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革命、革命合法性的一些看法
其中网友“吴风之”的一些言论基本和我近期的思考相一致,代表了目前我对革命的总体看法,摘录如下:
革命有社会性的大革命和个人思想上的小革命;有文革,也有武革。就像生命在于运动一样,革命是个人思想和社会发展的常态。唯有不断的革命才是不腐的流水,革命进行得越频繁,破坏性就越小,社会生命活力就越大。社会革命之所以会给人以动荡和破坏印象,恰恰是因为社会肌体腐烂已久,文革不能奏效,非刮骨(武革)不能疗伤。
另外,我对社会革命的合法性有个人的看法:
革命的合法性应源于民众。
所谓革命合法性源于民众,从另一个角度表达,就是革命是以民众为导向的,革命需要获得民众认同。而民众导向革命的可能性在于革命符合“民众利益”。
但是这个民众利益,有可能是以放弃短期利益为代价追逐长期利益,于是构成了一个基本争论——民众是否有可能认识到长期利益的存在?如果民众认识不到长期利益的存在,则会成为社会改革、社会进步上的一个绊脚石。由于对民众认识水平的不信任,精英主义者以此来反击“合法性源自于民众”。
至此,民众导向革命出现了双重性,但我想放到后面讨论,我承认其有消极面,但是我想如果不认同其积极面的话,没有讨论的意义了。下面我想从对精英导向革命的批判继续对我所认定的合法性进行论证。
精英导向革命的合法性可以描述为——精英阶层对社会具有更强的认知能力(实际也就是很所能逃过短期利益看到长期利益),以精英阶层为导向的革命更加理性,更能符合社会发展的客观需要。
也就是说,你大众看不到革命能带来的好处,不懂怎么革命;现在好了,我们精英能看清了,你们大众就一边歇着去好了,就别瞎想了;怎么革命我们精英商量一下就可以决定啦,你们大众只有听着看着学着跟着的份,还有意见?你不懂就别瞎提意见了。
搁置精英和民众的智商问题,我从另外两点对其进行批判:
第一,以此演绎,大众对社会进步的追求(被“精英主义”证明是不存在的),对更好生活状态的追求需要寄托在“有着更高能力”的精英阶层身上......下面的过程就不用我演绎了,大家应该自有公辩。
第二,如果“精英导向革命”不是建立在精英阶层较高的道德水准上,“精英导向革命”必然使革命趋向于使精英阶层攫取更大的利益,必然会导致公平公正的流失。
第三,精英不是神仙,民众也不是蠢蛋,认定民众无意识无能力的精英未必能有什么正确之举。
因此,我认为精英导向革命是不合法,尤其在精英强行挟持民众进行的社会革命中,功利压倒理智更是常态,无疑是不合法的。
回过头过来,继续讨论民众导向革命。
上面已经谈到民众导向革命的可能性在于革命符合“民众利益”,同时个人认为革命应该符合大部分的利益,而不应该成为少部分人攫取利益的工具,不管是否具有宏观意义上的历史进步性(我这麽说,是想对“超前进步”进行批判)。这样的话,民众导向革命的可能性和革命的目的相符合,简单说就是,革命的目的将驱使民众进行革命。
但我们不可否认的是,由于政治等资源的有限性,民众的革命必然要产生领袖,而领袖无疑是实质上的“精英”,这样就出现了精英领导民众革命的局面。
但是需要澄清的是,精英领导民众革命绝对和精英导向革命不同,精英领导民众革命的合法性在于革命得到民众的授权,即领袖的行为需要满足民众的需求(从整体角度上来看),领袖的意志在延续民众的意志。民众对于领袖具有任免权、监督权,并通过这些权利实现民众意志得到施行。
但这并不是说,要抹杀精英,边缘化精英。社会领袖为精英,这不就是对精英的一种尊重,同时还会得到尊重的就是精英的话语权,可见精英还是出于中心地位。
在进行民众导向革命的过程中,由于被推向了领袖地位,精英仍然在话语表达上具有着超越民众的权力(由地位决定的权利)。所以说精英虽然在实施革命的行动权上受到限制,但是通过话语权,仍然具有着莫大的可以影响革命的能力。
这种能力就是我们用来对抗民众“短视”的武器,扬精英之力以利民众,就是精英发挥社会作用的具体体现。
所以精英这时候就有了教育大众的任务了。精英不是一般对社会生活持积极态度吗,教育大众这个责任无疑是是一种积极态度的表达,至少比整日嗟叹民众愚昧愤而专制统治大众继而在权利阶层中沉沦要来的积极的多。
当然,教育不是白教育的,民众不会介意真正为己劳心的“智者”多分一杯羹,早得一杯羹。
说到现在,可能早有人候着我了——“暴民政治”。
的确,这样可能导致的问题是精英主义者宣称的“暴民政治”。“暴民政治”今天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狗,我也不想讨论“暴民政治”如何如何,我想说,
当你苛责“暴民政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暴民政治”?
如果民众的利益得不到尊重,“暴民政治”有可能消失吗?
如果民众的利益在“暴民政治”中收到侵蚀,民众不懂的反思吗?
还有,把民众弄到“暴民政治”的境地,精英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说什么“暴民政治”对社会的破坏性,他们本身早已把社会尊严践踏殆尽。
“暴民政治”有罪,但“暴民政治”天天有吗?在精英们引领的社会中,赤裸裸的压榨天天都有。
“暴民政治”有罪,但“暴民”难道不懂反思吗?可光环中的精英主义者们的反思,总敌不过再捞一把金的本能。
“暴民政治”有罪,仅因为“暴民”们尝试了错误的社会改革吗?要知道,来自精英阶层的愚蠢改革方案也比比皆是。
“暴民政治”有罪,仅因为“暴民”们被人利用了?要知道,利用“暴民”可都是精英啊,原罪在精英主义者身上。
我承认,“暴民政治”没什么合法性,但“精英专制”也没什么合法性。而且真正将民众导向革命的合法转向“暴民政治”的不合法的也正是拥有权利资源的精英阶层。
不去正视民众的利益,不以民众的利益为导向的革命必将走向自我否定,企图压制民众诉求的最终后果就是积怨的迸发,对社会强烈否定的迸发,“暴民政治”的迸发,还有印证“暴民政治”可怖的证据的迸发。
而最终能解决“暴民政治”的却是通过进行以民众利益为导向的、得到民众所支持的革命继而建立为民众所接受的社会秩序(民心思安)这种方式来解决的。
说到了秩序,我想再说两句,良好的法制和社会民主秩序可以避免“暴民政治”,可以给“精英专制”上了一把拷。但这不代表法制和秩序就可以长久稳定下去,法制和秩序都是时效性的玩意,只要尊重民众利益的不间断的改革才能保证其长久生命力。
要警醒的是,法制和秩序也可能成为压制人诉求的工具,当法制和秩序明显有失偏裨,明显违背民众诉求的时候,再拿法制秩序来压人,就失去了合法性,然后,
要么就小革命——制度改革、秩序改革、关注民众利益。
要么就大革命——等“暴民政治”的岩浆迸发吧。
最后,我想用《悲惨世界》的片段结束这篇文章——
“您做了摧毁工作。摧毁可能是有好处的。可是对夹有怒气的摧毁行为,我就不敢恭维。”
“正义是有愤怒的,主教先生,并且正义的愤怒是一种进步的因素。没关系,无论世人怎样说,法兰西革命是自从基督出世以来人类向前走得最得力的一步。不全面,当然是的,但是多么卓绝。它揭穿了社会上的一切黑幕。它涤荡了人们的习气,它起了安定、镇静、开化的作用,它曾使文化的洪流广被世界。它是仁慈的。法兰西革命是人类无上的光荣。”
......
“路易十七呢?”
国民公会代表伸出手来,把住主教的胳膊:
“路易十七!哈。您在替谁流泪?替那无辜的孩子吗?那么,好吧。我愿和您同声一哭。替那年幼的王子吗?我却还得考虑考虑。在我看来,路易十五的孙子是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罪名是做了路易十五的孙子,以致殉难于大庙;卡图什的兄弟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罪名是做了卡图什的兄弟,以致被人捆住胸脯,吊在格雷沃广场,直到气绝,那孩子难道就死得不惨?”
“先生,”主教说,“我不喜欢把这两个名字联在一起。”
“卡图什吗?路易十五吗?您究竟替这两个中的哪一个叫屈呢?”
一时相对无言。主教几乎后悔多此一行,但是他觉得自己隐隐地、异样地被他动摇了。
国民公会代表又说:
“咳!主教先生,您不爱真理的辛辣味儿。从前基督却不象您这样。他拿条拐杖,清除了圣殿。他那条电光四射的鞭子简直是真理的一个无所顾忌的代言人。当他喊道‘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时,他对于那些孩子,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他对巴拉巴的长子和希律的储君能同眼看待而无动于衷。先生,天真本身就是王冕。天真不必有所作为也一样是
高尚的。它无论是穿着破衣烂衫或贵为公子王孙,总是同样尊贵的。”
“那是真话。”主教轻轻地说。
“我要坚持下去,”国民公会代表G.继续说,“您对我提到过路易十七。让我们在这上面取得一致的看法。我们是不是为一切在上层和在下层的无辜受害者、殉难者、孩子们同声一哭呢?我会和您一道哭的。不过,我已对您说过,我们必须追溯到九三年以前。我们的眼泪应当从九三年以前流起。我一定和您同哭王室的孩子,如果您也和我同哭平民的幼童。”
“我为他们全体哭。”主教说。
“同等分量吗?”G.大声说,“这天平如果倾斜,也还应当偏向平民一面吧。平民受苦的年代比较长些。”
......
“让我们回到您刚才向我要求解释的方面去吧。我们刚才谈到什么地方了?您刚才说的是……您说九三年伤天害理吗?”
“伤天害理,是的,”主教说,“您对马拉朝着断头台鼓掌有怎样一种看法?”
“您对博须埃在残害新教徒时高唱圣诗,又是怎样想的呢?”
那种回答是坚劲的,直指目标,锐如利剑。主教为之一惊,他绝想不出一句回驳的话,但是那样提到博须埃,使他感到大不痛快。极高明的人也有他们的偶像,有时还会由于别人不尊重逻辑而隐痛在心。
......
“是呀,进步的暴力便叫做革命。暴力过去以后,人们就认识到这一点:人类受到了呵斥,但是前进了。”
补充:
或许我们在社会生活中看到很多变革(可看成小的革命)没有尊重民众,没有尊重民众利益,但是社会还在正常的运转,这是常态,一方面由于社会秩序仍然具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和合法性,一方面是民众思安,也都有一个接受不公平的忍耐的限度。
但是,再强的生命力和合法性也经不起长久的破坏,同时忍耐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不可以因为一段时间的稳定就断言社会变革可以无视民众,这样的后果往往是火山爆发式的强破坏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