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社如何报道伊拉克？

      美联社今天提供的报道与美国各主流媒体过去提供的相同。大多数读者看不出来里边有明显的错误，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之前看到过的误导性报道。美联社的这篇文章建立在对四个消息源的采访之上，但这四位的立场都和美国政府的政策一致。第一位是来自拉马迪的一位部落酋长，他正在向美国和伊拉克政府请求大量的物质援助，另两位是伊拉克政府的发言人，还有一位是美军将军。毫不奇怪，这四位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但这种只采访冲突一方的报道绝不符合新闻学的要求。

       国际新闻社记者Dahr Jamail 2006.9.22

       译者：刘波

       “如果说思想毒害语言的话，语言同时也毒害思想。”——乔治·奥威尔

      9月18日周一，美联社的一条新闻是“伊拉克部落与叛乱分子作战”。一般的读者看到这个标题很容易想到，这条新闻是关于伊拉克的部落是如何下定决心拿起武器和“叛乱分子”作战的。这条新闻的第一段就是，“在伊拉克最为动荡的省份之一，各个部落已经联合起来和叛乱分子作战，他们还已向政府与美国领导的盟军请求武器支援，这是一位重要的部落酋长在周一表示的。”

       我想先谈谈“叛乱分子”（insurgent）这个词的使用。根据《韦氏第3版新国际英语足本词典》，叛乱分子是指“反对国民当局或既存政府的人，即反叛者。”那么一名“叛乱分子”出现的前提就必然是一个国家存在着合法的民选政府，但在伊拉克并没有。在一个先是遭到非法入侵、今天仍然遭到非法占领的国家，怎么可能有合法的政府？

       然而美联社毫不迟疑地用了这个词。

       这条新闻继续说：“在动荡的安巴尔省首府拉马迪，各个部落酋长和教士于上周召开会议，建立了一支约2万人的部队，‘准备将这些异教徒赶出城市，’谢赫·费萨尔·古德（Sheik Fassal al-Guood）、来自拉马迪的一位重要部落酋长告诉美联社，他说的异教徒指的是叛乱分子。‘那帮罪犯以伊斯兰教来掩盖他们的罪行，人们已经受够了，’他说。‘这个省份的情况让人难以忍受，人们纷纷离开城市，所有的公共服务都很糟糕。’古德说拉马迪18个部落中的15个都已‘发誓和那些杀害逊尼派与什叶派的人作战，他们建立了一支约2万年轻人组成的军队，准备将那些异教徒赶出城市。’”

       看到这里，这篇新闻的作者和编辑心知肚明的是，他们的读者们并不知道，谢赫·费萨尔·古德曾经试图领导拉马迪反抗占领的抵抗力量，但因有腐败和盗窃行为遭到抵抗力量成员的拒绝和排斥。读者也不知道，今天谢赫·费萨尔·古德正居住在“绿区”里，开心地躲在混凝土高墙后面接受记者采访，而他现在在安巴尔省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我联系了作家和媒体评论家诺曼·所罗门（Norman Solomon），请他谈谈对这篇美联社报道的看法。“这篇报道有一些漏洞，而报道本身并未指出，也未回答，”他认为。“例如，这里的‘部落酋长’与美国和伊拉克政府之间的资金关系，其来龙去脉如何？是否有提到钱已经转手？他们之间是否是雇用关系？这是否也是布什政府的策略：让伊拉克人自相残杀，从而分散美军遭受的火力？——即所谓的‘当伊拉克人站起来时，我们就将离开’。这样的安排是否很可能给伊拉克的内战火上浇油，而不是平息目前的可怕战火？’”

       所罗门说，“美联社的这篇报道引用美国支持的伊拉克政府中一位国防部官员的话说，‘伊拉克安全部队已经和部落酋长会谈，并同意合作打击暴力。’但他们将如何‘打击暴力’？当然也是以大规模的暴力了，然而这篇文章却没有这么说。这一点可以通过采访许多人展示出来，但这篇报道竭力避免采访这样的人。”

        所罗门是一位全国知名的媒体与政治评论家，也是“公共准确学会”（IPA）的创始人和执行主编，该学会集合了全国的许多政策研究员和分析员，他解释了美联社的“报道模式”：“美联社今天提供的报道与美国各主流媒体过去提供的相同。大多数读者看不出来里边有明显的错误，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之前看到误导性报道。美联社的这篇文章建立在对四个消息源的采访之上，而这四位的立场都和美国政府的政策一致。第一位是来自拉马迪的一位部落酋长，他在向美国和伊拉克政府请求大量的物质支持，另两位是伊拉克政府的发言人，还有一位是美军的将军。毫不奇怪，这四位描述的情况基本一致。但这种只采访冲突一方的报道绝不符合新闻学的要求。”

       读者还需注意到的是，根据美国国防情报局（DIA）8月的一份报告，7月在伊拉克爆炸的1666颗炸弹中有90％都是针对美国领导的联军。而且，近几个月针对美军的袭击剧增，美军自己也承认他们遭到的袭击中只有不到6％是外国武装分子（即‘恐怖分子’）发动的。那么，至少94％的针对驻伊美军的袭击都是来自伊拉克抵抗力量，而不是“恐怖分子”。

       主流媒体新闻的读者也应意识到，任何讨论打击“反叛分子”的“部落会议”其实都是在美国军事基地或“绿区”里秘密进行的。安巴尔省的居民大都知道是谁在试图领导这些行动。这些人确实曾成功地将一些武装组织招入麾下，付给他们相当数量的报酬来打击抵抗战士，但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

      还有必要提到的是今年春天的一件事情。当地的抵抗力量之间爆发了冲突。谢赫·奥萨马·贾丹（Sheik Osama al-Jadaan）花钱招募他部落的成员，拿起武器和当地的抵抗组织作战。但后来冲突平息了，而贾丹不得不逃往“绿区”。他在那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之后因为与占领军合作，在巴格达被打死。

        但美联社的报道提到贾丹时是这么说的：“5月底，一位著名的逊尼派阿拉伯部落酋长谢赫·奥萨马·贾丹在巴格达遇刺，他曾招募战士支援在安巴尔省针对基地组织的作战。”

      这是在美联社报道中常见的对事实的描述方式。这篇报道援引一位美军发言人的话说，安巴尔省的部落酋长“很希望看到该地区恢复安定。”

       关于古德的报道中有一些事实，那就是古德说拉马迪的大多数部落都“发誓和那些杀害逊尼派与什叶派的人作战，他们建立了一支约2万年轻人组成的军队，准备将那些异教徒赶出城市。”

       这样的情况在伊拉克到处都在发生，甚至美军都记录了一些抵抗组织和外国恐怖组织作战的事件，那些恐怖组织从伊拉克防守松懈的边境渗透进来，对伊拉克平民发动袭击。

       美联社这篇报道最大的问题是混淆“叛乱分子”和“恐怖分子”这两个词。这显然是很草率的，而且我认为是故意混淆的。在美联社的伊拉克报道中经常有这种混淆，他们正在用“叛乱分子”替换“恐怖分子”。

       从近期美联社的一篇报道中就能看到这种混淆，该报道说：“周三美军首席发言人表示，继本月早些时候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领导人呼吁打击美军后，针对美军的袭击增加了。”

       另一个例子是9月17日美联社关于比拉尔·侯赛因（Bilal Hussein）的报道，他是费卢杰居民，被美军未经起诉拘押了5个月。该报道说，“军方称侯赛因是与另两名叛乱分子一起被捕的，其中一位是哈米德·哈马德·莫提布（Hamid Hamad Motib），据称是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领导人。”

       对于涉及基地组织（即“恐怖分子”）的部分，所罗门是这么说的：“‘恐怖主义’这个词明显是个贬义词。在美国媒体内部心照不宣的规则是，如果暴力杀害行为是为美国政府所反对的，那就可以贴上‘恐怖主义’这个标签，但如果是美国政府自行或者支持他方进行的暴力杀害行为，就一般被认为是积极的。”

       这种混淆足以改变人们的思想。

      奥威尔所说的“语言也能毒害思想”，指的就是这种混淆。

       必须指出的是，美联社的董事会由22家报纸和其他媒体的执行官组成，包括美国广播公司、麦克拉齐报业集团（McClatchy）、赫斯特集团（Hearst）、《国际先驱论坛报》和《华盛顿邮报》的首席执行官和总裁。两名董事是极端保守的政策委员会、如胡佛研究会（Hoover Institute）的成员。胡佛研究会是共和党的政策研究中心，被称为“布什的智囊团”。该研究会成员还包括康多莉扎·赖斯和担任“杰出客座研究员”的纽特·金里奇（译注：Newt Gingrich，美国前众议院议长），以及乔治·舒尔茨（译注：George Shultz，美国前国务卿）。

       美联社董事道格拉斯·麦科金戴尔（Douglas McCorkindale）兼任世界最大的防务合同公司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董事。很容易看出，美联社的报道明显倾向右翼保守派的观点，它代表了美国那些最大的公司化媒体组成的巨大网络。

       要粉碎这些所谓的自由主义媒体宣传的假象并不困难，而美联社正是它们首要代表。

     “政治语言就是要设计得让谎言听起来像真理，让谋杀听起来像义举，其充装门面的可信度则不值一驳。”——乔治·奥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