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真去学一、二门外语,就是理论的译文都看不明白的
不认真去学一、二门外语,就是理论的译文都看不明白的
陆兴华
原句:相信历史性的当代的多元论艺术世界就是即将到来的政治前景的前兆,这该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丹托,1995年或更早”
原句其实译得算不错了。下面是我的两种猜译:
1)-当代也是历史的,其多元的艺术世界,预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政治,这真是太好了!2)-本身处于历史中的当代的多元艺术世界,预示着我们将会进入的那一全新政治,这真是太好了!
实际上我也没有看到原文,就是照着现有的结构来猜,把角角拉直,就得出了一个直白的句子。
这也只是将句子拉直了而已,是要演示我们读时,会把译文这样处理的。这种“处理”属于一种什么样的能力呢?
不要以为我这是在重译,不要以为是我嫌别人译得不好。不,我很少忍心去评论别人家译得不好,觉得这事儿没意思。
我这里是要来讨论一个远为实用和算计得多的问题,一个策略问题。
我想抛出这样一个看法:哪怕是你想要很高效、很纲举目张地读“理论”的汉译文,尤其是去读做得不大好的译文,你也必须有很好的外语能力!我上面的猜译的能力,是在我自己读和译欧洲语言时获得的。
你马上要说了:会一、二门欧洲语言了,还用得着来读译文?学了外语就会读快、读好译文?是的,这是至少是目标之一。
是的,这就是我感到上面的立论中最让我为难的地方。我那样说,似乎是在意指:不认真学一下外语的人,连译文都读不好的!扩大化了之后,这意思就是:外语不好,连译文都不要去读了?
我这个结论听上去是太势利了。我还一直在主张人人在读写面前的绝对的智力平等呢。怎么落实到具体时,我又不坚持这种智力平等论了呢?
仔细一想,这其中也没有多少矛盾。理论话语是资本主义社会里的反物质,是一种像炸药那样的东西,做成雷管,还得有个复杂的引爆装置,的确应该弄清它的机制的,否则是对革命者自己都很危险的,不能先把自己的小命搞丢的。而这正是在中国的常态。放眼望去,在当代中国,你见过几个学者和知识分子或艺术家是把“理论”这部爆炸装置的自身原理搞清楚了的?绝对大多数人不就是将它当作一个玩具,当作一种招贴,来耀武扬威,越玩理论,对他们的敌人越不构成威慑,倒是越来越对他们自己危险了:他们的“理论”还未能写成清通的句子,自己先错乱、乏味到不可收拾了!
平等论是这样一种意思:任何人想要造反,只要他认准了这一条道,一定能把从理论武器到火箭到航母都弄明白,当实战的武器来用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想,就可以做到那样。我至少相信这个立场。
而这也正是我从朗西埃那里取来的的智力平等论的意思:任何想用“理论”来造反的人,都能掌握和利用它到很游刃有余的。他还是文盲?没关系,他会在斗争中成为自己阶级里的有机知识分子。“理论”不是从课程里学会的,而是斗争需要,他被逼很快地去掌握的(毛泽东是例子)——而我认为“理论”恰恰是这样一种东西:它就是不能或至少很难通过上课来得到的,因为在课堂里时,你是弄不清为什么要去花那么大的功夫去弄“理论”的,也就没有了去弄它的强大动力。斗争中开始学和用“理论”,我自己也是想这样做和只能这样做的。放眼望去,那些所谓的理论家,哪个不是在那里把理论当学问来炫耀的?理论常就成了装学问!
回到第3节的那个论题上来:不认真去学一、二门外语,就是“理论”的译文都看不明白的。
有朋友们会说了,外语学起来麻烦,不能就这样逼人嘛。
我这样回答:比起学外语来,“理论”研读是难得多了;如果学外语都打不起精神来,那么,读写“理论”这件事,就更渺茫了。换一个套路来说:你连搞“理论”的决心都下了,却居然连学外语这个小小的决心都下不了,你的歇斯底里症是不轻啊!这就好像你在说,你只想练跳高,而嫌练助跑麻烦,想省掉这部分。这就是我感到很难继续往下讨论的地方。
这考验的是一个想做“理论”的人够不够“狠”。再说很多其它的,也就没意思了。我与很多有志于估摸理论的研究生同志们的关于习得理论之方法论讨论,往往就止步于此。教书很多年了,跟在我后面一起做理论的学生是绝少绝少,常怀疑是我自己错了,而不是他们——不弄理论会让我们有什么损失么?我毕竟还是个实用主义者。
不,今天我来劲了,还得往往说一下的:实际上,后面还有更复杂的逻辑双锁着呢:只有已舍身进入“理论”研读了,我们的外语能力才能长进得快;下狠心之后,没有退路之时,绝望之时,学外语和研读“理论”,也许就能够同时进行、同时完成的!你想学好法语?那么,有什么办法是会比直接读巴尔特、德里达这样的写作大师来学法语更好的路子的呢?跟了他们,那么是两件事当一件事来做了!学三年法语,再去读巴尔特?我怕你到那时早就另有了新欢,把巴尔特忘了个精光了!不要对自己身上的人性弱点太乐观了!尤其是在做理论工作这样类似于干恐怖分子这一行当时!
所以,我绝大多数时候以这样一条标准很势利地评判一个批评家或作家或艺术家写的东西是否值得我一读:他学外语到了什么水平?
北岛在外国呆的时间比我还长,还是有语言天赋的诗人,他的外语为什么这么滥?他写作时,没有哪怕丁点儿所谓的interlingual tension在句子里面,这真是天下奇事!德里达说了,哪怕是央视的新闻联播的语言背后也都渗透着CNN式的全球英语了,这是不懂外语的人也躲不了的。但我们的北岛的句子具有极其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貌!是那个年代如今也成了伟大的传统的缘故?
像先锋作家格非还特别爱把外语作家挂在嘴上,但他的句子里有任何一点这所谓的interlingual tension在里面没有?没有,一点没有!他说喜欢叶芝或奥登或贝克特,他就得对自己的喜欢负责得认真一点:去看看原文里他们的句子的力量在哪里?英语学起来太麻烦?但我回答:你贝克特都喜欢了耶,你小说家都想当,却认为小小的英语太麻烦——你怎么不怕别人因此就怀疑你对贝克特的喜欢、你对小说写作的当真呢?
还有就是陈丹青的写作,就是局限在他的阅读的打不开。写得阴阳怪气,修改很认真,三十遍以上,但也就是将句子弄得油滑一些而已,绝没有ontological breaking或兰波要求于诗人和作家的摧枯拉朽式的“逻辑起义”(朗西埃曾办过以这个为名的一本杂志)。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在我们时代里,理论或文学与外语之间竟会有这样一种关系。但在西方,这在历史上都是常态:希腊语与拉丁语与自己的母语的紧张关系,以及自己的母语与其它的欧洲语言之间的关系,哪怕在但丁时期,就成为一种写作之移喻式力量的源头。
在德里达对于“世界文学”的重新定义中,本地个人的独特性与其全球普遍性在今天的交叉互动、比并、移位和重奏,被看作是歌德心目中的“世界文学”的真正实现。一个中国的本地个人,作为他者,突然冒出在陌生的全球文化大空间里,这对于作家来讲,是机会!而像格非那样成为一个几十年自旋的陀螺,写写本地故事,会越来越显得像一个被人作弄还认为别人不识泰山的十三点。难道像他这样的一大批中国著名作家真的是至今没感到在文学全球性面前的这种四面楚歌?就是没有,他们还在抱怨现在的读者不爱读“文学”呢,好像这些狗屁作家自己已与“文学”沾了边似地!
2011-08-24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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