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乐子（短篇小说）

　一
　　
　　　　“快点快点！只晓得吧烟。”懒二佬见泥水匠坐在那里连抽了两袋烟，禁不住有些急躁地催了起来。
　　　　正是仲春，四周的绿草正在疯长，蓝天碧蓝，几缕白云柳絮般长长地飘浮在天空。初具雏形的猪圈，在蓝天柳絮的衬托、妆扮下，已呈现出显而易见的漂亮。
　　　　泥水匠见懒二佬急的样子，笑了，把烟屁股一扔，站起身，就往脚手架上爬，一边说，哪么急什么？
　　　　懒二佬说，怎么不急？张乡长交待的，一个星期要把猪圈弄好，他马上就要送种猪来的。说完，用手朝哑巴堂客比划着，让她快点。就开始向上面的泥水匠抛砖。
　　　　猪圈后面是一条从山上流来的小涧，奔流的山涧水清明欢快。懒二佬的哑巴堂客正从那里提水上来拌水泥浆。
　　　　泥水匠接住砖，用泥刀在砖的周边削了几削，砌上去，再用刀背在砖上轻轻地磕几下，压紧。转过头朝下面的懒二佬说，一星期早呢，今天还是第四天，墙明天上午就能砌好，剩下的活你找几个人一下午就弄好了。还不要一个星期呢！
　　　　懒二佬说，不要一个星期更好噻，未必硬要一星期？往上抛去一块砖，嘀咕着说，不是你要修这么大，早完工了。
　　　　泥水匠接住砖，有些委屈地说，懒二佬你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呢！
　　　　还好心当作驴肝！你怕我不晓得，你是想多赚几个工钱！懒二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泥水匠在上面直喊冤。
　　　　原来懒二佬并不想修这么大的猪圈。只要能养猪就行，何必修这么大呢？可泥水匠怂恿说，既然修了，就修大点，反正小也是修大也是修，说不定到时还能派上其它大用场呢！
　　　　猪圈能用派上什么大用场？难道还能住人不成？！
　　　　泥水匠说，不是说住人，大点堆放杂物也好噻！说不定你这是赚得的呢！
　　　　懒二佬说你说得好听，你以为到时不要还钱的是吧。
　　　　泥水匠说，说不定真的就不要还钱了。又举例说原来某某也是这种情况，后来还不是没还钱。
　　　　泥水匠说的这个例子懒二佬知道。那是前些年，乡里让邻村的一个人贷款养鸡，后来鸡发瘟死了，所以那人也没还贷款。懒二佬见泥水匠说起这事，不高兴地说，那是他没养成功！你以为我养种猪会和他养鸡一样？我养种猪可是要赚大钱的！
　　　　泥水匠说赚大钱更好噻，更不在乎猪圈修大点这点小钱噻。
　　　　懒二佬修猪圈是贷的款。今年乡上搞扶贫，懒二佬被定为张乡长在这个乡的惟一扶贫点。所以泥水匠就和懒二佬开玩笑……
　　　　过了几天，猪圈终于建成了！
　　　　猪圈共两间，用上好的红砖砌成，地板不仅用水泥抹得溜光，下面还铺了沥青隔潮，而且四壁还用石灰刷得雪白。上面呢，用青瓦盖得严严实实。给人感觉是精致而温馨，很漂亮。
　　　　这样的猪圈，可以说在筛子村是首屈一指的。岂止是在筛子村，可能在全乡也是独一无二的了。一时引来许多邻居围观赞叹。
　　　　猪圈建好后，有好事者便邀人买了鞭炮去懒二佬家庆贺。
　　　　在筛子村，承袭着一个寻乐子的习惯。平常哪家捉只猫或母狗下了崽，甚至是母鸡下蛋，夫妻吵嘴，众人也会相邀买一挂鞭炮去庆贺一番的，赚那家的酒肉吃……而东家呢，即使是夫妻间再吵得凶，但听鞭炮一响，也马上要换上笑脸，堂客泡茶，男人切肉备酒来款待众人。寻乐子的人不嫌东家的待遇怎样，只图众人聚一起快活一番。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乡下人之间增进友谊、化解矛盾的一个好办法。有人有时想别人去，会有意放风说自己家昨晚下猪崽了。寻不到适当理由的会故意俩口子吵一架，好让别人有理由去他家。似乎都以此为荣。这些年来，筛子村最爱寻乐子的要数懒二佬了，一是因为懒二佬懒，从不做家务活，有时间；另一个原因是他家在村子里最穷，平时自家很难吃顿荤、喝口酒。所以总是不失时机地去凑热闹，花个块把鞭炮钱去饱吃一顿。不仅自己去，硬是要在村子里邀许多人去。有些人不想去，他便苦口婆心劝别人同去，劝不了人他就强拖。反正每次他不带很大一帮人去决不罢休，并且变着法子让东家加肉加酒。而他家呢，众人是很难找到类似机会的……现在别人终于找到机会来凑热闹了。于是，他马上到屠户那里赊了肉，在小店里赊了酒款待别人。
　　　　别人只知道懒二佬是张乡长的扶贫点，让他修猪圈是为了养种猪，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情，席间便一边饮酒一边询问。懒二佬说他准备养的种猪是从国外引进的，不仅长得快，而且精肉特多。
　　　　众人说，国外引起的猪，再怎么说也只是猪呀，何必花这么大的代价修这么好的猪圈呢。
　　　　懒二佬说，你们不懂，这种猪最爱干净，它住的地方越干净，它就越长得快。
　　　　众人问，长得快，一天能长多重呀！
　　　　懒二佬说，据资料介绍一天最多能长两斤！
　　　　一天能长这么多？众人都惊住了。
　　　　有人又问，精肉多，那一头猪有多少精肉？
　　　　懒二佬说，据资料说，有70%的精肉。比如一头猪有200斤，那么就有140斤精肉，如果这头猪有300斤，那就有210斤精肉了。而且这肉比本地猪肉要甜要香。本地猪肉卖７块，那么这优质猪种的肉起码１０块。
　　　　说得众人半信半疑。
　　　　这时，懒二佬又补充说，到时你们都来捉猪崽养吧，保证你们赚钱。
　　
　　二
　　
　　　　这天中午，突然从筛子村垭那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铿锵声。这声音引起筛子村人一阵骚动，纷纷跑出来聚在村中央的土坪里引颈眺望。
　　　　过了一会，只见一路人扛着红旗，敲着锣鼓，其中一人怀抱着一头大约一二十斤重戴着大红花的白色小猪朝懒二佬家里走来。原来是张乡长给懒二佬送种猪来了。于是所有观看的人都潮水般随着张乡长他们往懒二佬家拥去。
　　　　来到懒二佬猪圈前的空坪上，张乡长他们的人放了一挂鞭炮，一时锣鼓喧天。待烟雾散去，锣鼓停了下来。这时，张乡长从随行的人怀里接过种猪，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种猪递给恭恭敬敬站在猪圈门口、高兴得嘴巴龇到了耳门边的懒二佬手里，与此同时，随从张乡长一起来的一直在摄像的县电视台记者就让懒二佬抱着种猪和张乡长合了影。懒二佬把种猪放进猪圈去后，记者就过来采访懒二佬。
　　　　记者问，怎么就想到要养种猪呢？
　　　　懒二佬有些害羞地说，想发财呗。
　　　　张乡长纠正说，想致富！
　　　　记者说，想致富是吧？
　　　　懒二佬憨厚一笑，当然想发……致富噻！
　　　　记者问，能致富吗？
　　　　懒二佬就有些激动了，说，当然能致富噻，本地猪崽6块钱1斤，我这良种猪崽12块钱1斤，一年出两窝，一窝算十只，平均一只算25斤，你算算……
　　　　记者说，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那么，你致富后首先会想到干什么？
　　　　懒二佬停顿了一下，转头朝不远处那栋风吹就要倒的破房子看了看，说，修新屋。
　　　　张乡长马上拍拍懒二佬的肩膀说，不要急于修屋，等多赚点钱，把屋修到镇上去……
　　　　不等乡长说完，懒二佬兴奋得一下打断乡长的话，说，真的？你到时给我批地基？真
　　能把房子建到镇上去比筛子村这穷山沟不知好多少倍了。
　　　　张乡长说，到时我一定给你批地基！现在主要的是，你致富后，对周围的群众是一
　　个什么样的态度？
　　　　懒二佬说，大家肯定会跟着我致富噻，你想想，到时他们肯定会捉我的猪崽噻。本地猪一年就养个一两百斤，我这猪一年可以养四五百斤，本地猪肉1斤才７块钱，这种猪肉至少１０块，他们能不致富么？
　　　　乡长说，你不仅自己养种猪致富，而且到时要带领大家都养种猪致富！
　　　　懒二佬呆了一下，马上说，只要他们愿意，到时我把养种猪的技术都传给他们。
　　　　乡长非常高兴地赞许说，讲得好讲得好。你这种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
　　　　采访完后，张乡长一再嘱咐懒二佬要饲养好种猪，并交待有什么困难就到乡政府找他，也可以找村干部。一行人就随着村长去村长家了……
　　　　懒二和乡长照了像，而且要上电视了！尽管筛子村没有通电看不到电视，但整个筛子村的人都因懒二佬和乡长照了像、而且要上电视感到荣光。前面说了，平素筛子村哪家捉只猫，鸡生只蛋都要庆祝的，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喜事，筛子村那些喜欢热闹的人自然少不了又来懒二佬家放几挂鞭炮。懒二佬本来就喜欢凑这种热闹，又值喜事临门，更高兴，于是又赊肉赊酒，大搞了一场。
　　
　　三
　　
　　　　自从养了种猪后，懒二佬一心用在饲养种猪上。可以说对种猪是无微不致的关心。每天总是让种猪按时用餐，时间几乎到了不差分毫的地步，比如早上8点，中午12点或下午5点，……他每天都是这样，不早也不迟。份量也是按猪的需求，尽量做到不多也不少，当然少了可以加，但太多了就浪费了，——他从不让种猪吃剩的，他特别用心。
　　　　懒二佬这次是铁了心要干些正事的。快四十岁年纪了，原来几乎没认真干过一件事，也从没想过要干一件事。眼看看儿子明年就上高中了，学费什么的需很多钱的，于是总想干点事挣点钱好供儿子读书，正不知要干什么好时，张乡长竟选中了他家为扶贫点！并马上与信用社领导打了招呼，使他很顺利地贷到了款，你说他心里能不高兴吗？！
　　　　种猪很漂亮，通体雪白，毛发晶亮。那双眼睛特灵活，有时朝你看的表情就像一位通情达理的人一样，很是可爱。有时懒二佬就守在槛边，故意逗它玩，他装着猪哼的声音“嗯”一声，种猪也马上“嗯”地答一声，并盯着眼睛友好地朝他看，他觉得很好玩，又“嗯”地连哼两声，那猪也马上连哼两声，于是他就“嗯……”出一连串声，说来也怪，那种猪也立即应和一连串的“嗯嗯”声……
　　　　懒二佬是越来越喜欢这头种猪了。原来他总是有睡不醒的瞌睡，一闲下来就想睡，早上经常是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想起。但现在却总是睡不着，有时半夜也会爬起来去猪圈看看种猪，去的时候，他有意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猪圈，然后轻轻地“嗯”一声，试探一下种猪是否睡着了，要是种猪睡着了，他就把“嗯”的声音加大一点，再加大一点。种猪终于听到了，马上“嗯嗯”地答应着，一骨碌爬起来，对他表示亲热。这时，懒二佬就非常高兴，一边“嗯嗯”地和种猪说着“话”，一边亮着手电替种猪扇风赶蚊子。直到种猪再睡着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屋里睡觉。平时，白天的时候，他不是在家睡懒觉就是跟别人打牌或看别人打牌、日卵谈。现在呢，哪里也不去，一早爬起来就去猪圈边，给种猪挠痒痒，理毛，隔两天就把种猪换一次栏，把弄脏的这间清理干净，让风吹干，以备再换。但即使弄得再干净，猪圈还是有异味的，于是懒二佬突发奇想，买来一瓶花露水，隔那么久往猪圈里、猪身上喷一次……
　　　　确实是优良种猪，在懒二佬的悉心照料下，不到一月就长成了架子猪，喜得懒二佬整天合不上嘴，心里更是越看越爱……晚上怕蚊子叮咬种猪，就整夜陪着猪，用艾草熏蚊子。后来他发觉这烟对种猪也有伤害，就购买蚊香。白天的时候，他就呆站门槛边，想象着种猪会长多大，肚子里会怀上多少猪崽。种猪躺下后，他就看着种猪肚子，按猪崽的大小、长短，看能装多少只猪崽，他有时算到8只满了，不甘心，就排挤一点，这一挤就排出了１０只，但仍不尽人意，就又挤一点，就挤出了12只。其实12只也并不是他想象的，他想象的应该是15只或20只。但挤了几次也只挤出12只，那就先按12只估算一下吧。于是捡一片粉片石来，蹲在猪圈檐下的水泥地下细细地算帐，算一只会有多重，多少钱一斤，一只共有多少钱，一窝共有多少钱。算得兴奋了，就又“嗯嗯”地逗逗种猪或伸手替它挠挠痒。
　　　　懒二佬真的是一心扑在种猪身上了，以至于有天下大雨屋里到处漏，哑巴堂客让他捡捡漏他也懒得动了，并比划着对堂客说，那破屋不用捡了，乡长说了，等赚了钱就到镇上起一幢新房子去。堂客一皱鼻子，并用右手食指在鼻梁上刮几下，羞他。懒二佬急了，说你不相信？指指种猪，说到时会赚好多钱的，并吐几口口水在右手的母指和食指上，做一个飞快地数钱动作，然后用手一比，说这么厚一迭迭的钱，又比划着到时给堂客买新衣服……一番比划把哑巴堂客也乐得心花怒放了。
　　　　其实这破屋还是他爷爷上世纪解放前的时候修建的，早该重建了。但是筛子村这地方偏远、闭塞，太穷了，别一个原因是懒二佬太懒，所以捱到现在仍住在这破屋里。若不是破屋四周用木条撑着，早就倒塌了。
　　　　不过，这种情景不会太长了，等种猪下了猪崽赚了钱，懒二佬一定会建一幢新房的，而且一定要建到镇上去。
　　　　于是，懒二佬在照料好种猪的同时，又酝酿起了到镇上修几简房的方案：是修４间还是5间？修平房还是修楼房？修平房需多少钱而修楼房要多少钱？需要多少材料？肯定还要修一栋猪圈养种猪的，这又要多少钱？全部加起来要多少钱？这些钱需要下几窝猪崽才能凑齐？一窝要下多少头，而一头平均要达到多少斤才够呢？如此种种，所以懒二佬经常用粉石片在猪圈檐下的水泥板上用加减乘除的方法去算，水泥板上留下一长溜不同的等式。
　　　　别人见了就问算什么？
　　　　懒二佬见别人问，就住了手，装着有些忸怩的样子掩饰，说没事瞎划划。其实他是有意让别人知道他在算账。
　　　　那人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在算一窝猪崽赚多少钱吧？
　　　　懒二佬便嘿嘿憨笑，默认了。
　　　　那人便挨着懒二佬蹲下，饶有兴趣地问他一窝猪崽能赚多少钱，一年能赚多少钱？
　　　　懒二佬一下就来了兴趣，便一笔笔地算给那人听。
　　　　算着算着就吸引了更多的人围着他听。
　　　　而懒二佬就算得更来劲了。
　　　　于是众人就起轰，说懒二佬要发大财了，到时要多请大伙搞几餐噻！
　　　　懒二佬拍拍胸脯说，这还用讲吗？原来是我家穷搞不起，到时富了还在乎几餐酒肉饭吗？何况我懒二佬平素就喜欢寻乐子呢。这不，还只几天就搞了两餐了呢！
　　　　众人就异口同声地说，是是，懒二佬也不是小气人。
　　　　因此，猪圈旁一时弥漫开一团和谐、欢愉的气氛来……
　　　　转眼到了种猪配种的时候了，懒二佬更是喜上眉梢，忙到县城请来配种的师傅给种猪配了种。之后的日子，对种猪的照理更加专心了。
　　　　种猪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
　　
　　四
　　
　　　　转眼到了双抢季节了，平素懒二佬虽然不干什么活，但抢收抢插这几天还是要帮堂客几天的。于是懒二佬就帮堂客运谷、犁田。懒二佬不能陪种猪，怕它独自在猪圈里寂寞，就将它放出来在屋前的土坪里走走，寻些新鲜草吃。原来，懒二佬也经常把种猪开出来的，种猪也从不乱跑，只是在屋周围转转，偶尔吃些草，或躺在屋边的某处地方歇息。
　　　　俗话说夏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的。懒二佬和堂客去田里收谷时，天气还非常晴朗，但突然间就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懒二佬和堂客以及整个筛子村的人在那样的天气下都没带雨具，所以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往家里跑。人们跑到半路时，突听“哗啦啦”一阵响，似乎隐约夹杂着一声猪的惨叫。先奔进村子里的人就大叫：懒二佬的屋倒了，懒二佬的屋倒了！
　　　　懒二佬满身精湿地奔到屋前，飞快地抹着被雨水粘得睁不开的眼睛四处寻找起种猪来，一边焦急地“来来来”地呼唤。屋倒了他并不在意，反正己烂得不能再烂了，他主要的是关心种猪的安危。但呼唤着寻了几个圈仍未找到种猪的踪影。
　　　　这时，哑巴堂客“嗷嗷嗷”地叫开了，并焦急地一边唤懒二佬一边朝一个地方指。懒二佬闻讯赶过来，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原来种猪压死在破屋下面了……
　　　　下午，不知张乡长从哪里得到消息，带着乡秘书迅速赶到了。屋己倒了，木料也都腐朽不堪了，倒就倒了，没什么可惜了。只是这种猪被压死了，懒二佬费了不少心血，而且都己怀上猪崽了，实在可惜。但己被压死也没办法，只好安慰懒二佬不要伤心，不要气馁。懒二佬禁不住哭了，他说怎么不伤心呢，这段时间与种猪相处已生出感情来了，没料到一下就死了。他说，不过他不会气馁的，他一定还会继续养种猪的。张乡长鼓励他说，这就好这就好，我支持你，政府支持你！今年再找种猪已是来不及了，明年再有什么好扶贫项目一定先考虑他。懒二佬说再好的项目他也不想，他只喜欢养种猪！张乡长说，那就看上面明年是否安排这个扶贫项目，若是有的话，请懒二佬放心，乡上一定会给他的。
　　　　听张乡长的承诺，懒二佬心里才松了口气，忙擦干泪水，嗯嗯地点点头。
　　　　于是，张乡长交待秘书明天以乡政府救灾的名义送５００元钱来，并同村干部协商，让懒二佬两口子暂时先借住到哪家去。村里人心善，见懒二佬家受了灾，有住房条件的纷纷邀懒二佬两口子住他们家。但懒二佬回绝了，懒二佬说住的事大家就不用操心了，现在种猪死了，再捉种猪也是明年的事了，反正这猪圈空着，又有这么大，而且有两间，够他和堂客住了（儿子住学校）。张乡长和村干部说，住是够住，但传出去不好听。意思是仍让懒二佬借住到别人家去。但懒二佬很固执。众人见状只好作罢。
　　　　夏天的雨都很短促，下午又晴了。乡长和村干部离去后，懒二佬就叫了几个人帮他找出一些没被屋砸烂的东西，比如被子，锄头或作饭用的家伙，并分出几人弄那头猪。这么大的猪扔掉太可惜，更何况懒二佬家境本来贫困，家里早断荤了，虽然天气不适合存放，但可以把肉熬油呀！
　　　　一帮人把能用的东西从废墟里翻出来在猪圈里整理好。猪弄干净后，就把能熬油的部分扛去就近的人家里替懒二佬熬油，不熬油的部分就用棕叶系好挂在懒二佬的猪圈里。
　　　　看到这些肉，懒二佬禁不住又落下泪来。且不说赚钱，这段时间和猪相处确实对猪生出了一种无法说出的感情，现在猪一下没了，他怎么不伤心呢！
　　　　众人见懒二佬伤心都过来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既然事已出了，就坦然对待吧。又说失财免灾，假如要是人被屋砸了，那才倒霉呢！这猪顶了你们的命，你应该高兴才是。
　　　　听众人这样一说，懒二佬哭得更伤心了。
　　　　为了让懒二佬高兴，有人提议，懒二佬住“新屋”了，我们放放鞭炮庆贺一下吧。这样也好让懒二佬高兴高兴。
　　　　懒二佬听见了，没好气地说，住么子新屋，住猪圈呢！
　　　　那人说，什么猪圈，住猪是猪圈，住人就是屋了。这新屋比你的旧屋强多了呢。
　　　　懒二佬嘀咕说，还只多久就已经搞了两次了……又加上是死了猪，心里很不乐意。
　　　　众人说，懒二佬你这人怎么啦？平时你把别人作死的搞，现在搞你心疼了是吧？
　　　　懒二佬就像矮了半截似的，说话就没底气了，忙一迭声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众人说，不是这样那就搞噻！
　　　　懒二佬就不作声了。
　　　　这时又有几个人凑拢来，七嘴八舌地说，别人家母狗下崽你都要放鞭炮的，你住了新屋却不让放鞭炮，哪有这个道理？
　　　　懒二佬听他们这样一说，想起平时寻别人的乐子，禁不住咧开嘴无声地说了。但还是没松口。
　　　　众人见懒二佬笑了，知道有戏了，就说，你肉也有现成的，不吃也会臭的，何不让别人来热闹热闹，更何况平时你也喜欢这出“戏”呢。
　　　　懒二佬见众口一词，就说，依你们吧，你们喜欢怎么搞就怎么搞。反正东西也有，猪
　　肚猪肝猪肠……到二脑壳家里搞他十来斤米酒来，好好搞一场，醉死你们！
　　　　于是众人和懒二佬都笑了。
　　　　傍晚时分，众人买来鞭炮炸了，有一个人居然还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两边：安居乐业思建设，勤俭持家谢党恩。横批是：继续努力。这些人有时寻起乐子来，真拿他们没办法。
　　　　不知是乡亲们的行为感动了懒二佬，还是懒二佬受了他们的感染，他突然也显得很高兴；懒二佬的哑巴堂客也高兴得团团转。
　　众人围在懒二佬猪圈前的空坪里吃肉喝酒，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