厂面临停产,只有电缆车间在生产,而水电费仍然由总厂支付。什么证据在詹梅手上?难道是席书记侵吞资产的证据?
    现在的三四三厂仅留下资产清算小组,按照惯例,许多不明帐目都废了,没有查找的意义。但是,席书记攀上詹梅,肯定认为詹梅的证据被藏起来了,如果詹梅出不去,那么一些重大问题就不可能查找了。席书记陷害詹梅的意义就在这里!共同犯罪的特征就是保护同案犯,等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被保护起来的财产还是他们的......。
    一定还有另一个犯罪的,甚至还有更多的同谋!
    在金钱面前还有什么亲情?席书记是这样做的,其他犯罪份子也会这么做。

    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犁沟真是个好地方!

    “孙叔!”我叫道。“我得马上赶回去!”
    “聪儿,你不是说要在这儿住一晚吗?”老孙头不满。“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又......”
    “孙叔,谢谢您,谢谢犁沟。”我诙谐地说。“现在问题解决了,我得马上走......”
    “聪儿,我也知道留不住你。”老孙头说。“我这里有台摩托车,油也有,你路上小心点。这到沙湖起码有两百多里地,到家怕也是天亮了,路上不要急。你的问题不是想通了吗?还急什么?”
    摩托车推了出来。
    “孙叔,您一个单身老人,哪来的摩托车?”我问。
    “我一个单身老人?”老孙头不满了。“我有个儿子在沙湖工作,还有媳妇和孙子在阳江。我儿子原来去沙湖都是骑摩托车的,现在改汽车了......”
    “真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来了这么多次,怎么没看见过?”
    “嗨!”老孙头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和我有些犟着,一般不回家。好在张诚和他做了兄弟,张诚说话他还是信的。说了他几次,现在差不多每星期回来看看我。张诚是他们的老大,过去说他们不长进,我就不同意。张诚这个人别人说他野,我说,尊敬老人的人本质都是好的。是吧聪儿,现在时候不早了,你要走就走吧,不要耽搁了......”
    “张诚是他们的老大?”我惊讶。“那他是不是老五?‘秀才’?”
    “是呀。”老孙头高兴地说。“开始在机修车间,后来到了子弟学校,再后来到了沙湖当了包工头......。”

五十

    “黄娟!”我拨通了电话。“我现在到了金塘,你在金塘看守所的熟人叫什么名字?我有急事要见詹梅。”
    “哥!”黄娟惊讶地问。“你不是说去犁沟吗?怎么又在金塘?”
    “我刚从犁沟来的。”我感觉神清气爽。“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清,我想找詹梅问问。”
    “那你可以找一个姓郭的。叫做郭建华。”黄娟说。“他是金塘看守所的所长,是我的熟人......”
    “我知道了。”我快速回答。“你今天的电话不要关,我随时联系你。”

    “我想找詹梅核实几个问题。”我说。“我叫吴聪,是詹梅的前夫。”
    “我知道。”郭建华高兴地说。“我看了记录,你不是昨天刚刚见过吗?”
    “是的。”我老实说。“詹梅的案子有了新线索,我正在追踪,想和詹梅核实几个疑点......”

    “詹梅。”我问。“我们在离婚期间你接触了什么人?你要仔细想想,不要漏掉一个......”
    “没有其他人来。只有我父母。”詹梅沉默半晌。“我舅舅来过一次。我爸爸觉得这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没有告诉别人,还有就是同事们也不知道。离婚以后,我去了金塘。”
    “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那个东西不见了?”
    “搬家的时候。”詹梅说。“我知道它对我重要,无论从哪方面说。可是清点东西的时候我发现它不见了,什么地方我都找过,没有。后来我想,可能是你拿走了。直到我的家被盗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你没有拿,即使是你要了回去,里面的东西也会归还我的。”
   

    既然没有其他人来,那么肯定是在场的几个人。詹梅的父母可能吗?她的母亲有不有可能?当然有,为了自己的亲弟弟,从詹梅这里拿走重要证据是可能的。詹梅的爸爸可能吗?这个老人酷爱艺术品,笔记本可算得是件艺术品。为了爱好从女儿这里拿走笔记本也是可能的。还有席书记,自己的把柄在别人手中,乘着混乱拿走,但他怎么知道证据就在笔记本里......

    “吴聪!”詹梅说话,打断了我的思路。“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我回答。“既然只有这么几个人,范围就小了......”

    这些人有可能拿走詹梅精心收藏的东西吗?不能!尽管詹梅精神处于崩溃之中,对于自己事关重大的东西肯定还是会保护好的。后来怎么又会失窃?失窃!对!
    失窃说明了东西不在席书记的手里。那么大一个本子,如果是詹梅妈妈拿了,她有什么用,给了席书记?没有,如果给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盗窃案。自己拿了没有用,又没有给席书记,说明她没有拿。老岳父是不是拿了?也似乎不可能,为什么?笔记本要隐藏起来必须有一个大的袋子,老岳父不知道在女儿这里有这么大一个笔记本,肯定不会事先准备,而且在詹梅这里连着袋子一起......

    “詹梅。在这件东西丢失的同时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丢失了?比如说袋子一类的东西。”
    “没有。”詹梅回答。“我们家你是知道的,没有什么装东西的袋子。除开我上班的包,就是星星的书包了。”
    星星!我几乎叫起来!
    我怎么把他忘了?从我回到家,詹梅就再也没有锁过柜子,星星有可能喜欢这个笔记本。是的!我肯定,星星拿过一回,是他的老师孙立新找我领回来的......
    是不是马上返回三四三厂?一夜的奔波,总算有了点收获。
    “詹梅,还记得星星学校的班主任吗?一个姓孙的老师。”我随便问问。“学校现在不知道还办没办......”
    “你是说职工子弟学校?”詹梅奇怪。“听说早就没办了。那是从各个车间抽调的文化高一点的工人组成的教师队伍,没有得到教育部门的批准,到了外面也得不到承认。星星转学时差点重读......至于那个孙老师,张诚认识,好象是他的一个兄弟......”
    “张诚的兄弟?”我真是想不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詹梅,我没有其他问题了,东西我马上去找,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黄娟,”我叫道。“马上给我找到张诚。”
    “张诚现在就在这儿。”黄娟回答。“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张诚有个叫做孙立新的兄弟吗?”
    “你是说老五?”黄娟奇怪地问。“老五怎么啦?”
    “你叫他赶快到金塘来一趟。”我胸有成竹。“孙立新是不是叫‘秀才’?他是不是有辆车?叫他开车来吧,我现在很疲倦,詹梅的案件有了重大突破,我必须请‘秀才’帮忙......”

    “吴聪。”郭建华说。“我哥哥交代我,必须保护你的安全。是不是我和你一起去?”
    “郭警官,谢谢你。”我很感动。“我不要保护的,我只是去找一件物证,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我哥哥说了,他已经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谈谈。”郭建华说。“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怎么能让你溜掉?哈哈,你在沙湖可以说是妇孺皆知的人物,按现在的话说是明星人物了......”
    “你哥哥?”我莫名其妙。
    “他是我们沙湖市的副市长。”郭建华说。“他找你是关于一个投资商来沙湖投资的问题。当然,听说还有你进政协的事。具体什么我不知道,你回到了沙湖就会见到他,他叫郭建中。我和你说实话,要是你在金塘有什么麻烦,我哥哥会饶不了我的。”
    “等孙立新来了再说吧。”我无可奈何。“郭警官,我相信詹梅是被人陷害的。我希望在这个期间你们能善待她,她们家都是......”
    “吴聪,你就别说了。”郭建华说。“我们也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举报她的人是她舅舅,说她收了钱。但是收钱的日子詹梅并不在三四三厂,席金龙一改再改,现在都文不对题了。詹梅说你肯定有办法为她辩明,果真如此。吴聪,难怪我哥哥这么看重你,果然有本事,昨天才参与进来,马上就找到了重要线索。”

    “这就是那本笔记本。”孙立新说。“星星带来的,说是他爸爸制作的。他太喜欢了,总舍不得放弃......”
    “那你怎么不及时归还詹梅?”我喜极而泣,东西果然在孙立新这里。“詹梅为了这个坐牢了,星星在外面也被人欺负。嗨!都是命运呀。”
    “那时我还想继续教书,”孙立新说。“有人介绍我到市里进修,教师进修班。说是可以拿到资格证。可是回来一看,学校停办了。吴大哥,这个可怪不得我呀,那时侯你不知去向,詹梅也搬走了。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贵重,就放在一旁了。要不你看看,还有不有其他东西。”
    “等等!”郭建华叫停。“先让我先看一遍,履行程序。要不怎么叫证据?”

    还是那幅雪里梅花迎寒怒放,可十多年过去了,颜色陈旧了许多。
    “是了,吴聪。”郭建华说。“和你估计的一样,詹梅把三四三厂电缆车间的真实帐目记录在这里了。可是,她是税务人员,为什么不直接向上反映?是不是因为席金龙是她舅舅?”
    “不会!”我说。“詹梅不是那种不顾国家利益讲情面的的人。别说是她舅舅,就算是她爷爷,她也会依法办事的。”
    “那你是说所里有人包庇?”郭建华问。“娄所长?”
    “看!”郭建华有了重大发现。“一个存折,五百多万,还有一个收条,十二万。吴聪,马上回去,这是一个大案。我要立刻上报省市两级领导!”

    阳江市迅速组织了专案组,抓捕了正在阳江税务局的娄成贵,核实金塘工商银行帐户,发现了席金龙以伪造身份证开户的多个帐户共计人民币九百多万,兰天公司的黎老板因涉嫌诈骗被刑事拘留......
    “吴聪,”郭建华打来电话。“这个是我们市里的第一大案呀。席金龙被判无期,其他案犯都一网打尽。正在审理。詹梅对破案有功当庭释放,已经恢复了公职......”
    “什么时候释放?”我迫不及待地问。
    “明天上午。你是不是来趟金塘?”
    “当然!”我说。“请转告詹梅,我们明天来接她。”

    “梅子!”师娘的声音凄厉。“孩子,你总算没事了。”
    师娘的眼泪不断的流出来。紧紧抱着詹梅不肯放手。
    “师娘!您别哭。”詹梅安慰。“我没事了,您别伤心。我感谢大家的爱护,我在里面也想大家......”
    “还是聪儿不好。”师娘说。“要不是他闹个天翻地覆,怎么会有这场苦难?孩子,委屈你了,师娘想着就心疼,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师娘,别怨吴聪。”詹梅说着。“不是他我詹梅能洗清冤屈?我没有遗憾,到了最困难的时候还是他在帮我。看到他没日没夜的奔波,我心里也不好受。师娘,要是您再指责他,我心里更不好受了。”
    “孩子,还是你通情达理。”师娘抹着眼泪。“我们把星星带过来了。你看,你师傅劳叔都来了。”
    我和黄娟,张诚五兄弟,大全夫妻都来接詹梅。
    “梅姐。”黄娟说。“你有什么愿望你说吧,只要我们能作到......”
    “娟子。”詹梅轻声地说。“我们两个有缘,要是亲姐妹就好了。吴聪是个苦命人,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我不知道兴宝表哥和你说过没有,他有种奇怪的病,你千万要注意,不要使他过于激动。还有,当年协议离婚的时候星星是跟随我的。我想把孩子带走......”
    “姐!”黄娟叫着。“我也是没有姊妹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叫你姐姐。吴聪的身体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吧,还有,星星跟在你身边当然好,金塘离沙湖市不远,要是他想爸爸了,你就打发他来吧。还有,我们这里很热闹,你到了休息天要记得到沙湖来,我们是姐妹,要是你不来,就是不把我当姐妹了。你知道吴聪是有病,你不要计较他,其实他是个好人,心地特别好......”
    “妹子,我知道。”詹梅说。“和他离婚我是迫不得已。后来我想过,我应该知足了。当年他表哥告诉我他有这个病,要我考虑好,我没有犹豫地选择了他。他没有让我失望,他在我最难的时候帮我,我知道他犯傻了,没日没夜的东奔西跑。难道我在里面连几天都待不住,可他认为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妹子,姐说知足了就真的知足了。”
    黄娟热泪淋淋,抱住詹梅久久不肯放手。

    “和爸爸娟姨再见,和爷爷奶奶再见,还有劳爷爷,大全叔和婶婶再见!”詹梅吩咐。
    星星突然飞跑过来紧紧抱住黄娟,眼泪淋漓。
    “娟姨,我舍不得离开您。”星星说着。
    “星星!”黄娟也是泪淋淋的。“妈妈刚回来,你要多陪陪妈妈。你要是想娟姨了,想爸爸了,想爷爷奶奶了,随时可以打电话过来,我们肯定来接你。还有,你现在住到了金塘,要多花些时间去看姥爷,姥爷那么大年纪了,自己生活多不容易呀。来,把眼泪擦干,你都是个男子汉了,不会象女孩那样吧?”
    星星擦干眼泪朝我走过来。
    “爸爸!”星星抱住我细声地说。“您真行,我将来也要象您一样!”
    “星星,爸爸有什么?”我鼓励。“现在科学技术发达,将来的星星肯定超过爸爸!”
    “真的?”星星惊喜。“我真能超过爸爸?”
    “肯定能!”我说。“马上要进中学了,星星要努力,要听妈妈的话,来沙湖要先和妈妈打招呼,让妈妈知道你的去向。姥爷那里要经常去探望,姥爷为你可花了不少心血。咱们吴家的人要懂得感恩......”
    大全过来摸着星星的头。
    “记得想吃什么到叔叔这来,还有你学习英语,婶婶会教你的。你爸爸工作很忙,最好少打搅他......”
    星星点点头。
    汽车来了,一行人要离开了。

    詹梅带着星星送行,含着泪,挥动着手......。

五十一

    我和张诚迈步在沙湖南岸的防洪大堤上。
    夕阳照在南岸的坡地,金桂新村沫浴在余辉当中,远处的波光染成金色,粼粼的光点越拉越远,直至尽头......。
    “吴聪。”张诚望着远处。“这次的事情办得真是漂亮。说实话,这事还真怪不得‘秀才’。要不是他把笔记本收藏起来了,席金龙两次派人盗窃,或许笔记本早就到了他手上......”
    “不!张诚。”我纠正。“席书记要是笔记本到了手上,他肯定不会再攀詹梅了。人毕竟是讲感情的,詹梅是他的外甥女,要是不对他构成威胁,他说什么也不会攀她......”
    “你这个吴聪真是的!”张诚有些恼怒。“是不是詹梅进去了几天你难受?我听别人说了,这灾祸都是个人的命运,是天意,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詹梅确实是个好人,她不想你受到伤害,即使离婚了,她还是不忘通知你注意。这次你为政府破了这个案,是不是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杨惜芳告诉我,席金龙那种搞法我就怀疑。是周厂长不在他才有这么大的胆,要是你,那里斗得过?我听说了,他对你说,论职务他是总厂书记,论辈分他是你舅舅,你怎么跟他斗?那次根本没有什么老工人上访,上面也根本没有什么文件,你就被他莫名其妙地撤职了。后来詹梅到办公室打听消息,无意中弄到了他收取兰天公司的设备回扣,弄到了税务所所长收取席金龙贿赂收条,一下子解决了两件案子。吴聪,在这之前,我和秀才天天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他掌握着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一下就想到他了?”
    “张诚,这纯属巧合。”我苦笑。“那年我刚刚从国外回来,孙立新找过我,说是星星书包里发现了大人的东西。他怕这是大人重要的东西被小孩拿了,通知我取了回去。那年我离婚,詹梅说没有其他人来过,而几个月以后她的寝室和我的宿舍分别被盗了,说明东西还没找到。我当时想,是不是星星再次拿了这本笔记本?是不是再次被老师收起来了?就这么简单,真的,按照你的逻辑,这就是命,是天意。我有时想,是不是我不该送这样一个笔记本给她,这不是给她带来了灾难?可惜,梅花总是开放在冬天,雪压梅花......”

    天色渐渐暗下来,湖上商船开始伴岸歇息。
    “游船快要起航了。”张诚轻轻地说。“等到沙湖万家灯火时,游船就起航。”
    “张诚。”我问。“当年怎么想起做航运?”
    “这不是逼的吗?”张诚轻轻叹气。“本来想用你和杨惜芳留下的钱买车跑运输。筒子说现在公路运输不好跑,到处都设立了收费站。一趟下来,运费不够油钱和过路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啦,这么多的收费站,不把消费品价格提升了吗?这些收费站起什么作用?一点屁的作用也没有,纯粹是抢老百姓。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头来还不是老百姓吃亏?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想来承包三四三厂的厂房,后来发现在三四三厂到金塘的路上也设立了收费站,那些人不敢来了。做的都是大路货,利润很低,加上运输成本,人家还挣什么?说什么集资修路,收费还贷,这不是放屁吗?三四三厂的路是集资修的?凭什么在三四三厂的路上收?可这是政府行为,老百姓总不能和政府作对吧?所以,我们决定造船......”
    “张诚,你的选择是有远见的。”我真的佩服。“我相信沙湖的发展将要依靠航运。那个郭建华你认识吧?就是金塘看守所的所长。他说郭市长要找我谈外资进入沙湖市的问题,我认为我们沙湖临湖靠江,航运是个优势,现在的散装船很快要萎缩,我建议你干脆搞集装箱船。这个项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指定和我合作。到底那路神仙来了,我还是个谜......”
    “集装箱货船?”张诚惊讶了。“那得多少投资?”
    “多少投资先打听一下。但是,张诚,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投资是你必须的。”
    “为什么?”张诚问。“我不信到时候我们散货没有市场。”
    “张诚。”我诚恳地说。“这是国外投资,现在国际贸易以集装箱为主,他们肯定要在这建设集装箱码头。当集装箱码头建成,散装船将逐步淘汰出局。先行一步的优势是具有发展眼光的企业家所必须具备的。我相信,无论谁来投资,都会把沙湖的地理优势考虑进去,集装箱货运将是趋势。现在如果还没人看到这个状况,先订购可以得到价格上的优惠,等到大家一拥而上的时候,制造业马上抬高价格。这是市场规律,因此,不管多么困难,也要取得先机。”
    “那么,吴聪。”张诚说。“既然你这么认为,为什么不在码头先建设前投资建楼?码头如果真的要建,来办理各类业务的商业机构不是很多吗?你的楼建立起来了,给客商提供了办公场地,今后不是可以挣更多的钱?”
    “对这个我还没有想法。”我回答。“我现在是有这个条件,但我把权力都给黄娟了。怎么经营,怎么发展,让她去筹划吧。我估计那个郭市长快找我了,到底是哪来的投资商,我现在还不清楚。贸然开发办公场地是不是超前了?当然,你说的是道理,可是,许多项目我们还要理清......”
    “什么项目?”张诚问。
    “你看!”我说。“省里投资的大型炼油项目在沙湖的南岸开工了,进度很快,预计明年可以投产。这是靠大型油轮运输的,需要建设油码头和输油管线。相应的化肥行业也将要启动,这是散货运输,在沙湖属于大宗散货,还有各类码头都要建设,需要整体规划才行。炼油厂和化肥厂都有自己的办公楼,但是各地的代办处和联络处是需要租借场地的。到底是多大的规模现在谁也不知道,怎么建设?我想,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建楼,是防汛这个大事。”
    “防汛?”张诚莫名其妙。“防汛是市政府的事情,怎么和你扯上了?”
    “张诚,你看!”我指着脚下。“南岸的防洪大堤多年没有加固了,靠水的一面都崩塌了不少。南岸是我们桂花园服饰的所在地,也是炼油厂和化肥厂的所在地。这是沙湖目前的经济支柱,出不得一点差错。当然,东岸也是,那是沙湖的商业中心,银桂市场和区政府都在那边,还有新开发的酒楼休闲场所等等。沙湖好象已经多年没有遇到大的洪水了,人们的意识中好象危险已经远离了我们。可是,张诚,危险往往是突发性的,要是预先知道还叫什么灾难?我总感觉,会有一场大的灾难发生......”
    “吴聪,你可别吓唬人。”张诚说。“最好不要危险随着你的意识来,你的意识太吓人了。好!我同意,你不是说郭市长要找你谈吗?那你提一下吧。要是用得着我们兄弟,我没二话。”
    “大全的生意好象很不错。”我说。“区里的那个区长是谁?最近好象听说要拆大全那里了。嗨!好不容易到了沙湖,刚刚站稳,政府就下拆除命令。张诚,你门路多,看看是不是有合适的地域......”
    “吴聪,这个不要理!”张诚气臌鼓地说。“那个娄成贵记得吧?阳江税务局的,这次被政府逮捕了。湖东区的区长就是他二哥娄金贵。这个王八崽子,他大哥娄富贵是阳江市的开发商,专门做工程二道贩子的。他指使他老弟对银桂市场扩大,乘机抢得工程。银桂市场规模已经很大了,从业的人员已经达到三千多家,还有周边的运输,仓储等等,一个县级市那里容纳得这么多商户?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僧多粥少了。加上众多的服装行业,缝纫行业加上已经来沙湖创业的各地客商,我想不出银桂市场为什么还要扩大?而且今后如果要建码头的话,拆了建和建了再拆,是不是浪费?”
    “人家是政府部门,要拆不还是一句话?”我劝解。“咱让让吧!张诚。我们不是那个热血沸腾的年纪了,大不了咱搬走,沙湖不能留,我们回三四三厂。说起三四三厂,我问你,那里怎么会有个石料厂?”
    “犁沟对岸有个新霞村,石料资源丰富。”张诚说。“本来那个客商来三四三厂是要在大石山采石的,我们不肯,结果他到了猪龙河对岸的新霞村采石,回到三四三厂加工。原石由我们运输,石材也由我们包销。你知道,秀才这家伙有本事,在阳江接了几处绿化建造。我们运去的石材都销给了秀才,秀才的工程也和别人不一样......”
    “那新霞不遭殃了?”我问。
    “哪里!”张诚说。“就是靠了开采石料,新霞这几年富裕了。石料开采商家要交钱,用工还得是新霞的人。现在许多家庭起了新房子,摩托车也多了......”
    “张诚。这是眼前利益,要不了多久,新霞的田地就会出问题。房子也会出问题,甚至连喝水都会困难。”
    “现在的人谁还顾得将来?”张诚说。“就拿公路收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杀鸡取卵?人们还没很富裕吧?这种做法只会加快物价上涨,人们消费水平下降,促使经济发展放缓......”

   

    黄娟电话打来了。
    “哥!”黄娟说。“你在哪儿?怎么连饭都不吃啦?是和张诚在一起吧?”
    “是呀!”我说。“是和张诚在一起。看我们真是,连吃饭都忘了......”
    “把张诚叫过来一起吃吧。”黄娟吩咐。“我早饿了,饿了我不要紧,要是你儿子饿了怎么办?”
    “是星星来啦?”我惊喜地问。“今天不是星期天,星星怎么来啦?”
    “瞧你这个木脑袋!”黄娟娇声斥责。“除开星星你就没有其他儿子啦?只要我不吃饭,你儿子不就饿坏了?”
    “我不参与你们夫妻的晚餐了。”张诚愉快地说。“我还是到我妹妹妹夫那里去噌一顿好啦!大全手艺比黄娟要好得多,要是吃惯了,还真是少不了这口。”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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