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学记
八 汤改革
汤改革，一米八的个子，强壮有力的身躯。一张长脸就像马脸，但也不十分难看，甚至还有些帅气。眉毛稍浓，一双飘忽的眼睛。穿一身流行色夹克，颇为时髦。
这是个并不怎么聪明的人，上高中分数不够，是他的父亲找人送上的，上大学也是他父亲花钱给他买上的。但无论如何算是进了大学的门，混了一张本科毕业文凭，并且又被他父亲托关系送进了乌龙中学。最近有几种传言，一是说他很快就提副校长了，一是说他在学校的时间不长了，很可能暑假前就调到县公检法了。他的父亲是个非常有活动能力的人，去年他的二儿子已经被他送到北京某重要单位工作去了。这也没有什么奇怪，老百姓只要听说某某干部的亲属在北京工作，就会对斯人尊而畏之，他们会私下里议论说：“人家京城里有人，得罪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腐败就腐败呗，这年头哪有那么清廉的干部？”
当父亲的，希望儿女能混好也无可厚非。无奈汤改革不是很争气，当老师也不是很出色。但赖有讲义气的校长臧伟的帮助，他还是当上了学校团委书记。这年头不需要多少能力和知识，只要关系硬棒或者有钱就行。
从性格上看，汤改革不是那种很张扬的人。平时并不多说话，走起路来总是低着头，眼睛常常看着地下，像寻蝉一样。但是他仿佛有什么特异功能，一旦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从他身旁或身后走过，他的眼睛就立刻明亮起来。上课的时候，他好像心不在焉，掉了魂似的，目光动不动就扫过女同学们的面部，灼得女同学很不自在，有那天生就害羞的女孩子脸都烫得通红。但久而久之女生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臧伟有个贤惠的老婆，善良温存，在医院当护士，经常上夜班。平日两人还算恩爱。但是近一年来却有些变化，两人常常吵嘴，有人还听见两口儿打架的声音。
校长臧伟曾直言不讳地给汤改革指出性欲过强的毛病，但是把他的劣行仅仅归结为生理欲望恐欠妥当。这个低智商的家伙，仿佛是一个灵长目的动物，没有任何道德观念，也没有任何法制观念，只知道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例如他可以在火车上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争座，他跟他的妻子第一次见面就要求人家跟他办那事儿，他从不懂朋友之道。当然他也有几个小兄弟，包括门卫小明。当今青年都会唱流行歌曲，都会跳舞交际，而他对此一窍不通。他只有赤裸裸的性欲和金钱欲望，外加当官的欲望。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威信的家伙，竟然非常走运，只因为他有个当官的爸爸。
平日，他跟学生的关系也很特别。一般教师应当对学生一视同仁，不管学生是美是丑，其家长是否当官，是否有钱。但是这个家伙却不是这样。他在他的电脑文档里保存的是学生家长的职业和收入状况，还有漂亮女生照片。在开班会的时候，他总是提示一下，要学生尊重老师，适当表示一下孝心。这样的提示，即使再笨的同学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有钱的就回家要钱，好给老师送礼。家里穷的，那就只好装糊涂。送礼的学生在汤改革眼中就是尊敬老师的好学生，不送的就当然受到歧视。还有女同学中之美丽者就受到他的青睐，不美的就受到歧视。班里调整座位，宿舍里调整床铺，大体上是按照这样的等级来调的。为此也有的同学到校长臧伟那里反映过，但是臧伟笑嘻嘻地说：“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大不了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你想要没有等级是不可能的。人呀就是分等级的。有在中央做官的，有的只能当老百姓。有存款过亿的，有连饭都吃不上的，你有什么办法？这是自然规律。人家有的同学家里就是有钱，拿出一点来向老师表示一下感情，这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就算了嘛。至于你们反映的，说汤老师以貌取人，这更不值得奇怪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要是叫你当老师，你也是这样呀。”
反映的同学听了校长这番解释，也就算完了。
昨天夜里，汤改革一夜没睡觉，就是考虑那个省级三好学生指标怎样发挥作用的问题。平时极为重视物质和性欲满足的汤改革，当然不肯轻易将这指标送给无用的学生，他要用此换取有价值的东西。
校长在滨海喝酒时说汤改革内心里想着他班的女学生冯腊梅，这是事实。尽管冯腊梅写信控告他让他生气，但他考虑她毕竟是女孩子，年幼无知，是受了于更斯的挑动，所以还是原谅了他。现在关键的是，这学校最漂亮的一个女生他用什么办法弄到手。
她知道冯腊梅的脾气，她是不容易上钩的。但是越是不容易上钩的鱼儿，也许是味道最鲜美的，所以他要下决心征服她。
流氓有流氓的一套。当今官员有搞女人100多个者，之所以个个成功，权力和金钱的作用是主要的，但个人的天才也不可忽视。一个傻子可以当音乐队指挥家就足以说明这个道理。汤改革智商低下，但在搞性关系方面却是高手。他奸污七八个女学生就说明他是精于此道的。
校长的包庇，纵容了汤改革，虽然在滨海喝酒的时候，臧伟也批评了他几句，但那好像是喝醉了酒表现出的反常态度，醒酒之后，两人都忘了。现在，汤改革的欲望更加膨胀了。他不满足于一般的女孩子，他决心向学校最美丽的女生进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在冯腊梅重返学校后的第三天，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汤改革把冯腊梅叫到团委办公室。说是团委办公室，其实只有他一人专用。
办公室在三楼东头的一个小套间里。里间有一张小铁床，床上有简单的铺盖，汤改革经常在这张床上休息。床头放一张单人用的课桌，桌上放一个戴尔牌的笔记本电脑。外间，一张密度板做的黑色办公桌，桌旁是一把仿老板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种老板椅只是表面上像老板椅，实际上价格并不很贵。还有一把普通的圈椅。
这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汤改革也不需要很明亮的灯光，据说他喜欢阴暗的环境。
这是个深宫，很少有人来，除非他约谁来。
汤改革让冯腊梅坐在那把普通的圈椅上，自己坐在仿老板椅上。他以一位班主任的身份，颇为关心地对女学生说：“你前几天不舒服吧？怎么没请假就回家了？本来想去看看你，无奈抽不出空来，就没有去。好在你很快就回来了，这叫我放心了。你知道作为一个老师是很不希望学生发生意外的。”
“谢谢老师。”冯腊梅面孔冰冷，声音也是冷冷的。
“你也许对我有点看法，这不要紧。有人告我有什么作风问题，这是没有的事儿。我这个人，一向走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告我。 ”汤改革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冯腊梅心里一震：“啊，我们告他的事，校长告诉他了。这样的校长！”
“冯腊梅，”汤改革站起来，低着头在桌旁走动着。“你知道诬告一个人是犯罪吗？”
冯腊梅不作回答，还是一副冷脸。
沉默。
汤改革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异样的笑，叫人厌恶和害怕的笑。
“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一切都跟学生没有关系。也许是我的多疑。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我没有那些事。你也这么大了，高三快毕业了，也有自己的思想了，不可能做那糊涂事情。这年头，谁还管闲事？谁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努力？所以我不怀疑你。”汤改革又说，一面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女同学那漂亮的脸蛋。
冯腊梅对此至今没说一句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汤改革表示了自己的关心：“冯腊梅，你很聪明，学习也不错。我很希望你能考上大学，成为对祖国建设有用的人才。我在千方百计地帮助你，希望你能理解老师的心情。”
“谢谢老师。”冯腊梅重复了她刚进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汤改革进一步劝说冯腊梅：“我希望你不要听信某些人的话。有一个老师，年纪不小了，经过文革，在文革期间因为造反坐过大牢。这样的人是很危险的。现在他还是不接受教训，说话那么随便，动不动攻击学校领导搞腐败。这其实是一个危险分子。青年学生不能叫他那娓娓动听的言辞迷惑了。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是改革开放时代。可那个老师还动不动说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为了防修反修，是为了反对官僚主义。你想，文革是中央早就彻底否定了的，他还在为文革翻案，这不是公然对抗中央吗？这样的人不接受教训，老是怀念过去，说那个时代社会秩序如何好如何好，干部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腐败。这不是复辟吗？用这样的思想影响我们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这是很危险的。所以我劝你还是少接触这个人。”
“老师说的是谁？我们学生，凡是给我们代课的老师我们都要接触。这没有办法。我们是高中学生了，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说得对，谁说得不对，我们能够清楚地分别出来。请老师放心，我们不会上当的。”冯腊梅美丽的脸上始终缺乏春日的明媚。
门外好像有一个影子。汤改革开门看了看，那人不见了。他似乎意识到不妙，便结束谈话。他说：“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就谈到这里，我没有什么恶意，都是为了你好。现在高考到决战的阶段了，我们要排除一切干扰，争取高考的成功。过两天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跟你谈，是关系到你的前途命运的事情。好吧，就这样。”
冯腊梅起身离开团委，回到教室。
十天左右，汤改革又一次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跟冯腊梅见了面。不过这是一次充满火药味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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