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后的日子
如果知道你走得那么匆忙,我为什么不能平时多回家几次去看望你。如果知道你这次进医院是一去不复返,我为什么不能在病床旁多摸摸你的手。如果知道你和我不久就要阴阳两重,我为什么不能多陪你说说话。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后悔。
爸爸,你在天堂还好吗?
64个日日夜夜,我陪伴着老父亲,眼看着他逐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5月23日,我下班回家做好饭、洗完澡,正准备边看电视边吃饭,忽接妈妈电话:你爸爸病了,送到医学院附属医院,你赶快过来。我急忙换好衣服,匆匆赶往医院。在路上心中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这次爸爸无法过这一关?因为我昨天晚上睡觉时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只美丽的天堂鸟停在我办公室的屋檐下,慢慢挪动。
记得他73岁那年,也是在晚上因高血压发病,昏迷了一夜,后经过治疗身体逐步恢复,算是闯过了第一关。爸爸78岁那年,他患胆总管结石和脑梗塞等多种病,全身黄疸,差点走了,也是送到医院冒险做手术,后取出了结石,再加上逐步调整治疗脑梗塞的药物,身体又逐步恢复了,这算是闯过了第二关。今年是2011年,也是我的本命年,父亲80岁整,又会发生什么状况?
带着忐忑,我赶到医院。经医生检查和做CT,初步判定爸爸得的是肠梗阻,先灌肠和插胃管疏导,再看效果。经过上述治疗并无效果,医生开了药。后医生把我喊到一边,告诉我怀疑老人是肠部肿瘤导致的梗阻,须连夜做手术,问我的意见。我又问母亲的意见,妈妈因没有心理准备,不同意手术,只愿意保守治疗。医生只好又开了许多吊水,同时让我在病历本上签字。后来我才意识到,实际上这是医生吧两种治疗方案告诉家属,由家属选择,如果出了问题责任不在医生身上,同时医生又告诉我,他今夜值班,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找他。
从当晚8时打吊水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12点,整整16个小时,但并无效果。爸爸一直告诉我肚子痛。考虑到三年前爸爸就曾做的胆总管结石手术,术后昏迷七八天,天天说胡话,元气大伤,如果再做手术,老人能否撑得过去,我感到毫无把握。后来我又想到能否做肠腔镜疏通,转到市内做微创最好的医院试试,如果能成,起码老人不要遭受那么大的罪。
第二天下午转院,又把检查的图片给医生看。医生说:内部已经闭合了,无法做微创,只能手术治疗,但是风险很大。我问道:如果不手术呢?医生回答说:如果不手术,一旦肠子撑破危险更大,有可能导致死亡。第三天上午,25日做手术。我和母亲、夫人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从上午九点一直做到下午3点半才出手术室,直接进入ICU(重症监护室)。医生把切下的梗阻部分拿给我们看,的确,是一块肿瘤导致的肠梗阻,很像是恶性的,但还需要检验。
第四天,26日,父亲仍在ICU。
第五天,27日,父亲出ICU,我负责晚上值班看护。
第六天,28日晚,爸爸说了两句话,使我感到这次爸爸可能无法过这一关了。半夜2点,他看着我说: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你赶快找几个人把我抬走吧!我问:你现在正在医院治病,往哪里抬?爸爸说:抬回宿舍!爸爸曾经长期在部队工作、生活,可能宿舍的概念比家的概念给他印象更深。难道他预感到不治,要放弃治疗?我急忙安慰他:你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多休息。
第七天,29日,血压高;
第八日,30日,发烧;
第九日,31日,心率快;检验结果出来,果然是直肠癌,很不乐观。
第十日,6月1日,爸爸仍无好转,因肺部感染又重新转回ICU,从此未再出来。
进了ICU,每天只能在下午3点至3点半探望,其他时间家属一概不能进去。其中有几天,因做CT,需要家属帮助抬病人,我才能近距离见到爸爸,和他说话。姑姑及本家嫂子从安徽赶来探视。几个表哥、表姐和表妹分别从山东、南京赶来探望。
从6月23日起,爸爸陷入昏迷状态,和他说话已无法感知。
6月26日,大舅舅和大妗妗从南京赶来安慰我妈妈。大舅舅和大妗妗老两口都已经84岁了,但身体还是那么硬朗,秘诀是两人长期坚持游泳,一年365天每天坚持下水游泳,包括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从全国来看,84岁的老人冬泳不稀奇,关键是84岁的老两口同时坚持冬泳,这就比较稀奇了,全江苏、全国也没有几对,搞得不好,全世界也不多,我认为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周围的同事都格外羡慕。他们一年四季坚持在南京紫霞湖游泳。好在徐州也不缺游泳的地方,到我家以后,他们每天早晨到云龙湖游泳。
爸爸身体内的癌细胞正在逐步扩散,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医生征求我的意见,是否需要做放化疗,我坚决拒绝,那样老头更加受罪,只能离开得更快。我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了。尽管心中非常悲痛,无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掉泪,但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还不能太过悲伤,需要安慰妈妈,需要联系购买并准备好墓地、骨灰盒、寿衣。
7月23日,女儿放暑假,本来已在学校里报名去湖南农村支教,但是临时取消行程从厦门赶回家。
7月27日,医生通知24小时不能离人,爸爸随时有可能心脏停止跳动。我和夫人、女儿中午和医生商量进病房看爸爸一眼。经医生允许进入ICU,看到爸爸消瘦的面庞,手摸着爸爸的头,禁不住悲从中来。我哭着和爸爸说:你的儿子、儿媳和孙女来看你来了!医生已经采用了所有的办法,用了所有能用的药物,仍然无法治好你的病,我们都舍不得你走,但你毕竟已经80岁了,别受这个罪了,你放心吧,我们都不离开你,就在门口等你。我情不自禁的抱着爸爸的头,把脸贴在爸爸的脸上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孙女看着爷爷,也非常伤心,哭着和爷爷说:我已经大二,开学就是大三了。她告诉爷爷准备把爷爷所有的书都留给自己,同时准备考研,发誓一定要考上。爸爸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此时奇迹出现了,只见他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孙女,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一个字:“好”,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我们点一点头。我看到爸爸的眼角流出了眼泪,我的女儿帮助爷爷把眼泪擦掉。爸爸也是很坚强的,他鼻中插着胃管和营养液管,口中插着呼吸器,下身有尿管,一天24小时不停地打吊水,那个难受劲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但是他一声不吭,第一个月清醒的时候非常配合医生和护士治疗。护士都夸老头脾气好。
出了ICU,我靠在门口的椅子上,无奈、无助的情绪笼罩着我。我让其他人都回去休息,自己守在医院,有事随时联系。
下午5点15分,医生出来告诉我,老爷子不行了,尽快通知其他家人,同时准备穿衣服。我赶忙打了一圈电话,很快爸爸原单位的老同事,也是邻居的沈叔叔和妈妈同时赶过来,夫人和女儿也赶到。妈妈看到这一情景痛哭不已。我和沈叔叔给爸爸穿好衣服,又给朋友打电话,找来殡葬车把爸爸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存放好。
晚上回家和沈叔叔商量如何办好后事。爸爸曾经长期在部队服役,最反对大操大办。为了不违背爸爸的心愿,同时还要不失礼数,最后决定简介从事,灵棚要搭,以满足前来吊唁的人群需要,子女只佩戴黑纱和白花,不搞披麻戴孝,拿哀棍那一套。
28日,我赶到爸爸单位通知其领导,准备生平简介;到医院开证明;购买烟酒和相关用品。
很快,不断有听到消息的亲朋、好友、同事前来吊唁,我一一答礼。我本来打算只通知30个人左右,但是最后来吊唁的居然有300个之多,包括我和夫人的亲属、朋友、同学、同事,我们单位的领导,妈妈和爸爸单位的同事。由于爸爸妈妈人缘好,周围的邻居也来了30多个人。
一帮朋友赶来帮忙,连夜陪我守灵。
30日一早爸爸出殡,女儿手捧她爷爷的照片和我一起坐在灵车上。女儿告诉我:头天晚上睡觉时,梦见爷爷来给她托梦了。在梦中,她看到爷爷身边祥云缭绕,穿着对襟蓝色小棉袄,背着双手,走到她的身边,满脸慈祥,平和地和她絮絮叨叨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爷爷和她说的话基本都忘光了,只是依稀记得让她关照好奶奶和大爷。
有些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因为爸爸临终前有些话没说出来,很有可能托梦告诉我女儿。套用现在一句时髦的话: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到了火葬场,单位领导介绍爸爸生平。爸爸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50年代曾经在南京军事学院空军系任文书,荣立过二等功;六十年代在北京空军学院资料室;七十年代在兰州空军87179部队;七十年代中期转业到现在的单位;1992年离休。他工作努力、爱护家庭、正确教育子女。单位领导对他评价还是蛮高的。
遗体告别仪式,妈妈异常悲痛,我急忙安排人把妈妈、大舅舅、大舅妈送回家。
当天爸爸的仪式是第一个举行的,第一个火化的,第一个出骨灰的。我手捧着爸爸的骨灰,和周围的亲朋好友共同到了墓地,安葬的十分顺利,随后大家一起回来到饭店吃饭。
爸爸故去了,但妈妈悲伤的情绪一直无法调整过来。大舅舅和大舅妈陪着她说话,不断的宽慰她。大舅舅也是离休老干部,他和爸爸一样都是毛泽东时代的干部,严格要求自己和子女,从不搞特殊化。
大舅50年代曾经在南京军事学院工作。当时的刘伯承元帅任军事学院院长,他经常给我讲一点过去刘伯承元帅的轶事,有些事情是从未在媒体上看到过的。比如,当时军事学院学员经常搞演习,在一次演习正在进行时,刘伯承在现场观摩,忽然天降大雨,周围的人拿来一顶草帽给刘伯承戴上,刘伯承马上把草帽摘下扔在一边,随即说道:学员都没戴草帽,为什么我要搞特殊?如果在战争时期,你要这么做,鬼才相信你!联想到现在某些人官不大,架子倒不小,还要有专人打伞,简直和老一辈人不能比。还有一次,开全院大会,主席台上站的都是院领导,刘伯承的夫人汪荣华当时是团级干部,按照级别她只能站在主席台下,正好站在大舅身边,绝对不能因为是刘伯承元帅的夫人而站在主席台上耀武扬威。
爸爸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我在看美国电影《仪式》时,青年主人公有一段祈祷词挺优美的,我愿意把这个祈祷词献给爸爸,愿他在天堂安息!
“以我主的名义,请降下圣灵之火,让他在另一个世界苏醒,得到洗礼;我主,我请求你接纳他,进入您爱的怀抱,使他度过痛苦,得到安宁,用您那无尽的爱,使我爸爸在天堂中留下自己的位置,阿门!”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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