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七十二家房客”
文章通过人口普查员视角,记录城市中类似‘七十二家房客’的现实,展现农民工蜗居、留守儿童、暂住证问题等,揭示城市底层生存困境与生活现状。
《七十二家房客》本是一部反映解放前上海某弄堂一幢石库门房子内,住着来自社会底层的“七十二家”房客。房间小的象白鸽笼,房客都象进牢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繁华美丽城市的某个角落,却再现了相似的场景。
因为夫人是这一次的人口普查员,绝大多数的调查需要晚上等人家回家后才能进行,也因此每天要很晚才能回家。有天晚上回来对我说,要我陪她去一户人家,因为这户人家不仅出租户很多,而且也很复杂。白天同事吓她,现在身份证都有可能是假的,尤其一些单身独住的,小心是跳犯。
那天晚上,草草吃完晚饭,就陪同夫人去那户人家。这儿是一个老居民区,说是路,其实都是巷,透过树荫的灯光,显得特别昏暗,偶尔听到狗叫的声音外倒也沉寂,隐约能看到在巷子中晃动着的黑影。小时候也常走这样的巷子路,全凭一时心情,越是惊慌怕黑,越是要见鬼,装着胆子往前走,原来黑影就是人。大概拐了好几个弯,总算看见有几个人坐在朦胧的路灯下聊天,夫人过去跟他们寒暄了一番,原来与他们认识。知道我们的来意后,有位女同志让我们把车子停在一条小路口的墙角边,她帮我们照顾一下。这下我们也放心了,免得被窃贼相中。
小路边上有几棵不算高大的树,这儿没有一丝亮光,所以脚下一片漆黑。按小时在农村走夜路的经验,越是亮的地方越是不能走。凭感觉,路面是高低不平的砖头碎石铺成的。拐一个弯,从屋里射出的灯光看清楚,这是一个死胡同,房屋紧挨在一个长满杂草的古窑边。
走进胡同左侧的一间平房内,中间的小弄又黑又深,两人走过还得侧身,两边隔着房间,每间大约都只有十多平米。在外面的两个房间都开着门,左边的房间里足有五六个大人,大概正准备晚饭,说因为证件都在工地上,要明天才能拿回来,所以一时也不清楚到底住了多少人。右边的一户主人还没回来,往里走,又见三扇门,有一个房间开着门,亮着灯。我随夫人走了进去,房间大概有十二平米左右,这就是这户人家所有生活起居的全部空间。房里似乎空空荡荡,最高的东西就是罩着墙边简易床上的蚊帐,四周墙上除了一扇窗户以外什么也没有。房内没有一口橱,在一张破旧似课桌的桌子上,一只电饭锅正亮着灯,这也许是这家里最新的一件东西了。男主人干活还没回来,女主人很瘦小,有点蓬头垢面,样子让我想起很像西藏牧民的形象。夫人向她说明来意,要看他们的身份证或暂住证。女主人从一张不知搁在什么上面的竹榻下,抽出一只小的帆布旅行箱,打开一看,里面有许多五金工具,在夹层的小口袋中,女主人拿出了一家人的暂住证,也许这是这家人最贵重的箱子了。原以为女主人有五十岁左右,可从身份证号中才发现,原来只是七零后,也许是生活的艰辛,生存的压力,让女人早早逝去了美丽的容颜,也过早的与苍老相伴。有个小孩在爬来爬去,她告诉我们,这是三岁的小男孩,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在四川。又是一个留守儿童,养儿防老,我现在非常理解,生一个男孩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讲,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劳动力,而且还承载着一个家庭多少的希望和梦想。
回出这条小弄,正与对面房屋对直的也是一条小弄。这是房主家造的二层违建房,总面积约有八十平米左右,底下也许有四户人家,但有两个房间的门紧闭着。虽然这里住了好几户人家,但我发现他们彼此并不十分了解,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有人,甚至住不住人,这儿的人也并不十分清楚。在两幢房子间,也就是这胡同的尽头,是这幢违建房的露天楼梯,又窄又陡,一点不比山路好走。楼上也有两户亮着灯,一家主人正在炒菜,他们很配合,还请我们进去坐坐,我们婉言谢绝。另一户男主人正喝着酒,他们很客气,在一边登记之时我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他们有个儿子,打工还没回来,今年刚十八,说来这儿打工已三年了。我一想,出来打工的时候还是个童工啊,“没让他上学吗?”我问他。男主人告诉我:“读到中学上不进了,没办法。”有个小女孩大概吃完了,躺在床上边看书边嘴里咕噜着。他们告诉我在这儿读小学,说学习还可以。我对她说:“好好读,看你哥哥出来打工多辛苦!”
陪夫人出来时,我很压抑不语,这就是当今离乡背井的民工幸福生活的真实缩影,他们无不是怀揣着梦想和憧憬蜗居在城市,这正是新市民充满希望的现实写照。当我们望着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看着闪烁着五彩斑斓的景观灯,目睹着商店里琳琅满目的高档商品,这美丽的城市,只是富人们的天堂,对于穷人来讲,也许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