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故友》91——96
    “梅姐说要马上去人到沙湖。”黄娟坚决地说。“赵律师悲观了,这种情绪影响了仓库那边的部分居民,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联系搬家了。”
    “搬家?他们为什么不和我通气?”我很气愤。“当初写合约的时候说了,所有的事务都由联合商社负责协调,现在不声不响的......”
    “这个不能怪住户。”黄娟说。“梅姐了解过,他们看你上次为了他们的利益都累病了,于心不忍,没有告诉你。这都是老百姓的通病,只要还没到绝路,就是一个忍字。人家是不想你再次受伤害,你不会怪他们吧!”
    “娟,我是不是马上去沙湖?”我满怀激情。“现在我的身体比什么时候都好,在家里养病真是享福呀!不仅你经常在身旁,而且劳叔和大娘总是关怀备至,还有自己的女儿总回来问候,有自己的儿子经常抱抱。我都担心这样的日子时间长了,自己会变成贪图享受的寄生虫。”
    “哈哈!”黄娟忍俊不经。“你是应该到沙湖去,而且要马上去!从你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你的心就已经飞到了沙湖,否则你怎么吃得下睡得着?好吧,我没有别的,只希望你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经常不吃不喝的,你知道吗?每次听说你又病了,我心里总是发紧......”
    “娟,放心吧。”我安慰她。“那边有这么多关心我的人在,特别是我师傅师娘在那里,我怎么敢不注意?金塘仓库现在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真要崩溃了,那些老百姓怎么办?这次我去了首先要解决部分人的就业问题。詹梅那里就那么点大,十多个人的安置怎么能老靠她......”
    “现在不是十几个人了。”黄娟更正。“到昨天为止,被湖东区下岗的环卫工人已经是三十多名了。梅姐不能再安置了,她说,房东老板又提了租金上涨的问题......”
    “那我更得去了。”我有些迫不及待。“上午有车吗?”
    “现在我找人去叫彭朵准备了。”黄娟说。“她只要收拾好马上出发。彭多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听说去沙湖,高兴得一晚没睡。这两姐弟,刚刚踏入社会,又是加入集体经济,有着一种新奇的感觉。”
    “那我去了怎么办?”我还是回到了拆迁这个主题。“政府既然有规划书,我们强顶也不是办法吧?”
    “拖!”黄娟若有所思。“按照我们的合约强烈要求政府以更加妥善的方法安置被拆迁的居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现在还是政协委员,还有权力监督政府的违法行为。我们可以在这个时段寻找新的发展方法。聪哥,你这么聪明的人,叫我班门弄斧,是不是出我的洋相啊!”
    “我聪明?”我真的奇怪。“在你面前我真是蠢。真的,娟!我每次回来都新奇得不得了,看什么都是震撼。我听到你说我聪明,这真是第一次......”
    “小彭多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黄娟笑着。“在眉儿山,你那么准确地肯定暴泉有暗道通往‘土匪窝’,使得这小家伙百思不解。回来之后他问过我:‘娟姨,为什么吴叔叔能肯定暴泉有路通往土匪窝呀?’。”
    “你怎么回答?”我心里紧张。
    “我回答他。关于暗道他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你吴叔叔!”
    “老板!”老莫问。“金塘那边马上要开始拆迁了,据说市政府出台了规划书......”
    “你的意思是牛横生现在面临资金问题?”娄富贵问。“是不是看到他有出手的迹象?如果有,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有几个炒房团到了阳江。”
    “炒房团?”娄富贵问。“是不是用现金收购房产的那种?要是这样,老莫,马上进行联系!”
    “可是,老板。”老莫还是犹疑。“如果这是牛横生的谋划,我们岂不是跌入了他的陷阱?”
    “哪有那么多陷阱!”娄富贵说。“牛横生已经吃进不少了,金塘那边才是他想要的。老莫,小心固然不错,但当断不断,反而会受其害。我不信牛横生还有这么大的财力!”
    “那好吧!”老莫也下了决心。“我马上去布置。”
    “聪儿。”劳叔在招手。“你过来一下......”
    “上次省医院那个小军......”
    “他好点了吧?”
    “还在拖。”劳叔说。“医院一时找不到肾源,只能暂时维持。”
    “那我的肾......”
    “瞎话什么!”劳叔责备。“怎么说你也是一个大人,怎么给小孩换肾?看来只有靠运气了。”
    “您老经常过去看了?”
    “不但我,还有左利芳她们。”劳叔说。“聪儿,这事你放心,只要有救,我们就不会放弃!”
    “吴叔叔。”彭多问。“我们是不是先到阳江?”
    “去阳江?去阳江干什么?”我愕然地问。由山背乡到沙湖有一个分道口,一条路通往沙湖,一条路通往阳江。
    “我们好久没见过娘啦!”彭朵小声地说。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孩,长得清秀,但怯生。
    “那先去阳江吧!”我决定了。“反正今天能到达沙湖就行。你们没见你们的娘有多久啦?”
    “两个多月啦!”彭朵回答。“我们是春节后由我舅舅和娟姨接过来的。那个时候我们到了康复中心见了我娘,后来娟姨安排我到了桂花园服饰上班......”
    “你在桂花园服饰上班还行吗?”我担心她的身体,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单瘦了。
    “还可以。”彭朵回答。“那些婶婶阿姨对我都很照顾。吴叔叔!桂花园服饰可都传诵着您的好品格,说是您救了她们这些失业工人。还说您那时看到小妮得了白血病,准备用整个桂花园服饰来救她是吗?她们还说说要不是您,小妮是不能活命的......”
    “彭朵!”彭朵的说法使我脸红。“这个都是过去的事情啦,现在小妮是我的女儿了,那时不仅是我在救她,事实上是大家都在伸出援手救她。当时在沙湖,整个桂花园服饰的工人都进行了配型检测。我想,只要哪个适合,谁都会为小妮奉献骨髓的。我只不过刚好合适,这没什么。”
    “吴叔叔。”彭朵问。“为什么我到了桂花园服饰之后,感觉总是和外面不同?”
    “那你说说有什么不同?”
    “桂花园服饰的叔叔婶婶们,还有阿姨大姐姐们都不是为自己做事,是为了集体工作。她们不是关心自己的收入,而是关心集体经济的发展。她们不是为小家拼搏,而是努力关心别人。这和外面只顾及自己利益的做法大不一样......”
    “这就对啦!”我心里十分高兴。“彭朵,彭多。我们到沙湖去,正是要把这种精神面貌带到沙湖,把这种关心他人的精神带到沙湖。沙湖有我们内丹县进城的农民工二十多万,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生活十分困难。我们这次去就是为了解决当地农民工面临的房屋拆迁的问题。现在许多问题连吴叔叔也理不清,但我想尽量帮他们。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兴的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关怀。你们想,要是你们看到了有人受苦受难,你们会怎么样?”
    “当然帮呀!”彭朵回答。“吴叔叔,我们要是早点遇到您多好......”
    “为什么?你们不是由你舅舅培养长大了吗?”
    “在舅舅找到我们之先,我和弟弟是流浪儿!”彭朵声泪俱下。我感到搂在怀中的彭多身体在耸动着,姐姐的话使他陷入了苦难的回忆......
    “我们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彭朵沉痛地说。“那年我娘生下彭多,我爹就被单位开除了。为了生活,他只得借钱摆起了小摊。我们勉强能生活下去,那时候我舅舅在南方当兵,我爸爸妈妈没有惊动他。可好景不长,我爹在一次收摊的时候遇上了车祸,肇事司机跑了......”
    我一颗心在颤抖......
    “我娘呼天抢地,全家的支柱倒了!我那年五岁,彭多才三岁,接着我娘疯了,我和彭多成了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全家生活没有着落,我带着彭多在外面捡破烂......”
    可以想象,那种无父无母的生活......我的眼圈红了。
    “难道当地的居委会不管?”
    “我们那里叫做社区。”彭朵说。“为了处罚超生,政府说当地的社区也负有责任,因此,虽然都同情我们,但没有人敢出面帮我们说话。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我们姐弟整天穿得破破烂烂的在街上流浪,每次回家,我娘总要把我们抱在怀里流泪......这是我们每天的最大的享受......”
    “你娘不是疯了吗?”我奇怪了。“她还能认人?”
    “我娘每天都能够清醒一阵子。”彭朵说。“每天我们回家,我娘都能清醒一会。直到我舅舅回来了,他找到了我们。我和彭多都超过了上学的年龄,是舅舅找朋友托关系使我们上了学。”
    “彭朵,彭多。”我感慨地说。“你舅舅是个好人。没有他,你们就没有今天。是不是你舅舅回来了,你娘才得到了医治,你们才能上学读书?”
    “是的,吴叔叔。”彭朵回答。“为了我们这个破烂的家,我舅舅直到现在还没成家。我们心里真难过,四十多岁了,今后老了......”
    “彭朵。”我说。“这个事吴叔叔记在心里了,再说了,你娟姨既然知道这个情况,肯定也会关心这事的。你舅舅这么优秀,难道还怕没有人爱?我听你娟姨说,为了这次农科所的人员安置,你舅舅连公社给他的房子都让出来啦!我的感觉你舅舅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我要建议你娟姨组织公社社员向他学习,而且,你们两姐弟在沙湖也要把你舅舅这种好品德带过去。这肯定是你舅舅期望的,他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两个孩子能出息。沙湖情况复杂,吴叔叔可能不能经常关照到你们。相反,你们在沙湖要处处体现山区来的人和沙湖不一样,你们是公社社员,是集体组织培养出来的人。在那里,有詹梅阿姨和佩佩阿姨指导你和彭多,具体指导彭多的是何大全叔叔。记住!沙湖社会治安不好,你们都还年纪小,晚上最好不要出去,有事可以和詹梅阿姨大全叔叔说。做事不要轻举妄动,那边和山里不一样。”
    “吴叔叔,我们知道啦!”
    “等一下去看你娘,吴叔叔代表公社买点东西表示一下心意。我们急切盼望你娘能快点好转,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大了,能挣钱养活自己的娘啦!有这样的好日子,她受的苦也到头啦,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娘可能好不了啦。”彭朵悲观地说。
    “为什么?彭朵。”
    “她已经病了十四年了,吴叔叔。”彭朵说。“这十多年,我娘一直住在康复医院。病情一直不见好。”
    “怎么样?”杨惜芳得意洋洋。“我说了嘛,越是临近政府规划书出台的日子,这两条疯狗的撕咬就越凶。老丁!情况怎么样?”
    “他们完全溃败了!”老丁也很高兴。“内地商人的谋划还差得很,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都不懂。老板!这次娄富贵可算是丢盔弃甲啦,是不是马上回购桂花园大厦?”
    “还没有这么容易。”杨惜芳说。“阳江那边他有一块地皮,是年初进的。现在政府部门要求半年后必须动工,否则收回。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我们可以把这次赢得的钱拿来收购桂花园大厦,但我还想再等等,娄富贵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手头还有相当量的房源。”
    “牛横生也是惨败!”老丁说。“这个公子哥哪是经商的料?自己的钱都亏尽了,只要银行贷款逼近,他只得走人了......”
    “老丁。”杨惜芳警告。“这不是在国外,持这种观点是要吃亏的。在中国,凡有政治背景的人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说他还有各种关系,就单是绑架了银行资金这点,政府都必须帮他。吴聪那边困难啦!这次我倒要看他是怎么度过这个关口的,”
    “娘!”彭朵彭多叫着。
    房间内一个瘦弱的女人端坐着,惊讶的目光下泪光点点。
    “娘!”彭朵在她娘的耳边轻轻地说。“这位是吴聪叔叔,是他带我和彭多来的。他是舅舅的好朋友......”
    女人的目光转向我。
    “这些都是我们那边发给我和姐姐的新衣服。”彭多把身子靠近她娘。
    女人的手在彭多的衣服上摸索着......
    “还有,娘!”彭朵从身上掏出一叠钱。“我和彭多都有工作啦!这是我们两个月的工资......”
    “啊!”女人终于发出声音。
    “啊......”她泪水象下雨一样地往下掉,手指在百元大钞上抚摩着。
    “娘!”彭朵着急地叫。“彭多,你快过来看看,娘怎么啦?”
    女人拥着彭多失声痛哭。拿钱的手在发抖......
    “彭朵彭多!”我说。“我马上联系你娟姨,给你娘办理转院手续......”
    “为什么呀!吴叔叔。”彭朵问。“我娘病了,在这边不是安静吗?为什么要转院?”
    “这个你先别问。”我说。“由你娟姨亲自来处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娘的病可以治疗。”
    “真的吗?”彭多喜出望外。“吴叔叔,我绝对相信您。要是我娘的病真能治好,我们可真幸福了。吴叔叔,是不是要我和姐姐陪同......”
    “不!你们还是跟我去沙湖。”我说。“不是说能治疗马上就能好,这是一个长期的疗程。现在你娘必须立即转院,这里的日子对她来说太苦了。”
    “吴叔叔!”彭朵走向我。“要是真能治好我娘的病......”
    “吴叔叔现在只是猜测。”我对自己的武断有些后悔。“但你娘到了山区肯定会比这里好得多。至少......”
    “至少什么?”彭多问。“吴叔叔,您说话怎么吞吞吐吐?我娘到底怎么啦?”
    “你们孩子家还是别问啦!”我打断他,心里火烧火燎。“我现在要给你娟姨打电话了。我们联合医院会派车来接的!”
    “娟子!”詹梅着急地说。“现在金塘仓库那边发生了事情。你说吴聪已经动身了,怎么现在还没到?”
    “什么原因?”
    “市政府组织宣传拆迁政策,和当地居民发生了冲突。”
    “政策方面有什么新内容吗?”黄娟关切地问。“看来他们步步紧逼,吴聪还真是难以招架得住啦!这样的场面要维持住看来还真得有点本事呀!”
    “根据政府的安排主动拆迁的住户,政府给予一定的奖励。反之,凡抗拒搬迁的住户,政府将根据情节分别按照法律规定予以处理。特别是带头闹事的人,将视为触犯刑法加重处理......”
    “有这么严重吗?”黄娟问。“梅姐,你先看着。吴聪没有直接去沙湖,他去了阳江。”
    “他去阳江干什么?”詹梅着急地问。“这边火烧眉毛,他倒跑去了阳江......”
    “他到阳江去看一个病人。”黄娟笑着说。“而且到了阳江也是火急火燎地叫我立马去阳江接人。他在康复医院等着,看样子,我不到他是不会离开的。梅姐,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汽车已经在外面等着,是联合医院的救护车,都是按照吴聪的要求做的。”
    “娘。”彭朵轻轻地说。“这是我们人民公社食品厂生产的凉粉,我特意带过来的。您尝尝,很好吃的。彭多,你过来喂给娘吃。”
    女人眼神和善了,手上仍然紧紧地抓着钱。
    “啊!”女人发觉了女儿有把钱拿走的意图。
    “彭朵。”我制止她。“不要把你娘的钱拿走,这对她很重要。”
    “吴叔叔,我娘过去不是这样的。我们挣的钱她连看都不看一下......”
    “可这钱不同。”我解释。“这比她的生命都重要。”
    “为什么?”
    “我以后给你们解释。”我说。“但现在不行!”
    “聪哥!”黄娟的电话。“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放心,我已经在车上了,正赶往阳江。可这么火急火燎的,总得给我一点启示吧?”
    “彭朵的娘住在这里不合适。必须马上转到我们联合医院!”
    “为什么?”
    “她受虐待啦!”我解释。“这个可以今后再说,现在需要马上带她离开,这女人太可怜啦!娟,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真使人难过,我知道现在正当春耕时节,大家都忙得很。可我们这样做不就是解救受苦人吗?既然自己的亲人在受苦,我们公社就应该挺身而出......”
    “你说在联合医院治疗能好?”黄娟有些疑惑。“这里治疗痴呆症没有这类的医生呀!”
    “你还记得我原来宿舍里有两个毛主席像章吗?”
    “当然记得。”黄娟笑了。“难道那个可以治病?”
    “先试试!”我说。“娟,我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彭朵的娘对毛主席很有感情......”
    “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的?”
    “钱!”我回答。“钱告诉我的!过去孩子们捡破烂挣的都是小票,这个女人理都不理。今天看到彭朵的大额钞票,她抢在手中不肯放手......”
    “有道理!百元大钞上有毛主席的像,聪哥。”黄娟称赞。“你现在观察问题越来越细致了,真是不简单啊!我们马上到,沙湖现在很乱,你马上赶过去看看......”
    “不行!娟。”我坚持。“这里我们必须亲自交接。彭朵的娘是受到了虐待,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痕,我怎么能走开......”
    “吴叔叔!”彭朵彭多出现了。“我们都听到了,您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们......”
    “别哭!孩子。”我挂断黄娟的电话。“你们娟姨马上到,你娘会脱离苦海了。相信我们,孩子,不管花什么代价,只要你娘还有康复的希望,我们一定尽力。”
    我抬头望着远处,碧空中朵朵白云在飘过。
    “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桂花园服饰刚刚起步的那个时候啦!孩子们。”我一字一顿。“我们现在有六家人民公社,有六家工厂,还有沙湖的联合商社和沙湖大酒楼,力量比起以前大得多了!当年为了一个小妮我们都准备倾家荡产,今日面对你娘这样的情况,我们现在集这么多人的力量,难道不能帮助你娘一个人?要记住,只有走集体的道路,咱们才有活路!”
九十二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心中紧张,这是一趟从阳江开往沙湖的班车。
    “听说是政府部门在宣传拆迁政策,和居民发生了误会......”
    “误会?”马上有人打断了说话者。“我从来没看到过这类事情能和和气气解决问题的。每次都要抓人,甚至要拘留人,你想保持解决问题的态度,但某些方面总能制造事端......”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手里有黑社会可以用。”说话的毫不示弱。“在我们阳江,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听说阳江的娄富贵到了沙湖,这里的事可麻烦了。”
    “娄富贵在沙湖倒没做什么坏事。”有人说。“听说沙湖有个人能制住他,他不敢在这里为非作歹!”
    “师傅!”我问。“能在这里停一下车吗?”
    “不停也得停呀!”司机无可奈何地说。“这人挨人的怎么过去?想下车的都下车吧!离这里近的最好下,这车开动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横生!我是姨妈。”
    “姨妈,怎么样?”
    “沙湖市只是先宣传一下。”谢裙遗憾地说。“可也起到了作用,许多居民都打退堂鼓了。看来还是政府的威力大呀......”
    “能不能尽快强拆?”牛横生说。“要乘着现在他们群龙无首,吴聪不在沙湖的时候迅速解决问题。现在的形势对我们不利呀!”
    “是不是阳江那边出什么问题啦?”谢裙问。“打通政府部门的关系可不是一桩小事......”
    “吴大哥!”秦斌意外地发现了人群中的我。“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刚刚从阳江赶来的。”我回答。“秦斌,情况怎么样?”
    “这两天这些人总出动宣传车在这里宣传拆迁。”秦斌说。“这是心理攻势,我们都明白。但每天吵吵闹闹地使人烦......”
    “秦斌。”我提醒他。“这才刚刚开始,最坏的还在后面。”
    “大哥!”秦斌笑了。“只要你回来了,能够看到你健康了,我们这里的人就放心了。大家都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许多人家都准备搬家,但走之前想看看你......”
    “搬家?”我奇怪地问。“准备搬到那里去?”
    “我们正在找地方。”秦斌解释。“我们得到了消息,这里马上要断电断水,那些部门发出了警告,倘若我们不‘配合’,接下来将是最严厉的措施。而且,带头闹事的将依法拘留。吴大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想连累你......”
    “秦斌!”我大吃一惊。“你们真的准备搬家啦?和我的合约作废啦......”
    “我们不想你为我们再受损伤了。吴大哥!”
    “一切才刚刚开始。”我满怀信心。“我到了山背乡,我学到了许多知识。秦斌,我们现在唯一的就是和他们拖。我们只要拖一两个月,我们所有的困难就改变了......”
    “拖?怎么拖?”
    “现在大家还都有房子住着吧?”我说。“但最要紧的是大家下岗的增加了,生活逼迫着大家也想尽快拆迁,为的是解决燃眉之急。这是相当多的人被生活逼迫如此,因此,不解决大家的生活着落,安定人心,这场较量我们必败......”
    “你......你还要想办法给大家解决就业?”
    “要不是这样,大哥当初就不会买下这个仓库了。秦斌,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从山背乡带来的彭家姐弟彭朵和彭多......”
    “秦叔叔!”彭家姐弟有礼貌地称呼。
    秦斌笑了笑,笑容是苦涩的。
     “吴大哥。”秦斌悲观地说。“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想要解决三十多名下岗工人的就业现在真是太难了......”
    “不是解决三十多名下岗工人。”
    “难道是三百多名?你打算娄金贵开除多少你接纳多少?”
    “也不是三百多。”我沉着地说。“按照我们当初的计划,这里的住户都纳入了我们接纳的范围......”
    “一千多户,几千人口?”
    “秦斌。”我摇摇头。“你目光太短浅了。内丹县多少人在外打工?多少人不得已留在了城市?这都是生活逼迫呀!这些人总在我的心里发出呼唤,我不能为他们解决我真的心中作痛。年初,我没有通过公社,擅自做主买下了这个仓库,为的就是用它作为跳板试验解决进城农民在城市就业的方法。如果行的话,那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呆在这里了。我们可以建成属于农民自己的城镇,居住区,学校,医院和各种生活设施。这些都由我们自己建设和管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说,区区一千户人家,几千人口算得了什么?在沙湖打工经商的内丹县农民工有二十万,还有其他地方的农民工......”
    “大哥!”秦斌眼里饱含着泪水。“你没日没夜地操劳,原来心里装着这么大的抱负。比起你,我们真是目光短浅啊!”
    “秦斌。你别难过。”我安慰他。“现在我们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只是思考而已,离实现这个目标还差很远。在金塘住户这边,你是我最得力的帮手,要想达到我们今后的目标,我可得依靠你们呀!”
    “吴大哥放心。”秦斌严肃地说。“从今天起,我牢牢记住你的话,也把农民工问题放在自己心中。只要大哥指路,我秦斌能够做的,我不遗余力地干!”
    “吴大哥!”又有人发现了我。
    “吴先生!你可回来了!”
    “吴大哥!您身体都好了吗?”
    一声声问候,一张张亲切的笑脸,金塘仓库这边的喧哗霎时间盖过了那些宣传车......
    “我想了很久,但又下不了决心。”金一军惭愧地说。“吴先生,我只和你打过一次交道,但给我的印象太难忘了。因此,看着你遭罪我于心不忍......”
    “小金,谢谢你。”我很感动。“谢谢你提醒,有什么话你说吧。再说,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边来?”
    “今天是星期六。”金一军说。“我特地穿便装来的。泥湖大队这边要拆迁了,我回老家来看看......”
    “泥湖大队?”我莫名其妙。“你是说这里叫做泥湖大队?”
    “我是说顺口了。”他红着脸。“这是当初人民公社时代的叫法,上辈子人一直改不了这个口,现在应当叫做泥湖村。我家过去是这里的社员,是金塘镇的菜农,开放之后逐步变了,几年前划归了内丹县,后来又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这里基本建制都没了,属于几不管地区。这次市里动作很大,所以我得告戒你,不要和政府部门直接冲突。有些事我不便和你讲,属于纪律,吴先生聪明人,应当明白这其间的奥秘。告诉住户们,那些协管员是不讲道理的。”
    “谢谢你!小金。”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我们会认真地对待这次政府部门的拆迁。我们只想使老百姓少受损失,只想在拆迁中得到政府部门的公平对待。我们决不会制造麻烦,因为这都是老实的农民工,离乡背井的谁会惹事?况且,这次由我们联合商社出面,政府只要和联合商社谈妥了,全体住户都会接受的。即使受到了损失,我们联合商社也会给予住户相应的补偿......”
    “吴先生。”金一军说。“了解你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农民工的境遇确实值得同情,而且面临再次受损失。可你的这种做法在那边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
    “小金。你会信吗?”
    “我当然会相信。”金一军诚恳地说。“那次到犁沟去,说老实话,市里并不相信吴先生能全力为沙湖招商,我是上面派去监督的。可吴先生的诚实和大度使我震动了,人世间居然还有这种精神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我也是农民出身,进入社会之后也产生过向上爬的意识,可吴先生的作为让我经常反省,难道做了官真的就那么幸福?难道有了钱真的那么优裕?看到今天金塘仓库的百姓那么欢迎吴先生,我终于明白了,吴先生正是在帮别人的时候给自己带来了幸福。别人得到了幸福才是吴先生的幸福......我想......”
    “小金,有什么话你说。”我鼓励他。
    “我想,如果吴先生能把我当成朋友,而且在今后的事业中需要我帮助的时候能告诉我一声,我金一军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小金!”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会的,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帮助。在我心中,我们早应该是朋友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吴聪回来了!”谢裙发出警告。“据说是中午时分到达的......”
    “那又能怎么样?”牛横生傲慢地说。“这是市里发的文件,而且通过了市人大。他吴聪本事再大,大概也不敢直接抵抗吧?姨妈!今晚给他一个下马威!”
    “怎么给?”
    “停电!停水!”
    “这个只怕做不到。”谢裙说。“这里的电力部门我们没有去交涉,况且现在电力部门因为工业企业减少了用电量,正想方设法鼓励居民用电,说什么也不会随便停电的......”
    “那就停水!”牛横生斩钉截铁地说。“叫施工方挖坏供水管道,造成停水!我们过去都是这么做的,用户没有水,照样不能生活,而且,道路工程挖深了仓库那边的地段,加之水淹,看他们怎么过?”
    “詹梅!”我拨通电话。“你能不能马上来金塘仓库这边一趟?彭朵彭多来了,我有急事要去内丹县城......”
    “去内丹县城干什么?”詹梅问。“娟子可是交代了,到了沙湖得听我们的。你还是先把彭朵姐弟送过来,新的情况我们商量着办......”
    “不行!詹梅。”我心急如焚。“我要马上去找屈县长和楚书记。这个绝对不能耽搁......”
    “今天不是星期六吗?”詹梅提醒。“明天休息了,你上哪儿找人?再说了,星星也到了,那么久没看到你了,抽点时间和星星谈谈......”
    “詹梅。”我几乎是恳求了。“这次真的太急了,我要是还有点余地,也不会把彭朵和彭多丢下不管吧。你先过来,我把他们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去内丹。我管它星期几,只要到了内丹县,无论如何也会找到他们的,哪怕只找到一个也行!”
    “吴聪!”詹梅警告。“你可是刚刚病好,娟子常说你太劳累,都是不顾自己身体累出的病。她总是怪我没有看住你,甚至还怪师傅师娘惯着你,你要是自己不注意,我听娟子几句闲话倒没什么,你总不能让师傅师娘听闲话吧?今天你大清早从山背乡出发,又在阳江奔波了大半天,整个下午又在金塘仓库那边耗着,现在快四点了,还要到内丹县城去,你当你是铁打的?听我一句话,要去明天去,今天无论如何休息一晚......”
    “詹梅!现在形势十万火急!错过了这个绝好时机恐怕会追悔莫及的。不管你现在来不来,我坐四点二十的班车去内丹县。彭朵和彭多都是大人了,他们是懂事的......”
    “我来!我来!”詹梅急忙说。“我马上开车过来,吴聪,到底什么事这么火急?连小姐弟都顾不上了?”
    我回过神来,总算说动了詹梅!
    “今后在沙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看来,黄娟已经加强了对我的管制。”我自言自语。
    彭朵和彭多望着我在偷笑!
九十三
    “大全。”詹梅交代。“这是你哥给你分派的徒弟彭多。你哥讲了,你很会带徒弟,东阳就是例证。要尽快把彭多带好,这可是从山背乡带过来的希望,你哥还等着彭多这股新生力量帮他在沙湖开辟新天地呢!”
    “那我哥呢?”大全话不多。“怎么他自己没来?”
    “你哥去了内丹县城。”詹梅说。“现在可是路过连家门都不入,成了治水的大禹了。等一下你娘说我的时候你可得帮着我,我真是尽了力了。说不动你哥的。他几乎把彭多他们丢在金塘了!”
    “哈哈!”大全笑了。“我哥这么火急,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个我可以理解。彭朵姐弟这么招人喜爱他都舍得丢下,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说什么都不会的。彭朵彭多,不要怪你吴叔叔,他心里并不想这样做。”
    “我们知道。”是彭朵说。“何叔叔。我弟弟还靠您带领,我们从小缺乏父母的爱,走进公社这个大家庭真使我们感到温暖。我和彭多从今以后就听长辈们差遣,也从您们身上多学习一些报效集体的本事。”
    “哈哈!”佩佩笑得弯下了腰。“我哥真逗,把这个小女孩调教得这么逗人爱。这个是派给我的吧?”
    “看你!”詹梅责备她。“在孩子面前讲你哥的坏话,让他们不爽......”
    “我这话不是吴叔叔教的。”彭朵认真地说。“我们本来就是这种情况,我们感激娟姨收留我舅舅,使我们也成了人民公社的社员。我和彭多真的想多学本事回报大家的。”
    “这要是老人们听了心里可说不出的舒服。”詹梅说。“可惜老人们都去了大湖。佩佩,彭朵就交给你了。除业务上要迅速让她熟悉之外,生活上要多关心,而且包括彭多。你不要用微微来搪塞我,师傅师娘都没要你操过心的。吴聪肯定是要重点培养这两个孩子,数数谁最使他放心?还不是你们两个!而且这两个孩子肯定是百里挑一的苗子,要是辜负了你哥,他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啦!梅姐。”
    “这个时候赶来内丹肯定是有急事,是吧?”楚书记笑眯眯地问。“吴聪,从我到内丹县来之后,这是你第一次来县城的吧?”
    “不!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楚书记疑惑地复述。“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春节前。”我找到了楚书记,心情轻松了许多。
    “对对对!”楚书记想起来了。“那次我去了阳江,你是和老屈一起回的内丹县。可惜呀!我们内丹县出了个吴聪,我却没有机会和你长谈。吴聪,正好我也没吃饭,你今天也不能赶回去了。我们慢慢聊,怎么样?”
    “楚书记。”我急不可待。“聊天可以慢,但我有一件急事非得马上解决。要是这件事解决了,我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可以随楚书记的意思......”
    “什么事?”楚书记问,有些奇怪。
    “我想了解一下有关泥湖大队的事情。”
    “泥湖大队?”楚书记对这个问题表情怪怪的。“吴聪,你得把事情说明白。”
    “哦!”我啼笑皆非。“楚书记,是我弄错了。现在应当叫泥湖村。”
    “泥湖村?泥湖村怎么啦?”
    “是这样。”我只得详细说明了。“金塘车站附近有个泥湖村,听说曾经属于内丹县,可现在不知道属于哪里。我来只想弄清这个问题......”
    “这也值得跑这么远的路?”楚书记脸上出现了嘲笑的表情。“吴聪呀吴聪,他们都说你做起事情来不要命,我看一点也没错。不但人家说得不错,在我看来,你还不会用脑子。你打个电话问问我不就行啦?”
    “可我不知道您的电话号码。”我真的惭愧,声音变得很低。“再说啦,您是县委书记,大忙人,我要是不亲自来一趟......”
    “就显得对我不尊重是吧?”楚书记接过我的意思说。“我这个县委书记怎么啦?是不是平时架子很大,你吴聪不敢接近?吴聪,我们都属于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共产党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共产党这个宗旨是不会丢的。好!其他的我不多说,你刚才是说泥湖村是吧?哪个乡的泥湖村?”
    我怔住了!难道内丹县有几个泥湖村?
    “就是金塘仓库那边的泥湖村。”我声音喏喏的。“其它的泥湖村不是我要了解的。”
    “看来是我说错了。”楚书记更正。“我也不知道内丹有几个泥湖村。我应当这样问,泥湖村属于哪个乡。说吧,属哪个乡!”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我太心急,没弄清楚就跑来了。楚书记,是不是马上组织人查一下,我的时间很紧......”
    “什么事情这么紧?”楚书记问。“是不是又是农民工问题?上次银桂商场那边的苦还没吃够,又摊上麻烦啦?你总这么瞎闯不是办法吧,遇事多动动脑子,不是说要讲究策略吗?”
    “我实话说了吧!”我下了决心。“我在金塘车站那边买下了一个仓库,准备用来做商场安置进城的农民工,同时也想为农村人民公社打开一条商业渠道。没想到沙湖市金塘区要拆迁那边,那边可是有近八百多户人家啊,这都是我们内丹县的外出务工人员。辛辛苦苦地积攒几个血汗钱买下的房子很快就要被侵占了。楚书记!”
    “所以你找我来啦?”楚书记严肃地问。“这才象一个讲究策略的样子。我说我来了这么久,怎么这个吴聪就不来找我讲讲那边农民工的问题?好吧!我先给你查一下这个泥湖村属于哪里。行吧!”
    “那好!”我十分高兴。“楚书记,那您可得快点。明天就是星期天了,您现在就可以召集人员查,我可以在这里等到明天......”
    “等到明天?哈哈!哈哈!”楚书记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吴聪呀吴聪!”楚书记笑声不绝。“我看你真是急糊涂了。现在这个社会都用上电脑了,你倒开玩笑等到明天!等着吧,马上就给你答案!不过,我有个交换的条件,查出结果大家满意之后,我们在一起用餐。先说好,我做东。”
    “楚书记。”我诚恳地说。“不管结果如何,在一起吃饭都行,反正我今天回不去了。但这个东由我做。”
    “谦谦君子,谦谦君子啊!”楚书记感慨地说。“都说吴聪人格高尚,果然如此!单就你们那边的那个什么窝子里得到的财宝算,你们的行为就值得在全县学习。吴聪呀!这次真得谢谢你呀!”
    “谢我?”我莫名其妙。“楚书记,您弄颠倒了吧?明明是您在帮我,怎么倒还要谢我?”
    “有一个人我找了很久了,一直没找到。但这次我找到了,而且是你帮他走上了正道。”
    “谁?”
    “唐先强。”楚书记说。“我们在部队的时候我十分看重的一个人。”
    “师傅!”彭多问道。“吴叔叔这些都是真的?”
    “是呀!彭多。”大全说。“你吴叔叔就是一个心里只有别人没有自己的人。无论在三四三厂还是在桂花园服饰,你会看到大家都很尊重他,这就是一个人的品德为什么能使那么多人敬仰。彭多,你刚才说你多大啦?”
    “我快十八岁了。师傅!”彭多老老实实回答。
    “是呀!”大全感叹地说。“我进厂的时候十七岁,是你吴叔叔带出来的。他并不手把手地教我,而是从基本功方面进行启发。那个时候我爹我娘都对我失望了,给我取的小名就叫‘大憨’。认为我资质太苯,根本学不成什么技术。但经你吴叔叔启迪之后,我没有多久就当上了班长。那个时候的三四三厂技术力量雄厚,要想在其间当个领班可得有真本事,可我做到了,那年我也是十八岁。彭多,你和你姐姐都是你吴叔叔挑选出来的,这么多人中间为什么单选你们两呢?一个可能是喜爱,另一个是爱才。才能的才。我们学技艺先得学做人,先得弄清为什么要学本事这个道理,弄清有了本事为谁服务这个道理。”
    “我懂了,师傅。”
    “你来了我真高兴!彭多。”大全说。“其实我也想回到三四三厂去,喜欢那种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但你娟姨说,这里也是公社不可缺少的阵地,是公社的一个窗口。虽然我们离开了山背乡,是在沙湖这个特殊环境中奋斗,但这里和山背乡的公社是一个整体,是集体经济的一部分。所以,你和你姐姐不要以为离开了公社就离开了集体。这里有公社所不具备的特点,没有它公社的发展将受到限制。你吴叔叔正在做一件很大的工作,成败与否,也得看我们所有在沙湖的人做得怎么样,其中也包括你和你姐姐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师傅。”
    “你吴叔叔肩负很重的责任。”大全说。“你娟姨经常打电话来关心,这不仅是关心他的个人,也是对整个事业的关心,我们所有在沙湖的人都要理解这一点,做好这一点。”
    “我们在山背乡的时候娟姨是特别关照过这件事。”彭多说。“可吴叔叔到了阳江,不但给我娘买了许多营养品,还坚持转院治疗,还非得娟姨亲自来接。我想我娘在阳江不是很好吗?快十年啦,她都是这样的不好不坏。可吴叔叔说我娘的病可以治好,只是在阳江没有这种疗效。他和娟姨说了许多,还不让我和姐姐听......”
    “我哥说你娘能治好肯定就能!”大全一时性急。“他从来没说过不可能的话。”
    “后来我们知道了。”彭多的眼里流泪了。“原来吴叔叔发现了我娘的手臂上有伤痕,知道我娘在康复医院受到了虐待。吴叔叔还说,用毛主席画像和毛主席像章可以修复我娘心里的创伤,娟姨都同意了。师傅,吴叔叔真的是我看到过的心肠最好的人。原来我在山背乡,听许多人都说吴叔叔好,说得和菩萨一样的,我还有些胆怯。这次和吴叔叔待在一起一天,使我受到了许多教育。单单是他到了金塘,那里的人们欢迎的程度就使我很感动。”
    “彭多。”大全结束谈话。“希望你今后能以你吴叔叔为榜样,好好工作。今天你太累了,你佩佩阿姨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内丹县的菜做得还可以吧?”楚书记问,面带笑容。
    “很好!”我心情舒畅。“你看我都吃了不少了。”
    “可哪里比得上你们沙湖大酒楼?”楚书记调侃着。“当然,你吴聪可能也不是说谎,你心情愉快,食欲就来了。那个老人叫孙叔是吧?在犁沟,我们一起吃过。那才叫做得好!可惜呀,犁沟很快就要被毁灭了。吴聪,上次我给你说的三四三厂拆迁补偿的问题,我实话告诉你,很难。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找谁要这个钱......”
    “谁决定的就谁出钱吧!”我心情又沉重起来。“南北铁路这么大的工程,难道可以随便推委?楚书记,要是县里没法找,我可以上诉省里,省里不管,还有中央。安抚一下民意当时可以,但欺骗不能长久。当时是省里下达的建设项目,省里就应该负这个责。几千人的大厂,说搬迁就搬迁,还不许人家有看法,这样的领导是不是太霸道了?还是不是为人民服务?”
    “消消气!消消气!”楚书记用筷子点着桌面说。“和上面顶,总不会有好的结果。但是我们为什么不能策略点?这个问题在年初的县委县政府两部门会议上我提出过,虽然有阻力,但还是通过了。第一,就是把三四三厂的问题继续在上面争取,在争取不到的情况下对新的三四三厂采取免除税费的方法予以补偿......”
    “真的?”我大喜过望。
    “我才说了第一点,你就沉不住气了。”楚书记眼睛里有一种嘲讽。“今后办事要注意策略。吴聪,今天晚上我应该反复提醒过你许多次了吧?我要看看今后你在具体事务中是不是真的注意策略问题。现在我讲第二点,由于你们是重新就业,按照县里的相关政策,还可以享受免除个人所得税三年的优惠。这是对失业再就业的基本政策,所有破产企业都应该享受的。但由于三四三厂没有申报破产而实际上已经破产,所以这是县里特别给予的。第三,三四三厂在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方面成绩显著,县政府也给予了相应的优惠待遇,加上产品中设计节能降耗和新能源开发,县政府将把情况向上级汇报。吴聪,不要以为我们答应了的东西这么久没有消息,早几天我是准备过来的,但省里把我找去了?”
    “是不是关于三四三厂的问题?”我已经心系三四三厂了,我急于把这个消息告诉黄娟和许雄。
    “这次不是。”楚书记显得很无奈。“都是你这个吴聪,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害得我三天两头地往省里跑!”
    “是我吗?”我心里愧疚。“楚书记,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解决吗?要不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麻烦,我去省里解释。”
    “这个有什么可解释的。”楚书记叹了一口气。“麻烦已经惹下了,还不是我出面处理算啦!你们那个‘土匪窝’的宝藏,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啦,里面有许多值得研究的东西,而且居然有三件国宝级的文物。这些个当官的,怎么在眉儿山把这样贵重的东西丢啦?嘿嘿!吴聪,内丹县想不出名都不行了,不但有个吴聪,还有人民公社,还有土匪窝,还有国宝。你说我这个县委书记忙不忙?”
    原来楚书记是开玩笑。我的心放下了。
    “上面的奖励你们要不要?”楚书记问。“这个数目可是一百五十万呀!国家的奖励。”
    “那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楚书记。”我回答。“我们发展集体经济不靠什么奖励,真要奖,可以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建造学校。我们是公社社员......”
    “等等!”楚书记打断我。“我在给你讲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现在我要讲人民公社的问题。叫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叫人民公社?比如说公司加农户呀,茶叶专业户呀,养殖专业户呀......”
    “不好!”我说。“人民公社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深入人心了。我们现在再次举起这面大旗,更加能够把广大农民吸引到集体周围......”
    “吴聪。”楚书记打断我。“我今天给你讲了这么多的策略问题,你怎么不开窍?名字并不代表什么,只要你们坚持集体经济,叫什么都可以吧?人民公社这个称呼现在太显眼,会招来打击的,而且,关于这个问题还有许多争论,我们不必太张扬吧?”
    “不!”我仍然坚持。“这个决不是策略不策略的问题。既然我们是搞集体,是搞社会主义,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显眼怕什么,打击怕什么,难道当年的人民公社是平平安安走过来的?不管现在多大的阻力,山背乡和山前乡,当然还有眉儿山的人民公社会始终坚持下去的。过去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那还争论什么?让实践来检验就是啦!”
九十四
    “建华!”郭市长对着电话大声说。“刚刚我的市长热线被打暴了,都是反映金塘车站一带成了河流,不仅车辆不能通行,而且下车的旅客连进来都难......”
    “哥,情况是这样。”局长小心翼翼地说。“是那边道路拓宽工程在施工的时候不小心挖穿了自来水管道,现在抢修部门正赶往那里抢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修好。”
    “需要多久?”市长问。“你们当警察的也不到现场维持秩序,坐在家里等?听说那边修路修成了池塘,经常有车辆陷进泥潭。马上组织人马调查一下事情的原因,在现场维持的交警要不歇班,这是沙湖市连通外界的主干道,影响太大了。”
    “好吧!”局长答应着。“我马上去布置。”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做哥哥的最近老是喜欢训斥他。
    “你们的公社成立两年多啦,我还没有现场调研过,是不是太官僚啦?”楚书记说。“其实我听到人民公社这个名称,心里还是高兴的。为什么呢?因为她使我想起了那个年代......”
    “我并不是说我很喜欢那个时候的生活。”他慢条斯理。“那个时候生活还是清苦的,有时候也有挨饿的时候。到了部队,一切都好了,部队的作风建设很适合我们这样的人。吃点苦怕什么?只要能吃饱肚子,我们就什么也不怕,这大概是那个时候我们这代人普遍的想法。实际上那个时候整个国家的老百姓都能基本吃饱了,但我还是到了部队。我记得我们有一个家在乡下的副连长,自己在部队,经常和家乡联系,什么自然灾害减产,什么粮食丰收,他都十分关心。经常鼓励家里人努力参加集体生产劳动,多打粮食支援国家建设。吴聪,你看看,那个时候把多打粮食联想到支援国家建设这个高度,这说明什么?你想想......”
    “说明粮食在国家建设事业中很重要。”
    “对!”楚书记明快地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一个国家如果连粮食都缺乏,试问,怎么搞工业?怎么搞国防?怎么搞科学技术?农业是根本,没有农业的现代化,其他的现代化无从谈起。所以,在地方上,在这个内丹县,我觉得农业始终应该是我们仔细研究的主题。你们现在搞了人民公社,或者象你所说的那样是厂社联合体。这种不论集体性质还是私营性质的经济,它能对发展粮食生产有实际的好处,我们就应当支持和鼓励。对改善农村落后面貌有效果,我们就要赞成和扶植。还是上面那句话,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为什么我们能容忍私有制而不能容忍集体所有制?这就是问题的根本。难道只有私有制能抓住老鼠而集体所有制就抓不住老鼠?你刚才说对了,既然我们搞的是人民公社,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我望着有些醉意的楚书记。
    “是呀!”他语嫣有些含混不清。“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吴聪啦,好样的!我们从部队出来的人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敢爱敢恨,敢做敢为,敢于面对一切挑战!我刚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地方上的各种习惯势力磨灭了这种性格,有时候还自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和你一比较,原来我消耗了太多的宝贵的东西......”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呱呱的声音。
    “有时候我想可能是自己的一种成熟。”他抬起头望着我。“连省委祝星光老书记有时也拿我开玩笑,说到了地方上我变得成熟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是在讥讽我。哈哈!好了,吴聪,我也说过,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损失了两个村的建制和土地,而且你不来,第三个村也马上要丢了。说说看,下一步怎么做好点?”
    “政府间交涉怎么样?”我问。
    “政府间交涉?怎么交涉?”
    “这个我也没有想好,楚书记。”我老实说。“当你查证泥湖大队是......泥湖村是属于内丹县之后,我心里只有兴奋,暂时还没考虑方法问题。”
    “杜静。是你值班吗?”黄娟问。
    “娟姐,是我。”杜静问。“是不是想了解今天那个田春英的状况?告诉你吧,现在她的状况很好,已经睡着了,很安静,你休息吧!”
    “是不是吃的沈老先生开的药方?”
    “对的,是沈老先生开的方。”杜静回答。“娟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还不是担心今天这个病人。”黄娟说。“这是吴聪给你们医院出的难题。他认为田春英能够康复,他认为这个病人是因为过度伤心而导致的疾病,他告诉我,要在她的病房里挂上毛主席的画像,给她佩带毛主席像章,好象说这是一种心理治疗吧!杜静,这种说法有没有根据?”
    “我也不知道。”杜静笑了。“从道理上说吴大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是一种心理抚慰。当弱者得到了一种她认可的保护神时,她的病根能得到较大的触动,对治疗是有好处的。况且在省康复医院她确实受到了虐待,到了我们这里,整个下午都是惊慌失措的,直到我们按你的意思为她挂上毛主席画像和佩带像章,田老板来看望了她之后,她整个的状况才好些。”
    “这么说你吴大哥的看法有道理?”
    “确实如此。”
    “现在你们那边被大水围困了。”楚书记收起电话。“是自来水管道破裂,造成居民用水中断,道路堵塞,而你们的小岛被围困。”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这才刚刚开始,你不必担忧。”楚书记说。“沙湖市自己的主干道中断了,难道他不会着急?居民区用水中断了,可以想办法自行解决。那个泥湖村不是属于璧泉乡吗?我听人说过,那里有一个很好的水源,叫做璧泉。曾经准备开发用做矿泉水的,县里资金紧张,没有去做。那边直通三四三厂,有较好的利用空间,吴聪,仓库拿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楚书记,您考我?”
    “谈不上考。”楚书记说。“随便问问,和你谈话可以得到意外收获嘛!说说。”
    “我原来想从就业方面起步。”我回答。“成立联合商社,那时是想解决湖东区环卫工的失业问题,这是针对娄金贵的报复而准备的。后来在仓库附近接触了众多住户,才知道他们生活在城市是多么不容易,所以产生了扩大就业面安排众多的进城农民工的想法。直至今日,我有了带领广大穷苦人走合作大道的打算。这是一个艰巨的事业,我知道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干成的,但我相信,我们也会感动上帝,我们的上帝也会派神仙帮我们挖山......”
    “你是说愚公移山?”
    “是的。我最近就看这本书。”我高兴地说。“我今天感动了你楚书记,你帮我在泥湖立足了。我们的事业有了希望,我们可以迅速地迈出第一步了。”
    “接着说!”楚书记催促,眼睛里饱含希望。
    “如果有了泥湖村这个桥头堡,联合商社可以尽快投入工作。”我信心满满。“我的初步规划是成立四个部门,服务部,商务部,工程部和管理部。有些工程我可以马上着手进入,但现在山背乡那边基建紧张,抽不出力量来帮我。商务部因为这个仓库没有明确存不存在的问题,也没有着手规划,只有服务部可以迅速投入。这是快速解决失业农民工的办法,可是我现在被捆在金塘仓库动弹不得,也不能起步。楚书记,现在所有的症结都是这个金塘仓库,只要能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个仓库的问题要迅速解决还难。”楚书记说。“即算解决了,对方也不会甘心,今天晚上的断水就是例证。吴聪,不要以为一个两个胜利就能解决问题,要积累这种胜利直至成功。相信我,我会一直关注你们在泥湖的所有同志的,因为你们的事业就是我们的事业。”
    内丹县城的夜晚是安静的,我和楚书记漫步在街头。
    “明天首先要做的就是注销沙湖那边的工商登记。”楚书记慢悠悠地说。“这可能有一定的困难,因为明天是星期天。至于在内丹县注册,我会派人进行这项重大的工作的。”
    “我的一个同学在沙湖当工商局局长。”我回答。“明天一早我就联系他注销......”
    “然后你可以回去看看。”楚书记说。“要鼓励大家克服困难,要多关心困难群众。我相信,你会很快打开局面的。”
    “楚书记!”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如果在泥湖那边建镇怎么样?那样不是可以安置众多的劳动力?”
    “建镇?”楚书记大吃一惊。“好大胆的想法!吴聪,你总是让我目不暇接。谈谈想法,怎么建镇?建成一个什么样的镇?”
    “那里有璧泉,就是说有水源。”我神思飞跃。“东面连接三四三厂,有公路。老河口一带有工业园,可以在那边建设航电枢纽......特别是原乱石山是一个非常好的休闲区,仅大的池塘湖泊就有好几处。我到过那边,环境保护得非常好,即使铁路在那边经过,也不会破坏到乱石山,那里可以开辟数千亩地用来发展花卉生产。我们山背乡有农科所,可以指导这个产业。如果成功,至少可以安排十多万人......”
    “可以安排十多万人?”论到楚书记惊讶了。
    “是的。”我回答。“花卉种植,销售等等渠道可以安排这么多。再说了,那里还有青石山,青石山的石片雕刻可以用来做工艺品。哪天我有了时间雕一件作品送给你,到时候你可以看到,青石片雕刻作工艺品是多么的抢眼,沙湖国土局局长的老岳父做六十大寿,礼品就是这种青石片雕。这应该就是一种经济,可以作为镇里的一项主营。和花卉生产一样是镇里的经济支柱。还有这么多人的生活管理,上学,住房,医疗,通讯,环保,卫生,交通等等等等,都要靠人来维持和管理......”
    楚书记粗大的手按住我的肩膀。
    “好啊!吴聪!”楚书记激动地说。“明天召开县委县政府紧急会议,专题讨论你的这个建议。政府方面是应该拿出魄力来解决进城农民工的问题了。难怪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智慧确实蕴藏在人民群众当中,力量也确实存在于人民群众里头。人民群众有了这种迫切的要求,如果我们畏首畏尾,岂不成了群众的尾巴?我决定,你明天列席会议!”
九十五
    “吴聪!”夏剑飞问。“你是不是得罪了市里领导呀?”
    “怎么回事?剑飞。”
    “前天市里已经责成工商局注销了你们联合商社的登记。”夏剑飞说。“这两天我去了趟金鳞,专程看望我岳父,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吴聪,真对不起......”
    “剑飞,没什么。”我安慰他。“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也是想注销联合商社的。”
    “为什么?”
    “我准备在内丹县登记。”我回答。“因为我们属内丹县。好了,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不和你多聊了......”
    “等等!等等!”夏剑飞赶忙说。“你先等等,我告诉你一件事。据内部人士说,注销你的工商登记只是其一,明天市里面开会,将对金塘仓库那边的居民进行强拆......吴聪,你可要注意点,这次是沙湖市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动作,在星期一召开紧急会议,这是史无前例的。各方面的人都到了,只等会议结束,马上行动。还有,昨天晚上,你们金塘仓库那边就停水了,这是施工队故意弄的,目的是逼你们走。”
    “谢谢你!剑飞。”我说。“你忙吧!”
    “小朵!”佩佩说。“今天是星期天,酒店可忙啦。你在山背乡肯定在今天这个日子休息得很好的,是吗?”
    “是的,阿姨。”彭朵回答。
    “今天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呀!”
    “我知道,阿姨。”
    “那你在想什么?孩子。”
    “我不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啦,还有,吴叔叔讲的我娘还有希望治好,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山背乡那边怎么样?”佩佩问。“我是说山背乡那边的人怎么样。比如说你娟姨,文伯伯,你舅舅,利芳阿姨她们......”
    “他们都是好人。”
    “那吴叔叔呢?你相信他吗?”
    “吴叔叔最好了,我当然相信他。”
    “那不就得了?”佩佩说。“走吧!让我教教你。”
    “您是农科所的刘教授吗?”
    “你是......”
    “我叫杜静。联合医院的医生。”
    “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刚从山背乡的联合医院过来。”杜静笑眯眯地说。“根据工农商联合体的规定,特地来为农科所的老教授们检查身体。同时,还要进行健康普查和相关档案登记。”
    “检查身体?”刘力奇怪。“我怎么没听说过?黄娟呢?她怎么没来?”
    “这是她布置的。”杜静解释。“她现在怎么还有时间过来?马上要采茶了,还有那么多春种的任务。您不是说了吗?一年之计在于春......”
    “可是,小杜。”刘力迟疑着。“我们也很忙,这科研项目紧迫,再说,黄娟从眉儿山带回的土壤标本我们如果不马上测试出来......”
    “刘叔,这用不了多久。”杜静说。“我们的车已经到了,这是一台综合健康体检车,联合医院刚刚买回来的。您要是马上做,那您就是第一个享受者。等一下我们还要去学校和敬老院。我们现在力量有限,只能就最重要的部分优先进行。您得配合我们的工作......”
    “要费多少时间?”刘力犹豫着。
    “顶多不超过半小时。”杜静肯定地说。“许多项目都是综合型的。”
    “好吧!”刘力无可奈何。
    “建华。”郭市长告诉弟弟。“刚刚接到蒋市长的电话,上午的会议取消了。”
    “为什么?哥。”
    “今天清晨内丹县的楚新民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县泥湖村怎么停水了?还说,这次停水影响到了他们县联合商社的正常工作,问我们是不是能够尽快恢复供水......”
    “影响到了他们县的泥湖村?”郭建华惊讶地问。“那他的意思金塘仓库那边属于内丹县?”
    “是的,他确实是表达了这个意思。”郭建中回答。“这个情况我们倒是没预料到。你给我查一查,那一带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楚新民说,他们在那一边的金塘,泥湖,鹏潭几个村都停水了,这些地方的自来水供应都是我们沙湖市提供的......”
    “那......”郭建华更是吃惊。“我们沙湖这几年是不是已经侵占了内丹县很多土地啦?哥,要真是这样,这官司怎么打?”
    “沙湖市竟然主干道中断,而且一断竟然长达三天。”郑波怒气冲天。“有人能给我解释吗?一条道路的拓宽工程居然土方施工就花了三个多月还在那里折腾。工程很大吗?区区几百米长,而且只是在原有道路的基础上拓宽一下。我们到底是为民造福还是给老百姓制造麻烦?从开工以来,仅道路交通事故就发生了十几起,明显的在制造麻烦!如果是我们沙湖的工程队不行,可以招标请好的队伍参与竞争嘛!枞县县,内丹县,乃至金鳞市那些需要液化气的城市都出现了气源短缺,而其中主要原因就是进入沙湖市的主干道中断了。我们阳江倒是可以利用水运,请问!要是阳江没有这个独特的条件,是不是也要弄得省会城市缺气?”
    “郑省长。”有人解释。“是因为施工队不小心挖断了自来水管导致的交通堵塞。那边因为开发房产,要求炼油厂预埋气管道......”
    “这个你不用解释。”郑波余气未消。“一些有良心的沙湖干部给我反映了真实情况。所谓预埋管道,这不过是一种借口,管道预埋早就完成了。沙湖的施工队拖着这个工程的目的是有人授意用这种方法为逼走泥湖那边的居民为开发商扫清障碍。这肯定要查的,这个开发商到底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但施工方要听从他的,连我们的政府都在被他调派......”
    “郑省长。”对方委屈地说。“现在搞经济都很难。借鉴其它省市的发展经验,房产开发拉动的经济效果大,见效快,带动的相关产业也多。我们政府也可以用土地出售的方法解决财政问题,这不是年初政府制定财政方针的时候提出来的吗?请到这个大的开发商,根据的就是年初的财政方针。人家既然来了,各级政府就应当配合......”
    “可也不能扰民!”郑波气小了点,他心里在哀叹。“告诉沙湖市,迅速恢复供水和修复金塘主干道,省里要求在今晚听到交通恢复的好消息。告诉你们吧,各地液化气供应中断已经一天了,省政府的压力很大。”
    “吴聪!”梁主任调侃地声音。“你倒是神通广大啊!看似山穷水尽,忽然柳暗花明,是不是天助你呀?”
    “老梁?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梁主任呵呵笑着。“听说你电话打到我的家里来了,有什么事情?”
    “沙湖市不是有个城市规划书吗?”我说。“听说还是今年两会期间通过的......”
    “两会哪里通过了这么个文件?”梁主任说。“我们都是政协的,连这个文件看都没看见过,怎么通过?”
    “你们炼油厂是个大厂,应该有人大代表吧?”
    “有啊!”梁主任说。“厂部有一个代表,市级人大代表。你有什么事吗?”
    “请你问一下。”我郑重其事。“看看人大的文件中有没有这个城市规划书......关于金塘一带的规划。”
    “行呀!吴聪。我就喜欢你这种做事扎扎实实的脾气!”梁主任高兴地说。
    “那谢谢啦!老梁,我挂啦......”
    “等等!”梁主任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托我找一些杂活的吗?”
    “是呀!老梁。是不是有些眉目?”
    “这个可得坐下来好好谈谈。”梁主任卖着关子。“你吴聪还得请客。当然,请老齐作陪客也行。怎么样?吴聪,舍不舍得出血?”
    “先说说看值不值得出血。”我心情紧张。在街口收购失败之后,我确实在医院养病的时候向老齐和梁主任谈过安置下岗环卫工的事情。
    “厂部准备搞承包。大概是哪里学过来的经验吧!”他声调里有一点嘲笑。“这如今应了一句俗话:‘进了医院的病人居然得的都是一样的病,吃的都是一样的药’。我们炼油厂也要搞承包了,而且首先从我们行政处开始。把食堂承包出去......”
    “你是说我们联合商社来承包?”
    “你先听我说完。”梁主任笑了。“吴聪,你总是心急火燎的。”
    “其实承包已经进行了一段时期。”他说。“但这些条款影响了职工的收入。为什么呢?因为一线职工收入增加了,食堂的承包合同影响了食堂职工的收入。这一阵,我每天头痛得很,我请示了厂部,可不可以向外承包。厂部指示,先拿出两个食堂作试点,以其它食堂的同等条款和外包协商......”
    “都是些什么条款?”我问。
    “吴聪!这些怎么在电话里谈得清?我收入有限,这电话费我可付不起的。我说过只能面谈,即算你不愿意请客也算了,谁叫我一开始就想到你呢?”
    “我请客!”我赶紧说。“面谈吧!记得把老齐叫过来......”
    “佩佩!”大全笑着。“你那个彭朵怎么样?”
    “看你笑到心里去了。你那个彭多肯定使你这个师傅满意了!”
    “当然啦。”大全心里乐开了花。
    “说说看。”
    “这个小子,”大全说。“我说他小,是指他的个头小。心里可装东西啦!今天一早我带他去餐厅,这小子一嗅,就说我们餐厅有很大的油烟味。我说,餐厅怎么会没有油烟味?这小子说,他在文伯伯那里学过药材配制,知道一种祛除油烟味的配方,而且东阳那里曾经试验出一种电加热器,是文光华请东阳搞的。耗电量九瓦,文光华花了不小的代价,试制出了一种药饼,只要放在加热器里,可以发出一种清香......”
    “难怪你今天笑容满面的。”佩佩讥讽他。“是不是你们今天做了试验,有了好效果?”
    “当然!”大全得意地说。“我叫彭多上街买了这几种药材试验。虽说效果不如文光华那么好,但今天餐厅里确实空气清新。效果不如文光华的根本原因是我们没有电加热器,是挥发效果不好造成的。彭多说,一个药饼的作用可持续三个多小时,而且,影子山那边的药材质量比起这里的要好得多。”
    “那今后你们餐饮部岂不是可以大发展啦?”
    “至少我们可以做到与众不同了。”大全的笑发自内心。“这小鬼今后肯定有出息。只要把他带出来了,我还是想回三四三厂去做我的工人。这里梅姐有了主力厨师,今后的业务不受影响就行!”
    “你到是想得美!”佩佩笑着说。“娟姐交代的,我们是属于留在沙湖的人民公社社员。你哥正在全力以赴地解决金塘仓库难题,你倒先打退堂鼓了。马上收了这个念头,好好帮你哥做完这项工作。还有,据梅姐说,才一天多,彭朵的娘病情好多了......”
    “怎么个好法?”大全问。
    “主动配合治疗。”佩佩解释。“你想,如果是痴呆症,怎么会主动配合治疗?还是你哥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他怎么知道的?”大全奇怪地问。
    “你哥看到彭朵给她娘钱,她娘抢在手上不肯放手。望着钱泪流满面......”
    “可能是她娘没看过这么多钱吧,这和疾病治疗有什么关系?”
    “亏你还是你哥一手带出来的。”佩佩有点不屑。“你哥发现,彭朵她娘看钱的时候只看钱的一面,就是毛主席头像那面,而且在她的手臂上有伤痕。所以你哥马上要求娟姐来人亲自接她回山背治疗,同时要求在病房里挂毛主席画像,在她胸前挂毛主席像章。昨天一天,她已经安静了许多,药来了她主动喝,饭来啦她主动吃。沈老先生就留在联合医院里,娟姐请他担任联合医院的中医师,沈老先生不愿意。说是治好这个病人再说......”
    “可有一个人能担任联合医院的中医师!”大全肯定地说。
    “谁?”
    “文光华!”大全说。“彭多说,文光华对中医的兴趣很浓。除经常请教沈老先生之外,还喜欢做笔记,喜欢在网络上查询有关中医中药的相关资料,喜欢做实验,喜欢研究药和地理气候的关联......”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不都是我那个徒弟讲的?”大全兴奋地说。“他除开跟随文光华采药和收购药材之外,还和文光华一起研究药膳,研究食品中怎样添加中药能使普通人身体更加强健。他说,文伯伯研究了老年人的血压病,血脂病,肠道疾病和相关排泄系统疾病,针对这些疾病进行了药物配给以及经常食用这些药食品对身体的好处。他还处心积虑地准备研究经络学,研究金针和银针技术。听我哥说,文先生过去只是对艺术品有爱好,没听过对中医药有爱好......”
    “大全。”佩佩说。“文先生对艺术品有爱好,只是单纯地对中国艺术品的爱好,是对中国文化的一种爱好,中医药也是中国的一种古老文化,他有这种爱好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为什么他做事总是到一种痴迷的程度,可能与他的长期在国外生活有关。”
    “那说说你的彭朵吧!”大全要求。“那是姐姐,应该强过彭多的。”
    “难道做姐姐的就必须强过弟弟?”佩佩不满。
    “是啊!”大全赶紧圆场。“我说错了。我这个徒弟可是独树一帜,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可比性......”
    “狂妄!”佩佩有点生气。“谁说彭朵就不行?告诉你,当年他们娘生病的时候,可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主持家庭的大局,而且是三年多啊!我这个徒弟有什么特长现在还不知道,她可是不轻易发言的。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肚子里的东西肯定丰富。仅仅就是今天,她问我,‘阿姨,为什么我们住宿部看似业务没有餐饮部多,可利润相差无几呀?’可见这是一个用脑子的姑娘。”
九十六
“吴聪,真对这两个食堂感兴趣?”梁主任问。
    “吴聪要是不感兴趣怎么会特地请我们来吃饭?”齐厂长打断他。“现在吴聪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条款。要是能接受,我倒不后悔白叨扰他一顿。好朋友嘛,多关照!”
    “你就别打搅他了。”梁主任心情紧张。“你没看到他正在仔细研究吗?老齐,你们那里怎么样?是不是也要这样做?我听上面传达了,这是大势所趋,打破大锅饭......”
    “这叫大锅饭吗?打破了大锅子,食堂还办不办?”齐厂长不满。“过去我们搞得好好的,当然,职工也有不满意的。但是,不满意的只是少数,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嘛。生产发展了,职工对生活要求相应高点可以理解。但象这样大刀阔斧地改,莫说职工想不通,连我们也想不通。本来好好的安定局面被他们搅乱了......”
    “算了吧!”梁主任说。“刚才不是说是大势所趋吗?你要是阻挡,岂不是螳臂挡车?上面交代的我们完成就是了。考虑别的什么我倒懒操得这份心。当然,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一把手,负主要责任的。吴聪,怎么样了?”
    “可以!”我回答。“可以修改一下。水电费不用你们单位出,由我们承包方负担,但必须安装分表进行计量。第二,核算由我们自己负责,亏损不由单位补贴。至于场地免费提供,我们暂时占点便宜,因为是为你们单位职工服务,所以你们不要场地费也有道理......”
    “吴聪。”梁主任急着说。“我先把话讲清楚。这个是建议稿,上面同意了的。即使这样,还是没人承包?”
    “为什么?”我问。
    “因为这两个食堂太偏僻,平时去就餐的人很少,而且就餐的人比较挑剔。按照这个条款你没有多少利润,你还这样不要那样不要,你有多少钱?是来做慈善事业?”
    “老梁。”我诚恳地说。“谢谢你关心。为什么这几个食堂没多少人就餐?我想肯定有其他原因的。只要我解决了这些不利因素,就餐人少的问题不就能解决?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要是我们赢利了,贵厂是不是又要修改合同?要是经常修改的话,那这个承包我就很难履行了。”
    “不会!不会!”梁主任抢着说。“你连水电费都自负,亏损自负,谁还敢跟你争?吴聪,好歹我们还是朋友,说实在的,这两个食堂在单位是没有人承包的,他们认为肯定会亏损。我记得你和我们说过,湖东区的环卫工人可能被解雇。我是这样考虑的,要是你吴聪肯接手,既帮了你们的失业人员,也为我解困了。说实在的,这一向我被这几个食堂弄得头昏脑胀。条款你再看清,最好把水电费交还我们负担......”
    “不了!老梁。”我肯定地说。“你拿回去修改之后我们再签字。我还要组织人马进场,还要多了解一下这几个食堂的问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吴聪!”梁主任爽快地说。“如果你要是这样修改的话,那这餐饭我请......”
    “说什么呀!”我笑了。“我可是认真的请二位吃饭的。在医院你们经常来看我,我真不好意思。还有,老齐!要是你们那里有这种情况,请优先考虑我......”
    “你吴聪不过一个人。加上三十多个下岗环卫工人怎么能吃下这么大的业务......”
    “我可不是三四十人啊!”我说。“可以告诉你们,不管多少业务,我都可以吃得下,只怕你们没有!”
    “我们准备把厂部的基建任务外包。”齐厂长说。“原先是考虑过你,但一想起你手上不过都是些环卫工人,我又打退堂鼓了。不过,吴聪,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组织一个施工队伍进入......”
    “那太好了!”我喜不自胜。“老齐,谢谢你提醒我,我马上去组织!还有,老梁,要是你们那里有空余的宿舍,是不是可以租给我......”
    “你真是得陇望蜀。”梁主任笑了。“一下子吃下这么多业务,还要求租房子。告诉你,原食堂有专门的宿舍,你包下来,这个宿舍也同时包下了,我们不收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解释。“我要是有能力,现下的房子有多少我可以租下多少。你们食堂的宿舍我当然包下了,但空余房子要是有,我出钱租下来难道不行?”
    “吴聪。你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老齐也感到奇怪。
    “我那边马上要开始动工建房了。”我说。“要是能多安排一些拆迁户,基建的进度就会加快,拆迁的力度也会加大的,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找房子。除让拆迁户自找门路之外,我也在找,这真是的,为什么我就没想起你们二位?一个是堂堂大厂厂长,一位是大厂行政主任,专管这类事务的......”
    “你说什么?”梁主任惊呆了。“你管建造房子,还管着安置,这不是帮着找媳妇还帮着生孩子?......”
    “老梁。”齐厂长劝解。“能帮就帮吧!要不他怎么叫做吴聪啦?说到做人的良心,我也失望灰心过,这现实社会,大概没人再会有这种好心了,除开他吴聪。咱们打交道也是这么多年了,我还只看过这个吴聪,他的作为给了我希望,使我没有把这个社会看死!既然还有象吴聪这样的好人存在,我相信今后总有一天社会的道德会转变过来的。你既然认为吴聪这个事情做得对,那咱们不遗余力地帮就是了。别耽误太多的时间了,我们早点吃完饭好给吴聪办正事。”
    “老人家。”我招呼着。“您老是这个厂区的老同志吧!”
    “你有什么事?”老人疑惑地望着我。“你好象不是我们厂的吧?”
    “是呀!”我回答。“我是准备来承包这个食堂的,我是内丹县来的。我想了解一下这个食堂的情况......”
    “食堂的情况?”老人笑了。“这个有什么可了解的,看看这里的饭菜就知道了。”
    “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就餐的人这么少......”
    “饭菜质量这么差能有那么多人来吃?”老人来了气。“当然,我不是讲这里的饭菜就吃不得。过去我们那么艰苦的时候也过来了,但那是建设国家,吃点苦是应当的。但现在无论是上面还是这个食堂,都不关心职工的基本生活。按条件,这个食堂还象个样子,建造得很漂亮,但那是外表,饭菜不可口,食堂漂亮有什么用?同志,听你刚才讲你是内丹来的?”
    “是呀!”我回答。
    “我们厂内丹的工人不少。”老人说。“都是零时聘用的工人。你们那边苦呀!”
    “何以见得?”我吃惊不小。“内丹县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而且......”
    “你们内丹人总爱吹。”老人不屑地说。“说你们那里穷,这是有根据的。到我们这里工作,许多脏活,累活,危险活甚至给身体带来损害的岗位,一般工人不愿干的,内丹人可愿意干。而且不但愿意干,工资还低得吓人。我也问过他们,他们的回答是一致的——没有办法,人总得活下去。——我打过老蒋,也打过美帝,负过伤,流过血,但做梦也没想到如今这个社会会是这样的。我也长吁短叹过,我们那个时代的理想可不是这样呀!”
    老人的泪水几乎夺腔而出。
    “工厂成了领导们的产业,这是为什么工人不愿做那些脏活累活危险活的原因。”老人说。“现在不是讲拿多少钱做多少活吗?为什么?因为上面克扣太厉害了。按说,现在油品是抢手货,汽车多了,油经常供不应求,而且液化气进入家家户户,基本上属于垄断了,独此一家嘛!但工人的收入没长多少而物价在节节攀升。再让工人象过去那样拼命工作,象大庆人那样三老四严四个一样是不可能的了。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这个口号知道是谁说的吗?”
    “铁人王进喜。”
    “对!”老人热泪淋漓。“当年我们全系统学习王进喜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上面把大庆精神传达完,咱们工人立马精神抖擞地上阵了。王进喜的口号成了石油工人的口号,那时......”
    “老人家。”我感动不已。“为什么您到现在还一个人在食堂用餐?”
    “我是一个孤寡老人。”他解释。“我在战争中受过伤,我不会拖累别人的,所以,我终身......”
    我明白了,这是一个值得人们尊重的老革命。
    “老人家。”我动情地说。“我们马上要进入这个食堂了。今后我们在工作中有不当之处,请您老批评指正。您老是革命老前辈,我们能够在这里工作,真是莫大的幸运......”
    “你真要承包食堂?”老人态度十分诚恳。
    “是的。”
    “那你们可以要求承包第一和第三食堂。”老人说。“那边地域好,青年人也多,而且交通方便......”
    “我已经和单位签字了。”我告诉他。“我就承包这边两个地域偏僻的食堂。”
    “那你们怎么赚钱?”老人不解地问。“你们承包不就为了赚钱。”
    “也不一定单单为赚钱。”我解释。“我们首先要解决为在这里就餐的职工服务的问题。这里地点偏僻,但许多职工还得在这里生活,说明他们需要有人为他们服务,不然,为什么厂子里非得在这边建食堂?”
    老人点着头,显然赞赏我的看法。
    “其次,在这样的食堂用餐的说明他们过得不好。象您老这样什么苦都吃过的老人都这么大的意见就说明问题了。所以,我想实地了解一下,想认真听取职工对食堂的意见,还想知道职工在生活中有没有其他困难,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将努力解决。”
    “你们还能做其他事情?”轮到老人吃惊了。
    “当然。”我回答。“比如您老,独自一个人生活,许多生活上的困难您老不愿意和别人讲,只能自己克服......”
    “我的困难?我有什么困难?”
    “一个单身老人独自生活,而且身上曾经受过伤,个人在生活中肯定困难不少。比如说洗衣钉被,外出就餐,想丰富自身的生活而外出不便,三病两痛没有人过问等等。老人家,您老为革命流血流汗,是对党对人民有大功劳的人。您老现在这样生活,使我们每个普通人看着都心痛。将来我们联合商社进驻你们食堂工作,这些都将纳入我们关心的范围。您老贵姓?”
    “他是我们的老书记毕贤!”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你是联合商社的吴聪吧!”有人问。“听说你们马上进驻我们食堂了,真是早也盼,晚也盼,望穿双眼啊!”
    “您认识我?”我目瞪口呆。
    “哈哈!”那人大笑。“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吴聪?沙湖大名鼎鼎的吴聪,现在可是家喻户晓了。当年帮助环卫工人,后来又声援讨薪,扶危济困,侠名远扬......”
    “大哥,你可不能这样说我呀!”我几乎面红耳赤了。“我到这里承包,为的是解决环卫工人的下岗问题,也为了解决这边职工的生活问题。我在接手前就是想了解一下职工对食堂就餐有什么意见,将来我们可以针对性地解决。我想做到的无非是两个方面,既要使那些下岗的农民工兄弟得到稳定的工作,又要切实解决职工在生活上的一些困难。”
    “原来是吴聪大哥来承包呀。”许多工人兴高采烈。“既然是吴大哥接手,那肯定会上心。相信这个食堂将来会红火得不得了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连忙说。“做职工食堂我们还是第一次,许多情况还不熟悉,还得靠大家多提意见帮助我们改进。当然,我们会尽量做好,做到大家满意。食堂将设意见簿,我们会虚心听取职工意见。希望大家把食堂当成自己的家来关心,帮助我们把工作做好。”
    “这才是做好工作的态度。”老毕感叹地说。
    “肯定会红火的。”工人们议论。“我们炼油厂本来就传诵着吴聪大哥的种种事迹,现在到了我们厂里包食堂,不吃饭也想来看看的,怎么会不红火。吴大哥,我们马上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到你开业的那天,不挤爆你这个食堂才怪!”
    “哈哈!哈哈!”
    食堂里爆发了哄堂大笑......
    我和张诚孙立新漫步在新修的水泥大道上,施工拖了近半年的道路拓宽工程总算完工了。
    “还是你吴聪面子大啊!”张诚面带微笑。“抽调了大全,抽调了刘嫂。喊一声改进凉粉拉丝板三四三厂马上改,现在立马又调立新过来帮忙......”
    “是啊!”我感慨地说。“要是没有山里的帮助,我再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打开局面。就是因为有山里的支援,我吴聪才有这么大的胆量呀!”
    “现在安排的人员有多少?”立新问。
    “四百多个了。”我说。“真难呀!又要联系工作,又要培训,甚至还要亲自带着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说实话,这一段时间累得够戗。好在现在在滚雪球了,许多承包的单位成了一个个培训基地。”
    “怎么个培训法?”张诚饶有兴趣地问。
    “我们上岗的都是农民工,家里有田有地,农忙时总得抽空回去赶几天工夫,这个空闲得有人补上,这就成了培训上岗了。现在要求我们派出的单位多了起来,而且我们有了山区的物资作后盾,别人想按照我们的方法承包,这些单位还不行,非得是我们联合商社来包。”
    “这个小彭多怎么样?”张诚问。“他妈妈特意托我过来问一问情况,想了解他在沙湖的生活和工作......”
    “好!”提起彭多我十分高兴。“张诚,这个彭多真是好苗子。当然,也是大全带得好,这个真得感谢大全!从第一个食堂承包起,彭多就负责掌管全盘,凉粉的改进就是这个彭多提出来的。他说圆状的凉粉对老年人来说不实用,而且味道不便渗入食物。炼油厂的老毕可喜欢他啦,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唠,彭多叫毕老做爷爷,可把毕老高兴得什么似的。职工意见簿每天都是表扬的意见,真要听到批评和建议,还得毕老去搜集......”
    “这么说彭多成了管理员啦?”立新问。“这要让他妈妈知道了,病会好很多的。”
    “他妈妈现在怎么样啦?”我关心地问。
    “你看出来的怎么会错。”立新说。“我听杜静说,刚到山背医院她还有些慌乱,但毛主席画像和像章一挂,马上安静了。沈老先生亲自主治,都属于调理药。现在不仅精神恢复了,而且体质也在逐步好转。可以做些一般的劳动了,经常步行去农科所帮忙,有时还去茶园看刘嫂,学着做茶。”
    “她去农科所能帮什么忙?”我很奇怪。“那是科研工作者呆的地方,她一个病人去了不影响他们的工作吗?”
    “不会!”张诚肯定地说。“她有时候帮着洗器具,有时候帮着搞卫生。甚至那些教授换下来的工作服她也拿去洗干净折得整整齐齐的。实验基地的苗子她都会伺弄,大家都知道她是病人,都十分关心她。教授们就是再忙,也会耐心指导她怎么照管实验地的庄稼。看来,她也是一个闲不住的勤快人,原来的治疗方法是不对头的。现在她几乎和正常人一样,连学校的孩子们也爱和她在一起玩耍。”
    “那些孩子们不怕?”我惊奇地问。“这可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呀!”
    “你那个宝贝女儿带领同学们接近她,所有孩子就都不怕了。”张诚说。“这个彭妈妈有一种特殊的状况,只要见到孩子,马上就喜笑颜开了。黄娟说,她这个病大概是由生彭多之后受到了一系列打击引起的......”
    “张诚。”我突发奇想。“把彭多的妈妈安排到沙湖来怎么样?......”
    “你怎么会这么想?”张诚大吃一惊。“要是惹出祸事来怎么办?”
    “不会的。”我坚信。“守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进步,加上沈老先生的药物治疗,你们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治疗环境?况且彭多还小,知道他妈妈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工作劲头也会大增的。说实话,这孩子潜力有多大,我也不摸底,我们联合商社确实需要人才呀!”
    “中午在沙湖饭店吃饭。”张诚收起电话说。“你吴聪太抠,不会随便请我们吃饭的。好在我这里有妹妹妹夫,今天就让他们做东吧!”
    “大哥!”立新不满。“怎么能这样损吴大哥?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为贫苦人,他是什么都舍得拿出来的,连工厂都成了大众的了,你不会有他那么大的气魄吧?”
    “瞧!打抱不平的来啦!”张诚笑盈盈地说。“你吴聪比我得人心,我辩不过你,在金塘我是孤家寡人。吴聪,说说,为什么把我也叫来。”
    “防汛!”我简单地说。“如今在山背山前,能帮着黄娟的得力人物只有你张诚了,而且你现在在山前乡的几个公社影响力很大,今年防汛形势严重,非得你具体布置不可......”
    “防汛?”张诚不解。“你就能肯定今年一定发大水?连省里气象部门都没有这类预报,你吴聪难道真的连天上的情况都知道?”
    “张诚。”我严肃地说。“有备无患这点你应该懂得吧。这么多年的雨水稀少,导致去年几条河流水位创历史新低,大湖的水污染加速......种种迹象表明,今年会有很大的水患。上个月我意外地见到了贝尔先生,我们交流了看法,他仍然坚持他去年的看法,认为根据大湖的历年水文资料判断,今年发生特大洪水的可能性很大。张诚,我们不能一心一意地只看到经济利益而忘记了自然灾害给百姓造成的损失,而这种损失不仅可能毁坏老百姓的家园,还可能吞噬人民群众的生命!”
    “那我们怎么办?”张诚有点认真了。“抗击自然灾害的经验我们没有,人民公社刚刚成立,还处在巩固阶段。今年农科所把许多试验项目放在山前乡的公社,要真是出了问题,我怎么向大家交代......”
    “你先把我们的意见郑重地提一下,然后要求几个公社开会研究。说实在的,抗洪的经验我也没有,两乡的具体情况我也了解不多,更何况还有眉儿山那边。唐先强现在什么情况我更加不知道。所以,研究应对措施的时候要把他们包括进去,所有进入合作制度的农户都应该参加。要知道,和自然灾害作抗争也是一种对集体经济的保护,不要以为我们只要成立了人民公社制度一切都会顺利进展。不但有人想搞垮我们,灾难性的气候也会和我们作对的。张诚,如果能够在这次抗洪中体现了集体的力量,对于合作制度的发展将起到十分巨大的宣传作用。”
    “这个我当然知道。”张诚瘪瘪嘴。“不过我回去之后怎么跟大家说?人家会相信吗?我说你吴聪讲的,今年有可能发生特大洪水,我们大家要作好准备......”
    “张诚。”我责备他。“你这个态度首先就不对。你首先要端正抗洪的态度,自己首先重视起来,而且要带动全体都重视起来作好抗击特大洪水的准备!灾害随时随地会发生,它不发生当然好,但我们要认为它会发生,那么我们有了准备就不怕它发生了。而准备工作要充分,要作好发生最严重的灾情准备,那么它即使发生了历史少见的洪水,我们也有备无患了。厉害关系我刚才说过了,原则是保证不死人,少伤人。即算生产上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也要保证人员的安全。”
    “吴聪,真有那么严重吗?”张诚这回郑重其事了。“按照你说的,当然都是道理,这个我也知道,但要大家接受这个观点?这怕是太牵强了吧......”
    “所以我才请你来。”我还是不依不饶。“你张诚是什么人?是一个思想通了什么都难不倒的硬汉子,山前乡成立公社那么难,你张诚去了还不是一帆风顺?农科所之所以把那么多试验项目放在山前乡,还不是看重你张诚的能力......”
    “好啦!好啦!”张诚笑得几乎闭过气了。“看你做思想工作的手法,简直跟哄小孩一样。我张诚好歹也是奔五十的人啦,这种吹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当然,我会把你的这个意见带回去,我也会认真准备的。无非是先把抗洪物资准备充分,作作动员,搞好分工负责,做好整个流域的统筹。这样总行吧?就等洪水到来了。”
    “还不行!”我说。“整个流域是一盘大棋,不能留死角,其中包括外出打工人员的留守家庭。我们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必须同时包括这些人的安全。这都是些弱势群体,更加需要我们关心爱护。要动员公社的社员帮助他们,危险临近,首先要把他们安全转移出去。还要仔细检查学校,农科所附近的安全,要防止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侵害,学校该停课就得停课,医院该转移就得转移。还有自我救护的方法,协同互救的方法等等。我最怕的就是黄娟不重视这件事,她好象一心一意扑到了发展上了,思想上的麻痹会导致前功尽弃的。”
    “吴聪,你怎么这样说她?”
    “上次我回家,看到通往学校的小桥不适合孩子通行。我给了她建议,她好象心不在焉似的。所以,我断定她关心生产多,重视安全少。不知现在那座小桥是不是重新架过了。”
    “还没有。”立新证实。“娟姐还是交代过我的,等闲下来再考虑动工修建这座小桥......”
    “那怎么行!”我真急了。“那么多孩子天天桥上经过,等于天天面临危险。安全责任大于天,什么都可以搁置,惟独安全不能再等。立新,你马上着手进行。我这里本来也很急,但比起山背乡,还不到火烧眉毛的地步。”
    “吴大哥,你这边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先了解一下总行吧!”
    “就是供水。”我告诉他。“沙湖因为这边不是他们的属地,所以每当供水发生问题时首先中断我们的自来水。为这个,当地居民很大的意见。我和秦斌寻找壁泉源头,终于在老虎山找到了。虽说现在整个地区长期没有降水,但壁泉的流量还是很大。我们没有请专家鉴定,特地请了你这位土专家来先具体勘察一下。我个人认为,即算将来这里建镇,人口达到十万,壁泉还是能供应得下这些人口的生产生活用水。关键是我们怎么规划,因为整个镇的规划基本上是以壁泉新区为轴心来规划的。不仅要考虑现在的安置,还要考虑将来的发展......”
    “这个也很紧!”立新说。“吃完饭我们马上勘察,至于想法我们可以现场谈也可以电话里交换。吴大哥,我们的那个房屋建设规划图是不是通过了?”
    “通过了。”我告诉他。“居民对你提供的几种设计都满意,说怎么着都行。我们还是耐心解释,力求拿出最好的设计来施工。我们还特意到了县城,楚书记帮着我们办好了一切手续。立新,到你们来施工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在居民中安排一些在基建行业做过的失业人员?”
    “当然可以!”立新高兴地说。“今年各地的合作化运动兴起了,从我们施工队中辞职的多了起来。山背乡的工程还没全完工,各地的农村新居又催得紧迫,你刚才说河边那座小桥要尽快动工,壁泉新镇的新区建设又迫在眉睫了。我孙立新没有三头六臂,不是你吴大哥叫,我也抽不出时间来沙湖的。你看,我们等一下看完老虎山,我和大哥又要急着赶回去了。吴大哥!其实娟姐并不是把你的话当耳旁风了,她是看我们实在是太累了......”
    “立新,我知道你这是为她开脱。”我还是坚持。“我们这一代人为什么要搞合作化?说一千道一万,为的是子孙后代,是吗?我和你张诚大哥还有你,都打拼了这么多年了,可到头来我们现在个人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私人财产吧!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多数人富裕起来?还不是为了孩子们今后不再重蹈复辙?我常常扪心自问,我们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回答是很值!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净化了自身。过去许多人为了这个国家奉献了许多,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知道祝书记,李书记,还有炼油厂的毕书记这些老前辈们,为了劳苦大众,他们血洒疆场,落下一身的疾病。但他们毫无怨言,始终战斗在社会主义建设一线,真是值得我们敬仰啊!但每当他们面对后人的这种敬仰,他们仍然怀念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那些连新中国都没有看过一眼的英雄们......”
    “吴聪!别说啦!”张诚满含热泪打断我。“我们先去沙湖酒店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老虎山看看,然后我和立新赶回去。那座小桥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保证督促立新快速完工。还有,我们会迅速组织人马对整个流域进行勘察,对山体该加固的加固,该卸洪的卸洪。迅速把跃进水库的库容量减少以应对危险,把准备工作作好。希望你在沙湖的工作能顺利发展,黄娟也说了,你们现在这种速度发展,食品加工厂也会供不住你们的需求了。单单今年你们在沙湖的消耗,就能为每个农户增加现金收入两千多元,还不包括今后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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