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憋还是死磕

死憋还是死磕　　

《水浒传》里面有两个英雄，身世不同，遭遇不同，读来的感受则更加不同。谁也？一个是林冲，一个是武松。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非但没有保护好深爱的妻子，而且自己也遭奸臣陷害，入狱发配逼上梁山，最后大仇未报身先残。读林冲，真是心生郁闷，块垒难浇，难免扼腕长叹。而武松则不然，所有迫害武松的奸人坏蛋，从西门庆到蒋门神甚至包括景阳岗上的老虎，都得到了现世报——所有加害武松的都被武松所灭。读武松，真是荡气回肠，不禁击节叫好。看他们哥俩，一个是忍住一股气窝囊死憋，最后活活把自己憋死，死不瞑目；一个是舍得一身剐奋起死磕，手刃仇家，最后反而修成正果，得以善终。

这是发生在小说里的故事，或者说是发生在社会矛盾无处不在，社会正义每每缺席的封建腐朽社会。不过，最近，湖北巴东县发生了一单“武松式”的抗暴事件。

五月十日发生的这件事情，已经是民怨沸腾。根据媒体最初的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是：巴东野三关镇招安办主任邓贵大与他办公室的两名随从到当地梦幻城娱乐，径直找到一名正在洗衣的服务员邓玉娇，要她提供“特殊服务”。在邓玉娇明确拒绝后，这一伙人竟然大发淫威，不但手持一沓钞票抽打邓玉娇，而且三名大汉几次将邓玉娇压倒在沙发上。这是警方已经证实的事情，至于当时的事态还有没有更进一步可能，我们不作猜测。在三个男人的强行威迫之下，邓玉娇奋起反抗，用修脚刀刺死了邓贵大与刺伤了另一个人。

我不敢断言这件案子就是强奸，但就是一个不懂常识的人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故意杀人案。但是，当地公检法机关在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法律的天秤倾斜了。当地警方在接到邓玉娇的报警后就是以故意杀人罪来立案的。一方面立即拘押了邓玉娇，一方面却对当事的另外两人放任自由。从稍晚几日恩施市的电视新闻来看，邓玉娇还被送到了精神病医院。在警方并没有做精神病鉴定的前提下，当地警方将邓玉娇投进精神病院，放她与精神病人一起。事情发展到此，已经不能简单地将之归咎于警方一时或者偶尔的失误，而是已经涉嫌操纵司法了。

借用后来巴东县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宋俊向当地县委汇报案情时的话来说是：“这个案子太简单，比一般的治安案件还简单。”可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却因为他们的倾向性演绎，变成了现在的扑朔迷离，十分吊诡。随之而起的就是民怨沸腾，舆论一边倒地支持邓玉娇。不仅如此，事情也已经超越了本案，舆论直接指向当局的痼疾——不受约束且无法遏制的腐败。可以说，一个简单的案子很可能演变成一个政治事件。

仅从警方证实的情况来看，在邓贵大等人的逻辑里，凡是在这种娱乐场所里的人都应该提供特殊服务——这从他们的谩骂“不做特殊服务你来这里干什么”中可以得到印证。而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必须提供，而且无看可逃。邓玉娇拒绝他们的要求后，从洗衣房退到休息室，三个猛男也追到休息室也已经作出了初步证明。在休息室，一个弱女子被三个男人几次推倒在沙发上，换做任何一个人，一个还残存一点良心的人，一个自己有儿有女的人都不难对当时的处境做出判断。就算事情的一如警方所言，只发展只到这里，而没有进一步更可怕的后果。一个弱女子也有权维护自己的尊严与人身权利不受侵犯，而做出正当防卫。邓玉娇正是一个常人，在即将被强暴的时刻，她毅然反抗，利刃出后，恶霸一死一伤。事后，邓玉娇主动打电话报警。

邓玉娇的这种遭遇跟林冲的妻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林冲或者不在现场，所以选择了容忍；而林冲的妻子则在事后选择了自杀。但邓玉娇不同，她选择了武松式的反抗。而且居然还达到了武功高强的武松出手的效果。

试想，邓玉娇与林冲有第二种选择吗？答案都恐怕是没有的。因为他们的敌人都是自认为是“天下是他家的天下”的权贵。好像林冲，选择了退让，结果是把自己赔进去了，夫人则最终逃不过自缢一劫。邓玉娇也没有其他选择，除了在被强暴后接过那一沓抽打过她的钱，帮他们完成一桩买卖之外，她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拼死反抗。她也真正实施了反抗。这种正当防卫正是天赋人权。但是，为什么警方却完全背离了这样一种价值判断？背后又有什么可以解读信息？就整个社会而言，我们不敢妄议这是一个不正常的社会。但是从邓玉娇这个个体而言，她所面临的就是一个不正常的社会。尽管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只要出现正义的力量都可以排除这样的判断。但是，很遗憾，事态的发展只在不断的证明与深化这样的判断。

基于这样一个判断，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在一个不正常的社会里，无论是像林冲那样憋死，还是像邓玉娇那样死磕，结局大概都差不多。如果选择了林冲式的死憋，既不能抒报国之志，更不能保护自己的爱妻，妻子和自己的老命还是要赔进去的。而邓玉娇选择了死磕，横眉一刀，一了百了，即便最后被真的逼疯、甚至迫害至死，也报了仇雪了恨，死也拉了一个垫背的。

依此看来，在权贵们身上的邪恶急剧膨胀起来时，给出善良人们的选项只有两种，要么顺我者昌，要么逆我者亡。前一种选项用政治语言来说是“和谐”，事实上在面临二选一时，部分人选择了前者，就是被“和谐”掉了；部分人选择了后者。选择后者的就有两种途径来完成整个过程，形式不一样，结局差不多。要么是死憋，直到憋死为止，比如许多上访者最后也是被送进疯人院；要么是死磕，像邓玉娇，虽然也被送进了疯人院，但既没赔也没赚。打个平手赢个尊严。

死憋还是死磕？结局往往可以逆向推断出现实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