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安：日本修改和平宪法的前世今生

日本修改和平宪法的前世今生

蔡金安 

日本宪法又称“和平宪法”，自 1947年5月3日起实施。这套宪法是在二战后盟军占领时期撰写的，以自由民主的模式取代“大日本帝国”制度。根据宪法，天皇是国家名义上的主人，但只能扮演“纯粹仪式上的角色”（也就是国家的精神领袖）。

和平宪法最著名的为第9条，规定：1、日本国民衷心谋求基于正义与秩序的国际和平，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2、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

一、日本和平宪法的来历

日本投降后，麦克阿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由美国人制定一部宪法强加给日本人，而是让日本成立了以国务大臣松本丞治为委员长的宪法问题调查委员会，希望日本能自我反省，制定出防止军国主义复活的新宪法。但根深蒂固的皇权至上思想禁锢着日本人的头脑，日方极力维护以天皇为核心的旧体制，提交的草案规定，天皇依然是国家最高权力的拥有者，拥有军队最高指挥权。

麦克阿瑟意识到对于日本人头脑中的旧思想不能靠其自觉改变，必须加以强有力的外部干涉。他当即剥夺了日本起草新宪法的权力，命令盟军总司令部民政局的25名青年军官在一周时间内单独起草宪法。这部新宪法草案以美利坚合众国宪法为蓝本，写入了人身保护令和公民权利条款，但是为了防患日本军国主义复活，宪法中仅有民主国家通常具有的民权内容仍是不够的，盟军希望通过新宪法永远解除日本的武装，以防止战争的悲剧重演。

1946年2月2日，麦克阿瑟把一张纸条交给民政局局长惠特尼，上面写了三条意见。第一条规定，天皇仅为国家的象征；第二条是废止日本用国家权力发动战争，还要放弃以战争作为自卫手段；第三条是日本将来也不会被授予拥有海陆空军的权力。这张“麦克阿瑟便笺”也成为日本新宪法的基本原则，并最终成为“和平宪法”最核心的第九条款。　

二、和平宪法促进了日本经济发展，但日本谋求修宪的活动从未停止

在第9条和平主义理念指引下，二战后日本迅速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亚洲也保持了大体的和平稳定。

尽管“和平宪法”带来了诸多正面因素，但日本国内谋求修改“和平宪法”的活动从未停止。修宪运动从50年代鸠山内阁时期发端，自1954年自由党、民主党等组成宪法调查会，主张应对“天皇”、“放弃战争”等方面进行修改。而修宪的思想在鸠山内阁时期得到了集中的体现。1955年3月，首相鸠山在众议院回答质询时表示：宪法要修改，重点是第9条，前言也要修改。“为了自卫可以保持军队”，甚至“可以保持现代化的军队”。由于社会党、共产党等反对修宪的政党在国会中所占的议席超过了1/3，鸠山修宪的意图无法实现。

修宪运动在岸内阁时期，进入第一个高潮。在岸信介时期，修宪论者认为“宪法是美国强加的”，即认为一国的宪法的制定应由本国人民自由意志决定，在美军授意下制定的日本国宪法是“强加宪法”，因此应重新制定一部自主宪法。但在以宫泽俊义为首的学者进行的理论上的驳斥下， 宪法强加论基本上得到澄清。进入七八十年代后，日本修宪运动相对平稳，“和平宪法”基本上未受到实质性挑战。

三、日本希望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国家”，修宪派认为应修改宪法第9条

从60年代开始政府推动“国民所得倍增计划”，日本在80年代已成为经济大国，国民个人平均所得超过美国。因此，原本日本赶超型政治体制发生了危机，日本从而面临着“向何处去”的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中曾根首相提出了“日本战后政治总决算”，提出了“国际国家论”。而与中曾根的“国际国家论”相似的则是日本政要小泽一郎的“正常国家论”。

“正常国家论”是小泽一郎在1993年出版的《日本改造计划》中提出来的。小泽在书中提出，在冷战结束后，日本只有“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国家才有出路”，真正的国际国家就是成为“正常国家”。

小泽的观点在当时相当有影响力，《日本改造计划》出版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其认为“和平宪法”阻碍了日本“为国际社会作贡献”的观点有相当代表性。小泽一郎在其《日本改造计划》中认为：“目前国际社会要求日本以联合国为中心做出贡献，必须把宪法同联合国宪章统一起来。社会的进步是如此之快，因此，在50年当中必须对宪法进行一次修改”。

1999年，小泽一郎又发表“日本国宪法修改试案”一文，提出在当今世界日本不依靠国际协调就没有生路。日本应积极呼吁建立联合国军队，并且率先实行。

此后，日本各界都有提出宪法修正方案，尽管其修宪的方案各异，但有一点则是共同的，就是：针对国际现实而论，因为日本若不依靠国际协调、国际合作、即无法充分保证自身的安全，因此主张积极参加联合国维持和平的行动，参与联合国军队，于是才籍宪法第9条的修正，使自卫队的地位合法化。

通过冷战后二十余年的努力，“正常国家化”已经成为日本国民的整体价值取向。

日本国民对于修宪的态度也开始发生转变。特别是战后成长起来的日本年轻一代，没有战争体验，护宪的口号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极大的魅力，民意开始向修宪倾斜，可以说修宪已经成为日本上下的共识。当然修宪的内容涉及甚广，而在涉及核心的宪法第9条以及第96条上，民间反对声音仍然比较强，他们将成为日本修宪派的最大障碍。

四、日本自80年代起已绕过宪法重整军备并向海外派兵，“和平宪法”已名存实亡

实际上，长期以来日本国内民众占多数反对修改宪法第9条。由于《日本宪法》规定，修改宪法需得到众参两院全体议员2/3以上的同意，而且还要经国民投票并获得半数以上同意，修宪派要改动宪法第九条根本达不到法定的人数。于是，日本政府便改变策略，转换手法，将试图明文修宪改为解释修宪。

1972年，田中内阁发表政府“统一见解”，称“战争力量”就是“为了自卫的必要的”限度的力量”。只有超出“必要的最小限度的力量”的范围，才是违反了第9条的规定。而“必要的最小限度的力量”的具体界限，要根据国际形势和军事技术的进步状况来确定。自卫队根据自卫队法设置，没有超出防卫力量的界限，因此不违反宪法。“统一见解”不仅使自卫队的存在合法化，而且模糊了防卫的具体界限，从本质上篡改了宪法第9条的基本原则。

80年代中期中曾根内阁推行“战后政治总决算”，1986年12月1%的限制被突破（根据相关规定日本军费不能超过国民生产总值的1%)。此后日本军费开支增长很快，年增长率达6%，不久便成为继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军费大国。1992年6月，日本政府通过”联合国维持和平活动法案"（简称“PKO法案"）。随后，日本政府迅速制定了实施计划，并发布有关政令。PKO法案的通过，标志着日本自卫队可以随时在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名义下地开往国外。

特别是在 911事件后，日本立即以“反恐”为名，加紧立法，以图进一步修改和突破“和平宪法”。2001年10月29日，日本参议院通过了《反恐怖特别措施法案》、《自卫队法修正案》和《海上保安厅修正案》三个法案。三法案突破了日本自卫队海外派兵的地域限制，突破了日本自卫队使用武器标准的限制，突破了国会对政府海外派兵的限制，突破了日本自卫队防卫合作对象的限制。由此，日本宪法的和平精神已经逐渐消失，和平宪法基本上名存实亡了。而此次安倍要修改宪法第9条，主要是对日本的“正常国家”地位的确认以及对自卫队海外军事行动的追认。

五、安倍晋三对修改和平宪法最卖力

日本现任首相安倍晋三是修改和平宪法最卖力的人。

1、第一次出任首相前后的表现

日媒2006年8月21日披露了官房长官安倍晋三宣布参选自民党总裁时预计发布的执政纲领。其中包括通过两个阶段全面修改包括第9条在内的日本和平宪法。

安倍准备在自民党2005年已经推出的宪法修改草案的基础上，首先变更目前政府对宪法的解释，承认日本能够行使集体自卫权，然后再对包括宪法前言和第9条在内的日本现行宪法进行全面修改。

2007年，安倍在其第一次任首相期间便推动通过了“国民投票法”，为修宪做好了法律和制度上的准备。日本宪法规定，由三分之二国会议员动议，半数国民同意才能够进行修宪。但因安倍第一届首相任期太短，没有来得及修宪。这次着手修宪，是安倍任首相以后最重要的政治目标之一。

2、再任首相后，首先制定修宪“三步走”

 安倍2013年4月15日接受《读卖新闻》的专访时，透露了修改宪法的“日程表”。他计划将修宪分为三步走：在夏季举行的参议院选举中获胜，为修改宪法确保三分之二以上的席位；着手推进易于得到广泛支持的宪法第九十条的修改工作；在行使集体自卫权问题上改变宪法解释。今年秋季之后，修改宪法有可能上升为现实性的政治课题。 

为什么分三步走？因为修宪难度很大。首先要得到参议院、众议院三分之二席位的国会议员同意才能提出动议。第二，首先把目标放在第九十六条。安倍修宪真正目的是修改包括第九条在内的关键部分。如果直接提出修改这些关键部分，会在日本国内引起广泛的争论，因此会耗费很长时间，所以安倍想先降低修宪门槛，第一次修宪只修改九十六条，成功后再修改其他的内容就比较容易了。

关于修改集体自卫权问题，因为修宪要经过很长时间，可以通过修改对宪法解释权的办法来取得突破。集体自卫权涉及今年修改防卫计划大纲以及同美国修改防卫合作指针等一系列问题，时间紧迫，所以安倍想先通过修改集体自卫权宪法解释的办法，把集体自卫权的问题解决。   

3、首次正式表态欲修改日本宪法第九条

2013年7月15日，首相兼自民党总裁安倍晋三在长崎国际电视台访谈节目中表明欲修改宪法第9条。他还强调了把自卫队定位为军队的必要性。这是安倍首次正式表态希望修改宪法第9条。

现行的《日本国宪法》自1947年5月3日起实施，其第9条规定：永远放弃以国权发动的战争、武力威胁或武力行使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为达到前项目的，不保持陆海空军及其他战争力量，不承认国家的交战权。

安倍自2012年底上任以来一直高调表示希望修宪，但从未言及希望修改宪法第9条，只是表示希望放宽修宪条件，先着手修改宪法第96条。第96条规定：宪法的修订必须经参众两院全体议员2/3以上的赞成，并获得半数以上国民投票。

安倍当天在节目中说：“我们将修改宪法第9条，明确自卫队的存在和职责。自卫队在日本国内并不被认为是军队，但在国外则被视为军队。如果它不被认为是军队，就无法在国际法的社会中开展行动。”

 对日本来说，第九条一旦被修改，日本就摆脱了束缚。日本是个军事强国，集体自卫权的解释一旦被突破，无论到哪里打仗它就都能去了，发动战争、卷入战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4、安倍修改宪法解释危险举动引人警惕

 2014年5月15日，安倍私人的日本军事智囊团“安保法制恳谈会”向他提交了一份报告书，要求修改日本现行宪法，解禁集体自卫权。该报告极力渲染修宪解释必要，其核心问题是努力达到修改并突破日本战后宪法第九条中关于不许日本自卫队参与“集体自卫”、行使战争权的解释。自安倍从“安保法制恳谈会”会长柳井俊二手中接过报告书那一刻起，日本的自卫队突破不能在海外发动战争禁忌，成为名副其实的军队的大方向已确定，而安倍也彻底撕下了他标榜的“积极和平主义”伪饰，暴露出其奉行“扩军备战主义”、企图谋求在海外使用武力的狼子野心。中国社科院日本所学者吴怀中表示，解禁集体自卫权意味着日本将成为能在海外行使武力的“正常国家”。

 安倍企图修宪的危险举动不仅在国外引起警惕，也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强烈的抗议。15日当天2000多名日本民众聚集在日本国会外，高举“阻止修宪”标语，大喊“不许解禁自卫权，保护宪法第九条”的口号。日本共同社、《朝日新闻》的受访者中都有超过50%人反对安倍修宪。日本的反战民众团体更呼吁“保护宪法第九条”、“不需要早有定论的报告书”。日本笔会抗议安倍首相单方面变更宪法解释“不合常识”，有日本宪法学者更批评安倍首相是“亡国的元凶”。媒体普遍认为，解禁集体自卫权意味着日本有可能在海外行使武力，将成为日本战后对外政策的重大转折。

5、安倍开启新一届任期，宣称将推进修改宪法

日本众院全体会议2014年12月24日举行首相指名选举，自民党总裁安倍晋三正式当选为第97任首相，第三届安倍内阁正式启动。  

在对本月的全国大选获胜的兴奋情绪中，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开始了新一届任期。他让内阁的大部分成员留任，并且宣布自己希望修改放弃战争的日本宪法。他的新任期最长可达四年，足以让他成为二战后在位时间最久的日本首相之一。

韩国《中央日报》2014年12月15日撰文称，随着大选的胜利，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直到2020年东京奥运会时的长期执政已不再是梦想。

文章指出，但安倍执着于“2020年长期执政”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奥运会，因为他的终极目标是“宪法修订”。 修订和平宪法意味着打造“可以进行战争的日本”。据悉，最近安倍在办公室里挂着外祖父前首相岸信介的照片。曾是太平洋战争甲级嫌疑战犯的岸信介前首相的生平夙愿就是修改和平宪法。

文章还称，安倍政权首先第一阶段计划秘密联合日本最大的右翼团体“日本会议”在全国开展“修宪国民运动”。因为即使国会提议修宪，只要在国民投票中被否决(需要达到投票数的一半以上)，修宪也会化为泡影，而且届时政权也会落下帷幕。

安倍计划在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将国民舆论引导向赞成修宪，之后再进入第二阶段，即2016年夏天在参议院选举中的压倒性胜利。他计划在选举中推出“修宪”作为党的承诺来占据三分之二的议席。最后第三阶段是在参议院选举之后瞄准适当时机来进行国民投票。

六、小结

日本和平宪法虽然是战后美国为日本制定的，但其初衷是为了抑制日本军国主义势力的重新膨胀，客观上也起到了这种效果，还促进了日本经济的发展，得到很多日本民众的支持。当然，作为特殊时期的产物，不否认其存在局限性，是可以作些修改的，但必须清醒的是：关键要看在哪些方面进行修改。我们不幸看到的是，日方所要修改的，竟然是废止战争的第九条。很明显，日方的目的，是企图突破长期以来对其军备扩张、海外派兵的第九条的限制，以实现其随意扩张称霸的野心，这会对世界和平带来严重隐患。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日本军国主义在上世纪的侵略扩张给中国、朝鲜、缅甸等许多国家带来了深重灾难，我们至今记忆犹新。在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今天，我们一定要谨防日本军国主义势力重新卷土重来，对他们的险恶伎俩一定要坚决揭露和抵制。我们万分珍爱来之不易的和平，决不容忍有人再度发动侵略战争。而对执意挑起战争者，我们别无选择：将针锋相对，全力抗争！

2015.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