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团重重的派出所副所长开枪致死两村民案

疑团重重的派出所副所长开枪致死两村民案

蔡金安　　

自贵州安顺市关岭县坡贡镇派出所副所长1月12日开枪致死2名村民案发生后，引起全国媒体广泛关注，围绕该案件的多种说法，使得该案件扑朔迷离。笔者试图梳理一下脉络，以探寻案件真相，使魂归天国的2名死者不受不白之冤。　　

一、事件缘起　　

12日，是坡贡镇赶集的日子。郭永华、郭永志和陈祥荣一起到镇上赶场。下午4点左右，三人准备回家。突然，有人骑着摩托车朝着郭永华撞来。郭永志见此，立即将郭永华拉开。随后，郭永华上前质问对方。之后，双方发生言语冲突。接到报警后，坡贡派出所副所长张磊带着协勤王道胜迅速赶往现场进行处理。张磊连开5枪，后3枪将郭永华、郭永志打死。　　

二、官方第一次通报　　

13日上午11点，安顺市政府针对此事召开了一个没有任何案件细节的新闻发布会。据其介绍，关岭县公安局坡贡派出所接群众报警，称坡贡街上有人打架。接警后，该所副所长张磊立即带领协勤王道胜赶到现场处置。到达现场后，发现两名郭姓村民与另两名村民打架，民警依法亮明身份并立即对打架事件进行制止，其间，被当事人暴力袭击，民警鸣枪示警后，对方上前抢夺民警配枪，在此过程中，当事的两名村民被子弹击中死亡。　　

三、尸检报告　　

17日，安顺市警方向新华社记者透露了初步尸检结果。　　

安顺市公安局透露，根据尸检报告，死者郭永志身上有两处枪伤，一颗子弹从右大腿内侧中段射入，从右腿腘窝(膝弯)处射出，另一颗子弹从头部左颞顶部射入；击中死者郭永华的子弹从其头部左下眼睑处射入，右侧枕后部射出。　　

安顺市公安局透露，经初步调查鉴定，以下事实也基本确定：　　

一是张磊系接到报警电话后出警。报警电话是12日16：14分，打到坡贡派出所的固定电话上。　　

二是经过尸检，确定两名死者生前喝过酒。贵州省公安厅根据13日采样作出的尸检报告表明，死者郭永志体内每100毫升血液中酒精含量为299毫克，郭永华为233毫克。　　

安顺警方负责人表示，从目前初步掌握的情况来看，张磊临场处置经验不足，存在处置不当的问题，没能很好掌控住局面，张磊及协勤当时确实受到当事人攻击和抓扯，但有无必要开枪示警值得商榷。　　

四、官方第二次通报　　

1月18日上午11点，安顺市人民政府针对此事召开新闻发布会，予以通报。　　

通报称官方调查了51人次，证实当时死者郭永志情绪激动，不听劝阻，抢夺张磊的枪支，在此过程中，被张磊的子弹击中死亡，然后，发言人重申，死者遗体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超标，死者郭永志体内每100毫升血液中酒精含量为299毫克，郭永华为233毫克，并表示张磊的酒精含量为零，现场共发射五颗子弹，两枪示警，三枪击中两名死者。　　

现场记者提问，对郭永志的两枪是否一枪击中腿部，然后再一枪致命，官方表示不存在这种说法，而对于记者诸多提问如现在的定性是否仍然为暴力袭警，最新的调查是立案调查，还是内部纪律调查，是否一枪未死另补射一枪，发言人均表示在调查当中，需要再研究决定，一度导致现场记者多次抗议，出现混乱场面。　　

另外，记者询问对死者赔偿的70万是否为挪用民政救济款，安顺市政府新闻发言人、坡贡镇镇长拒绝承认这种说法，镇长表示，这只是由县财政暂时垫付，之后的处理办法还需要研究决定。　　

五、目击者证言　　

1、协勤王道胜用电警棍击倒一人，便衣民警逼其跪倒，拔枪朝其头部开枪射杀。另一人被射中两弹，民警还用枪威逼他人，阻止群众施救。　　

2、目睹郭永华倒地之后，堂弟郭永志对开枪的张磊说，你们是执法机关，不应该开枪。　　

3、郭永文说，“我家兄弟说着话就走过来拉着警察，张所长又砰的一枪朝着郭永志的肚子（左腿胯部）开枪，当时就打倒了。”“警察说，嗯，那狗日的还不死啊，砰的一声又补了一枪。”　　

4、另外一名目击者证实，郭永志看到郭永华被打死后就过来找警察评理，警察又打了他一枪。　　

5、张丽在现场对张磊说，这个（郭永志）还有抢救机会，我们大家抢救，领导你们不要打了。张磊则用枪指着张丽说，你要搬尸体我们一枪把你打了。　　

6、与郭永志一起赶场的邻县人陈祥荣向记者证实：我是背一个背篓买了东西准备回家，“派出所这个警察（张磊）就拿枪抵着我，然后给我扣了一枪。（枪怎么没有打响）我就搞不清楚。”　　

7、案发后的第一现场当地众多人围观，民众纷纷询问目击者：（死者）是不是同警察打架？“没有打架！绝对没有打架！他们的手都没有接触到！”目击者回答得斩钉截铁。　　

8、案发现场的视频显示，死者郭永华右手还攥着没有来得及戴的白色线手套。　　

9、另外一名目击者告诉当地电视台记者：当时警察一支手拿着枪，一支手抓住了郭永华的头发喊他跪下，后来就看见警察对着郭永华脚下打了一枪，当时地上都打出了火花，随后警察就对着他的头部又打了一枪，才把他打死的。这名证人的证词理应有录像在案，那么所谓的攻击和抓扯绝对不存在，毕竟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做伪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10、在案发现场附近开店的小刘：“当时我正出店门去银行打款，一出门被现场惊呆了。”他看到便衣警察张磊左手指着郭永华，右手正在掏手枪，嘴里高喊“跪倒，否则我毙了你！”这句话的声音特别大。随后听到对方回了一句：“我没有犯法，你不敢开枪。”而后看到王道胜用电警棍将其郭永法击倒。小刘还证明说，现场绝对没有发生打架，“两人连手都没有拉起”。　　

11、目击者说，“当时没有子弹了，如果有子弹，他（陈祥荣）也就没有了。”　　

六、疑问　　

1、袭警抢枪？　　

当地政府在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说，这起案件是因为郭家兄弟在民警正常执行公务时，暴力袭警并公然抢夺民警佩枪，被子弹击中死亡。　　

在第二次新闻发布会上，称死者不听劝阻，抢夺张磊的枪支，在此过程中，被张磊的子弹击中死亡，并强调死者生前喝了大量酒。　　

从官方两次发布的内容看，官方第一次称死者暴力袭警并抢枪，第二次称喝过酒抢枪，两次都称是被子弹击中死亡。首先，官方发布内容的字眼，什么“被子弹击中死亡”等，不提张磊开枪，而把责任推给不会说话的子弹，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其次，现场众多目击者的证言，与官方的说法大相径庭，完全没有袭警抢抢的细节，而只有张磊疯狂施暴的恶行。此外，案发现场的视频显示，死者郭永华右手还攥着没有来得及戴的白色线手套。手套还攥在手中，如何去抢张磊的枪？紧握的拳头怎么抢枪？　　

2、4枪还是5枪？　　

官方的第一次新闻通稿中，没有对张磊开了几枪的介绍。目击者说是开了5枪，第一枪冲天，第二枪打在地下，第三枪打死郭永华，第四枪和第五枪打死郭永志。　　

但关岭自治县公安局梁副局长坚称，事发时张磊共发射4发子弹，两次鸣枪警告后，仍然发生继续“抓扯”，张磊其后两枪分别射中郭永华和郭永志。对于郭永志身中两枪，梁说“不可能”。　　

官方的第二次新闻发布会上称，现场共发射五颗子弹，两枪示警，三枪击中两名死者。　　

陕西资深律师张冬生表示，如死者家属陈述的郭永志身中两枪属实，就存在警方滥用枪支的可能。　　

3、开枪警察被调查？　　

开枪打死两名村民后，张磊走回派出所。官方新闻发布会说，张磊接受调查，检察机关也介入调查。　　

但在15日上午11点，《重庆晨报》记者竟拨通了张磊的手机，“张所长吗，我这里有事，要报警。”张磊回答说，“我现在已调离坡贡镇，你打派出所电话。”并随口说出了电话号码。　　

在一人造成两起命案后，官方对张磊的如此调查确实令人费解。　　

4、为何动用武警？　　

案发当晚，当地政府曾调集两车武警和七八辆小车的警方人员堵在前往坡贡镇的收费站路口的路上。　　

   公安部部长孟建柱曾在贵州瓮安事件后指出，在处置群体性事件中必须坚持慎用警力、慎用武器警械、慎用强制措施的原则。　　

死者家属郭永文称，在赔偿款的谈判上，之所以从75万降到35万，原因在于他们发现在镇路口有大批警力，担心被强行抢走尸体。　　

媒体记者说，他在案发后第二日前去现场的路上，遇到了上述包括武警在内的警力。　　

5、镇政府为什么赔款？　　

县领导12日连夜找家属谈赔偿。　　

双方就赔偿额度进行拉锯，一直到13日早上7点许，赔偿标准定在35万一个人，预支3万元一个人，余额待死者下葬后付清。　　

14日，年财政收入仅20多万元的坡贡镇政府与死者家属签《补偿协议》，补偿70万元。　　

两份盖有坡贡镇人民政府公章的《补偿协议》显示，张磊在坡贡街上持枪打死村民郭永华、郭永志，协议一次性赔偿两名死者各35万元，前提是给3万元安葬费，其余32万要在17日将死者安葬之后才给。官方签字人是坡贡镇镇长吴昕，在场见证人中有坡贡镇党委书记罗兴平的签字。　　

14日下午，坡贡镇民政福利办公室共给两个死者的家属开出了12份领条，　　

领款人领取到的补偿款项目竟然名为“坡贡镇救济款”。这笔在《补偿协议》载明的70万元补偿款，居然是来自关岭自治县坡贡镇民政福利办公室的救济款。　　

救济款是由政府拨款和民间捐赠构成，民政部和财政部明文规定，救济款的主要用途是救灾，救济困难群众等，必须专款专用，不得挪作他用，且在发放过程中必须坚持民主评议、登记造册、张榜公布、公开发放的程序。　　

而在此前，坡贡镇党委书记罗兴平说，根据县政府尽快安葬尸体的要求，镇里向县财政借款70万元作为对两名死者家属的补偿款。　　

按照有关规定，公安机关的赔偿费用应由公安机关出面赔偿，但在该事件中，当地政府越俎代庖的行为令人不解。　　

徐建国是两名死者的妻子的代理人，他认为：如果死者真的有袭警情节，“那他们就是该被打死”。而事实上，据死者郭永华的弟弟郭涛透露，关岭自治县县委书记和县长事发当晚11时便将他喊到镇政府协商赔偿事宜。　　

徐建国表示，用镇政府的钱来对死者进行赔偿，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若果真如13日新闻发布会所说，死者系暴力袭警原因被打死，政府不应该赔一分钱；若因为张磊、王道胜犯故意杀人罪被打死，则应由张磊、王道胜对死者进行赔偿。　　

6、死者家属情绪稳定？　　

当事双方在13日清晨6时，从每个死者75万的价码谈到每个死者35万的赔偿额后，上午11点，官方就召开新闻发布会盖棺定论：死者是袭警抢枪被击毙，死者家属情绪稳定。　　

而在当晚，死者家属听到死亡原因后，异常愤怒，他们认为，死者是清白的，不能让死者背黑锅。　　

原本打算17日18日两天安葬死者的计划也被官方的定论打破，家属要求，当地政府公开赔礼道歉，查清事实真相，否则将抬棺鸣冤。　　

7、连毙两人合法吗？　　

在我国，除军人和特殊保安以外，警察是唯一合法持有枪支的群体，警察使用枪支时有严格的限制。　　

《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规定，“人民警察遇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立即停止使用武器：（一）犯罪分子停止实施犯罪，服从人民警察命令的；（二）犯罪分子失去继续实施犯罪能力的。”　　

公安部《公务用枪管理规定》，有下列情形的不得使用枪支：处理一般治安案件、群众上访事件和调解民事纠纷；在人群聚集的繁华地段、集贸市场、公共娱乐及易燃易爆场所；使用枪支可能引起严重后果时。　　

七、思考　　

贵州安顺市关岭县坡贡镇派出所副所长开枪致死两村民案，从官方发布会的内容与现场目击者证言的尖锐对立，从县公安局梁副局长信誓旦旦地坚称“张磊共发射4发子弹”到通过尸检揭穿副局长的谎言，从县委、镇政府马不停蹄地给死者家属赔偿70万元到几车武警、公安据守镇路口，从市政府在事件尚在调查中就匆忙召开新闻发布会到开枪者张磊出入自由而死者家属异常愤怒，这些我们都不难看出该案的怪异之处，官方的袒护迹象暴露无遗。底层民众并不是那些官员心目中的愚民，他们心里明镜似地亮堂，官员的不当行为只会加剧官民对立，引发群体事件。贵州，可不能再爆出另一个“瓮安事件”啊！　　

     2010.1.18　　

         （博客：caijinan.blo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