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碎石圈

沙漠中的碎石圈　　

郭春孚　　

一块块大小相差无几的碎石密布着，构成一个巨大的圆盘，每一块石头上都闪烁着神秘感，在太阳下裸露着，像沙漠的胎记。碎石密布的圆盘，构成了圆形的神秘，呈现在眼前，像妈妈坐过的草席。　　

巨大的碎石圈让我兴奋不已，这是一种莫明其妙的激情，从心湖中涌起，笼罩着梦幻似的彩云。数千年的风吹雨打，几百年的热胀冷缩，你在瞬间碎裂……一块巨大的石头，炸碎了自己，不知何时被黄沙掩埋。我爆炸了自己，将石头似的情感留在上一个世纪。　　

用神秘摆成的碎石圈，被大风吹出来，将心底的思绪展示给太阳，展示给蓝天，展示给千年不遇的游子，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句浅陋的赞美吗？　　

我听到了轰轰隆隆的雷声，那是你心中的记忆；我看到了划破夜空的闪电，那是你时隐时现的精神。你曾经在沙漠中缓缓移动，没有腿脚，却穿越了无边无际的沙海；没有痕迹，却开拓了一条无始无终的道路。　　

巨大的碎石圈啊，既然我们有缘相见，我就要把你永久珍藏，还要告诉每一个远行的路人，让他们为你歌唱。　　

我们是有缘的，我们的缘分像神山与圣湖生死相连。　　

你是神圣的，是无私的；我是至忠的，是至诚的。　　

我轻轻的离开了你，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你，没有带走一粒沙子。　　

我无数次转身遥望，你静默的延展着，没有说一句话。　　

我把青春献给了你。那散发着小麦和玉米气息的青春啊，染绿了多少善良的心灵，染绿了没有地平线的天际。我想把一生奉献给你，但是你拒绝了我的愿望；我想娶你为妻，但是天不帮忙。　　

我是一滴水，降落在孤独的卵石上；我是一株瘦弱的蒿草，种在干燥的坡地上；我是自由的杨花，飘过邻居的纱窗；我是多情的羊绒，缠绕小城的阳光……艰难困苦的岁月啊，激情奔放，或独自疗伤。我无法忘记，你馈赠我的欢乐，添加给我的忧伤，那星空下绵延不绝的惆怅啊，我从来没有对人谈起。我不知道爱有几斤，恨有多重；分不清天上的青云哪一朵是邻居的饮烟，哪一缕是庙里的香火？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望着西方的远山沉思默想。我要去远方，我要去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寻找前生遗落在那里的灵魂。我丢了魂，前生将灵魂丢在了西部。我要去寻找，找回我那被黄沙掩埋的灵魂。　　

我要在那里生活，我要把绿色的心情种下，我要让她披上绿装，做我的新娘。　　

我们是有约的，我们的约定经得起苍天与大地的见证。　　

你是至高的，是至尊的；我是守信的，是履约的。　　

我曾经被打死两次，都是沉闷的雷声把我唤醒；闪电撕破了夜幕，天空在惊悸中流下眼泪。　　

人性的泯灭，惨痛的血腥，激怒了苍天。日过中午，西天上涌动着沙尘，愤怒的大风将黄沙卷起来，抛向可恶的世界……苍天要把罪恶埋葬，要惩罚那些飞扬跋扈的坏蛋。那些可怜的羔羊呼吸着黄沙，空气中弥漫着土味。我看到那些罪人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他们偷了别人的东西，贪污了国家的财富，还索贿受贿。他们为虎作伥，仗势欺人。他们成了金钱的奴隶，还用权力杀人……暴怒的沙尘倾泄而下，埋葬了他们宫殿一样的住宅，还把他们腐烂变质的心用沙土盖起来。　　

沙尘暴越刮越猛，直刮到大海，北京也充满了土味。　　

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们的心灵就是高原托起的两座雪峰。　　

你是圣明的，是公正的；我是至善的，是至清的。　　

翻山越岭来到了西部，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过了三关，就是不长一棵树的戈壁，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很难想象这里有生机盎然的绿洲，还有秀雅的小城。　　

我来的那天，雨下个不停，洪水冲坏了公路。我冻的瑟瑟发抖。　　

想起平原，想起年迈的父母，心里没有一丝暖意。童年的快乐系在家乡的老柳树上，早已被伐倒了；那些枸杞树因缺少浇灌显得老气横秋，结的果实越来越小；那匹枣红马曾经与我日日相伴，不知是否还记得这个背井离乡的书生？　　

沙漠里一年四季都很少下雨，我阅读着这场冲毁道路的大雨，想着一些不连贯的心事，预感到未来可能多云有雨。我祈祷苍天多下几场雨，让沙漠里有一条河，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流过我的心田，留下奔腾咆哮的记忆。　　

多么古怪的命运，你诱惑了我，让我坚定地前往，又安排一场大雨为我接风洗尘。你是谁家的祖宗，这么睿智，这么多情？！我忐忑不安地走进陌生的领地，开始闯荡人生。不知前面有没有鲜花，不知累了有没有安歇的港湾，只知道有骆驼，它们总是默默无言；还有一些山羊，在山坡上吃草；牧人正在太阳下老去，两个女儿是他最后的指望。　　

我发现，沙漠是一位缺少甘霖滋润的女人，皮肤干燥，心浮气躁。她更需要真情付出，百倍呵护。我心甘情愿的为她劳动，栽下果树，种下蔬菜，还把绿草似的诗歌寄往平原，一组又一组的发表。　　

我家住在左边。我的邻居是一家好人，是少有的一家好人。他家的狗从来不咬人。　　

你们拥有仁爱之心，在这里扎下了根，尽管活得窝囊，却从未想过离开；你们不想离开，在这里扎下了根。你们的善良早已在岁月里扎根。　　

我的根还在平原上，在阴山下，在黄河的北岸，在老屋的院子里。我无法拂去家乡的白云，无法忘记老屋里的咳嗽声，无法将开放的胡麻花赶出梦境……我的高粱地，我的玉米林，我的马铃薯花啊，承载着父母的哺育深情，摇曳着年轻的心性。　　

我企盼着沙漠都变成绿洲，与平原连成一片；我走遍了荒原，将脚印和汗水留下，只带走干渴、燥热和贫困；我为你忍辱负重，描绘着绿色远景……　　

沙漠啊，我也是你的儿子；几乎把心血耗干的沙漠啊，我决心用青春染绿你，染绿你的四季；我是一株绿草，用心河浇灌你，我的沙漠，海海漫漫的沙漠，苍天般的沙漠。　　

我们的情是相依的，我们的感情就是沙山下的两个湖泊。　　

你是至爱的，是至美的；我是多情的，是乐于奉献的。　　

远方的天空布满了沙尘，日子布满了沙尘。能翻过这黄沙纷纷扬扬的季节吗？　　

我的热血为你奔流。我曾经吃过牧人的羊肉，喝过从羊粪里刨出来的白酒；我听过悠扬的牧歌，那律动的野性像泉水涌流，饱含着祖祖辈辈的气韵，抒发着心路的起伏与泥泞……郁郁葱葱的红柳，皮肤粗糙的胡杨，诡秘的苁蓉，男根似的锁阳，在针尖上跳舞的花朵……你们都承载着不同的使命，生长在浩瀚的沙海，生长在骆驼的眼里。　　

我倾尽一腔热血，使出浑身力量，让你多长一片绿荫，多开一朵鲜花。我要把你装扮成新娘，做我的妻子。我的心愿是美好的，却化成了泡影。你为什么葬送了我的一切？　　

在我的质问中，你哭哭啼啼。我知道你干旱少雨，没有多余的水分。你的眼泪来自心湖，来自血液，哭泣会缩短你的寿命，会让你变得干瘪。别哭，我的沙漠，别哭，只要你理解我的心意，记住我对你的深情，朝着我努力的方向发展，就一定会感天动地。　　

我不愿离开你，深爱着你，曾经想葬在鸥鸟栖息的湖边，与你永远相伴；我离开了你，是因为你的无情，也是因为在有生之年必须找到理想地——这事关许多人的幸福，可能影响人类的未来。　　

我不属于自己，属于高山上的花朵，属于大河上的波浪，属于大海上的飓风。　　

我们是有共识的，我们的共识就是绿化荒芜的心灵，拯救濒临绝境的沙漠。　　

你是多思的，是善解人意的；我是至真的，是至远的。　　

几家的狗不停的狂吠。半夜敲门，不知是有人送礼，还是主人偷情才回来？我认识许多喜欢穿西服、系领导的人，他们嗜酒如命，一天不喝就像猫抓心，喝一点就回家骂老婆不如宾馆的服务员长得水灵，偶尔还摔一两个酒瓶；他们的心肠黑了，把正常人逼疯，把干净的人涂成肮脏的怪兽；他们看不起浑身是油污或泥巴的劳动者，生怕弄脏自己的西装革履，但很会在摄影机前作秀；他们吃着中国的饭说西方的月亮圆，还与商人勾结起来挖墙脚……他们太疯狂了，在短短的一生中干了几辈子的坏事。他们从来不懂得反省，不知道天下还有“羞耻”二字；他们贪得无厌，竟然将别人吃饭的钱装进腰包……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惹火烧身，所以有时装得像绵羊一样温驯。　　

有人在替魔鬼招魂，还要修什么鬼城。他们与鬼为伍，正在吃猴脑，吸人血。　　

是谁在丑化我们的先烈？是谁在玷污我们的英雄？　　

沙漠中的碎石圈啊，你究竟是天然的，还是故意摆成的？你圈住的是滔天罪恶，还是软弱无能？为什么将恶魔放出来害人？善良不等于软弱可欺，宽容不等于放纵。他们罪大恶极，必将得到正义的审判。只要打雷，那些恶人就吓破了胆。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从昨天一直阴到今天，可能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我知道天在酝酿着风雨。我希望沙漠也下一场倾盆大雨，浇灌久渴的树木和小草，给那些坏人当头泼一盆冷水。　　

我们是有行动的，我们的行动就是严惩披着羊皮的狼，保护可爱的羔羊。　　

你是至理的，是至胜的；我是爱憎分明的，是嫉恶如仇的。　　

第一次，狼群似的少年将我咬得遍体鳞伤；第二次，地地道道的流氓向我伸出了罪恶的黑手。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灵魂在沙漠里游荡，找不到连接着老屋的小道。你的愤怒从天而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你沉沉的呼唤响彻云霄，传入我的耳膜；你让闪电携带着我的灵魂，走进我的体内，迷途的孩子回到了家——这是他的老屋，他一出生就住在这里，直到长大，长成一棵茂盛的杨树。我要找自己的理想地，骑着红马去找，或步行去找，我的理想地不远了，走出沙漠就到了。那里生长着木棉、椰子、梧桐，还生长着芒果树、香蕉树、橡胶树，柠檬树上悬挂着酸酸甜甜的爱情，白鹭飞过，大雁飞过，燕子筑巢，百灵鸟唱歌……多么熟悉的鸣声，叫醒了我的童年，又叫醒了我的少年……我在哪里啊，为什么浑身疼痛？　　

雷声接着雷声，闪电连着闪电，我睁开眼睛，指头大的雨点落下，还有冰雹，击打着死去的黄土地。　　

第一次，天空阴云密布，连天接地，伸手不见五指；第二次，满天星斗，只有几道乌云，雨下个不停。　　

那一场雨，又一场雨，是苍天的眼泪。深情的眼泪啊，是为我而流；孩子，苍天的眼泪是为你的父亲而流。　　

你的怒吼，压住了一切哀鸣；你的呼唤，挽留了远去的生命；你的电光，照亮了漆黑一团的心房；我的荒原上再次长起了绿草，开遍了七色花朵。　　

我们是有使命的，我们的使命就是寻找共同的理想地，开垦一个大种植园。　　

你是有眼的，是善恶有别的；我是幸运的，是新生的。　　

我一粒一粒的爱着你，一天一夜的抱着你；我一滴一滴的思念你，一生一世的感激你。我把最美的杏花献给你，再把熟透的杏子摘下来献给你，还有李子、仙桃、葡萄、苹果、梨，这都是我亲手种的啊，我用心血浇灌，它们成熟了，我把它们献给你，献给苍天，献给沙漠，献给神秘的碎石圈。　　

爱我的人一定会有好日子。　　

石头化成了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