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医生的烦恼

一个医生的烦恼

曲折与光明

国庆节去探望舅舅，恰巧碰到舅舅家的表姐。表姐有着令我羡慕的医生的工作，而且工作的单位还是一家大型医院，我的孩子明年要考大学，现在成年人在一起，孩子的学习考试是一个话题，一阵必要的寒暄之后，我们从这里谈起来。

我：“让你的外甥学医怎样？将来和你同行也有个照应。”

表姐：“不行啊，表弟，千万不能让他学医.。”

“为什么？你别不是推托吧。现在的大夫多牛啊。”

“我推托什么？我的孩子，我都没让他学医。你不知道，现在的大夫太难干了。”

“怎么哪？在怎样也比我们这些下岗失业的强啊。”

“你们有你们的苦衷，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其实本来我只是找个话题随便聊聊，有枣没枣打三杆的，可看到她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只好耐心地听她讲下去，“在医院工作真是太难了，待遇高低搁一边，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大夫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也不知道媒体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材料，把我们描写成了吃人的恶魔，真是恨死这帮记者了，他们只会讨当官的好：本来这个社会的人心不平、怨声载道，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当官的贪污腐败造成的，但他们却偏偏把老百姓注意的焦点引向医生。说实在的本来医生每天的工作量就是超负荷的，工作时间之长，精神之紧张都是无法想象的。现在再加上病人及其家属天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你，说话都要拿本给你记下来，并让你签字，怎不叫人恼火，再加上国家还出台了一个什么‘举证倒置’的条款，你想啊，表弟，一天这么多的病人我能把各个的细节都记得那么清吗?一旦病人告状，病历立刻封存，让我怎么举证？一旦出了事，个人就要按比例赔偿损失，一天看一百个病人，诊费大概是两千多，大头给医院，中间给科里，自己只剩二三十，可是一赔偿就是成千上万，要每月从工资里扣，医院里根本不听你的申诉，反正医院已经先受损失了，扣你没商量。现在又有一些医生‘自揭黑幕’，医院那点流程老百姓都知道了，再加上又成立了很多专门打医疗官司的公司和其他机构跟着兴风作浪，病人只要一告状，赢的面就特别大，最后医院、医生往往要赔钱。我们可已经有好几个大夫月月都扣工资了，真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头上。”

她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对了，刚才提到大夫的人身安全，我还好到现在还没挨过打，可急症室的大夫，尤其是男大夫没有几个没挨过打的，大部分都不是工作失误，而仅仅是由于误解，就让病人家属痛打一顿。挨了打也是白挨，医院根本不管（其实也管不了），有的大夫没有办法只好去寻找黑社会保护。我们医院安全科的人挨得打就更多，不是很多人因为医疗纠纷不断上访吗？我们安全科的人已经要去北京上访了。现在当官的真是没良心，像当初闹非典的时候，因为要用大夫，就把大夫捧上了天，好像霎那间大夫就都变好了，其实要没有平时的觉悟，我们能在关键时刻冲上去吗？要是没有平时就这样如牛似马的工作，那个时候能够顶得下来吗？关键时刻捧我们，要我们牺牲，事情过去了就过河拆桥，为了转移自己的目标，就把我们描绘成妖魔鬼怪，真是太不地道了！”

我插了一句：“你们中间不也有收红包的现象吗？”

她一听更恨恨地起来：“收红包？医生的劳动强度、责任心、压力有多大？工资却不如那些整天混来混去的公务员，谁心里平衡？我没有收红包，但我不是一概反对别人收。那些当官儿的口口声声让大夫为患者服务，可他们每次到医院来查体、看病都要兴师动众，整个医院都得给他们开绿灯，相关科室的大夫仪器都得抽出来专门伺候他一个人，只是他们本人也就算了，连他们的家属也是狐假虎威，不管是陪他们来还是自己来看病就诊，每次都是吆五喝六的。”

她可能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又把话题拉到了孩子升学的问题上：“你要是让孩子学医，你就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了，你看我的孩子，我就不让他学医，将来毕业找不到工作，考研、读博，甚至啃老，我都扛着，就是不能让他进这个火坑。”

我说：“是啊，你有条件供着孩子，可我不行啊，我是拉了饥荒供他上学，将来怎么也得让他有个工作。”她听我说到这些也跟着叹息：“是啊，我们再难，牢骚再多，还有点收入，可你们下岗职工真是太难了，当初你们进工厂的可都是青年中的佼佼者呀，那些个工厂不要的才进了工商、街道、税务、银行…….可看看今天你们怎么和人家比呀，咱们现在的那个女市长不就是当初在街道帮忙的吗？看看她上我们那看病时颐指气使的样子，真不知自己行老几。”

她可能感觉到自己又要转到“牢骚”频道，于是不再说了，我也就默默无语了。但我的心却在思考：真不知道在中国怎样能凭着自己的劳动获得人们的理解和尊重。为什么这个社会的对立情绪这么大，各阶层、各行业及个体之间一个个都是剑拔弩张、横眉立目，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过去一说有什么不好，就说是“四人帮”和“文革”造成的，现在还往人家身上推，还说得过去吗？还有人信吗？想想过去，搞“斗争”人们之间尚能团结友爱，今天搞和谐，怎么我感觉是到处布满了干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