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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误 真心误
真心误 青湖镇有名的胭脂花柳巷,又因着处在王城,天子脚下,自然格外繁华热闹些,每到夜半张灯时分,游人如织。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们,无一不是摇着扇子,领着三五个小厮,眼神如同帝王选妃一样掠过楼门前花枝招展的
真心误

青湖镇有名的胭脂花柳巷,又因着处在王城,天子脚下,自然格外繁华热闹些,每到夜半张灯时分,游人如织。那些纨绔公子哥儿们,无一不是摇着扇子,领着三五个小厮,眼神如同帝王选妃一样掠过楼门前花枝招展的面容,遇着欢喜的,当下进门,与花楼的老鸨谈妥,人财两清。
若是逢上花魁选秀或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其中也不乏掷千金换风流一夜的败家子。说得好听,便是风流,其实无非是世道太平,没事闲得慌。
这不,眼瞅着万春阁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即将拉开帷幕,场外不少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们已经在候着了,就连几个不正经的小厮也私下里开了赌注,赌这花魁之名,是会落在以泼辣妖冶闻名的九儿这里,还是落在以清高寡淡著称的蝶舞那里。
容桢探过半个身子瞧了瞧赌局,两边基本持平,又直起腰来,一把洒金的折扇徐徐展开,衬着温朗如玉的眉眼,摇了摇,问旁边随侍的伙计:“这个蝶舞,我倒是听说过的,金贵得很,千金难见一面的,这个九儿,是谁?”
小厮哈了下腰:“小侯爷,这个九儿是新来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地位上升得如此之快,不得不说,确有手段呐。”
“哦?”
小厮指了指二楼的窗户,道“小侯爷且看。”容桢循着看去,只见二楼的雕花窗格透出的灯影绰绰,正是九儿的房间。
原本九儿正倚在窗边看夜景,秀眉入鬓,眼尾高高地向上挑起,似笑非笑里数不尽的魅惑,约摸是看见了容桢一行对她的指指点点,也可能是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转身便走了,待到容桢抬起头来时,就只是捕捉到一抹红的鲜艳的影子。
小厮还在继续解释:“方才那个,便是九儿啦,传言这九儿来了不到一个月,却是那些生来就在风月场的姑娘都比不得的放荡妖艳,”小厮压低了声音,“妖艳得很呢。”
“哦。”容桢皱皱眉,再一次把目光投到二楼的雕花窗,良久,那抹红色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容桢的扇子摇了摇,半月的时光如同窗外穆棱河的河水,一晃而过,沈约也没有想到他会再一次见到九儿。原本就不是风月场中厮混的人,两次来两次都能遇到,只能说,缘分,是如此的不可捉摸。
再一次见到九儿,她已经是万春阁的花魁,容桢赶得巧,刚巧是出卖花魁的第一夜,过两天便是七月初七,这一整条街上挂满了花灯,人声鼎沸,煞是热闹,其中三分之一是为了花魁而来,又三分之一是为了看花魁而来,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便是为着看热闹而来。
容桢生来富贵,每天的第一要务便是打发时间,在家里闲得慌,跑出来瞧瞧热闹,正碰上九儿在高高的木质高台上翩翩起舞,穿着火红的纱衣,香肩半露,整个人弯成兰花状,以同样红艳的轻纱覆面,细长的眉,挑起的眼。小厮的话又响在耳畔:“妖艳得很呢。”
容桢又不自觉地皱皱眉。
台上的九儿风情万种,眉眼间依稀有眼风笑痕,只有在一舞结束后,老鸨站在高台下起价的时候,九儿大约是跳得累了,缓缓坐下,裙摆被风扯出烟霞的姿态,容桢突然很想,抱抱她。
“我出五百两!”循声望去,原是几个等不及的开始叫价了。
“六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二百两!”
……
眼看着价位越加越高,九儿始终坐在那里,连姿势也是不曾变换过一下。观众在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这一趟终究是没有白来,看足了热闹,他日与人家说起,也可谈城中价值万两的花魁,没睡过。没睡过没关系啊,最起码看过。
“一万两!”
“好的,这位公子出价一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啊?”老鸨胖胖的脸上笑的看不出眼睛,容桢的折扇摇了摇,“啪”一下子合上:“两万两!”嗓音温润,甚至还带着笑意,倒是不很大声,力道却很足,听得出底气。
众人倒吸一口气,出两万两买花魁一夜,这样的败家子回去之后定是少不了家长的一顿好打。齐齐回头,才发现原来人群之外还立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眉清目秀的模样。
容桢徐徐摇着扇子,雪白的扇面上空无一物,抬起眼,正对着九儿深笑的目光。
那一晚的二楼窗口,容桢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映在窗纸上,九儿倚着美人考,眼中映着烛火,溢彩流光,颊边有深深的梨涡。
以至于很多年后容桢再回想起这一幕,都恍若昨天,仿佛一回头,就可以看见熟悉的美人靠和熟悉的美人,看见那双明朗的眸,可那时九儿早已不在他身边。
那一晚九儿说:“公子花了重金,难道就这么算了?”
容桢叹了口气:“二万两只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一世,待我把这个空缺填补上,再想办法为你赎身吧。”
“赎身?呵。”九儿轻笑了一声,抚弄着长长的指甲,“你要娶我?”
“不敢不敢,姑娘说笑了。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容某告辞。”说罢不疾不徐略弯了弯腰,转身离去。
九儿看着指甲失神良久,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容桢啊容桢,既然谈不得以后,就别对我好。”二楼窗口的烛火亮了一夜,一袭红衣的九儿姑娘枯坐至天明。
次日容桢照常闲得慌上街遛食,在一家茶肆叫了壶碧螺春。那茶水真是好,清澈透亮,水汽氤氲间,听得隔壁桌两个男子嚼舌根,说是万春阁死了个人,还是个当官的,死状极其凄惨,等人发现的时候,就剩下一具空壳子,血肉尽失矣。
容桢常年走街串巷,养成了听墙角的习惯,那两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容桢一壶茶饮尽,只听了个大概。
据说那个当官的死在了万春阁二楼雅间,而那雅间,刚刚巧是九儿的屋子。现如今官服也已经介入调查,九儿作为嫌疑人暂时被关押在大牢里,老鸨有提着吃食去看,听说,塞了狱卒好些银子,硬是没能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容桢皱皱眉,洒金的扇子“啪”地合上:“结账,”紧接着吩咐旁边的小厮,“去衙门。”
这许多年里,容桢出了名的不与人交好,一群纨绔子弟出去游山玩水,容桢向来打着把扇子自己玩自己的,更不曾为了谁走关系,想来,以太傅之子的名义担保九儿出来,大约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吧。
且不管市井中如何沸沸扬扬,说太傅家的小少爷闯进衙门,以千金加自己一条命保释了一个妓女,或是原来太傅家的少爷便是买这妓女的第一人,真可谓情深义重,又或是这九儿原本就是一直九尾狐狸精化成,专门掏食人的心肺以滋补自己的灵气,而容桢便是被她勾引了去。
凡此种种,容桢充耳不闻。那一天他确实在衙门耽搁良久,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九儿弄出来,送她回万春阁时,已是满天的繁星,容桢侧头,今晚的九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弯着嘴角,只有眼尾高高上挑的妆容,眼底似映着璀璨星光,脸色在月光下格外苍白。
良久,她才弱弱地开口:“大人,他们都说我是狐妖,你不害怕?”
容桢笑:“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那样温润的好听的声音,温暖了九儿许多年,甚至于百年以后,这世间再没有容桢的时候,九儿的原身卧在岗上晒月亮,偶然想起这句话,都被突如其来的思念和眼泪淹没。
那一晚容桢在九儿的卧房里迟迟不肯离去,一直到九儿开始往外推他,他两只手紧紧抓着门框,头一次狼狈得失了风度,他问:“九儿,如果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愿不愿意放弃万春阁,跟我回家。”
九儿摇头,冷着眼将容桢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大人,九儿何德何能,高攀你王侯家的门楼。你只消知道,九儿没有真心,也没有资格要你的真心。”
“啪”的一声,雕花门擦着容桢的鼻尖将他关在外面,月色荒寒。容桢静默良久,摸摸鼻子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自己的扇子掉在了九儿的房里。那房内灯火通明,可他已没有勇气去敲她的门。
容桢回家,自是挨了容老太爷一顿好打,容家乃世家大族,奈何竟然有如此不肖子孙,为了一个妓女闹得满城风雨,大大地丢了祖宗的颜面,责令禁足一个月。
于是容桢一个月没有见到九儿,只是听小厮每日来报,说最近一段时间妓院里死的人越来越多,倒不都是在万春阁,只不过死法都与第一个人殊无二致,这也洗脱了九儿的嫌疑,她一个弱女子,总不见得跑遍所有的妓院去杀人。
他还听说,九儿的生意好得很,依旧是火红的衣裳,笑得妖妖娆娆,想到她说的:“九儿没有真心,也没资格来要你的真心。”
那心,便免不得要痛上一痛。
容桢想或许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九儿那样的人,呵,她那样的人。所以在容老太爷提及要给他安排一场婚事时,他面无表情,只是施了礼:“一切全凭爹娘做主。”
爹娘做主的姑娘不好不坏,据说家里是和他太傅家门当户对,攀得起他家的门楼。容桢对这个女子不甚了解,唯有在成亲当日,那女子一袭大红喜服款款而来,容桢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听见了那一声含笑的“大人。”他有多久没听到这声音了?身边,只有她会这么叫他。
思念起于一瞬间。
于是市井又有传言,小太傅新婚当晚留宿万春阁。九儿还是半倚在榻上,笑眯眯地:“当真不回去?”
九儿不曾回应过他给的关心,却在他每一次来的时候都笑脸相迎,用九儿的话说,无论恩怨大小,来者是客。
容桢半醉,抓着九儿的肩膀问她:“九儿,你到底有没有真心?”
九儿吃痛,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旋即又笑开来:“大人,坊间皆传我为妖,妖怎么会有真心呢?反是大人,娶了那闫家的姑娘,也不回去洞房,可是有真心啊?”
“那我的扇子呢?”
“扇子?什么扇子?不记得,想是早就丢掉了吧。”
容桢放开她,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最终不胜酒力倒在桌旁。
九儿终于慢慢收敛了笑容,看着醉倒的容桢良久,终于走过去,轻轻将容桢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顺手帮他紧了紧衣服。
一夜无话。
容老太爷暴怒,容桢跪在正厅:“爹,让我娶九儿吧。”
容老太爷一拐杖抡在容桢背上:“逆子!那是个妓女,人尽可夫,人尽可夫啊!一个妓女,你指望她爱上你?你指望她真心待你?你在外面荒唐些也就罢了,现如今你成了家,理所当然要与静儿好好过日子。你是将来要承袭我容家家业的人,怎可被一妓女耽误了前程!咳咳咳……”
容夫人慌忙上去拍他的背,容桢膝行过去:“爹,娘,我娶九儿,甘愿不要这家业也好。”
“放肆!管家,拖下去家法伺候,打醒这个混账东西。”
大约容家的家法也是重,容桢在床上一躺十一天,这十一天里,他听说镇上又死了不少人,听说衙门请了个道士做法,听说九儿原来真的是一只九尾狐狸精,专门吃人心,勾引男人吸食阳气的。
据说那道士逮到她时,她正浑身赤裸卧在床上,旁边的男子面色铁青,看样子阳气已尽,就差挖心掏肺了。
末了,专为容桢打听事儿的小厮说:“爷,九姑娘要被当众烧死了。”
思量半晌,容桢拖着一条瘸腿,一手拄拐一手扶着小厮,挪到了刑场。
火刑台下已经铺了厚厚的淋了油的树枝,九儿在台上,浑身上下被贴了符纸的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一袭红衣似火,眼角挑出明媚的笑来。
毕竟道高一丈,九儿道行不深,法力尽失。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将将赶来的容桢,虽说有点狼狈,还是不可遏止地让她想起初见时节,那温润的眉眼和洒金的扇。
终究人妖殊途,爱如何,恨又如何。
“点火!”
“九儿!”
九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力冲到她身上,容桢拖着瘸腿挥着一把刀,砍断了九儿身上所有的绳索,然后,拽着九儿匆匆跑出刑场。
“弓箭手准备!”
一支支利箭呼啸着从耳边穿过,容桢的身形猛地一晃,再抬头时,箭尖已从胸口没出来。
“九儿,你得活着,否则你对不起我。”
“九儿,若是回到当初,我一定要向你提亲,快走!”
来不及告别,九儿被狠狠推出去,终究死里逃生。
听说箭上淬了毒,容桢没能熬过那一劫。镇子上动乱了一阵,最终回复平静。
万春阁照常营业,二楼雅间也换了新的主人。
月黑风高夜,一抹身影灵巧地翻进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抽屉的暗格,拿出了一个物件。
借着月光,可看出那是一把折扇,徐徐打开,洒金的扇面晃了九儿的眼,扇面上题了字:吾不相配,唯恐公子多情。
那个晚上,容桢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九儿,你得活着,否则你对不起我。”
“九儿,若是回到当初,我一定要向你提亲。”
当初,她怎的没有相信。
再回首已百年后,狐王盛九卧在一块高岗上晒太阳,火红的皮毛锦缎一样闪闪发亮,族中长老,一个连胡子都白了的老狐狸气喘吁吁爬上来,气喘吁吁地劝谏:“王,您也老大不小了,该择亲了。”
这类轰炸每天轮流由不同的老狐狸轰炸一番,早已听的腻了。狐王充耳不闻,转了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眯着。
老狐狸有些着急:“九儿,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该成个家了,否则这王族血脉要断了。”
“容桢。”
“什么?谁?”
狐王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本王的夫君,叫容桢。”
吃人杀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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