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狱中求学记(一至三)
纤夫:狱中求学记
                      
前  言 
            
毛泽东同志说:“不准备付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而空谈什么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那就是有意无意或多或少地背叛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就不是一个自觉和忠诚的共产主义者(《毛泽东选集》第三卷第1008—1009页)”。他主张,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斗争中,要有“五不怕”精神,即:不怕撤职;不怕开除党籍;不怕老婆离婚;不怕坐牢;不怕杀头(吴冷西:《忆毛主席》第157—158页)。一九五七年三月十二日,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他向“一切同我们共同奋斗的人们”提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们在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而斗争的时候,必须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
在争取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的年代,三千多万先烈和人民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如今,在为重建科学社会主义社会的斗争中,我们正在经受着“五不怕”的考验。
不准备坐牢的革命者,绝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对于无产阶级革命者来说,坐牢是一种考验,一种斗争;一种学习,一种磨砺;一种积累,一种成长。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宾同志,在他至今近八十年的革命生涯中,曾经多次坐牢——坐敌人的牢和我们自己的牢。他在他的《纪念毛泽东》一书中,对于坐牢有着极为精到的描述,读来令人油然起敬,受益非浅。
不管怎么说,坐牢都是人生的一种特殊经历,几多反省,几多沉思,几多感受,几多心得,是永远不会忘怀的。写出坐牢的所得,使共同奋斗而尚未被捕过的战友们对牢中情景有一个概略的了解,从而做好可能应对的准备,这或许并非是一件多余的事——这就是写作本文的初衷。
    
一、监狱和看守所 
所谓牢房、班房、监牢,其实就是监狱和看守所的统称。
看守所大致只关押涉及刑事案件的六类人员:1、正在侦察、审理而尚未起诉,或虽已起诉但尚未判决,或虽经一审判决但本人正在提出上诉的被捕人员;2、一审判决或最终裁定,刑期在一年以下的服刑人员;3、外地公安人员来当地抓捕后,委托寄押而待解往案发地的疑犯;4、依法判处刑事拘留的人员;5、刑期在一年以上,等待送往监狱实施劳动改造,即“投劳”人员。6、已经判决死刑,但尚未最后核准执行的待处决案犯。
看守所天天人进人出,流动性是很大的。
监狱则既是一个强制规戒的专政机关,又是一个工农业生产实体,因此,对外常常有一个企业名称,比如密县监狱,对外也称密县水泥厂;我被送去“投劳”的西华县监狱,大门口外便霍然立着西华县五二农场的路标。
监狱只关押刑期较长的服刑人员,这样既便于长期的管治,又利于劳动力的稳定。
监狱和看守所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国家的统治工具,并且其管理对象都是犯人(把逮捕后而未判决的人,称为“犯罪嫌疑人”或“在押人员”,只不过是一种虚伪的但却是合乎逻辑的称谓,其实际待遇与犯人没有区别)。因此它们的某些制度、法规和纪律也是相同的。
我被判了三年,当然是要“投劳”的。于是,在“投劳”前,对监狱的种种情况,我向同号(监室也叫“号”)里几进几出的惯犯们作了堪称广泛、深入的调查。这些惯犯们个个都是坐牢的百科全书,凡是牢里的事儿,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没有火柴、打火机,却要吸烟,如何抠出棉被里的棉花用“鞋底取火”,他们讲起来真叫你不能不叹服,人这种生灵确实有着无穷的智慧!)他们之中资格特老的,不仅能告诉你国内东西南北的监狱、看守所在管理方式和伙食品种、质量上的差异,还可以告诉你省内几处监狱、看守所的号里是由什么“帮”(同乡群)所把持。这些“饱学”的先生们无一例外地告诉我,就其给予服刑人员的自由度和生活条件来说,监狱远比看守所好多了。据说判了长期刑罚的人,没有不盼着早日“投牢”的。
他们说,在监狱,每个犯人都有自己的劳动岗位,有上下班时间。下了班,可以从事个人的或集体的学习与文体活动,可以料理一些诸如洗衣、写信、散步(在监区内)、访友(在本监内)等私人活动。不但有自己的一张床,还有自己的一个衣物箱,一个马扎,一只暖水瓶。购买日用品,可以到监狱超市(或小卖部)。洗澡有浴池,理发有理发室,甚至还有照相馆。因为劳动创造价值,所以伙食也得到了改善,荤菜天天都有,自己还可以买加菜,买熟食。吃饭有餐厅,餐厅内有坐位。家属探监,可以在接待室内面对面地促膝而谈,不象看守所那样被密封的玻璃屏幕隔开。吃饭时可以同家属一起到监内食堂就餐。表现好的,作为奖励,还可以与家属一同在监中招待所住宿一夜。生了病,监狱有医院,医院里还有住院部。我“投牢”时作的入狱体检,便是在西华监狱的医院进行的。平时,从遵守纪律好坏到劳动效率高低;从学习成绩优劣到个人内务、卫生是否达标,都要评分。好的加分,不好的扣分。分数累计到一定数量,可以获得减刑的奖励。凡此种种,都是看守所里所没有的。在看守所里虽然也要劳动,但是这种劳动既没有规范的管理,也没有必要的工具(怕用来行凶),而且劳动定额很高,实在苦不堪言。
几个热心的老犯,吃饱了饭没事干,常常凑到我的跟前,替我谋划着“投牢”后的“幸福生活”。综合他们的见解,我“投牢”后,因为年纪已经超过了60岁,肯定会住进“老残号”。住“老残号”的,可以不参加集训队,接受那三个月的入狱教育,背诵那二百多条各种各样的规则和纪律。进了“老残号”,可以不参加劳动,也可以不出操,参加过每天一次的点名后,打扫打扫室内外卫生,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可以自己学习,可以在号里看电视,可以在监区内散步,也可以和别人下下棋,打打牌。他们说:“你去了以后,很可能分配你当教员,或是到监狱报社编辑部当编辑。那可是老美气,天天坐在办公室。办公室里,冬天有煤炉子,夏天有电扇,喝着茶水吸着烟,一年下来还给你加多少多少分。你要再写写稿子,登上监狱内的小报,可以加多少分,登上当地的报纸可以加多少分,如果登上全国的大报,你可就发财了,可以加老多老多分哩!那你可不愁减刑了……”我说:“那我就不要减刑了。在这么幸福的敬老院里欢度晚年,我还出来干什么?”每每说到这里,大家哄堂一笑,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笑过之后,彼此都依然呆在看守所里,而这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待续)
                
二、看守所比工棚强得太多了
许多被关进看守所的农民工,都慨叹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看守所这么好的物质待遇。2005年9月,因讨薪被辱而怒杀4人的农民工王斌余,在行刑前对记者说:“呆在看守所比呆在工地好”。据网络报道,2006年冬,一位走投无路的老人,宁可在光天化日之下,故意去偷自行车,希望被警察抓起来,关进免费的看守所,也不愿享受着昂贵的自由,却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就连上了大学的马加爵,当穿上了囚衣以后,都情不自禁地说,这是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这真叫人费解:难道在如今这盛世之下,生活在看守所里的人们果然过上了阔佬般的好日子?还是我们的社会其实已经不如了看守所?
但是,看守所的居住条件确实比工棚强得太多了。
请看2007年5月1日,《半月谈》杂志对农民工居住条件的一段叙述:
【武汉市汉正街上有一处老楼,楼顶上的平台是民工棚户聚集地,简陋的棚屋是当地居民用铁皮、油毡搭建起来租给民工住的。每间一般住三四十个人,大多是“扁担”师傅,上下大通铺,汗臭、脚臭味混合在一起。棚屋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又一点也不挡寒,但这就是他们在城市的家。住在里面的一位师傅说,汉正街上有两三千人做“扁担”活的,大都是一人离家在外,劳累了一天,只求有地方躺下,也顾不上条件不条件了。】
2007年7月31日,《工农之声》网站转载清华大学学生,在2006年冬季所做的一项《对民工劳动、生活条件的调查》。其中,对几处工人的居住状况是这样报告的,一处:
【从居住条件上,工人住的是简易房,里面塞满了床,双层的,一屋有六十多床位,现在住了三十几人,可能是因为即将竣工,许多工人已搬到其他工地去了。床上一般有两套被子,也有三套的,这体现了工人之间的差别,被子质量很差,里面棉花结成一块一块的。门上的玻璃破了一块,没有人修,工人舍不得出钱,老板更不会管,冷风就从空洞吹进来。屋里没有暖气。】
又一处:
【在刚开始谈话这段时间,我留意了一下这些民工的生活条件。二三十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姑且不说,每张床都是下边垫一层薄被,上边盖一层薄被(这个"薄"是什么概念呢?大概是0•5厘米厚吧),而屋子里又没有暖气——或许我们不应该称之为“屋子”,顶多能算个“人棚”吧。】
另一处:
【住的是工棚,半间小教室大的房间,密密麻麻的住进了三四十人。被褥并不厚,且摸上去棉花结成一块一块的,保暖性不好,又没有暖气,所以是"热水基本没有,取暖基本靠抖"。聊天期间,我就看见两位民工挤在一张床上不断发抖。】
看守所里可不是这种景象。
我住的是郑州市第一看守所,所里有八个监区,每个监区有十个监室(也叫“号”)。“女号”、“少年号”分布在不同的监区。我因为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年龄又大,从一入看守所就住在设在第二监区的病号监里。
全所建筑浑然一体,却又曲折迂回,不熟悉的人进去了是不容易走出来的。据老犯们说,这是仿照北京秦城监狱修建的。全部建筑的外墙都贴着竖条形白瓷砖,阳光之下,熠熠生辉,整个环境显得那么整洁、肃穆,看起来恰似一座医院,然而谁会想到这却是一个真正的藏污纳垢的所在!
第二监区是一个条式建筑,从200号到209号,十个监室座北朝南并列。204号、205号是两个病号监,我关在204号里。
204号,宽约四米,长约十五米,地面距屋顶约五米。高大宽敞的室内,屋顶和四壁粉刷得一白落地。十五米长的监室,从十米处,由一个加了钢条的钢化玻璃窗和一扇沉重的由室外操纵的铁门隔离成两部分:靠北的约三十五平米,是居住间,靠南的约二十平米,是“风场”。在长有十米的居住间里,用一半的面积砌了一个长十米,宽一米八的大通铺。铺的前脸用砖砌后罩了水泥,大铺的上面铺着一层贴着木纹纸的木板,木板的外沿儿用5x5的角钢与床体压合。整个大铺光洁、平整,连一条缝隙都找不到。
水泥地面是提浆后抹平的,十分光滑、平展,便于打扫。
大铺的对面,北、南两头各有一个高三米,宽一米的壁柜,壁柜有上下两扇门,每扇门里分成四棚。壁柜内径约80x80厘米。一个号里在押人员的衣物、牙具、餐具和公用的书籍,便分门别类地放在壁柜里。两只壁柜之间,有一段光墙,另有一个约三米宽,深一米五左右的凹进部分。这是一个开放的卫生间。其中,在北端有一个高出地面二十厘米、占地约一平方米的高台,装有一个蹲便器,便后可以脚踏阀门冲水。南端按了一只淋浴喷头。南北之间的一面短墙上,靠北,装着一只立式小便器,可以手按阀门冲水。靠南,按装了一个大型陶瓷洗面盆。大铺的北、南两头,各有一面安装了钢筋护栏的钢化玻璃窗。在北面窗户的上方用角钢吊装着一台21英寸彩电和一个有线喇叭。人们坐在大铺上便可以看电视,听广播。2005年夏季,在每个监室还安装了两部吊扇,使本已通风良好的监室里更多了两件度夏的设备。
居住间的北面是监室的正门。正门装有两道铁门:一道由直径二十毫米钢筋焊成的“防盗门”和一道用厚厚的钢板焊成的、只在上方留有一个约二十厘米见方的窥视口的外门。北面的正门和南面通往风场的外控铁门的位置是相对应的。南门和北门的右边,各有一面加了直径二十毫米钢筋护栏的钢化玻璃窗,两面窗户的位置也是相互对应的。室内大通铺的两端就在两面窗子之下。两边门和窗的上方,距地面约三米处,又都有与房间等宽的一排拉门高窗。两边高窗的外边是高空走廊。北边门外是地面走廊,走廊里铺着淡粉色的地板砖。走廊朝外的一面,在一米矮墙的上面,按装的是长长的塑钢玻璃窗。整个走廊,地面干净,墙面洁白,窗户明亮,空气清新,绝不亚于任何一座图书馆。不管是地面的走廊,还是高空的走廊,不仅可供管教民警随时居高临下地看到每个监室的各个角落,而且使各个监室都具有了充足的采光和通风条件。
这个长条监室的南端,约有二十平方米,便是“风场”,它是在押人员们活动、健身和晒衣、晾物的地方。风场的修建,废除了古老的“放风”制度。这个风场的东西两面是高高的墙壁,其北面,通过外控铁门和窗户与居住间相连接,其南面只有高一米的矮墙,矮墙之上全部开放。由矮墙的上端直到屋顶,安装着一个巨大的用直径二十毫米的钢筋,以间隔每十厘米的距离,横向与竖向相交叉焊接起来的钢铁栅栏,栅栏之外又用孔径不足两厘米的机轧铁编网包裹起来,除去阳光和空气,连一只小小的蝴蝶也休想飞了进来。在风场的头顶上方,距地面三米左右的高度,从南面的钢铁栅栏到北面的高空走廊下端,又用直径二十毫米的钢筋,以间隔每十厘米的距离,东西和南北方向相互交叉焊接起来的一个镂空屋顶,以防止在押人员攀爬上高空走廊后逃脱。
看守所里所有的监室都是204号这样的规格。整个监室就是一个用砖块、水泥、钢筋和铁板构筑的可以通风透气的铁笼子,别说是人,就是带进来一只耗子,它也绝难再跑了出去。
住在这种铁笼里的,少时有三十人,多时有四十人,他们除去没有自由,无论是安全度,还是舒适度、方便度,都是民工棚所无法比拟的。(待续)
三、看守所里的吃和穿
这里先说穿。
在监狱,为了方便监管和集体生活的需要,况且监狱的生产创收,也提供了足够的财力支持,因此,服刑人员一年四季都有统一的着装,而看守所就不同了。
看守所里在押人员的高度不稳定性,决定了他们基本上只能穿自备的服装。这在从晚春到早秋的几个月里,当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中秋节一过,气温渐渐下降,而天热时就被关进看守所的人就难以御寒了。特别是那些盲目流入城市而失足犯罪的在押人员,当他们被关进看守所以后,其家中常常无人、无意或者根本无力到看守所给他们送衣送被。
要解决这部分人的御寒过冬问题,就必须向他们发放棉衣和棉被。这些棉衣、棉被大抵来自两个渠道。
一个渠道是从上级有关部门领取的。这些物资基本上是军队内部回收的旧被服,经过卫生处理后,由主管部门划转过来的。这部分物资都按数打包,清洁整齐,质量良好,多为棉衣。
另一个渠道是前期“学长”离开后抛弃的。据老犯们说,服过刑的人,不应该将在牢里盖过的被子再带回家,因为“被子”就是“背字”——就是倒霉,是很不吉利的。抛弃者大都是家在当地或城市居住,并且经济宽裕。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老板,因为打伤了人,被关进了看守所,家里立即送来两条厚厚的新棉被和一条厚厚的新褥子。他在看守所里只住了五天就被释放了。离开的时候,抬腿就走,什么牙具、餐具、衣服、被褥,一概不要了。
这一类被丢弃的衣被,款式繁多,五花八门,不乏崭新被褥,名牌服装。
由于看守所里人员流动大,这些被子、棉衣很多,多到穿用这些物品的人对这些东西也毫不珍惜。有的病号被褥弄上了粪便,嫌脏的人就把他的被褥一卷,扔进了垃圾车。有的人身上有了虱子,别人怕繁衍,就把他全身的衣服扒光,统统扔了。有个人竟然拣了五件毛衣,日夜不脱,穿脏了一件扔一件。尽管管教民警要求保管好获释人员丢弃的棉衣棉被,以备时需,但是,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人们,有谁还会替别人着想?号里的地面,每顿饭后都要打扫,但是所里既不给扫帚,又不给拖把(墩布),沿袭下来的做法,就是拿人们不穿的单衣当抹布,蹶着屁股擦地面。这就形成了一种循环:穿单的扔棉的,穿棉的扔单的,过一天算一天,反正总会有衣服穿。而且,人们穿的确实比农民工强得多,就是那些穿着破烂衣服进来的,过不了几天也能混上一身好衣裳。
至于吃,也相当不错。
看守所里一天三顿饭。早饭七点开:开水、馒头、咸菜(天天不变地腌芥菜丝儿)。中午十一点半开午饭:开水、气蒸菜(白菜、萝卜、包菜、粉条之类)和馒头。下午五点半开晚饭:开水、馒头、气蒸菜。
馒头是用那种俗称“一风吹”(含麸率高)的面粉做的,又好吃,营养价值又高。馒头是手工切的,很不匀称,有大有小。最小的也有二两,大的在四两左右。不管大小,每顿饭一人只给一个。我一顿只能吃一个最小的。可是年轻人们,一个大的也吃不饱。打饭的人总是给我一个最大的,起初我不要,换成最小的。可是后来我就不换了,这样,我就可以把省下的一半,轮流给那些十八、九的孩子们吃。
所谓“气蒸菜”,是从加工工艺上讲的。这种菜,不是用锅炒熟、炖熟或蒸熟的,而是把菜、油、盐和酱油放在密封锅里,用蒸汽打熟的。因此,这种菜总是被打得很透、很烂,也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蒸锅水味儿。
即使是春节期间伙食“大改善”,吃了两顿香喷喷的大米饭,而那菜依然还是蒸锅水的味儿。
春节期间,颇有个“过年”的样子。我现在保存着一份《郑州市第一看守所在押人员2005年春节食谱》,那上面的饭菜名称并非都名副其实,有的如“稀饭”、“糊辣汤”、“炸鸡块”、“卤面”等,一顿也没有;而“带鱼”也不过就是最宽处不足两公分的带鱼尾巴;“红烧肉”是些约一厘米宽,三、四厘米长的肥肉膘;“牛肉丸子”则大不过花生米,而且少得像黎明时的星星。不过饺子倒是真的吃上了,而且确实是猪肉、羊肉两种馅。
除夕那晚,给每个人发了几块水果糖,全号的人们坐在大铺上看“春节晚会”。不管是骗了财的,还是杀了人的,现在都忘了,人们一律仰着脖子,瞪着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有钱的演员们玩闹着而笑得合不拢嘴。晚会散了以后,把大铺擦了擦,就在上面揉面、擀皮、包饺子。没有擀面杖,就用喝水的塑料杯轧。包出来的饺子比五百罗汉的长相还多,扁的像铁饼,长的像织梭。他们自己说:什么人包什么饺子——没一个好东西!哈哈哈!哈哈哈!……这顿饺子不是煮熟的,是用蒸笼蒸熟的。蒸笼一抬进号里,拿不下一个完整的,全成了蒸面片,只好连面片带饺子馅,用手抓到塑盆里,用饭勺挖着吃。
不管怎么说,春节的伙食总还是有所改善,人们还真是乐了一回。
下面就是2005年春节的食谱:
郑州市第一看守所在押人员2005年春节食谱
==================================
时 间 上 午 下 午
除 夕 馒头、稀饭、大烩菜 馒头、稀饭、油炸带鱼杂烩菜
------------------------------------------------------------------------------------------------------
初 一 回族:羊肉饺子 汉族:大肉饺子 馒头、稀饭、油炸鸡块烩菜
------------------------------------------------------------------------------------------------------
初 二 回族:牛肉丸子烩菜 馒头、稀饭、炸带鱼海带闷子
汉族:红烧肉烩菜 豆腐烩菜
大米 白糖水
------------------------------------------------------------------------------------------------------
初 三 回族:羊肉卤面 馒头、稀饭、牛肉丸子油炸豆腐
汉族:大肉卤面 烩菜
鸡蛋汤
------------------------------------------------------------------------------------------------------
初 四 回族:羊肉烩菜 馒头、稀饭、炸带鱼海带闷子
汉族:大肉烩菜 豆腐烩菜
大米 糊辣汤
------------------------------------------------------------------------------------------------------
初 五 大烩菜、油卷、鸡蛋汤 馒头、稀饭、炸带鱼海带闷子
豆腐烩菜
------------------------------------------------------------------------------------------------------
    
祝在押人员年春节愉快!      大伙房全体职工
尽管对大多数身强力壮的人来说,主食的量不足;尽管对挑剔口味的人来说,菜的味儿不好,但是,它还是比农民工的伙食强——它不要钱!不信,如果把这种饭菜拉到任何一个建筑工地,叫工人自选,我想大多数人宁愿吃这种不要钱的饭,也不吃他们老板卖的那种贼贵的盐水煮白菜帮子。
值得说一说的是,在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社会,一切都是为有钱人服务的,包括在看守所。
为了满足有钱人的需要,看守所里除了卖茶鸡蛋、油炸花生米、豆腐乳、酱肉、卤猪头肉和糕点、饼干、方便面、米线之外,还办了一个“小伙”。在开过午饭和晚饭以后,小伙的卖饭车便推着几种肉、蛋炒菜和大米饭、水饺、肉包子来到了监区的走廊。那味道真是好极了!
看守所里在押人员不准使用现金,自己随身带的钱,或是家里送来的钱,在进入号里前,便被换成看守所发行的“购物券”了。每张券,面值十元。因此,在看守所里购物都以十元为单位。市场上鸡蛋卖两元八角一斤的时候,里面一塑袋茶鸡蛋(12——15个)卖十元;一塑袋油炸花生米(一斤多),十元;一瓶豆腐乳,十元;一塑袋卤猪头肉(一斤多),二十元;一只炖鸡,四十元。小伙的一份米饭加一份荤菜,十元。以我的饭量来说,这一份饭菜吃上两顿,米饭还不一定吃得完。当然吃不完没关系,吃不饱肚子的大有人在。
205号监室里,关着一家大超市的总经理。这位老总,人都坐牢了,因为有的是钱,就又有了一身坐牢的威风。所里上上下下都称他X总,从不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每天除去睡觉回到号里之外,整天基本呆在民警办公室里取暖、抽烟、喝热茶。他每天早晨吃自备的食品,中午和晚上,顿顿吃小伙。专门有一个小青年给他当“马崽”,每天把他专用的暖瓶备足别人渴都喝不上的开水,供他洗脸、刷牙,一天三餐侍侯他吃饭,还要为他保管那么一堆衣物、用品、吃食和高级烟。据他告诉我,他一天要吸四包烟。当然,这些烟不会都吸进他的肚子里。他说他一天要一百元的费用,可是,对一个资本家来说,一个月三千元的生活费,难道这不正是有钱没处花的艰难岁月吗?
号里有实力(权力或财力)的人,可以合伙吃饭。我一进号里,就被号长(号里的犯人头)拉着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这里的“毛腻”以后再说)。我们三个人每次把等额的购物券凑在一起,然后由一个人掌握着使用。除去我的家里经常送进牛肉、烧鸡、火腿肠和大蒜之外(他们二人,一个老婆提出离婚,不管他;另一个,家在外地。两家都不管他们),我们还买了茶鸡蛋、咸鸭蛋、小磨油、豆腐乳、油炸花生米、卤猪头肉以及方便面、米线和豆奶粉之类。
我们每天的三顿饭,大致是这样吃的:
早饭:吃馒头夹鸡蛋(或鸭蛋),喝豆奶,有香油调咸菜、油炸花生米和豆腐乳三个小菜。
午饭:买一份小伙,我吃米饭,他们二人吃一些米饭再加一个馒头,菜则有炒菜、肉类和气蒸菜(不吃蔬菜是不行的)。
晚饭:买一份米饭、炒菜,他们二人吃些大米、馒头,再各自泡一碗方便面或米线。或者买两份包子(四十个),三个人吃包子和方便面。
在有了烧鸡、牛肉或卤猪头肉的时候,就不买小伙。有时,每天中午或晚上只买一次小伙。另一顿饭,就吃馒头、蛋类,气蒸菜和小菜,喝方便面。
这样,一个月,每人贴进二百元(不算家里送进的食物),就吃得很好了。
在看守所住过一段日子以后,因为不活动,人们普遍增加了体重,特别是吸毒人员增加得更明显。一个“大烟鬼”告诉我,他住了三个多月,到卫生所一称,居然体重增加了二十公斤。
即便如此,老犯们还是怀疑“国家给的供给标准”,在押人员没有吃够。他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分析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他们说,一个所里三个伙房:民警食堂、在押人员大伙房和在押人员小伙房,都承包给一家。承包人每年要向所里交几十万“承包费”,他自己还要赚钱,这些钱都是哪来的?能从民警嘴里抠吗?吓死他也不敢呐,还不是从咱们的嘴里抠!?何况,现在到处都黑,惟独这看守所不黑?谁信啊?(待续)
 爱学记
                爱学记
                
 微信收款码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