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儒学发展史》目录、序、后记
| 《中国儒学发展史》目录、序、后记 | |||
| 2009-08-10 刘泽华 陈寒鸣 等 中国经济史论坛扫校 点击: 158 | |||
| |||
序
刘泽华
近日。陈寒鸣同志携来一捆书稿,说是请我审看,并十分诚恳地请求我为之作序。我打开一看,眼睛为之一亮,这不是我的老友黄宣民教授领衔主编的《中国儒学发展史》吗?这不是在宣民去世后,我时时挂念并询问着何时才能将之整理、增补、修改定稿并想方设法地使之出版的《中国儒学发展史》吗?为这书作序,我当然是义不容辞、并且十分乐意去做的了。
屈指算来,我与宣民有30多年的往来和友谊。宣民自大学后到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思想家侯外庐先生领导的群体中从事学术研究工作,更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做外老的学术助手,帮助外老做了大量工作。他深受外老学术思想和治学方法的影响,堪称深得外庐学派之精髓。而我尽管无缘列入外老门墙,但外老的《中国思想通史》对我以及我们这辈治中国思想史者是有很大影响的。这使我与宣民之间必然会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他对我有很多的激励和揄扬,而我从他那里也得到了不少有益的启示。犹忆l991年春、夏之际。我在南开大学主持召开了一次规模虽不很大、但与会者却很有代表性的全国性中国政治思想史学术研讨会。宣民与其同门师兄、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党委书记的林英研究员(林先生即为外老《中国思想通史》合作者“诸青”中之一员)一道欣然赴会。林英和宣民不仅在会上发表了他们各自的高见。令与会者多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们又都对我主编并刚出版面世不久的《中国传统政治思维》给予很高评价,并都对我当时正着手进行中的主编一部《中国政治思想史》的工作寄予了厚望,而且,宣民更在他的学术讲演中指出:“在我们这一辈学者中,刘泽华先生是很有成就、很有思想的。如果说他有什么学术派别的归属的话,他与他的合作者的思想和学术研究成果可归之于‘侯外庐学派’,因为无论是从《中国传统政治思维》这部书看,还是从刘先生一贯的学说思想、学术主张看,他们都是在政治思想史研究领域自觉地运用、并且是发挥性地运用了外老的治学方法,发展或至少是引申了外老的学术思想的。当然。正因为他们、特别是刘先生有了自己创造性的发挥或发展。故而刘先生本人及以他为核心的学术群体所取得的一系列学术成果中,又具有了与外老、与外庐学派不甚相同的自身特色。我为之而高兴。衷心期盼独具特色和个性色彩的‘刘泽华学派’的早日形成并发展壮大!”我听了他们、尤其是宣民的这番品评之后,深感愧疚之外。又觉得他们、特别是宣民是深知我的。
其实,宣民知我,我又何尝不知他呢?我不独深知宣民为人笃厚、治学勤严,而且深知其在外老生前生后均以绍述、承继乃至弘扬外老学说思想和外庐学派优良传统为担当。仅就我个人所知。近20年来,宣民有诸多的学术规划,如研究和撰著《理学与社会生活》、《泰州学派》、《金华朱学》等等,而《中国儒学发展史》则是其重要规划之一。惜乎其享年不永,这些计划均未能完成。这不仅是宣民本人的遗 憾。而且也是学术界的一大损失。
我早就知道寒鸣同志是宣民和姜广辉二位的学生。他虽然未曾接受过专门的高等教育训练,但在宣民和广辉二位的精心指导和培养下,加以他个人的刻苦努力,逐渐积累起史学根基,并在中国思想史、尤其是明代儒学史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他除了发表有百余篇学术论文外,还先后出版了《中国文化史纲》、《中国理想社会探求史略》上下卷和《中国企业文化简论》。我也曾邀请他参加我所主编的《中国政治思想史》第三卷的撰写工作。如今,在宣民去世后的几年间,寒鸣同志在自身工作颇繁,他女儿患有先天性-tl,脏病。家庭负担因而较重、心理压力很大的情况下。怀着对其师门的敬意而承继着宣民的未竟之业,将《中国儒学发展史》整理、增补了出来,竟成了一部200万言的煌煌巨著。我很为这项工作的完成而高兴,更觉得此书之出版足可告慰亡友宣民的在天之灵了。
我将书稿大体翻看了一遍。比较认真地阅读了“绪论”及其他部分章节,觉得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至少具有两大主要特点:其一,继承、发扬了侯外庐先生的基本学说思想和外庐学派的治学方法。就前者来看,如运用外老对马克思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理论的认识及其对中国古代社会文明产生路径所作的分析来讨论儒学的起源、儒学的生存土壤,作出了于史有据、令人信服的判断。对于先秦儒学、汉代神学化的经学思潮、宋明以道学为主体的儒学以及晚明清初的早期启蒙儒学等等的论析,也大都在沿承外老学说思想的基础上而能有所发展。从而使这部书具有自身的特色和学术价值。就后者来看,侯外庐学派素以既重理论、又重史料,提倡实事求是的笃实学风著称于学界。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保持并突出地显示出了这一治学风格。读者只要稍阅此书便不难发现,其中的观点多非凭空杜撰出来。而是建立在大量资料基础上的。这一特点散见于全书各章节,是无需在此举例说明的。因此,我以为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同广辉先生主编的《中国经学思想史》一样,继承并发展了侯派的优良传统。堪称“后侯外庐时代”侯派的代表性著作。其二,关注考古新发现和学界研究现状,并通过自身努力发掘出一些新资料,增加了一些以往不甚为人所关注的新人物、新论题。从而为人们展示了一幅更加丰富的儒学形成发展的历史画卷。譬如,郭店楚简是近年新发现的战国儒学资料,它一经披露,即引起海内外学者的重视。本书设专节对之予以论析,无疑使先秦儒学、尤其是思孟之儒的真貌得以展示了出来。又如,如果说儒学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主体,那么.儒家经学则在儒学中占据核心性的重要地位。近年学界很重视儒家经学的研究:姜广辉聚集并领导着志同道合者更于此最为着力,并已出版了《中国经学思想史》第一、二卷,在海内外学术界产生了较大影响。《中国儒学发展史》的撰著者们充分注意到了学术研究的这一现状.并从将社会史研究与思想史研究有机融为一体的视角(而这又正是外老和侯派的重要治学特色之一)将儒家经学依时代运演而分成先秦元典经学、两汉神学化的经学、魏晋南北朝隋唐的注疏经学、宋明道学化的经学、晚明清初早期启蒙经学、清代朴学化的经学、近代西学化经学诸思潮,并经过深入研究将其中的大部分分别撰写成专节,复在这种背景下,对一些重要经学人物及其思想如汉代的郑玄、宋代的程颐和朱熹、元代的吴澄等进行详析,分置于各有关章节。而若将它们汇聚到一起,则似可形成《中国经学思潮及其所反映的时代精神》。这几节,读来很使人得到有益的启迪。我以为,倘若据之而有所扩充,撰成一部《中国经学思潮史》的专著,应该是很有意义的。此外,南宋时期的唐仲友、明代初中叶的程敏政、明代中后叶的颜山农及晚明的鹿善继等,则是以往学术界研究得很不充分的历史人物,而《中国儒学发展史》则均有详论,这使该书具有填补学术研究空白的意义。
总之,我认为,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的最终完成并公开出版,不仅对于已经亡故的老友宣民有纪念意义,而且由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学术价值.当能起到进一步推动学界更加广泛而又深入地研究儒学的作用。我在高兴地看到这书行将问世的同时,又很希望寒鸣及其同门们再进一步努力一下,将宣民公开发表过的或未公开发表过的文字整理一下,汇聚成书并将之出版,这不仅有助于人们了解宣民其人其学。而且对推动乃至深化中国思想史的研究也一定会有所裨益。此为我之所望,亦为学界所盼也。
是为序。
2005年4月于天津
|
作者简介、后记(一)(二) |
|
黄宣民(1934—2001),汉族,江西萍乡人。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思想史研究室主任、《中国哲学》主编、中国哲学史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历史系教授、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文化研究所兼职研究员、湘潭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江西上饶师专朱子学研究所顾问。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参与撰著了多部有影响的学术著作。
陈寒鸣(1960一 ),汉族,江苏镇江人。现任天津市工会管理干部学院副教授、中国哲学史学会理事,有专著《中国企业文化简论》、《中国文化史纲》、《中国理想社会探求史略》等,另有百余篇学术论文散见于国内外多家学术刊物。 后记(一) 现在奉献给学界同仁和读者诸君的《中国儒学发展史》,初由先师黄宜民先生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叶草初起例、亲定纲目。并组织一些中青年志同道合的学者(尤以其学生为主)分头撰著。从那时起,黄师即以其抱病之躯。不仅组织领导着大家深入研究作为中国思想文化之核心的儒学形成发展的历史.而且他自己也亲自阅读大量史料,撰写着若干重要章节,并且,还要审阅、修改参著者们先后报送给他的稿件。就这样,黄师及其合作者们便逐渐完成、累积起一批与目前已经出版的《中国儒学史》或《中国儒家学术史》从体例到观点均有所不同的稿件。然而,就在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尚未完成所有章节的撰写,黄师亦未能修改完所有已成稿件之时,生活清贫而治学勤苦、工作辛劳,加以迭遭种种家庭困厄性变故的黄师,不幸于 2001年2月16日 病辞人世了。他是带着未能最终看到《中国儒学发展史》的完成及其出版的憾失,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人世的。因而,作为黄师晚年陪侍其左右并在他弥笃之际感知到他这深深遗憾的我。这几年来一直把如何承继先师遗业,完成并出版《中国儒学发展史》以慰先师在天之灵,作为一项神圣的使命。现在这书稿总算完成,并将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公开出版发行了。我为之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黄宣民先生,l934年11月出生于江西萍乡,1959年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历史系,旋进入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历史研究所(今属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跟随著名学者、我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开创者之一的侯外庐教授长期从事中国思想史研究工作。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思想史研究室主任、《中国哲学》主编、中国哲学史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历史系教授、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文化研究所兼职研究员、湘潭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江西上饶师专朱子学研究室顾问等。黄师自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就已开始在《新建设》、《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有关中国思想史研究的学术论文:70年代,参加侯外庐教授主编的《中国近代哲学史》和郭沫若教授主编的《中国史稿》的撰写工作:80年代参加侯外庐教授主编的《中国思想史纲》上、下册和国家“六五”社科计划重点项目《宋明理学史》上、下卷的撰写,同时又是“宋明理学史”研究课题组的联系人。在较长一段时间.黄师是侯外庐教授的助手。他协助外庐教授重订了《船山学案》(岳麓书社l982年版)、《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等著作,选编了《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上、下册(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参加整理了外庐教授的回忆录《韧的追求》(三联书店l985年版),还协助晚年身染沉疴的外庐教授撰写了大量文章。可以说。他是海内外学界享有盛誉的侯外庐学派的重要传人之一。 黄师为人正直,待人坦诚,有强烈的事业心和奉献精神,且热心助人,尤好奖掖后学,故而在学术界很获赞誉。他去世后,其老同学、挚友李根蟠先生撰一挽联:“同窗同事同寓。待人输赤诚,张公德私谊,涵养有素。忆议论纵横,音容宛在,荡荡肝肠存古道。亦友亦兄亦师。处世惟淡泊,为前贤晚学,奉献无遗。垂刚廉风范,精魄长留,殷殷肺腑惠后昆。”这既表达了李先生与黄师的真挚情谊,也反映出学界对黄师的公评。 我与黄师的认识、了解乃至结为师生。乃缘于我上世纪80年代初叶给侯外庐先生所上的一封求教信。那已是1981年春间的事了。其时,我已参加工作(在江苏镇江光学仪器厂做工),曾连续三年参加高考,却均“高分”落第(即文史科目考分颇高,而数学考试最高时仅得18分。故而总分趋近于录取分数线,却又始终过不了录取分数线的卡),很为之苦恼。不过,由于自幼受家庭(主要是我父亲)影响,加以高考温习过程中逐渐培养形成起来的读书偏好和习惯,使我对史学、尤其是中国思想史的学习与研究有了愈益浓烈的兴趣.当时社会生活中。我所经历的两大事件,即(一)中华全国总工会组织、号召、领导开展的“振兴中华”职工读书活动、(二)学术界、思想文化界乃至影响到社会各阶层人士的“文化热”给我以十分强烈的鼓舞、震撼,并使我对学习、了解并进而研究中国思想史的兴趣更为浓烈。于是,我贸然致书侯外庐教授,向他老人家倾诉我的苦恼,谈我读完《中国思想通史》后的心得,禀述我对中国思想史上有关问题的看法以及有志于学习并进而研究中国思想史的愿望。不数日,我即收到一封盖有“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中国思想史研究室”公章的手写的复函,称:“您给外庐同志的信已收悉,但他因长期卧病在榻,无法给您亲自复信。但他得知有您这样一位有志于中国思想史的青年,感到十分快慰。”信中还以转述外庐教授语气的方式,向我提出了几点要求,点示治学之门径并明确开列了一张基本必读书目。其后。我才得知这封字体古朴典雅而其对于我这一生又是有着至深至巨影响的复函乃是黄师亲笔所写! 其后.黄师不仅其本人时时予我以关怀和教诲,而且先后将姜广辉、冯天瑜、刘泽华、方克立、祝瑞开、张岂之、何兆武、李学勤、林英、崔大华、李根燔、吴光、庞朴、林甘泉、钟肇鹏、陈谷嘉、李泽厚、李尚英、吕英凡诸先生介绍给我,嘱我要以他们为师,多学多识多有长进。又在1990--1991年间,热情洋溢地把我介绍给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的王焕宇先生,请他破格允许我参加到研究生班中。一方面得到全方位的知识训练,另一方面更直接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学术文化的氛围。在诸多经黄师所介绍的、并确实给了我不少教益的老师中。我最铭感难忘、且确实受益最多的无过于姜广辉老师了。我正是在黄、姜二师教诲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也正是通过他们才了解到侯外庐学派。体悟到外老学术、思想、人格的伟大和博大精深。也进而自觉地以外老学派的方法去研究和体悟中国思想文化传统的。 在长期的接触、交往中,我逐渐地了解并日益加深着对黄师学说思想的体认。以陋学之见,黄师虽无煌煌巨著存留于人间,但他不仅是外庐教授学术思想的传承者,而且在一定意义上,承继了侯派学说思想传统而能有所开新。 譬如。黄师早年即从事于中国近代思想史的研究。长期以来他对戊戌以前的王韬、郑观应等早期维新派,戊戌时期的变法维新派,以及辛女革命时期的民主思潮和“五四”时期民主与科学思潮都进行过广泛而又深入地探讨。并大体都有自己的评价。迨至其将逝世前几年.学界、包括与其情谊深笃的师友因了新近考古或文物资料的发现而提出所谓“走出‘疑古时代”’的吁求之时,黄师仍谆谆告诫我道:“必须要注意新材料。但同时不可放弃批判性、怀疑性的精神。顾颉刚先生的疑古之学是有不容轻否的思想史意义的。”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其始终认为至少自“五四”以来.“怀疑”就是民主主义思想的哲学表现之一,对之绝不能轻否。而谨慎地将这种精神运用于科学研究之中.是完全可以在包括思想史学在内的整个历史学领域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或者至少是可以找到诸多需要研究解决的课题的。 再如。黄师对于明代思想文化有较为广泛的涉猎和较为深地。他认为,从朱学到王学,从工学到反正宗儒学的“异端”思想,再到明清之际的早期启蒙思想,乃是明代思想史的土谓。而王学则是明代思想学说的巅峰。对于王良及其所开创的泰册学派的研究,我以为是黄师生平学术研究中最具特色处之一。他在邱汉生先生研究成果(见《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基础上,又依据大量史料考证出王艮靠贩盐发家的身世;他还先后发掘、整理、标点出版了《颜钧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l996年版)、《韩贞集》(同上)及邓豁渠的《南询录》(《中国哲学》第十九辑,岳麓书社1996年版)等等,并发表了《明代平民儒者颜钧的大中哲学》,在海内外学术界激起了强烈反响。我亦在黄师的深刻影响下,先后在《浙江学刊》、《晋阳学刊》、《河北学刊》、《中州学刊》等诸多学术刊物上发表了系列性学术论文。继容肇祖先生在上世纪30—40年代问出版的《明代思想史》中提出明代中后叶、尤其是晚明思想界出现“平民化”迹象,以及外庐教授主编的《中国思想通史》最为表彰人民性思想文化精神的学术传统基础之上。明确标举出明代中后叶出现了“平民儒学”思潮。此一称谓.迄今已大体为海内外学术界同人公认。 又如,金华朱学本是宋代理学的一个重要派别.但前人很少研究。而黄师则通过研读大量史料,发掘出金华朱学所具有的不同于其他朱子学派的思想特色;其一是带有浓厚宗法色彩的道德观,宗派性很强;其二是强调“分殊而理一”,注重由“传”以求“经”,循此而发展了朱学沉埋于故纸中的支离烦琐的笺注学风,其三是疑经精神,反映出正处于上升时期的朱学面貌。他还指出形成发展并活跃于宋、元之世的金华朱学开启了明初理学。受此观点启发,并在黄师的直接指导下,我经研究后,撰文认为金华朱学是明初洪武儒学的主流。而方孝孺的死难,则标志着金华朱学的终结。 多年来.黄师特别注重中国早期启蒙思想文化与近代启蒙思想文化的连接。他认为。早在明清之际的社会进步思想之中。就已经出现了民主思想与科学思想的萌芽,这是扯中国传统文化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具有近代意义的思想因素。如早期启蒙者所提出的公天下观念、公仆观念、公是非主张、法律平等要求和平均地权的思想,这些都是近代民主思想的萌芽。他的这种分析,对于蟹清中国思想文化近代化历程并进而探析中国思想文化现代化问题极有裨益。 晚年的黄师。最为关注并肆力研究的是中国儒学形成发展史。他曾综论儒学史。指出:从儒学形成发展的历程来看,先秦的孔子以上古以至二代、尤其是西周礼乐文明为渊源,继承“礼”学而又创造性地提出“仁”学,开创了儒家学派。汉代儒学的特征主要在于其所提出的天人之学。到宋代,儒学发展成“圣人之学”即道学(或称之为理学)。到明清之际,早期启蒙儒学的出现,标志着儒学由传统而向近代形态的转化。他认为。中国儒学思想理论的高峰在宋明理学,而学术成就的高峰则在乾嘉汉学。总之,儒学是依随着时代的运演和变革而不断发展变化的。集中阐述他这些精辟之见的学术论文《中国:社会变革与儒学的演变》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上发表肝,旋为《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并在学术界、社会上引起广泛影响:黄师为此而收到许多读者采信。黄师对于中国儒学史综论性的思想观点,成为现在奉献给学界同仁和读者诸君的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的总体指导思想。 黄师平生最喜欢明清之际的大学者、大思想家方以智的一段话,“古今上智相积,而我生其后,……承诸圣之表章,经群英之辩难,我得以坐集千古之智,折中其间。岂不幸乎!”黄师认为:“人类共同创造的智麓、尤其是数千年来的人们创造并积淀下来的丰富智慧,无论是从历史的角度看,还是从现实层面说,或者是瞻望于未来,都是人类自身发展的重要条件。乃至内在推动力。我们要以‘坐集千古之智’的恢宏气度去充分前人的智慧,丰富、发展与提高我们自身,然后将自己的所有的知识能力、学问、思想与智慧等全部奉献于社会,造福于人类。这是学术工作者、特别是史学工作者的使命和天职。”他本此宏愿而勤苦地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晚年的黄师除拟主编一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外,还计划主编《理学与中国社会生活》,整理出一套较为完备的《泰学派历史文献》,并独立完成泰州学派、金华朱学以及唐仲友其人其学、鹿善继与燕南王学以及《侯外庐学案》等的研究专著。更有心愿邀约诸同志、聚集一批有志而又富于才学的青年学者承继外庐教授遗愿,完成《中国思想通史补》。他还打算将自己长期以来的读书笔记、摘钞的大量资料卡片及在《二十五史》、《皇清经解》、《清经解续编》、《通志堂经解》、《续通志堂经解》、《百子全书》、《全唐文》、《朱子语类》、《二程集》、《宋元学案》、《明儒学案》、《黄宗羲全集》、《方以智全书》、《船山全书》、《傅山全书》等等上所作的眉批、旁批(内中含有非常丰富的黄师对诸多学术问题的独到之见)分类整理出来,然后形成并出版一部与顾炎武《日知录》相类似的《柳下居读书杂钞》。为了完成这些庞大的学术计划.临殁前数年的黄师,在承受着他家庭屡屡飞来横祸而使他不得不承受着内心忧伤和巨大精神与情感打击的同时,在承受着长期以来的疾患带给他的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的同时,仍顽强地工作着。他对工作是那样的执著、认真,且又始终是以一种“不苟且”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学术工作。如在发掘整理出版湮没已久的《颜山农遗集》的过程中,他不仅为完成此书的标点、为完成首部《颜山农年谱》及具有填补学术研究空白意义的长篇学术论文《平民儒者颜钧的大中哲学》而呕心沥血,并且为了使研究更加落到实处,在身患重疾的情况下三赴江西永新,作实证性的田野考察f访问山农故里、拜访山农及其同时代友好的后裔以期寻求到更多的资料等等)。即便是如此辛劳,黄师仍一如既往地对待着同志和学生,认真阅读、修改着他们送过来的一篇又一篇文稿,从观点、行文到所引证的资料,反反复复地推敲着。并热情地接待着他们或其他人一次又一次地学术性访谈。即以我个人而论,我所发表过的不少文章(如《试论顾颉剐先生的疑古思想》、《颜回与颜氏之儒探析》、《程敏政的朱、陆“早异晚同”论及其历史意义》等等)就不仅得到黄师的指导。面且更蒙他一次次亲笔修改。……就这样,处于情感与心理极度忧苦和工作十分辛劳之中的黄师,再也承受不住日益加剧的肺心病对他的最后一击了;他终于不得不离开了他深爱着的这人世间,永远地与他眷恋着的亲人、酷爱着的学术事业告别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黄师编辑《泰州学派文献选辑》的计划。 1991年11月26 日,他在给我的信中写道:“泰州学派尊崇孔子。发扬孔子‘有教无类’传统,尤为注重在市井山林的普通百姓中传播儒学,使儒学平民化。‘他们讲说经书,多发明自得,不泥传注’;宣传所谓‘百姓日用’便是‘道’,‘愚夫愚地与知能行便是道’,强调‘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谓之异端’。这个学派无论在思想和风格方面都表现出鲜明的平民特色。因而在中国思想史上独树一帜。自嘉靖以后,泰州学派风行天下,‘上自师保公卿。中及疆吏司道牧令,下逮士庶樵陶农吏,几无辈无之’。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在泰州后中出现了一批‘非名教所能羁络’的进步思想家。如颜钧、何心隐、要贽等都曾因反抗封建压迫而被统治阶级目为‘异端’.遭受残酷的迫害。正因为如此,也使泰州学派在历史上更负盛名。为历代学者所瞻目。对其是非功过,聚讼纷纭。然泰州学派是平民学派,自其创始人王艮开始,即只重口传心授,不重文字著述,故其传人(特别是平民出身的传人)很少著述。即便有所著述,亦由各种原因而流传不广,乃至湮没不闻,新近从江西永新颜钧后裔颜学恕先生处发现的《颜山农先生遗集》即为一份非常珍贵的思想文化遗产。而目前我国学术界虽已有不少系统研究和评价泰州学派的论著,但是,还没有较为完整的文献资料汇刊。你多年研究泰州学派,且亦有数文予以论析,未审是否考虑协助我来搞这样一部文献资刊.以期为泰州学派研究者提供一套较为完整的文献资料?”黄师计划中的《泰州学派文献选辑》,拟以三项原则编选而成:(一)与泰州学派有师承的学者的著作;(二)能反映泰州学派特点的代表性著作;(三)稀见著作。他并计划暂选编为十一辑,即:第一辑,淮南三王(王艮、王襞、王栋)遗集;第二辑,颜山农遗集,韩贞(乐吾)集;第三辑,何心隐的爨桐集;第四、五集,罗汝芳、杨起元的著作;第六辑,赵贞吉、耿定向的著作;第七辑,焦竑著作;第八辑,方学渐著作;第九辑,周汝登著作;第十辑,陶望龄、管志道著作;第十一辑,李贽著作。为了做出这部文献选辑,黄师不仅完成了新编《颜钧集》,而且还付出很大心力搜集了不少资料。遗憾的是,他过早辞世,致使这部《泰州学派文献选辑》没能最终编选出来。我今在此记述下这事原委。痛惮黄师之余,期期以盼学界、出版界存识之士能够关注一下这件事情。能够组织一定人力、投入一定财力做出这部《泰州学派文献选辑》来。这绝非仅仅是为了完成黄师的遗愿,而是因其确是件十分有价值意义的学术盛事。 黄师走了,未逝者在悲伤惋惜之余,大多都在想着如何使他的遗愿得以实现的问题。几年来。每每遇到学界前辈师长或同辈友人,总会有“黄先生的《中国儒学发展史》还有可能最终完成并出版吗”相询者。这使参与此书写作的诸同志、尤其是黄师的学生们深深感到,将这书完成并予以出版,还是必要的。至少有着完成黄师遗愿、纪念黄师的意义。由于种种因素,尤其是受黄师殁前其本人及黄师辞世后其公子黄勤兄的嘱托,整理、增补、从而完成由黄师初创的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并使之公开出版的工作便落到了我的肩上。如今。在参著者诸老师、同门,尤其是姜广辉老师的关心、指导与帮助下。这项工作总算告结。复承中共天津市市委党校的李振城教授介绍给中国文史出版社,这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出版在即了;更承黄师生前老友、南开大学的著名学者刘泽华教授慨允作序,使全书增添光彩。我为之而感自宽自慰,亦觉可以告慰黄师在天之灵了。但同时,我似乎又有着一种更加沉重的感受,就是陋学如我来完成这项工作。能够忠实而又全面地展露黄师的学说思想和学术意图吗?如今完成的这部书稿能够合乎黄师所期望的学术价值吗?对于我来说。不仅无法回答这样一些问题,而且很为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而深感愧疚。不过。我所能说的只有一句,就是倘若学界同仁和读者诸君以为这部书还有价值,那一定是黄师及参著诸老师、同门的功劳;至于若有种种谬误,则其罪责尽归诸陋学之我。 在此,将此书各章节撰写情况略作说明。“绪论”:黄宣民、姜广辉、陈寒鸣;第一章及其附录:黄宜民、陈寒鸣、王启发、吴锐、梁涛;第二章:王启发;第三章及其附录:惠吉星、陈寒鸣、陈其寨、张践、王启发;第四章:张海燕、陈寒鸣;第五章及其附录:张文修、姜广辉、陈寒鸣:第六章及其附录:陈寒鸣、黄宜民、姜广辉;第七章及其附录:陈寒鸣、黄宜民、姜广辉、陈寒鸣、张克伟、贾乾初、欧阳万钧;第八章及其附录:姜广辉、黄宣民、陈其泰、萧纲;陈寒呜与欧阳方钧又合撰一文,作为本书结束语。陈寒鸣对全书做了统编统校工作。凡吸取学界有关成果之处已尽可能在相关注释中予以说明。倘有疏漏,尚祈见谅。 最后。我要向本书参撰诸师友表示敬意!向中国文史出版社编辑致以衷心感谢! 谨以这部书稿敬献给恩师黄宣民先生! 陈寒鸣 2005年4月15日 于天津
后记(二)
先父黄宣民(1934—2001)是位以一生最大部分心力从事中国思想史研究的学者。他学术生涯中的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奉献给了侯外庐学派的,尽管他在这学术群体氛围中也做了不少具有独立价值的研究工作。发表了一些研究成果。先父从未感到虚度了此生,相反的。他始终为自己能够有幸在大学毕业后就融入侯外庐学派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追随外老、做他的学术助手感到自豪。正因如此.先父一直以继承和发扬外老学说思想,继承和发扬侯派优良学术传统为职志。 在我自幼即已形成的印象中,先父是位读书勤苦、工作起来不知辛劳为何物而待同事和学生又如待亲人般宽厚的人。他晚年有很多学术计划,而主编一部《中国儒学发展史》则是他直到临殁前仍不断念记着的重要愿望之一。惜乎天不假永年,先父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他的诸多学术计划、包括《中国儒学发展史》都没能够完成。作为他唯一的孩子,我很为他感到痛惜,但毕竟因为不是搞儒学史或中国思想史研究的,除了痛惜,又有何用呢? 遵先父遗愿,我在将他一生所积之书交付给他很钟爱并寄予厚望的学生陈寒鸣兄的同时,亦遵先父之愿,诚恳地请寒鸣兄帮我完成先父遗愿,将《中国儒学发展史》整理、增补、定稿,并努力使之出版面世。寒鸣兄欣然承受先父之望和我的拜托.在他本人承担着繁重工作,而他的女儿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庭压力之重可想而知的情况下,将《中国儒学发展史》最终整理、增补出来了。我对他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深表感激!同时,我也深深感激参加编撰这部书的各位先生、尤其是姜广辉先生,他们都为这书作出了各自的无私贡献。此外,先父的老同学、挚友李根蟠先生在我父晚年对先父关心最多。借此机会。我也向他表示深切谢意! 南开大学的刘泽华教授是先父的好友,他与先父有着长期而又深厚的友谊。父亲生前,他即关注着《中国儒学发展史》的进展情况,并时时与先父交流着各自的学说思想。先父去世后,他仍期盼着这书能够有面世之日。这次。寒鸣兄禀告他《中国儒学发展史》终于完成并将出版,他闻之快慰之余,欣然慨允作序。我对之更表深怀崇敬和感激之意!最后,我还要向为此书出版付出辛勤劳动的中国文史出版社的领导、尤其是责任编辑致以谢意! 黄勤谨记 2005年4月28日 于广州
|
爱学记

微信收款码
支付宝收款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