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自然还是敬畏自然

劳动使自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试想,当人类刚刚从动物界获得提升的时候,自然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那时,洪水泛滥,荆棘遍地,禽兽成群,毒蛇出没hh人类的生存条件是极为困难的.自从出现了人类,自然界的面貌就逐步地变得不可复识了.在广裹的原野上开垦出了田亩,生长出了庄稼,在不蔽风雨的地方,建筑了房屋,营造了宫殿.人类从赤身裸体到拥有形形色色的服装,从渔猎为生到驯养各种各样的动物,从茹毛饮血到享用美味可口的佳肴.精美的陶器、木器、铁器、铜器、玉器、瓷器被人劳动创造了人类.人类是存在于自然之中的,但是,人类又用自己的陡特类制造出来,其高超的技艺令从地下把它们发掘出来的后人惊叹不已.峭的山区变成了平原和通衙,泛滥的河水给人以灌溉之利和舟揖之便.别是蒸汽机的发明、电气化的实现和信息化的开拓,更是极大地改变了世界的面貌.凡此种种,都是人类改造自然的辉煌成果.
恩格斯指出：“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①这是千真万确的.人类以外的各种动物,只是用自己的器官去适应自然界,而不能超出自己的器官条件限制之外去改造自然界.它们也能使周围自然环境发生变化,而这环境的变化反过来又会引起它们自己的身体器官的变化,以至于使它们变成另外的种类.例如,水里的鱼类,只有进化为两栖类(如青蛙)或爬虫类(如蛇),才有可能到陆地上和到空气中来生活.如果环境发生急剧变化,它们的后代来不及适应,那么,它们就只有归于灭亡之一途.人类就不同了:人类并没有变成鱼类,却能够坐着潜水艇在海底里游来游去;人类也没有变成鸟类,却可以坐着飞机到天空中自由翱翔.总之,动物只能在它们的身体器官能够适应的某种自然环境里才能生存,它们不能在自己的身体器官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有目的地为自己创造各种各样新的物质生活条件.这种改造自然界的能力,是只有在制造工具从事劳动的人类身上才具有的.
①思格斯:《自然辩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2版,第4卷,38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古今中外的思想家作出了各种解释,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唯心论者把天看作是主宰人间一切的神秘力量,而在先进的、唯物论的思想家看来，所谓“天”就是自然界,它是客观存在,至于那种在冥冥之中主宰人间一切的超自然的力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类可以而且应该支配自然,改造自然,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中国古代的思想家荀子说得好:“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①这段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把天看得非常伟大而思慕它,何如把天当作物来畜养而控制它!顺从天而颂扬它,何如驾驭自然变化的规律而利用它!盼望着天时而坐待好的收成,何如顺应时序之所宜使天时为生产服务!听任物类自然生长而求其增多,何如发挥人类自己的智能使物类发展变化而增殖!空想役使万物,何如把万物治理好而不失掉它对于人的功用!指望万物自然生长和发展,何如掌握物类生长的自然规律而加以培养改造,使其功能更加完备!放弃人对于自然的作用,而只是指望天的功能,是不符合万物发生发展的实际情况的.这段话充满着朴素的唯物论和朴素的辩证法,“制天命而用之”，就是要支配自然,改造自然.这是“人定胜天”的思想.在距今二千二百多年以前,我们的先人就有这样的认识和见解,实在很不容易,堪称中华民族的骄傲.最近在抗击“非典”中,某大报上的一篇文章不讲“科学防治”，却大讲“非典教我们敬畏大自然”，亦即荀子批评的“大天而思之”，实在匪夷所思.
自然界有它的客观规律，人类只有遵循它的客观规律，才能有效地支配自然，改造自然，否则就不可能取得成功，甚至会造成相反的结果。恩格斯在论述人类支配自然界时，曾谆谆告诫：“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②这里说的自然界对人类的报复,指的就是人类违反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最终导致受到自然界的惩罚.
①《荀子.天论》.
②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2版,第4卷,38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这样的事例真是不胜枚举.苏联赫鲁晓夫时期造成的"黑白双风暴"便是突出的例子.1954年开始,赫鲁晓夫瞎指挥,在哈萨克、乌拉尔等地的半千旱草原,十年之内开垦了约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一度使苏联的粮食年产量增加了2/3.但植被和表土结构遭到严重破坏,结果是1960年3月和4月两次出现大面积的黑风暴,连邻国罗马尼亚、匈牙利和南斯拉夫也都尘雾弥漫.与此同时,他又在土库曼斯坦卡拉库姆沙漠中修建卡拉库姆运河,每年可从咸海的主要水源―阿姆河调水灌溉10万平方公里的农田和草场.孰料这带来了一系列生态环境问题:咸海湖底盐碱裸露,周围地区沙化严重,"白风暴"(含盐尘的风暴)接踵而至,永久性地毁灭了60%的新垦区,使之成为生命的禁区,导致了不可逆转的生态灾难.我们中国干这样的蠢事也不少,沙尘暴肆虐北方,酸雨降临大片土地,黄河断流,长江污染,这些都是违反自然规律,只图眼前而不顾长远所酿成的苦果.无知、短视加自私,害莫大焉。
为了应对自然界的惩罚，我们必须把可持续发展放在十分突出的地位，坚持计划生育、保护环境和保护资源的基本国策.特别是要树立全民的环保意识，搞好生态的保护和建设。恩格斯强调指出:"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恩格斯的这个话是120年以前说的,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每走一步”都“记住”他所揭示的真理.“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现在是牢记恩格斯的话,采取切实措施来防止和挽救生态环境遭受破坏的时候了.
当我们强调保护生态环境的时候,有一种论调值得注意,这就是有些人从根本上否定支配自然,改造自然,否定"人定胜天".他们把古代唯心论者宣扬的“天人合一”搬了出来,据说：“人类发展到21世纪,西方哲学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弊病可以说越来越明显了,其弊端不能说与l天人二分没有关系.因此,l天人合一的观念无疑将会对人类未来的生存与发展产生重大影响.”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的.在中国文化史上,“天人合一”的观念包含着两种基本涵义.在儒家那里,"天人合一"是指"人"和"天"的伦理政治意义上的相通,进而发展为"天人感应",目的在于论证"君权神授",把君主的权力说成是上天授予的,为封建统治制造理论依据.在道家那里,"天人合一"是指"无为"、"无我"地顺应自然,动物性地与自然融为一体,所谓“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完全是一种向人类尚未从动物界获得提升的混沌状态倒退回去的荒谬理论.
①恩格斯:《自然辩证法》,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2版.第4卷,383,383m38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至于像荀子这样的唯物论者,恰恰是主张“天人二分”的.荀子说：“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①意思是说:自然和人有联系也有区别,而人可以制驭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便是最明事理的人。这话说得多好啊!
我们要正确地估计人类在自然界中的位置。人类不能把自己估计过高，以为可以不顾自然规律，向自然界予取予求，任意掠夺。但是，人类也不能把自己估计过低，以为在自然界面前无能为力，只能任其自然，听天由命。人类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可以而且应当征服自然,改造自然,支配自然,统治自然.试想,无论是中华民族开化史上素称发达的农业和手工业以及纸、印刷术、指南针和火药这四大发明,也无论是西方近两三百年来创造的前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的生产力,哪一样不是人类征服和改造自然的成果?怎么能否定人类对自然界的征服和改造,否定“人定胜天”呢?
现在有一种说法,要批判"人类中心主义",这也不可思议.说到这里,不禁使我们想起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针对当时批判"地球中心主义"发表的意见.他指出：“我们的整个的公认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都是绝对地以地球为中心的”“对我们来说.除了以地球为中心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气象学等等,不可能有别的,而这些科学并不因为说它们是只适用于地球的并且因而只是相对的就损失了什么.如果人们把这一点看得很严重并且要求一种无中心的科学,那就会使一切科学停顿下来。”我觉得,恩格斯发表的这个意见也可以引申到对所谓“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上来。人生活在地球上,决不可能“无中心”。而理所当然地要以人为中心，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充满着矛盾和斗争，人类决不能在各种矛盾和斗争中采取超然物外、不偏不倚的态度,而要根据人类的利益,包括眼前的利益和长远的利益,来鉴别利害,决定取舍.难道我们对于有害无益的动物,例如苍蝇、蚊子、臭虫、嶂螂之类,也要一视同仁地加以保护,不许伤害和消灭吗?当然,自然界有个生态平衡的问题，但是这类害人虫的消灭完全是好事，无碍于生态的平衡.
①《荀子b天论》.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2版,338、33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话又要说回来,现在一些人之所以提出"天人合一",反对"天人二分"、"人定胜天"乃至"人类中心主义",这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们是出于对生态环境恶化的一种忧虑,是源于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理想.但是,他们企图从中国古代的唯心论那里寻找解决问题的药方,甚至企图把这一套散发着陈腐气息的货色推广到全世界去,这不能不说是认错了时代,开错了药方.这些年来出现了一种"河东河西"论,意思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去是西方的学说支配世界,现在该轮到中国的儒学来支配世界了,"儒学救中国"、"儒学救世界"的声浪甚嚣尘上.这无以名之,只能名之曰历史的误会.
现在,除了马克思主义以外,还有两种引人注目的思潮:一是"全盘西化",一是"儒学复兴".前者把马克思主义斥为教条主义而加以批判,后者把马克思主义当作外来文化而加以拒绝,这恐怕都非正道.解决中国问题,包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问题的正道,还是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古为中用,洋为中用,批判继承,综合创新.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看，人类应该不断地探索和掌握自然规律，据以改造自然、支配自然,使之更好地为人类服务。要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战胜无知、短视和自私，而且要消灭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那种把环境恶化归咎于西方科学文化的进步是不对的，但是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确实给人类的生态环境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世界近代史上,资本主义疯狂地掠夺殖民地，严重地破坏那里的环境和资源。现在，美国人口不足世界人口的5%,每年却消耗全世界开发资源的34%，人均消耗能源及产生的废物分别相当于发展中国家的500倍和1500倍.如果全世界都像美国那样消费,整个地球将不堪重负,所有的不可再生资源将在40年内被消耗殆尽.美国每年排放的二氧化碳高达13亿吨,此外每年还排放垃圾450亿吨,危险废弃物3亿吨,由此造成的江河纳垢、空气污染、臭氧层遭破坏,实在是摧发难数,更不要说美国在世界各地发动战争,如最近肆意人侵伊拉克,狂轰滥炸,把一个主权国家当作新式武器的试验场,这又会造成多少无辜平民的伤亡和多少生态环境的破坏!所以,讲人与自然的关系,不能就事论事,而必须联系社会制度,采取阶级观点和阶级分析的方法.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说:"只有一个有计划地从事生产和分配的自觉的社会生产组织,才能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正像生产一般曾经在物种方面把人从其余的动物中提升出来一样."①他所说的这个"社会生产组织"当然是指社会主义一共产主义社会.我们相信,不管还要经历多少艰难曲折,这个"在社会方面把人从其余动物中提升出来"的理想是一定会实现的.
2003年4月
①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2版,第4卷,27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