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庸俗的辩护 :《共产主义理想没有欺骗中国》

因为擅自利用公款出游，某某报刊的某某某总编最近受了处分。处分之事外泄后，嘲讽和洗地并起，一时交相辉映，然而很快又都化作尘埃，5秒后自动返回首页。于是，我们在此也就不点明某某某是谁了。

今天我们不谈某人受处分这事儿，而要谈谈某人前几天刚做的另一件事：写了一篇社论名叫《共产主义理想没有欺骗中国》，还为它拍了段讲解视频发到网上。 

在这段视频中，某同志这样归纳自己的观点：

“第一，中国受共产主义理想的召唤，建立了新中国，人民站了起来，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共产主义没有辜负我们这个［民族］；

“第二，我们不能只谈共产主义理想，而漠视当前的尖锐问题，但也不能因为买到个假货、遇到个贪官，就认定共产主义理想是‘扯淡’。”

这两句话，如果仔细琢磨，还是有些意思的。“建立新中国”以及前三十年工业体系的建立和国际地位的提升，自然有共产主义理想的作用在里面。但问题是，从工业体系初步建立到“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三十多年的过程中，共产主义理想发挥的作用能占到多大的比例？

在这三十年里，政府官员推动经济改革、招商引资，资产者积累资本、扩大生产，城市工人面对下岗、艰苦谋生，农民工背井离乡、拼命打工赚钱——这些推动经济增长的要素，有百分之几的共产主义理想在里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为了在竞争中生存下来吧。

如果某同志在说这句话时头脑清醒的话，那么在这里他实际上另有所指。他暗含的意思是：经济增长是要在政治稳定的条件下发生的，而在中国，政治稳定靠的就是以共产主义为理想的执政党。

可是，尽管从科学的角度说，执政党“以共产主义为理想”这一点，没有人可以证伪。但理想的作用，与实际政策的作用，并不必然是一码事。换言之，一个不以共产主义为理想的执政党，是否也能做到政治稳定下的经济增长？如果绝大多数人脑中的共产主义理想本身就没有实质内容，那么没有内容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对实践起到作用？

到这里，问题的关键已经显露出来了——共产主义理想本身究竟有什么实质内容？

在某同志为共产主义理想辩护的这篇社论里，我看不到共产主义理想的实质内容。在他眼中，共产主义理想的作用是使中国社会“更有凝聚力”。这在他说的第二点——不能因为现实有问题，就否定理想——中能得到侧面的印证：理想为什么不容否定？因为它赋予了自称坚持这一理想的人合法性，这是提升凝聚力中的重要一环。

某同志说，“不能只谈共产主义理想，而漠视当前的尖锐问题”，换言之，谈论共产主义理想与谈论现实的尖锐问题是两码事情——可是，问题在于，在我们谈论共产主义理想时，我们谈论的就是当前的尖锐问题！否则，这个共产主义理想就与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毫无关系：

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

共产主义首先是一个运动——一个“消灭现存状况”的，解决“现实尖锐问题”的运动。与某同志所说的恰恰相反，它本身就意味着要着眼于现实的问题。共产主义理想，指的不过就是愿为这一运动的胜利而不懈奋斗。

也就是说，要搞清楚什么是共产主义理想、什么是共产主义运动，首先要搞清楚——共产主义运动所针对的“现实的尖锐问题”是什么。如果不明晰这一问题本身，对共产主义的讨论就要沦为庸俗的毫无意义的扯淡。把共产主义单纯地理解为一个理想社会，就是一个最无意义的理解，它丝毫不妨碍一个人在面对全面私有化、市场化问题的时候站到“优秀共产党员”任志强的立场上去；也丝毫不妨碍另一个声称自己坚持共产主义的人反对合理的维权抗争，以维护“民族复兴”所需的“稳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用“共产主义理想”来提升“凝聚力”就显得荒诞可笑。在生产关系中处于不同地位的人，即使都是拥有（其理解的）“共产主义理想”的“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他们之间的经济利益冲突也会使得他们对政策方向的主张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毫无凝聚力可言。要在现有体系下避免他们的激烈冲突，只有将经济整体做大，使利益更容易分配。

然而，且不论萧条的世界，即便是几十年来飞速发展的中国经济也越来越难以做大了。现行的世界体系的分工决定了，中国不可能做到人均同欧美一样大的蛋糕。要削弱已有的国内冲突——譬如愈发增多的工人群体性事件＊，避免更大的冲突，只有争夺更高的国际分工，这必然要引发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乃至冲突。而愈是在这样的时刻，愈是要防范民族主义乃至法西斯主义的潜在危险。

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就是进行在这样一个尖锐的现实矛盾上的。当前共产主义理想的实质，就是探索这一现实问题的解决之道。在共产主义者看来，问题的解决要从所有制入手，运动的主体则是体力及脑力的工人阶级。某同志说，共产主义没有辜负“我们这个民族”。可问题是，在一个阶级社会中，民族又如何成为一个一致追求共产主义的主体呢？

被处分的某某某同志说：共产主义是一个“美好愿景”，“它作为高远追求，仍在社会的前方”。我们要说：不，共产主义是一个“现实运动”，它就存在于这个社会中，存在于尖锐的现实矛盾里，存在于有血有肉的抗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