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言论摘编
陈丹青1953年生于上海,1970年至1978年辗转赣南与苏北农村插队落户,并自习绘画。1978年他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文革后首届研究生班,1980年毕业后留校任教,留任油画系第一工作室。1980年,陈丹青便以当时最早放弃了强调主题性思想性的作品之一油画《西藏组画》蜚声海内外。1982年,陈丹青以“自由”画家身份移居纽约,2000年,作为“百名人才引进计划”的一员,陈丹青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聘为教授及博士生导师,同时主持“陈丹青工作室”的工作。 2004年末提交了辞去清 华美院 教授职务的辞职报告。今天的陈丹青因在画像中丑化毛主席被南方系、凤凰系等主流媒体追捧成“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画家”(请注意,没有“之一”)。
⒈长期自卑才会爱国(这是2009年1月7日北京图书定货会陈丹青和梁文道的对谈http://www.chinanews.com.cn/cul/news/2009/01-08/1518959.shtml)
梁文道说:“我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因为我并不想去讨论一个人移民到底还爱不爱国,什么叫爱国呢?我们今天习惯于把任何事情很快扯到爱国的高度来讨论,没有别的大国像我们这么关心爱国的问题。不要直接回答巩利爱不爱国,而是要想我们为什么总谈爱国的问题,这是一个自卑的问题。”
陈丹青附和道:“因为把国和自己等同,长期自卑才会这样,非常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陈丹青接着说:“对,我也移民了。1981年我开始申请护照,当时北京公安局很简陋,接待厅的走廊比这个桌子宽一点,我一开门进去所有人都低着头,好像我们要叛国,我也觉得自己要叛国,因为我要到美国去,但是没有办法要申请护照。我天然有一种概念,今天我要出国,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自己头就低下来。我从插队到农村,再到跟朋友告别,中国人都喜欢问一句话‘你会不会忘记我’,我觉得这就是很深很深的自卑。”
⒉亚洲文化是“盗版文化”《南方周末》2008年专访陈丹青http://news.qq.com/a/20080302/000760.htm)
西方艺术一路到今天,好苦啊。我跟你说,从印象派苦斗到现代主义,多少艰难,然后达达啊、抽象啊、极简啊、普普啊,一仗接一仗,像破茧那样,一代一代人好不容易弄出新观念,新技术系统,新理论……我们不必,我们分享现成观念,就像人家飞机呀、电脑呀,都发明了,你只管学会怎么使就行。你会说,科学不是艺术,是的,可是道理一样。你想想,塞尚、凡·高,到死都没人理,杜尚在1910年左右的念头,西方精英差不多要到他晚年才理解,今天还在追认那些理解。我们这里你闹个装置、实验,远远的背景是:世界上有人弄过这个,早已写进书里去了,进博物馆了,你土鳖,你不理,国外会有人理。他不会体验塞尚、杜尚那代人绝对的超前和孤立,他只要胆子够大,当然,得念过几本相关的书,大约熟悉现代主义文化背景。那种漫长的、递进的原创过程、挣扎过程、从无到有的过程,都不必体验,用鲁迅的话,就是“拿来”。
亚洲的整体文化被定义为“盗版文化”。中国后来居上,超规模盗版,在所有你想得到的事物上,统统盗版。这时,科学和艺术的真区别出来了:是的,你们先做了装置,可是我做这件装置的动机、我的全部感受和心理活动,你西方人没有,所以这件装置在表达我,不是表达西方。中国前卫艺术家的种种聪明智慧、种种后发制人的优势,就是盗版,但我用我的方式盗。这不是创造,而是出人意料的“新意”。这“新意”西方作品没有,他看不懂,他好奇——这是我们的文化资源,怎么到你那里变成这样呢?什么意思呢?
你要知道,西方文化对一切未知的事物感兴趣。我们误会西方,以为解释优势在他们那里,其实相反,就因为不可解释,“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他们这才兴奋。文化出现“新问题”才会引起他们关注。
⒊鸦片战争就是西方要跟你中国做生意(同上)
西方要做生意。鸦片战争就是要跟你做生意,朝廷动了自尊心,会错意,于是打,打完了,划几个港口,还是做生意。一百多年闹下来,中国总算过了这一关,来吧来吧!欢迎投资,欢迎合作。
⒋出国感触最深的事是中国人都是奴才(2008年,陈丹青接受《怀尧访谈录》独家专访时的谈话http://www.chinanews.com.cn/cul/news/2009/01-12/1524760.shtml)
吴怀尧:1978年你考上中央美院油画系研究生,两年后毕业留校,工作一年。这是一部分知青的典型经历。这些人日后分成两拨,一拨留在本土,另一拨出国。你们这一代海归相比民国时期的留学生以及五十年代留苏学生,有哪些根本差异?对于现在大学生出国热怎么看?跨过门槛,意味着创造与超越。你的出国,是不是一次跨过门槛的过程?在国外,让你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陈丹青:我对出国热没有看法。一个现代国家的国民本该出入自由,改革开放只是将事物恢复应有的状况。在国外,最深的感触:我们都是奴才,望不到边的奴才。
吴怀尧:这种说法让人诧异,能否阐述一下?
陈丹青:中国有老百姓,但没有公民,有人口,但没有现代人的概念,此外,各阶层全是无比严密无比细腻的奴主关系:主子原先就是奴才,奴才则巴望有一天当主子,你仔细想想,不是这样么?
⒌资产阶级小姐很斯文又有担当(2009年参加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时的谈话http://www.chinanews.com.cn/cul/news/2009/02-19/1570915.shtml)
陈丹青:还有一种就是上海女子。
窦文涛:资产阶级小姐。
陈丹青:她一般会认为是资产阶级小姐,我愿意说是中产阶级,她未必家里很有钱,我现在想起来,就是我们小时候见到的阿姨,现在想起来也就二三十岁左右,包括我们小时候见过的老太太,五十岁以上的,七十岁左右,一个当然走出来很有样子,一个很会应对,她很会说话,但是她不是世故,然后她很调皮,但是有时候很泼辣,有时候很会吵架,但很斯文,很有度。因为上海还是江浙人多了,她特别体谅对方,给对方面子。小时候上海没有什么Party之类的,但是她在人际关系当中她让你舒服,然后她有担当,有一个什么事,也类似像流氓来了一样,就是会摆平,很舒服的摆平,很柔性的。
⒍民国时代的人吵架也有教养(同上)
陈丹青:我回忆幼儿园时代,小学时代,固然我们现在细细的去捋那个时代,很多问题在那块已经发生了,尤其是饥荒年代的事情,但大面积的政治控制,政治打击基本是在,比方说小范围的文人圈内,或者党内,或者怎么样,但是日常生活,都市生活其实蛮正常的。
梁文道:尤其城市。
陈丹青:真正发生大面积的破坏是1966年以后。
窦文涛:就等于说他们这些市民打交道,他身上还是带着民国时代的教养,还是说语言全都变了,满嘴革命口号?
陈丹青:当然我很难考证,民国时候日常交往人是怎么交往的。但是我现在回想起来,跟今天的形态非常不一样,吵架跟今天也不一样。
窦文涛:怎么不一样?
陈丹青:其实比今天傻,他,有点像在开研讨会一样,真的会为了一个马路线,或者是到底我先看见你,还是你先看见我,你这么处罚我是不对的,怎么样怎么样,他就是没有恶意,没有太显著的恶意。
窦文涛:还是讲礼?
陈丹青: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场合,很火爆的场合,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双方或者数方他没有太明显的恶意,其实他是有热情的,实际上他对生活是有热情的,可能很幼稚,或者今天想起来怎么这事还用这么吵,但他认真。
⒎香港比民国更好的保存了传统文化(同上)
窦文涛:你看香港这种八卦媒体,他是有最保守的道德观。
梁文道:他太保守了。
窦文涛:但是干了特别恶心的事。
梁文道:对,他们其实特别保守,比如说像陈冠希那个事,他是非常非常保守,然后他觉得这个怎么不对,但是他不会关心那个照片怎么出来的。陈丹青:这个跟广东有关系。
窦文涛:怎么讲?
陈丹青:南宋一直留到广东,有一种价值系统,其实蛮完整的带到广东。我的祖母还在广东农村,她现在当然去世了,他们整个还不是个保守的问题,他们连语言都保留很古时候的语言,我在甘南插队也是这样,所以我觉得《阿城》这本书特别经典。台湾是中华民国,大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是清朝。
梁文道:对。
陈丹青:他有一种形态,实际上在大部分民众当中一直是事所当然的一直留到现在,它没有遭遇高很大破坏,一种断层的破坏。
⒏美国道德沦丧是误会(同上)
陈丹青:大家理所当然认为香港是个现代地区,非常西化,这个就像我们平时对美国的误会一样,以为美国声色犬马,道德沦丧,美国是非常非常保守的一个国家,因为基督教、天主教,要不然克林顿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他竞选总统发生的这种桃色新闻,真的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它会立刻就灵。
⒐不知道怎样才能恢复民国时期的好日子(同上)
陈丹青:失去以后,再要找回来会非常困难,一个规矩不能破,大家约定俗常的那个东西,一旦没有真的很可怕,我们现在还是在面对60年代彻底破坏掉了那个所谓四旧,这些东西都被归入四旧的旧风俗、旧习惯、旧道德、旧文化这些。
窦文涛:但是你觉得没有希望立新了吗?
陈丹青:蛮长的一个过程,而且它不知道会以什么形态恢复到当初我们知道的那个曾经好的一个状况(民国时期),我很难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