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巨人肩上的《经营生命》第八章(1-2)
第八章 意志主义
1.叔本华思想概述及评判
新知:叔本华(1788~1860年),德国著名哲学家,开创了唯意志主义哲学及生命哲学流派。他认为哲学回答的是世界和人类的本质、本源问题,而真正的本质、本源应当从人的内心深处去寻找,这就是人的意志或下意识的生命本能的冲动,或生存(生活)意志。
清风:弟子暂停片刻,在介绍他的主要思想之前,我想对于两个问题进行一些简单地探讨,是很有必要也是能够引发读者兴趣的事情。一则何以叔本华成为现代悲观主义创始人,二则何以直至生命的暮年他才一举成名并且引无数世人竞折腰?
新知:此小菜一碟也,弟子给你手到擒来也。首先,叔本华之所以成为现代悲观主义创始人,一则是由当时那既混乱又加上战乱频繁的环境造成的,二则由于他深受印度哲学特别是佛教的影响所致。第二个问题,则主要由于当时最高理性的形而上学代表——黑格尔哲学君临欧洲大陆,世人自然更不会注意到非理性哲学的存在所致。最好的例证就是这样的场景,心气甚高的叔本华偏要选择黑格尔上课的时间开讲自己的课程,结果那边场场爆满,自己这边门可罗雀。当然了,作为一个自称“性格遗传自父亲,而智慧遗传自母亲”的天才却在大半生都倍受冷落,仍然有一些值得思考的必要,老师你说是吗?
清风:明知故问嘛。叔氏精通七国外语,在25岁时即发表《论充足理性原则的四重根》(至今这一著作仍是认识论的名篇),30岁时即发表反映其核心思想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但是,这部著作首版发行时,几乎无人问津,所印刷的五百本绝大部分都放置在仓库里。到1850年,叔本华的最后一部巨著《附录与补遗》终于完成,但是费尽周折才有一家出版商同意出版,印数只有区区的750本。叔本华没有稿酬,仅仅是获赠十本样书而已。不过真的是印证了那句著名的西方谚语,“上帝的磨盘转得很慢,也转得很细。”属于叔本华的运气终于姗姗来迟了,英国评论家奥森弗德注意到了这部著作,并且发表了一篇评论,而叔本华的一个朋友又找人将此文译成德文在德国的报纸上进行了发表。经过这一番“出口转内销”后,他的哲学方才墙内开花墙外香起来了,自己也终于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新知:此倒是印证了他自己的名言,“真理可以耐心等待,因为它长久存在。”这种是金子却长久不能发光的情形,在历史上倒是比比皆是。例如,《红与黑》问世后也是反响甚微。作者司汤达仍然自信地断言在其死后二十年,此书必将红得发紫,结果也诚如斯言也。直至今日,该书仍是喜爱文学的读者必读之名著,而主人公于连更是成为一个历久不衰的经典形象。
清风:那你来说说这些名著的戏剧性遭遇是由哪样原因造成的呢?
新知:一则曲高和寡也,毕竟一般大众更容易接受一些通俗作品,比如金庸的武侠小说,易中天的《品三国》,或者是一些诸如名人赵忠祥自传之类;二则许多名著思想上的超前性容易导致它们被长时期地束之高阁;三则在历史上受到了资讯不发达的限制。在当今这个网络社会与信息社会我想应该不再会发生这类事情了。也正因为如此,原来我因老师的这本巨著屡屡受挫于出版商而曾担心你会步叔氏之后尘,但现在我坚信此书在三年之内必将走向世界。
清风:没有你的勉励,此书是无法完成的,即使完成也无法忍受那没完没了地被拒之门外的打击的。“古来圣贤多寂寞”在过去的时代有其发生的必然性,但那还算是好的了。还有一些人因其思想被常人认为是离经叛道,不仅受冷落还倍受攻击,比如弗洛伊德,中国的人口学家马寅初等等。这倒是符合我小时候看过的“魔鬼词典”中的一句话,“天才出现在世界上的标志便是所有的蠢才都联合起来向他进攻。”
新知:自然地叔本华本人对此更是感触极深,他那辛辣犀利的笔自然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
大众的判断力是反常的,要创作出优秀的著作,并且避免写出低劣的作品,创作者就必须抵制和鄙视大众及其代言人的评判。……读者大众的愚蠢和反常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因为他们把各个时代、各个民族保存下来的至为高贵和稀罕的各种思想作品放着不读,一门心思地偏要拿起每天都在涌现的、出自平庸头脑的胡编乱造,纯粹只是因为这些文字是今天才印刷的,油墨还没干透。
清风:哈哈,但是如今基本上已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如你所说的信息社会与民主社会已经到来了。讲了这么多题外话,你还是接着介绍叔本华的主要思想吧。
新知:好的,正合我意也。所谓意志主义也,与强调理性的理性主义不同也,一切核心
就在意志二字上。在他看来,生物所最珍视的就是其生命,只要求得生存,其它一切都可忍受;反之,其它一切都会失去意义。生物如此,其它一切事物亦如此。例如,在有机界中,一颗埋在土中的种子,可以长久不发芽,却能保持其生命力;在无机界,各种化学元素除非在一定条件下,否则绝不相互转化,不化合为性质不同的其它物质,这些都是它们求生存的表现。叔本华用这种生存意志来解释宇宙乃至人的一切,解释人的理性、智慧、性格以至人身体的各部分,都是生存意志的表现。特别提醒注意,这里的意志与我们通常人所认为“坚强意志”的意义有所差异,有些学者因而认为译成“意欲”还更妥当一点。
清风:有道理,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也,那又如何说他是悲观主义大师呢?
新知:老师莫急,且听弟子慢慢道来。在叔氏看来,生命乃至世界的本质就是意志,而意志的本质就是痛苦。而且意志现象越完善,痛苦也越多。植物无痛感,低等动物痛感微弱,高等动物痛感强烈,人的痛感则达到了顶峰。而在人类中间,智力越发达者,痛苦又越多,所以天才最痛苦。
清风:实现了自己的意志岂不就尝到了快乐的滋味了,又何为痛苦呢?
新知:老师你别逗我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叔氏说,人生就好比是一个钟摆。摆的这端是“痛苦”,而另一端则是“无聊”。当人的欲望没得到满足时,便产生焦虑及痛苦感;而欲望一旦得到满足,便又会觉得“不过如此”,于是又觉得无聊,于是又产生新的欲望,寻求新的刺激,重新又回到令人痛苦的欲望中,重又开始新一轮的“钟摆”生活。
清风:现在你明白叔本华在30岁时就完成的巨著何以叫做“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了吧,在他看来人乃至宇宙的本体都是一种挣扎着的意志的体现。这些意志所指向的东西并非完全是客观化的,而是经过个人意识所反映的表象的世界,世界就是由意志与表象世界所组成的。在叔本华看来,人生就是被无限的欲求所鼓动起来的一叶扁舟,在茫茫的苦海中挣扎。因为人的意志总是避免不了经常受到外界的阻碍,这就是痛苦的根源,而意志的暂时满足叫幸福。
新知:我插一句,正如叔本华所说,“人可以做他想做的,但却不能要他想要的。”
清风:但是,人的本性决定了这种幸福是如此的短暂,又要追求新的意志满足,然后又要产生新的痛苦。而在两个痛苦,即一个刚消失的痛苦和下一个即将到来的痛苦之间歇期,并不是被幸福和满足的感觉所充实着的,恰恰相反,在一旁窥视已久的无聊寂寞之感又迅速趁虚而入。
新知:不要说象老师这样饱经沧桑的人会在某种程度上会欣赏叔本华的观点,实际上即使是象我这样的弱冠后生也能产生些许共鸣。比如在我高三为高考进行紧张的迎考复习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那时就一心盼望着这样的日子早日结束了就万事大吉了。可是,真的当高考结束了后,在那短暂的幸福过后,我又特别地感到空虚了起来,甚至也有一种疲惫感,并且觉得这种疲惫是一种空荡荡的东西。唉,好象有本外国名著叫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我觉得其之所以能够畅销是必然的。在一个人为欲望所驱使,比如我前面所说为高考这座千军万马要过的独木桥而日夜紧张辛苦时,实在是别无选择硬着头皮日复一日地读啊写啊算啊,那时真叫做不能承受之生命之重。当一个人空虚下来时,也就是面前面临很多选择时,此时比没有选择时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有时甚至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堪称是一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也。
清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来你还没有真正读懂,谁叫你一向都是一知半解呢,哈哈。我读大学时是在上海这个冬日以冷出名的地方,业余爱好相对男生来说更少的女生在冬日更觉无聊,有时对着一面镜子将围巾系来系去都要折腾上一两个小时呢。在我看来,人之所以需要去娱乐与社交等,甚至有些人会沉缅于烟酒、赌博等活动中去,有些是为缓解紧张,有很多时候也是为了去消除无聊的感受而已。
新知:就象常人所说的“时间实在是难得打发呀”,生命虽然是如此地珍贵,而对于常人而言打发时间却又成了生活的一种基本模式,这又是一种何等的讽刺啊。
清风:很好也,总体上来说,我们在叔本华思想中那里确实能够找到古印度哲学特别是佛教的影子。确实的,他受古印度哲学的影响很深,这从以下的事实不难看出来。他一般在晚上9点到10点左右就回家,在床上阅读几页古印度的《吠陀》,因为他认为,“从《吠陀》的一页纸的著作,我们所学到的就超过康德以后的整卷整卷的哲学著作。”而作为《吠陀》文献中哲学思想总结的《奥义书》尤其受到叔本华的推崇,他对它不吝赞美之辞,“它是最高的人类智慧,是我生前的安慰,也是我死后的慰藉。”
他所住的屋子陈设极其简单,书房的主要装饰物就是书桌上的一尊镀了厚厚一层金箔的佛像。在东方悲观主义大师佛祖那里,最基本的教义四圣谛之第一谛便是一个苦字,而此苦又是因为无常无我的特性所决定的。与此相呼应的西方的悲观主义大师这里,同样认为痛苦是人生的一个基本特征,这是因为人在实现意志过程中所必然受到的阻碍造成的,而即使实现了意志带给人的满足也是暂时的,很快又要开始新的对意志的追逐,因而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也。
新知:正如我们以前对佛家所批评的,对人生“苦”旅的过分强调也是叔本华的一个片面之处。通常情况下,我们常人实际上是不停地在苦、乐之间进行着转换的,并且对于心理健康的人而言,往往他在生活中更多地培养出了一种积极的人格,因而更多地体验的是幸福、快乐、满足、高兴、愉快等积极的心理体验。相反,对于一些更具有消极人格特征的人而言,他在生活中更多地是体验到一些痛苦、悲伤、忧虑、畏惧、孤独等消极的心理体验。
但是,佛祖与叔本华的可贵之处就在于深刻地认识到常人的幸福的一过性的特点,占有一物便使一物失去了刺激,目标仅是虚设也。而在追求欲望、意志满足过程中必然的受到挫折,还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与烦恼。并且,叔本华还特别阐明了在一过性的幸福之后常人所面临的一种无聊之感,许多人一生就在无聊与痛苦的交织中度过也是一种不争的事实也。
清风:说得很对,即使是真正的身心健康且积极进取,通常在一生中少有受到长期痛苦袭扰的成功人士,如果简单地对叔本华等人的悲观论调不屑一顾的话,其实也犯了认识肤浅的错误,他们或许没意识到他们所经历之快乐实际上可能只是一些肤浅的快乐而已。
新知:我同意老师的观点,单就常人的幸福的一过性与短暂性的特点而论,我们就必须对佛祖与叔本华的哲学有高度的重视,因为只有永恒的东西才是能给人真正带来持久的幸福的。而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为何常人的幸福具有一过性的特点,老师在最后一章中将披露自己的秘笈并对此作出全新的解释。作为一种必然的逻辑,要消除痛苦就要消解人的意志,而要消解人的意志,叔本华为我们分别开出了治本与与治标的处方。
清风:你倒是能活学活用啊,把我给你讲的中医术语用上了。确实地,生命意志是一个相当抽象的东西,要想丢掉它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它不是一块随时看不顺眼就可以丢向窗外的破抹布。如果我们把痛苦比做一股从地底涌出来的泉水,那么一旦我们克服了生命意志,那也就是堵塞了痛苦之源的泉眼。再用一个中医的乃至武侠小说中也经常引用的术语吧,那就是击中了痛苦的命门(即要害)了。那你先来说说治标的处方吧。
新知:那还不容易啊,治标三条,哲学、艺术、宗教之路。在叔本华看来,当一个人拥有理性、知识与智慧之后,就有望用它们来控制意志。在他看来,通过读书,读哲学书,尤其是读哲学大师的原著,找到那种透彻万物的理性,理性就能够驾驭意志。如他所说——
当外部因素或内在特性突然把我们从欲求的无尽之流中托出,并使认识摆脱意志的桎梏时,注意力就不再集中于欲求的动机,而是抛开事物与意志的关系去领悟事物,因而能从纯粹客观的角度观察事物,不带任何个人利益和主观性——只就它们是表象而不是动机对其加以充分的专注。这样我们以前求而不得的安宁就会自动光临,与我们安然相处。
清风:我们知道与理性主义不同的是,在叔本华那里世界的一切都是由意志来主宰的。但是,尽管如此,叔本华也还是承认在一定程度上,理性还是起作用的,比如在消解意志,摆脱痛苦方面。其实中国人在意志受挫时爱自我宽慰的一句话便是“拿得起放得下”,实际上就是理性所起的重要的调节作用。不过,常人纵然是放得下,必然又要在新的地方去“拿得起”,只是转移了意志的目标而已,不是真正地完全摆脱意志的困扰。
新知:说到理性对意志的调节作用,我就想到有一个制怒的好方法便是,当你忍不住要对某人发怒时,你就从一数到十。
清风:要是你数到十时,我还是不断地刺激你,你又怎么办呢,是否要从十又数到一百呢,哈哈。
新知:以前有一句非常时髦的政治工作口号“让感情的潮水沿着理性的河谷奔腾”,倒是充分说明了理性对意志的调节作用也。但是实际上完全如同叔本华所说的几乎完全消解意志的人也是有的,最著名的比如大哲学家康德、柏拉图、笛卡尔、休谟及叔本华本人,还有物理学家牛顿等人,他们完全沉浸在对哲学或物理学(自然哲学)的思考中,深居简出,终身不娶,在常人看来好象真的是不识人间烟火也。
清风:无独有偶,2007年驾鹤仙去的著名哲学家及美学家,云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赵仲牧先生也是终身未娶,为哲学这种思考的事业而奉献了一生。这些孑然一生的哲学家们,也许是他们的本能欲望等等,几乎完全升华为了知识理性与逻辑理性了,从而给后人留下了谜一般的一生。说开了就没完,打住,你接着说说艺术之路吧。
新知:叔本华认为,艺术的特征就是,艺术能将人类的认识从意志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使人忘却自己的欲望与私利,而让心灵得到一种对真理的非意志的领悟。何以艺术具有这种功用呢?因为艺术作品所揭示的并不是现实的事物,而是理想化的事物,这个理想化当然也包含着理念,它是事物一种理性的、普遍的美,其中不搀杂着任何个人的意志。
清风:所以不论是创造艺术还是欣赏艺术,都可以暂时超脱个人意志,在美的沐浴中忘却痛苦。不过,此艺术之路,也只是起效而已,并且只有少数天才方能真正地领略。而这些天才们某种程度上都带有一定气质上的“疯癫”症,在艺术观审中所带来的宁静喜悦的片刻,是对他们由于特有的敏锐感觉而造成的比常人多得多的痛苦的一种补偿也。
新知:我在想意志主义在心理学的发展就是催生了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弗兄后来提出的艺术创造对人的性本能的升华之概念也可谓是叔本华理论在心理学上的细化也。关于天才的痛苦问题我们在本节后面再讨论,关于天才的疯癫问题我们在下节谈到尼采时再讨论。
清风:那第三条宗教之路呢?
新知:第三条消解意志之路,宗教也。叔本华受佛教影响很深,因而也推崇佛教的涅槃之境,认为这种境界是能够使人大彻大悟彻底摆脱苦难人生的最高智慧。我们可以认为,即使早期如叔本华、后期如荣格等西方思想家对佛教道教中所阐述的境界之认识仍然带有一些隔靴搔痒的成分,其理解程度也还不能说是达到极深的地步,但是作为西方社会中的人能突破西方人的常规思维方式而接近东方文化,本身已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
清风:接下来要谈治本之路了吗?
新知:是的,前面三条只是压制生命意志而不是根除它,现在讲的两条则是立足于根除它。第一条,发疯也。发疯实际上是人在意志得不到满足而且带来极大痛苦时的一种回避方式,这种方式使得理性不会知觉,又可避开了意志的纠缠了。在这疯狂里,一切过去的经历和它产生的痛苦都在人的脑海里消失了,这就是发疯的实质也是发疯的意义。
清风:发疯可说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病,而轻微的癔症等精神症其实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受压制的本能所致,将其充分释放出来,就成为了治疗取得效果的关键,这也是后来弗罗伊德的精神分析法的一个重要内容。
新知:第二条,禁欲也。第一步是断绝对世界的迷恋,对外界纷至沓来的各种诱惑抱不动心的态度,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第二步是禁绝性欲与食欲。叔本华认为一个有理智的男人是不可能去做与女性恋爱这样的蠢事的。而禁食欲之后,必然会导致个体的死亡,他说,“采取斋戒绝食的措施,甚至采取自辱自苦的办法,以便用经常的菲薄生活和痛苦来逐步降服和灭绝意志。如果死亡终于到来而解散了意志的这一现象,那么,死,作为渴望的解脱,就是极受欢迎而被欣然接受的了。”
清风:正由于这样的思想,所以他虽然认为自杀是“愚蠢的行为”,但他仍然对自杀抱悲悯、赞叹和同情的态度,如他所说,“自杀是自杀者以其自由意志,弃此尘寰,吾人将先以悲悯和同情,继以赞叹其勇决。”在我的印象中,近代著名国学大师王国维之所以跳北大未名湖自尽,受到叔本华思想影响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如果大家都按叔本华的思想去灭绝生命意志,那么世界将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呢?请看他的描述——
随着自愿的否定,意志的放弃,则所有那些现象,在客体性的一切级别上无目标、无休止的,这世界由之而存在并存在于其中的那种不停的熙熙攘攘和蝇营狗苟都取消了,一级一级的形式的多样性都取消了,随着意志的取消,意志的整个现象也取消了。末了,这些现象的普遍形式,时间和空间,最后的基本形式主体和客体也都取消了,没有意志,没有表象,没有世界。
“无”是悬在一切美德和神圣性后面的最后目的,我们不应该怕它如同孩子们怕黑暗一样。我们应该驱除我们对于“无”所有的那种阴森森的印象,而不是回避它,如印度人那样用神话和意义空洞的字句例如归于梵天,或佛教徒那样以进入涅槃来回避它。我们却是坦率地承认:在彻底消灭意志之后所剩下来的,对于那些通身还是意志的人们当然就是“无”。不过反过来看,对那些意志已倒戈而否定了它自己的人们,则我们这个如此非常真实的世界,包括所有的恒星和银河系在内,也就是——“无”。
新知:实际上,如果众人都信仰佛教并且力行之,彻底斩断一切业力,那么世界也会呈现同样的图景。可以这样说,佛教以业力来说明那世界上的一切因果关系,而在叔本华这里将这一切因果关系都看成了是意志的体现而已。如果说东方哲学的优点就在于笼统,那么缺点也就在于其笼统。西方哲学的优点在于细致,那么缺点也在于其细致。
清风:真是烦不得了,你干脆说东西方哲学乃至文化是相得益彰的不就得了。回顾一下叔本华所指出的这几条解脱痛苦之路,我们来作一个小结。治标三条中前两者哲学与艺术之路对常人来讲是非常实用的,并且常人或多或少地都在部分地应用它。最后者宗教之路尤其是佛教的涅槃之路,对那些大彻大悟之人能够彻底出世即看破红尘的人来说是实用的,我们前面讲述东方哲学时已有详尽的分析,此不赘述。后两者治本之路,发疯是要不得的,恐怕没有人会愿意以此方式来解脱。禁欲之路恐怕也不合常情,禁欲之后而慢慢死去,如此地迎接死亡至少也是极不人道的。虽然东方哲学也有专门的戒学,但它们是为修炼之后求得另一种快乐来代替世俗之乐打基础的,并无任何不人道之处,虽然也有违背世俗常情之处。所以,在我看来叔本华仍是深入了东方哲学的皮毛,尚未触及其深处之精髓呢。
新知:我知道老师对东方哲学特别是佛道两家是推崇倍至,其情其感时不时地溢于言表也。我们说叔本华的哲学固然有其深刻之处,这一点同佛教类似,但是其难免也过分悲观,尤其体现在其所提倡的消解意志的种种极端之法上。其实,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是作为生命来到这世界上都可以视作一种幸福。何也?因为,生命之来之不易啊,因为是多少亿个精子追逐一个卵子,恰好某一个精子捷足先登方才诞生了某一个特定的个人也。虽然人生有种种苦难之一面,但是当人们被问及来世愿意变成什么时,百分之一百的人还是会说愿意变成人,而不是猪啊马啊牛啊等等。所以,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我认为是精辟的,那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别人的泪水中结束,这中间叫做幸福。” 虽然这中间可能充斥着许许多多的酸甜苦辣,但是毕竟这一段活着的过程就是一种幸福啊,这是毫无疑义的呀。
清风:讲得很好。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要全盘接受叔本华的哲学无疑是危险的,但是他们也都承认其毕竟是一种片面的深刻,这种深刻就在于特别树立了意志这杆大旗,是对世间盛行的理性主义的一个巨大补充也。往细一点来说,就是指人作为一种既不能理解也不能控制而盲目发生作用的力的产物和受害者,好像居住在对他很不相宜的无神世界里,又好象在无目地无休止地奋斗着。就是说,世界意志的产物是人也,同时人又受到这种盲目意志的支配也。
新知:回过头来我们来探讨智力越高痛苦越大的问题。智力越高,其情感世界相对也敏感,追求也越高,当然更不容易满足,痛苦也就越大了。以前的上海大众公司总经理方宏,著名歌星张国荣,台湾著名作家三毛等常人羡慕的对象最后却都走上了自杀之路,令人殊为痛心也。所以在我看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象那些村姑农妇一样,生活得何其悠然自得也。再或者如同您老人家小区里那些三轮车夫,有活就干干,无活时就斗斗赌金基数仅为一元钱的“地主”牌戏,尽管是住的一个月租金50元的单车棚,还不是照样生儿育女,其乐融融呀。
清风:你是说的好听呀,既然当个三轮车夫都这样快乐,那你何以还要读大学还要来拜我为师呢?农妇也好,三轮车夫也罢,再快乐毕竟也是低层次的呀,何以能同成功人士相比呢?当然,不少成功人士固然智商高,但如果不善于调节心理状态,面临各种问题时无法超然对待甚至还走上极端,就可能还不如常人,反而印证了歌德所说的话了,“天才的命运注定是悲剧”了。总之,智商高的人还须伴以高情商,方能获得一个较为圆满的人生。因为幸福的程度并不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解决了生活中的各种问题,而在于是否具有在没有解决问题时依然保持良好心态的能力。
新知:老师是真正地透察人生也。我想通了,宁肯体验大的痛苦,然后想法去超越它,然后去获取高层次的欢乐,也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而蝇营苟且中渡过此生也。正如功利主义思想家穆勒所说,“我宁愿作一个不幸的苏格拉底,也不愿作一头幸福的猪”也。
清风:总结起来说,叔本华思想对后世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从哲学的角度而论,他开
创了近现代非理性主义的先河。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他及其后继者尼采的思想直接影响了弗罗伊德创立精神分析学,只不过弗氏将此二人的思想科学化了,并且其影响如此深远,又远远地超出了单纯的心理学领域。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就评论说,“叔本华作为意志的心理学家,就是现代心理学之父。从叔本华开始,然后是尼采,然后直接到达建立起叔本华的无意识心理学,并把这学说应用在精神科学的弗罗伊德及其一干人。”
2.尼采思想概述及评判
新知:叔本华的思想被另一个德国思想家所扬弃,并且产生了具有爆炸性的影响力,此
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历史上享有盛名而又备受争议的哲学家尼采(1844~1900年)。说他享有盛名,因为现代所有的非理性主义可以说都曾受到其思想之影响。说他倍受争议,是因为给近代世界造成空前绝后的大劫难的纳粹主义分子也肆意宣传其纲领即来源于尼采的“权力意志”论和“超人”论。
清风:使得尼采青史留名并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的另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尼采在晚年离奇地疯掉了,这使得一向鄙视象尼采这样的非理性主义大师的正统学者更有了攻击其思想的把柄。当然尼采并非是被他的超前思想弄疯的,而是因为其在年轻时在战争中受伤加上晚年其年轻求学时染上的梅毒发作,以至于在生命暮年的十二年完全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
新知:按照老师通常教给我的客观评价方法而言,因为法西斯政权曾盗用尼采的思想来为自己的宣称服务,从而贬斥这样一位伟人是毫无道理的。比如《红楼梦》起初曾被封建统治者作为淫书而禁止传播,并且确实也有一些人将其作为意淫的工具来进行消遣,难道就可以因此而否定曹雪芹此书的高度思想性与艺术性吗?
清风:讲得很好。当尼采21岁时读到了叔本华的名著《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他激
动地几乎整整两周没有睡觉,以至于他后来将叔本华称做精神上的父亲。有趣的是,尼采在许多方面都同叔本华极其相似,比如都属于大器“早”成的那类,都是在很年轻时便创作了不朽的名著。1872年,年仅26岁的尼采便成为了瑞士巴塞尔大学的正教授,且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名著《悲剧的诞生》,以后又陆续出版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人性的,太人性的!》《道德的起源》《瞧,这个人!》《偶像的黄昏》《快乐的科学》等等。有趣的是这些书籍的命运也是如此地惊人相似,同样乏人问津,甚至要自费出版。他的讲课同样不受学生欢迎。
新知:我还跟老师补充一个对于两人而言最著名的共同点,那就是都在追求女人失败后从而极端鄙视女人,并且都终身未娶。
清风:我还以为你要说那样呢,品味太低了吧,不过在本节的最后还是可以就此与你探
讨几分钟的。此二人其实最大的共同点在于,其思想都堪称过于超凡卓绝,因而在世时得不到世人之认同,而都是在死了N年后方大红大紫起来。此也正如尼采本人所预言的那样,“我的时代尚未到来”,“有的人死了以后才出生”。
新知:以下还是言归正传由我来介绍尼采的主要思想要点吧,我作为老师的关门弟子现在已尽得老师之真传,那就是对于伟人的思想不管有多复杂,都能提纲挈领且合乎逻辑地拟出个一、二、三来。尼采的思想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主要就是一“权力意志”论,二“重估一切价值”论,三“超人”论,四“无限往复”论。
首先,尼采从他的精神父亲叔本华那里继承了“人生就是意志活动”的全部领域这一中心论点,并以此作为他的哲学大厦的基石。叔本华的思想弥漫着悲观论调,在他那里为了摆脱痛苦,就要去否定生命意志。于是,求生意志最后竟然成了求死意志了。但是,这种悲观主义却是尼采所不能接受的,他宣布这是颓废的标志,他在意志领域发现了一种不曾被污染的健全本能,力的饱满和充盈,这是对生命的深深眷恋与热爱,是正视人生的痛苦而不是逃避。
清风:在叔本华那里,意志是盲目的,而尼采的意志则是有一定目的的权力意志(又译强力意志)。尼采把“意志”看作是一种个人自我引导与自我超越的“权力”,是一种个人追求能够支配环境的“权力”。因此,从本质上讲来,“意志”是完全自由的,这种自由的个人意志是不应该受到任何环境影响的。
新知:老师,这些论点怎么有些耳熟呢,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哦,对了,在以后我们会讲到的宣称人具有无限自由的萨特的存在主义那里,明显可以看到尼采思想的影子啊。
清风:算你聪明,思想从来都不是割裂的,从来都是一代一代传承的。新一代思想家在旧有的基础上又不断进行着新的演绎与发挥,这就叫与时俱进啊。
新知:我们也正在进行着这样伟大的工作啊,对不?我想这不是臭美,是大实话。正因为这样强调意志的作用,所以尼采提出了“重估一切价值”的口号。重估一切价值,又包括两部分,就是对当时泛滥成灾的理性主义及整个欧洲传统的基督教道德体系的重估。西方自古以来有着理性主义的传统,它最早肇始于古希腊著名哲学家苏格拉底,其有一句著名的口号叫做“知识即美德”,认为求知是人生最高的目标与道德的最高准则。在文艺复兴之后,随着工业文明的到来,人类开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与精神文明。于是,理性至上、科学万能的思想开始被推到极端的地步。
清风:这也造成了近代哲学与科学之父培根的那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响彻云霄啊。然而在尼采看来,理性主义本身就是颓废的特征,它表达了一种知识上的盲目乐观信念,认为科学知识能解答一切人生之谜,并且优良的品德都可以从理性概念中推论出来。在这个意义上当人们抑制一般本能而使理性畸形发展时,就已表明生命本身感到了危险,人变成了理性的奴隶,变成机器,失去了所有的创造与激情,这也等于失去了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新知:当然必须看到的是尼采在强调张扬人性中的本能激情的时候,对理性的批判似乎又走向了另一个矫枉过正的道路。尽管如此,他的许多精辟言论仍然是极富启发性的,尤其是他从古希腊神话中所找到的灵感让我特别欣赏。在古希腊神话中,威严、冷静、理性的阿波罗被称为日神即太阳神,而沉醉、冲动、非理性的狄奥尼索斯则被称为酒神。在尼采看来,在酒神身上所具有的元素更重要,因为它体现了人类强大而无限的生命力,象征着人类本能中一切原始的冲动,它们不受任何理性与道德的约束,当它们释放之时才是人类生命意义真正得到体现之时。
清风:对此,尼采有一句非同凡响且又惊世骇俗的名言,“我是哲学家狄奥尼索斯的弟子。我宁肯做一个酒色之徒,而不愿意做一个圣人。”实际上,人生的哲学及心理学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要解决理智与情感的关系及冲突问题。尼采等人显然认为情感的一面是人类行为的主导力量,发展到弗罗伊德时将此定义为“本我”。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但我依稀记得在我15岁初三那年的下学期期末时,有一天突发灵感而在一本笔记本上写下这样的话,“也许世上的事真的很简单,一切都可以用情感与理智两方面概括之。”不过写完之后我又觉得自己的狂妄自大实在好笑,如果世上的事就这么简单,哲学家岂不都死光算了。
新知:实际上对于善于思考的青少年而论,有时候天才的灵光惊现是正常的。只不过因为无人引导,结果在蹉跎了许多岁月之后,如老师之流方才能够静下心来梳理自己萌芽于少年时的理论而已。我们还是接着往下说吧,尼采对苏格拉底等诸多圣人的嘲讽使我想起了中国古代的庄子对孔子等圣人的挖苦,完全是异曲同工也。所不同的是如我们前面所分析过的,尼采鄙薄理性而张扬意志,但庄子则是要更进一步,放弃理性与意志等所有的后天意识,而回到那无知无欲的先天境界中去也。
清风:我们前面在“东方心理学”那一章所强调的,东方的哲学及心理学就是强调要通过特有的修炼方式,从后天返先天,从而很好地调和理性与本能的矛盾的。
新知:重估一切价值,在尼采这里除了对理性主义的否定之外,还包括对整个基督教教义及精神的否定,他的一句振聋发聩的宣言就是那句“上帝死了”。在他看来,基督教是人生命中最危险的敌人,一个宗教信仰者是不可能拥有生命激情的,它只会使人堕落。基督教道德理论是一种“原罪说”,认为生命中充满了罪恶,个人通过自责、忏悔等方式,来达到赎罪的目的,从而才能净化心灵,最后就能够升入天堂并逃离地狱。
清风:按基督教理论,耶酥基督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是一种为众人赎罪的大无畏献身精神。由原罪说为起点,基督教主张爱护弱者的怜悯心得及人的自我表现牺牲精神,宣扬无条件的爱与忍让,同时还提倡象修女、修道士那样禁欲苦修。这样的思想显然是尼采所鄙视的,这在尼采看来纯属一种奴隶道德,人类爱冒险、爱斗争的英雄气概被沦落为爱安稳、爱和平的奴隶习性,从而严重地扭曲了人的本性,抹杀了生命的本质。尼采说,“生命本质上就是掠夺、伤害,对陌生者和弱者的压迫、压制、严酷,把自己的倾向强加于人,吞并和剥削。”
新知:尼采宣扬“上帝死了”,从根本上否定基督教的精神,为人们摆脱其所受教义的束缚,从而张扬积极的人生意志,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按照老师的理解,任何宗教都有特定的超越世俗的作用,这种超越性又是人类所必需的,因而尼采的否定也有一定的偏颇之处,并且事实上是否定不了。至今,上帝也依然活着,且受到无数西方人的供奉,并且基督教也还日益向全世界传播着。
清风:这里面根本的原因在于,如我们前面讲述东方哲学时所分析的那样,宗教性的需要是全人类的共同需要,东西方概莫能外也。我们在讲完西方哲学与心理学之后,还会用小点篇幅附带着讲一下基督教的问题。这里我也可以先给你讲一个为师的基本观点,就是虽然说东西方人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但是,基督教所要追求的终极境界与佛教、道教所追求的其实仍是一回事。只不过,耶酥在创立基督教时无非是考虑到西方人的文化背景,而以原罪作为出发点来立论,从而为修道之人否定世俗的罪恶打下基础。佛教则是将原初状态不定义为罪,而定义为“无明”,以此立论从而指引修道之人逃离世俗,解脱痛苦的。道教则是以返朴归真为立论基础,指引修道之人在自身体内实现精与神的交觏,全性保真,养性延年。虽然一般的西方信徒或许达不到东方信徒那样天人合一的境界,但是当他们在教堂作礼拜时进入的那种脱离一切世俗的众生平等的静谧境界仍然足以净化人之心灵。
新知:正因为这样,宗教作为一种文化负离子永远都是人类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一幅漫画对此表现地非常到位,画中的尼采说,“上帝死了”,而画中的上帝却说,“尼采死了”。不过尼采其异常犀利辛辣之文笔及一反主流思想的愤青作派,都使我觉得他象极了中国古代之庄子,似乎可以说他是西方之庄子呢。
清风:哈哈,当代文豪鲁讯还把庄子称之为中国之尼采呢。回过来说吧,在世界范围内上帝的阴影都是难以消除的,而尼采的幽灵也注定会永远游荡下去的。正因为尼采强调权力意志的作用,因而鼓吹重估一切价值,进而提出一种超人哲学。上帝死了,圣人也死了,在尼采心目中的超人也诞生了。如果说对理性主义与上帝的否定是一种“破”的话,那么尼采横空出世之时就是“立”的时候了,所谓不破不立也。
新知:很好。尼采认为,超人首先是克服了人类本性的人,是由于出类拔萃而重新为价值立法的人。超人能够控制自己的内驱力,能够自由选择而使自己有所成就。他将接受大地上的一切而不轻视自己的身体。超人好象大海,掀起波浪,吞没浊世和一切污行;超人是狂风暴雨,震慑一切。在他看来,人类的真正目标是如同当初人超越猴子一样,现在要超越人类自身而成为超人。超人是强者,是主人,而芸芸众生则是弱者,是奴隶。后者好比是一大群绵羊,超人则是牧羊人。超人的目的便是改良人类,就是对人类的支配权力。历史是由3主人即超人创造的,“无天才即无历史”,“人类自下而上的目的就在于产生伟大人物”。
清风:不错呀,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但关键还在于要进行评论呀。
新知:这方面我就略逊一筹了,哈,还是请老师来表演一下吧。
清风:在尼采的思想中充斥着一种英雄史观和对民主的蔑视,这是我们必须加以甄别清楚的。但是他树立的超人理想,确也启发了后世学者对如何激发人的无限潜能的思索。因而尽管超人说不再流行,对人的自我超越性的谈论却越来越多,以至于到马斯洛时,“自我实现”思想提出并且风靡全球,不能不说这中间尼采功不可没,堪称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新知:很好很好。尼采一方面在大力推崇超人,一方面又在大力鞭策“末人”。所谓末人,即不起眼的人也,尼采用来比喻在基督教之类的文化压抑下的西方人。末人的特征是这样的——失去了创造的愿望和能力,权力意志早就离开了他们,“不再投掷欲望的箭”;小心谨慎,浑浑噩噩地度日,只会“小心翼翼地行走”,个性已经泯灭,千人一面,“一切的人意愿都相同,一切的人都相同”,只会按照传统与习俗行事。
清风:说到这里,我给你插一句吧。2006年鲁迅逝世七十周年,许多报刊都纷纷登发大量文章以纪念这位近代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巨匠。鲁迅其人深受进化论和尼采的思想的影响,这在其文章中有着诸多的反映。比如从《阿Q正传》《狂人日记》《孔乙己》等小说,《略论中国人的脸》《再论雷峰塔的倒塌》《论他妈的》等随笔中,你都可以深切地体会到他“为国人灵魂画像”时的入木三分般的犀利与透彻。他选择通过手中的笔来实施灵魂改造的巨大工程,力图促成麻木、虚伪、自私、残忍的国人向着真的人的目标进化。就象尼采认为现实中的只是人的毛坯,未来的超人才是真正的人一样,鲁迅也把当下的国人看作千疮百孔、残缺不全的“原人”,不经过艰难困苦、脱胎换骨般的巨痛,这些羸弱的同胞就无法摆脱愚昧和苦难,永远无法成为他所认定的的“真的人”。
清风:那超人如何才能产生呢?
新知:尼采认为超人仍然是产生于尘世生活中的人,人是超人的唯一原料,但只有少数勇敢者、创造者、权力意志充沛者,经过一些阶梯才能提升为超人。在他看来,种种恶劣环境(对于超人则是顺利环境)是对超人意志品质的培养和考验,超人不是在顺利环境中自然生长的。尼采常常自命为超人的预言者,“如果电火的别名是超人,那我就是电火的先导,是云里的大雨点。”
清风:这倒是与孟子的见解一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现代也有类似的高论,“苦难之于强者是财富,之于弱者则是万丈深渊。”
新知:以下我听从老师的教诲,不光是阐述思想家的论点,重要的是要进行评述。在尼采的时代,人们一方面还未完全从基督教的崇拜中完全解脱出来,另一方面很快又陷入了一种对理性的崇拜,甚至产生了科学万能的思想。然而,在科学蓬勃发展所带来的物质繁荣之后,人们开始发现科学也有其局限性,它也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幸福。西方人开始面对传统价值的荒凉废墟,开始新的意义上的苦闷彷徨。可以说最早感到这种危机的是马克思,因为马克思特别敏锐地观察到人在资本主义的流水生产线上所带来的严重异化现象。马克思研究的结果是根源在于私有制及其由于单纯谋生所致的劳动分工,得出结论要改变这种局面需要进行阶级斗争,实现社会变革,直至实现社会主义及共产主义。而尼采等人以及后来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同样认识到人类所面临的精神危机,只不过他们诉诸于人的内心生活领域,想依靠某种“精神革命”来解决普遍的危机。
清风:有进步,很好。我们在前面评述东方哲学时,曾经讲过以东方哲学的观点来看,从更广义的角度来说,任何后天的人的意识都是一种异化。这种异化在东方圣贤看来,并非是张扬意志就能解决问题的,因为这样的人固然可以摆脱理性等的奴役,但是同时又被自身的意志所奴役。而实现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社会变革直至共产主义的到来,是否能普遍满足人们的欲求尚待验证。主要的问题在于人之欲求是无止境的,因而也许难以从根本上摆脱异化的困扰。
新知:要是我以前一听到老师谈到东方哲学,我就会简单地认为其属于“开历史倒车”的思想,从而不屑一顾,当然现在是断然不会的了。一切宗教尤其是东方宗教中所反映出来的思想,都是一种对世俗社会的否定与超越,这是不能简单地以世俗社会的价值标准来轻易衡量和否定的。这些问题我们在以前讨论东方哲学时已谈了许多了,在这里先存而不论吧。接着来讲尼采的最后的一个重要论点,那就是“无限往复”论——
现在身死而消灭,在一刹那间化为乌有,灵魂和肉体一同腐朽。但是,我所缠绕的因果之纽带循环着,它将再把我创造。我还会回来向人类宣讲超人。
你们知道“世界”在我看来是什么吗?我可以在我的镜子里把它指给你们看吗?世界
就是:一种巨大无匹的力量,无始无终;一种常住不变的力量,永不变大变小,永不消耗,只是流转易形,而总量不变;……一个奔腾泛滥的力量的海洋,永远在流转易形,永远在回流,无穷岁月的回流,以各种形态潮汐相间,从最简单的涌向最复杂的,从最净的、最硬的、最冷的涌向最烫的、最野的、最自相矛盾的,然后再从丰盛回到简单,从矛盾的纠缠回到单一的愉悦,在这种万化如一、千古不移的状态中肯定自己,祝福自己,是永远必定回来的东西,是一种不知满足、不知厌倦、不知疲劳的迁化……”
清风:尼采虽然是反对宗教思想的,但是在对世界的根本认识上,他与宗教的思想却是不谋而合的。在《圣经》中也曾表达了类似的观点,那就是“已有的还会有,已去的还复来,阳光之下并无新东西。”当然在推动世界发展的原动力上,尼采与叔本华是一致的,认为是任何生物乃至无机物的一种意志推动使然也。东方哲学中的佛教则认为世界是由业力推动,因果相续永无止境的循环着的。宗教创始人虽然认识到宇宙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就在做着一种往复的运动,但是他们还是尽着自己的使命,极力要在局部范围内进行着阻止这种业力继续相续扩展的努力。比如佛祖很早就预言到了佛教将衰落且人欲极端膨胀的末法时代也会到来,但是他还是“尽人事以听天命”般地去实践自己的使命,直到死而后已。
新知:我小时候,大约在十二岁那年,突然有一天意识到人终究是要死时,连续悲伤了好多天呢。后来虽然注意力转移了,没有这么焦虑了,但是一种阴影还是缠绕在心头而挥之不去。现在跟老师取了这许久的“经”后,感到了一种解脱的轻松,认清了“世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循环着”的道理。实际上每个人在经历了若干亿年后也就是按佛教的话说若干劫后,世界还是会如尼采所说那样经历到他重新回来向人们讲述超人的时代,也同样会重新迎来当今我与老师之间“站在巨人肩上”坐而论道的时代。所以说每个人都会在每一个宇宙从大爆炸开始直到又塌缩为一个奇点的循环中活那么短暂一生,实际上也就是说人活的次数也是无有穷尽的呀,那么又何以不潇洒地走那么每一回呢?
清风:人是自然的产物,也必然回归自然。用我那饱经风霜的舅舅的大白话说,“人在泥土里找饭吃,最后必然回到泥土里去!”但是,尽管按你的说法人活的次数是无限的,但由于每一次宇宙大循环中的每一个人的每一次人生都是分毫不差的经历,因而活无数次也还不是相当于活一次,所以还不能说就能让人彻底地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只能说是虽然生前与死后都不是个人所能控制的,但是安排好这一生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清风:最后就来点花絮吧,那就是探讨一点关于女人的问题,也就是你最感兴趣的问题,
哈哈。叔本华与尼采都终身未娶,视婚姻为畏途,且非常蔑视女人。叔本华说——
在女人的心里,女人认为男人的使命就是赚钱,而她们的任务就是挥霍这些钱,可能的话,她们在男人的生前就要这样做,而在男人死后这样做就更是不用说的了。……把身材矮小、肩膀狭窄、臀部宽大、两腿矮粗的女性称之为“美人”“佳丽”,这也只有被性欲蒙蔽了头脑的男人才会说得出来。也就是说,女性的全部美丽全在于这种性欲之中。……结婚意味着战争和要求。……我们看到一对情人焦灼的目光相遇,为什么那样神秘、那样胆怯、那样隐隐藏藏?那是因为情人都是叛徒,他们使那些本来会结束的人类的全部欲望和苦难延续下去。
新知:尼采说——
如果你要去见女人,请带上你的鞭子。……妇女要同男人一样,这是毫无意义的;妇女最适合当妈妈和养孩子,这个角色已经给予了她们很高的社会地位。……男女之间很少能够相互理解,男人以为女人平和温柔,而事实上她们很狂野。
总之,叔本华如此厌恶女人,除了前述所说追求一个贵妇失败的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是从小同母亲的关系也一直很糟糕。而尼采在年轻时曾追求几个女人都遭到婉言谢绝,而后他那极为糟糕的身体使得他一直处于孤独漂泊之中,直到最后发疯为止。当然或许这样的解读有些肤浅,我想听听先生的高见。
清风: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在于什么呢?男人的左右半脑分工比较明确,所以理性思维较发达。而女人的左右半脑分工模糊,所以直觉发达,而且较为感性。而作为男人中的精英的思想家与一般女人的区别就更大了,相处起来就更容易格格不入了。西方许多第一流的哲学家远至柏拉图,近至休谟等人,之所以终身不近女色,主要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女性很难进入纯粹的哲学领域。抽象思维的领域并非大多数女性所擅长,她们比较重视的是实用理性,日常生活中的实用理性已经把其它方面的理性挤占了。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赵仲牧生前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所说的,“我对谈论家常没有什么兴趣,谈哲学对方又没有兴趣,所以一直没有成家。”
新知:诚如斯言也,在我念大学时,有时遇到几个女老师聚在一起,目睹她们见面时那一惊一诧的样子时,很难理解居然会出自这些硕士以上学历的女人之口,“呀,你这条裙子太漂亮呀,哪里买的呀?”
清风:孔子说“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逊),远之则怨。”其实也说明女人心理特点相较男人而言更加率性与自然,实际上这也就决定了女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幸福一些。我记得还在读初中时,有一年的三八妇女节时,我在《中国青年报》上看到一个女作者写的文章,用非常风趣的笔调将男女之别表现地淋漓尽致,可惜此文遗失了。只记得一点大意,其中说到“男人们每天穿西装打领带,面对领导还得毕恭毕敬,总是带着面具生活,何其累也……而女人们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何其轻松也……”文章的结尾是这样的,“女同胞们,让男人去累吧,我们乐我们的!”
新知:精辟呀,我来阐述尼采之疯的问题,免得让老师一个人独占了风头呀。如我们前
面所言,尼采之疯根本就是因为长期疾病所至,与个人性格及其思想并未关联,然而何以一些人爱大作文章,甚至得出诸如“哲学家皆疯子”“伟人皆疯子”的结论呢?
一则因为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但是一般平庸者自认永难达到此目标,从而通过攻击伟人的毛病间接地达到一种心理平衡也。
二则因为尼采等人是知名人物的原因,因而其发疯的事件就会被广为关注和夸大。其实常人中发疯的比例绝对大大高于一切哲学家,科学家,艺术家和所有的伟人。只是常人有百个千个地发疯也不会引起轰动耳,但名人中出一个就不得了呢。比如,现代的张国荣、三毛等人因忧郁症而导致的自杀事件同样引起轰动,也只是因为他们太有名而已,并非是真的艺术家、文学家就注定就要有病就要发疯也。
三则大凡天才实际上也必然在性格上有某一方面的执着,狂热,非如此不可能对其所热爱的事业能如此倾心投入,非如此不能成就其事业。当然其一举一动不可能与常人完全一样了,并且也不可能被常人所易于理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伟人与疯子本就是对于常人而言都具有疯狂特性的两极,但区别在于疯子难以回到现实中来,而伟人虽非常超前仍能回到现实中来也。
清风:我再给你补充一点吧。伟人不被常人理解,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相对常人而言,伟人似乎显得特别孤单,所谓“古来圣贤多寂寞”也。但是他们的心灵却是充实的,而心灵非常空虚的常人则需要去抱团热闹也。这也就印证了那句经典的网上名言,“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新知:听师一席话,倒使我想起根据已故著名作家路遥同名小说所改编的电影《人生》来。小时候不甚解其意,只觉得那高加林对巧珍提出分手显得太过残忍,但现在又觉得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了。巧珍固然善良,但在文化方面与高加林差距太远了。想想巧珍见着高加林时,兴奋地汇报家里母猪又下了多少个崽时,也未必不生出一丝悲哀来。有时侯伟人与常人的关系也似乎可作如是观也,伟人看常人时似乎也就如同高加林看着那为家里母猪下崽而欣喜若狂的巧珍一样也。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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