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时院士的观察:大学里都在追捧什么?
朱清时院士的观察:大学里都在追捧什么?
朱清时院士在中国科技大学干了十年,当过这个大学的校长,对中国的教育现状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的采访中,他再次谈到了钱学森的这个科教拷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
作为中科院的资深院士、中科大的前任校长,他以自己的亲身观察坦陈了中国教育的体制弊端,从较深的层面上解读了钱学森的这个科教拷问。
一、 一流大学需要什么样的精神氛围?
什么是大学精神?说的直白些就是大学的人崇尚什么、追求什么。
美国的一些大学是一个大师辈出的地方。同样是大学,为什么我们的大学就培养不出这种世界一流的大师呢?要搞清这个问题,只要比较一下两者大学里的风气就可以了。朱清时以加州理工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学术风气为例,给我们作出了一种很谨严的求证。朱清时在采访中说道:“钱学森就讲过加州理工大学的风气让他深深难忘,在那里如果有人要做一个报告,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想以更新的东西超过他。如果你到麻省理工学院去看,你去的时候发现大家崇尚的就是学术卓越,都憋了劲去竞争做到最好。”对此,朱清时感慨道:“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现代大学学术机构一定要有这种气氛。”(参见2009年1月13日《南方周末》)
大学是一个学术机构,里面的人一定一门心思地琢磨怎样把自己的学术做到最好,一定要一门心思地搞清楚自己的同行有什么东西值得学习。这样的竞争和超越,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大学精神。只有我们大学里的人都崇尚这种精神,都追求这种学术上的卓越和更优,我们的大学才可能大师辈出。
二、 我们的大学都在追捧什么?
大学是一个学术机构,尊崇学术应该是它的一个风气之本。这里竞争和超越的应该是学术上的卓越和更优,而不是其他世俗性的东西。
谁把学术做的最好,谁就最受大家尊崇、地位就最高、待遇就最优厚。一些大师辈出的地方就是这样管理的。而这样的激励性管理在中国的大学里却是很少存在的。
在我们的大学里,行政上的权力在通吃着一切、把持着一切。一个教授再苦再累地钻研学术,其劳动所得往往连一个当官搞行政的手指头漏掉的都赶不上。武汉大学的副校长利用职权招标贪腐这么多钱,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正因为这种权力有着如此的“神通”,所以,现在大家都在一门心思地尊崇权力、追逐官位,以便利用自己的权力和官位,不劳而获地牟取自己利益和地位的最大化。
实际上,对权力的顶礼膜拜、对官位的竞相追捧,在我们的世俗社会、在我们的大学殿堂,比比皆是。正如朱清时在采访时所披露出来的那样,“现在,我发现学术会完全变形了,开学术大会都是官本位,大家都在崇拜权力。作第一个大报告的人,一定是官最大、地位最高,哪怕他学问上大家都知道没什么。”
为什么连我们这些本应该以钻研学术为本业的教授,都世俗化地钻研起权术、追逐起官位了呢?这里的一个因果链就出在我们的管理体制上。朱清时院士对此剖析到:“现在大学最大的毛病,就是都追求官位了,官位就是地位,你只要官位有了,什么东西也就都有了,权力通吃,大学的领导都很 容易评成 教授。所以,大家觉得尊重学术没有什么必要。这样的学术气氛、文化精神就全完了。这一结果就是学术衰退,大家时间都花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同上《南方周末》)
朱清时院士所披露出来的这种“权力通吃学术”,在中国大学的行政化管理中实则就是一种四处可见的普遍现象。
大学里是这样,中小学里也是这样。只要有点官位,什么都可以“争先”。如果没有点官位,就只能苦苦地干等着,评职称、分奖金,一切都要靠后边站着。平日里,有的官位的总是风光无限、吆三喝四,牛气得很,根本不把没点官位的人看在眼里。一个人以前再怎么窝囊,被人瞧不起,一旦鱼跃龙门,弄到了一个官位,人气、人缘、人脉立马就陡长起来,人人敬畏,人人追捧,人人巴结。这种权力的通吃,让每个人都尊崇权力、追捧官位来。正因为如此,官场术、厚黑学穿了时下的抢手货,人人竞购、偷偷研读,花票子、铺路子、削尖脑袋找位子。有了位子、捞票子、包奶子、嫖妓子,整日在这种权、钱、色的不停交换中忙活着。生活的逻辑是,只要有了官位,吃喝玩乐就不用自己张罗了,票子有人送,单子有人买,奶子有人献。有着如此的“神通”,这才让我们现在大中小学里的人,几乎都在追捧权力、追捧官位。至于学术上的卓越与否,压根儿就没有几个人把它当回事。如此不把学术的卓越当回事,又何以催生大师的辈出呢!
三、 体制的改革与大学的重建。
大学是一个学术机构,应该按照学术发展自身的规律组织协调它的日常运作,不能再让一些上边任命、而非教授民主推举的校长、书记独断和包揽大学管理的一切了。对大学的学术管理不能再延续那种行政化的一套办法了,用上边的红头文件下达任务、包干到人,然后再由学术上的门外汉例行检查验收、坐享其成。研究什么、怎么研究,教学什么、怎么教学,这应该由大学里的教授自主决定、自主安排。大学的学术管理要由教授理事会自己说了算。它的管理层要 通过 教授自己的民主选举而自主产生。如果 连大学 教授这种高知人才,都不能享受这种民主选举大学事务管理者的权力,真不知中国的民主还能在什么地方勃兴起来。
想一想,中国农村的一些村官都尚且可以由那些自治的村民,通过民主的途径自主产生、自主罢免、自主撤换。那么,大学的校长、书记这些学校事务的管理者又为何不能交给我们教授的民主选举,自主产生呢!村民尚且可以民主自治,大学的管理又为何不能由这些教授民主自治起来呢!
很早就有人提出大学的“去行政化”问题,这个问题说穿了就是去除校长、书记等管理层的上边任命这样的体制,以把民国时期北大、西南联大的 那种 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管理制度重建起来,以此去除这种祸害大学学术圣洁的官本位陋习,焕发大学尊崇学术的精神氛围。如果能够把这种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制度重建起来,由它通过自己的民主途径自主产生自己的管理层、理事会,这样学术上的卓越和更优,才可能逐渐被尊崇起来。通过这种教授的民主自治,官位的显摆、权力的通吃,才可能难以存续下去。因为你只要不尊崇学术的卓越,显摆自己的官位,通过这种教授自治的民主安排,马上就可以按照大家共同约定民主的方法,受你的权、罢你的官,让你无法显摆、贪腐下去。比你学术更卓越、品德更高尚、办事更可靠、群众更信任的佼佼者,就可能替补上来,而重建对学术卓越的尊崇、阻断权力对学术的玷污。
为什么一些大学的教授总在不遗余力地争取这种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权力,说到底也还是为了制约和监督上边任命的那些校长、书记的公权私用,重建这种对教授学术卓越的尊崇。
在民国的西南联大、在美国的哈佛、英国的剑桥,那里运作的都是这种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制度。校长也好、系主任也好,都是一个人凭借自己的学术卓越和品德高尚, 通过 教授理事会的民主推荐自主产生的,绝不像现在的大学一切都需要通过上边的跑要买卖、献媚巴结,牟取管理上的官位。即使学术上不怎么样,只要肯花钱、托关系,走上层路线,也这样可以弄一个官当当。而如果把这种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制度重建起来,这种上层路线就可能走不通了。
所以,要去除这种大学里的人对权力、对官位的错位尊崇和追捧,就必须尽快把这种教授治校、民主理事的制度重建起来。正因为如此,朱清时院士也才一再告诫到,“现在中国教育要发展,还得要和30年前的经济改革一样,把教育行政化去除掉,按照教育内在规律办事。”(同上《南方周末》)
总之,要让学术卓越受到最大的尊崇,要催生我们大师的辈出,就必 须把 教授治校的民主权力和尊崇学术的文化氛围重建起来,并通过这种重建阻止校长、书记的权力通吃和对学术卓越的漠视。
2010年2月3日 初稿于论道书斋 胡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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