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报》2010年5月10日第三版

成都纺织品公司领导和员工坚守国有资产纪实

在成都市繁华的走马街，有一座友谊商场大楼。姜翼从大门走出来，精干中透着一丝疲惫，鬓角上露出些许斑白。他就是有着1000多名员工的成都纺织品公司当家人。

　　1998年,姜翼到成纺公司走马上任总经理时，公司资产已经被人用假文件、假协议侵吞了上亿元，剩余资产也处于随时被侵占的状态,而成纺职工的养老、医疗保险却难以为继，生老病死无力承担。姜翼接手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很多人劝他不要淌这个“浑水”，但他很倔强地说,我不能看着国家的财产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侵占！

　　虽然不断受到威胁，虽然曾经被人暗算，但他相信腐败终究不能暴露在阳光下，权钱交易不可能永远成功。于是他拿起法律武器，经过常年的艰苦诉讼，2007年，姜翼和成纺员工们对国有资产的坚守有了结果,经四川省、成都市两级人民政府行政裁定，经锦江区、成都市、四川省三级人民法院判决，位于友谊商场A座的大楼和土地被明确属于成都市纺织品公司资产。

　　10年诉讼终获胜，成纺公司上千名职工欣喜雀跃。但是成纺公司虽然在法律上赢得了本就属于自己的国有财产，此后收回资产的过程却曲折离奇，至今依然没有取得满意的结果。

　　为此成纺公司100多位党员上书上级党组织：“是什么人保护着非法占据我公司财产的人？难道我们只能得到名义上的资产而眼睁睁看着收不回来？”“背后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

　　一栋楼与千名职工的贫困

　　这是5月初的一天，经过夜间的细雨之后，成都市依然笼罩在雾霭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林立的高楼大厦，笔者随成都市纺织品公司的有关负责人来到一栋灰暗的旧楼里。在年逾七旬的李玉峰家里，除了几件破旧家具和一台旧电视，几乎什么都没有。李玉峰老人退休前是成都市纺织品公司的行政科长，在上世纪50年代的抗美援朝战争中光荣负伤，成为二等残废军人。

　　这几年成纺公司的人经常能看到他拣别人丢弃的盒饭充饥。他痛苦的说：“守着一栋一年可以收入上千万元租金的大楼，没想到却什么也得不到,到老了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不仅仅是他的困惑，也是成纺公司上千名职工共同的困惑。

　　成纺公司工会主席刘光剑无奈地说,“我们公司有100多位像李玉峰这样的退休老干部，每年仅医疗保险每人就要交3.3万元。我们守着友谊商店大楼这座‘聚宝盆’，却要靠借钱发工资，给离退休和下岗职工交保险,为什么？”

　　成纺公司所属的友谊商店A座大楼位于成都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区春熙路南端,建筑面积21168平方米，原始资产额为1.1亿元人民币。在这栋十几层高的楼里面，有成都某娱乐公司的酒楼、夜总会、桑拿等项目，占据了约7000平方米的营业面积。据成纺公司的职工介绍，就是这家有着复杂背景的娱乐公司在友谊商场A座大楼里经营了近20年，不仅没向业主交一分钱，还把大楼据为己有。其理由是友谊商店公司欠娱乐公司1700万元，利息正好与租金相抵，这1700万元的本金仍然存在。

　　个中缘由到底是怎样的呢?原来这里有一个荒唐协议。而后来经过有关部门调查,这个“协议”其实是成纺公司原合资外方总经理、同时也是某娱乐公司总经理的林少华，在董事会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该娱乐公司董事长洪某私下签订的,其目的就是要转移和侵吞合资企业资产,而且这还只是诸多非法协议中的一件。

　　披着“合资”外衣的林少华，在成都不仅担任与成纺公司合资的友谊商场公司总经理，同时也是洪某另外三个公司的经理、董事。林少华正是利用这一便利条件,将成纺公司的资产逐渐蚕食和转移。他还联合洪某通过伪造董事会决议等手段，向银行贷款2亿多元,其中数千万元转入他们的娱乐公司；另外还侵吞了属于成纺公司的近7亩土地。成纺公司几十年积累的国有资产，就这样在“合资”的过程中流失了,而上千名职工也逐渐在贫困与病痛中挣扎着生活。

　　姜翼和成纺公司的员工们后来才知道,林少华早在来成都与成纺公司“合资”成立友谊商店公司以前，就和其兄林龙以 “合资”名义，骗取了国有企业深圳市物质集团公司2.56亿元和辽宁鞍山轧钢厂1亿多元。

　　用法律维护国有资产

　　1996年，林少华在深圳的诈骗案案发，他在逃往境外前与洪某签订了一系列非法协议—————友谊商店公司莫名其妙地“欠”了某娱乐公司数千万元。而林少华委托洪某作为“债权公司”的代理人。

　　拿着“协议”，洪某开始向友谊商店公司的中方股东成都纺织品公司追“债”，原成纺总经理被迫辞职。

　　1998年6月，年届不惑的姜翼接任成纺总经理，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10天后，林少华抽走注册资金、骗取贷款、隐匿收入等问题浮出水面，共涉及资金数亿元。

　　成都市检察院技术中心出具了部分查账报告。认定林少华抽逃注册资金664万美元，并把诈骗贷款1亿多元转到了娱乐公司的账户里,同时林少华还侵吞商场大楼租金2000万元。

　　姜翼说：“成纺公司的全体员工都非常感谢检察系统的相关人士,是他们把最有力的证据交给了我们。”

　　检察院的报告震动了成纺公司,此后以姜翼为首的成纺公司领导层、党委、工会多次向成都市委、市政府举报,同时他们还把希望寄托于人大。时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谢世杰、政法委书记王景荣及成都市委书记王荣轩相继批示,希望有关部门和法院慎重调查，采取有力措施保护国有资产。

　　2004年1月，成都市公安局出具调查报告，认定林少华涉嫌职务侵占。半年后公安局以林少华涉嫌侵占、合同诈骗，向检察院移送起诉，林少华最终被判刑15年。随着林少华的入狱，友谊商店公司欠娱乐公司的“债务”案也被四川省法院撤销。

　　“债务”解决了，但土地问题还在。成纺公司的土地，包括友谊商店大楼对应的地块有两个国土证,一个是成纺公司原有的国土证，一个是林少华另行办理的国土证,但友谊商场A座大楼的房产证依然属于成纺公司。

　　娱乐公司洪某起诉成都市房管局，要求撤销成纺公司一方的友谊商店大楼房产证。由于国有产权明晰，锦江区法院一审判决成纺公司胜诉,但二审却因有两份国土证,而中止了该案审理。

　　此事引起了四川省人大和全国人大领导的高度关注,最终成纺公司的国有土地和国有房产得到确认。省人大农委副主任陈历伟说，成纺公司一案人大代表们“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个案子也创下了四川省人大监督的几个之最：监督历时最长———5年，代表最多———200多名，案情最复杂曲折。

　　人大代表们何以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委员罗懋康说，案中所涉部门、责任人的违法行为可以说是触目惊心，而最终受损的是国有资产和国有企业职工。10余年中，成纺职工每月只能拿到极其微薄的钱度日,人大代表出于责任感，不能袖手旁观。

　　合法国有资产为何至今难收？

　　2007年，经四川省、成都市两级人民政府行政裁定和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区三级法院一、二、再审判定，成都市走马街55号友谊商场A座大楼及土地终于从法律上明确归属成纺公司。

　　法律最终给了成纺公司一个公道,但让成纺公司员工想不通的是执行起来却会遇到这么大的阻力，3年来进展缓慢。友谊商场产权已经明晰，但水电却被洪某的友谊屋业公司和优联行物管公司给切断。之后成纺公司按照国有资产管理程序向上级主管部门成都市商务局报告，经上级主管局批准并拨款，该公司开始重建配电房和聘请物业管理公司管理友谊商场A座大楼房屋。虽然有相关的建设批文，但配电房建设却受到阻挠，至今无法建设；友谊商场大楼七八层在书城撤租之后，被洪某的友谊屋业公司通过当地办事处和派出所强行入住。

　　姜翼气愤地说,想不到对方有那么大的能量,还那么胆大妄为,竟敢视三级法院的判决和两级政府的裁定如儿戏,公然继续侵占成纺公司的国有资产。这种行为将法律威严和政府权威置于何种境地?

　　2007年9月14日，成都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在协调新华文轩公司就使用成纺公司友谊商场A座大楼房屋租金问题时，租用方新华文轩公司就在会上明确提出：“洪某的友谊屋业公司和优联行物管公司公开威胁，如新华文轩公司敢将房屋租金支付给成纺公司，将对新华文轩公司采取断水停电封门。”

　　成都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邓工力当即表态,成纺公司价值500万元的原配电设备已被友谊屋业公司非法搬走无法控制，成纺公司要立即重建配电房和聘请物业管理公司管理友谊商场A座大楼。成纺公司所在属地政府部门和公安机关执行上级政府和法院关于大楼权属的法律决定是其职责。

　　锦江区委主要负责人在听取了成纺公司党员代表的情况反映后，当面对盐市口办事处和人东派出所负责人指出，国有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不能受非法干扰，市政府要求的重建配电房应当立即进行。但事后盐市口办事处负责人以 “友谊屋业公司说房产还有纠纷”等为理由，一直进行推诿。

　　“是否有纠纷是看法律裁决，还是听一个公司的一面之词？作为一级政府负责人应该有起码的法律意识和行政公信力吧！”在姜翼看来,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过于牵强。他说,国有资产在法律上得到了确定,但实际上我们没有完全收回,这里边的原因很多人心知肚明。但我们坚信,邪不压正,当初那么困难,成纺公司的员工们都没有放弃,何况现在我们有法律判决,有政府裁定,还有人大代表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我们坚信一定可以通过正常程序收回我们的权益。国有财产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流失了！我们希望政府和司法机关能够站出来维护法律的尊严。

　　姜翼还在坚守。他表示只要自己还没有倒下，就要阻止国有资产的流失,更何况他身后还有1000多名成纺员工期盼的眼神。“为保护成纺公司的国有资产,我已经拼进去了人生最美好的10年，为了收回国有财产，我不怕再斗争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