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一卷上）

国企者，国器也，中华民族之重器。

引 言

　　东方的天空刚刚发亮，初春的北方仍然寒气逼人。

　　在中国中北部的一个山城先锋市一座七层的七十年代修建、后经改造后的办公楼的楼顶。

　　一个80多岁的老人正蜷缩在楼顶的一角，准备采用跳楼的方式结束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曾经是这一片土地上远近闻名的战斗英雄。

　　她出生战乱年代生长在一个当年传奇英雄的家庭，她本人也可以用双手打枪，她曾经是当地的民兵武装游击队的女队长，她曾经与日本人和国民党的军队进行过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她曾经一次次受过嘉奖，她也曾经一次次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为解放军送弹药，她也曾一次次在敌我双方激战后对受伤失散的八路军或解放军战士实施的救助，她也曾经被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军授予她“子弟兵母亲”的称号。

　　今天的她蜷缩在大楼顶的一角，被刺骨的寒风吹乱了稀疏的白发，一些灰尘散落在她的身上，决不会让人想到她曾经的英雄气慨。

　　她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留下遗书，只是一个人在静静地回忆她的一生。

　　昨天她还在拣拾废品，前天她还将拣拾废品得来的钱向山区上不起学的孩子们捐助了三百元钱。

　　她尽管生活在城市，她的身份却是个农民，她每月的收入除了儿子的工资基本就是拣拾废品的所得。

　　她本来可以在解放后像其他战斗英雄一样早一点来到城市，但她为了照顾自己失去一条退的丈夫、战争年代的另一个战斗英雄而自愿留在了农村。直到她五十岁以后，他唯一的儿子招工进了城她才进了城市。

　　她今天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原因是她唯一的儿子得了重病不想连累她们要自杀。

　　她的儿子本来在一家大型国有钢铁企业先钢，收入十分的稳定。当儿子所在的企业为了进一步发展而要减员时，她觉得自己应当为党和国家再力所能及的分忧，她要求自己的儿子主动下岗到另一个经济发展的城市方舟市打工去了。不幸的是儿子在一个台湾人办的企业里得了一种难以治好重病，想不开的儿子告诉她们要自杀，还要80多岁的她要保重。

　　她唯一的儿子离开了人世，她觉得天像塌下来一样自己再无任何的值得牵挂的东西让她再存活在这个世上，她自己再没有任何力量和信念支撑着她留在这个世上。

　　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温暖越来越少，她要尽快离开这个她曾经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的世界。

　　她要去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她的丈夫、她曾经一生崇拜的战斗英雄老唐。

　　她要去向自己的丈夫老唐去请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的曾经在战争年代失去的女儿，却也没有保护好解放后和平年代出生的他们的儿子。

　　她觉得自己不应再犹豫下去了，因为自己从来未将生死看得太重。

　　她弯下腰往下看了看，她看到楼下面有很多人，好像那些人在准备着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

　　她用一根木棍将通往楼顶的那道门顶住，希望不要有人打扰她跳下去。

　　她想在她要跳的时候，就将头上的围巾扔下去，告诉下面的人她要飞下去了，请给她让躲开点地，别让自己砸伤下面那些无辜的人。

　　她要爬上楼顶的围墙，但围墙太高了，她太老太虚弱了没有力量爬上去，她只好去寻找什么东西来垫高自己的脚……

第一卷

　　1

　　农历正月十六，按中国人的风俗年已经是全部过完了。先锋钢铁集团公司也迎来了她成立六十岁的生日。这一天，初春的先锋市仍然寒意浓浓，但先锋钢铁集团却沉浸在一派喜庆的氛围中，大门的两边各摆放着六个巨大的花坛，大型的汽球在空中扯起巨型条幅在风中招展。一条上百米的腥红色地毯从大门口一直静静地延伸到主楼门前，空中是放射状排开的彩带。在一排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的衬托下，先锋集团的领导班子早早等在主楼前，准备迎接上级领导的到来，旁边西洋乐队的方阵正在起劲地演奏着《义勇军进行曲》。

　　突然远外传来了警笛声，先锋集团领导们赶忙朝前走了几步，脸上同时一个个绽出了笑脸。紧随警车的是一辆奥迪和数辆帕萨特缓缓开了进来。这些人走上前帮着打开车门，簇拥着一个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的大领导往前走。

　　“林省长，刚过年就请您来参加我们的活动真是打搅了！”

　　“林省长，给您拜个晚年啦！”

　　“主子吉祥，奴才这厢有礼啦！”这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林方敬回头一看，是个四十来岁的白静的年轻人，面相很生，愣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与迎上来的这个人握了握。

　　这时，先锋集团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靳建国瞪了来人一眼，随后介绍道：“这是先锋集团的主管经营的副总严峻，刚从国外招聘来的经济学博士。林省长可能还没见过面？”

　　林方敬觉得这个经济学博士的问候有点唐突，但也不好说什么，便笑了笑，“严总啊，你最近清宫戏是不是看多了啊？”

　　“是啊，是啊！”那个留学博士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在，“在国外十多年，很少看国产的电视剧的啦。太太喜欢看，攥着电视遥控器不放手，我也只好陪着一块看的啦！”说着，陪着大家一起往办公楼前走。

　　突然，一些沙土从空中飘落下来，洒到了整齐站立在道路两旁的礼仪小姐身上，她们不禁站起了头，之后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

　　“怎么大楼上有人？”

　　“好像是个老太太。”

　　“不是想不开吧？”

　　“那个老太太不是在努力抓住围墙想翻过去吗？”

　　“肯定是想跳楼！”……

　　林方敬急急抬头往楼上看，见一个老人似乎挣扎着用全身的力气拽住着大楼边缘的护栏要爬上去。

　　靳建国狠狠地瞪来那几个礼仪小姐一眼，“胡说什么，今天是我们集团成立六十周年大喜的日子，起什么哄？”说着，依旧拉开架势将林方敬往办公楼里让。

　　正在这时，一个蓝色的围巾从楼顶上慢悠悠地飘落下来。再看楼顶上的老人，一头银发在初春的寒风中被吹开了

　　林方敬似乎没有听到靳建国的话，大喊一声：“赶快采取应急措施！”接着问旁边的人，“怎样上到楼顶？”

　　不知谁在旁边喊了一声，“只能走楼梯！”

　　说完，林方敬便冲进楼里。大楼内，电梯旁边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正随时准备迎接各位领导。林方敬并没有走进电梯间，而是顺着楼梯往上爬。跑在林方敬身边的秘书白志军迟疑一下，也急忙跟上往楼上顶爬。

　　林方敬进入广原省政府以前，刚在中央党校学习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对林方敬来说，是最近十多年间十分难得的休息时间。在党校期间，他每天早上用半个多小时在操场上跑步，晚饭后还要在校园附近散上一个多小时的步。三个月下来，他原来微微凸起的腹部下去了，感觉比原来年轻了十多岁，浑身上下很轻松。这次林方敬爬楼梯时，紧随在他身边的秘书白志军年纪不过才三十几岁，却没能赶上他的脚步。最先陪着他往楼上爬的是一个年轻的保安，但他也没能赶上林方敬的脚步。

　　这是一个经过改造七层高的老式办公楼，原来是五层，企业的领导都在四层和五层办公，四、五年前装了电梯。后来，办公房间不够了，便又在上边加了两层，因此电梯只能通到五层。由于老式办公楼的层间距离不但高，而且楼梯比一般的楼要陡一些，爬起来十分吃力。林方敬爬到楼顶时，已经是气喘嘘嘘，额头上已经冒了汗。

　　林方敬推开楼顶的小木门时，他发觉里面被什么东西顶住了。这时刚刚一口气爬上楼顶的林方敬有些气喘嘘嘘，但他仍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那道小木门，一下，二下……小木门被撞开了。林方敬踏上楼顶的地面时，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接着冲着保安“嘘”了一声，示意保安不要声张，眼光顺着楼顶的边缘搜寻过去，看见一位面容清瘦、头发银白散乱的老人脚下踩着几块砖正试图尖起脚尖将身体往楼外探。林方敬蹑手蹑脚地向老人靠近，当接近老人时一把将老人抱了下来，将瘦小的老人的躯体揽在了怀中，同时将身体慢慢蹲了下来。

　　“啊，伍妈妈，怎么是你？你老人家这是干什么！”林方敬感到十分吃惊，他望着老人干枯的脸，眼睛噙满泪水，声音哽咽着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老人家要寻短见？十多年不见面了，我爸一直嘱咐我去看您老人家，由于工作太忙一直没能顾得上啊！”

　　老人望一眼林方敬，嘴里喊了一声“小敬，你怎么来了，莫非这是在梦里……”说完，老人便昏了过去。

　　林方敬将老人的身体抱了起来。老人的身体很轻，很难让林方敬相信，这就是自己一直从小崇拜的、能用双手打枪的抗战英雄伍小凤。老人家在林方敬的怀中，就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婴儿。

　　林方敬抱起老人急步向楼梯口走去，对于在旁边尾随上来并不断说着“林省长，让我来吧”的保安，他也顾不上理会。

　　当林方敬来到楼梯口时，其他人也气喘嘘嘘地赶到了。

　　2

　　在距离先锋集团几百米的各条街道口，已经被警察封锁。普通老百姓一看这阵势，一定有什么大领导来了。正对先锋集团的那条大路上，警察们每隔数米一个人把道路已经封死，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

　　在靠近先钢的一条街道上，有五、六个人想进入警察的封锁圈内，却被拦截在外边。

　　一个人开始向警察解释他们的遭遇，“我们都是先钢的下岗工人。先锋集团又不像先工效益不好，为什么要让我们下岗呢？他们让我们下岗了，反过来他们在岗的人马上就涨了工资。即使是没有下岗的工人涨得少些，当官的涨得多，反正都比我们这些下岗的人强多了。”

　　又一个走上来和警察接着说：“我老婆所在的单位一个月才开四百多块钱，我父母的身体都不好，长期要打针吃药，孩子刚上中学，马上要考大学，家里往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日子本来就紧紧巴巴的，现在我先钢却让我下岗了，你说我家的日子以后该怎么过呀！警察同志，你让我们进去，我们要当着当官的和靳建国他们理论理论。”

　　旁边一个干瘦地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上前，“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就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不闹事，就是想向新来的副省长林方敬说说我们的情况。这个林方敬原来就在我们先钢上班，我们认识。我就是想将我们情况向他反映反映。”

　　这时，一个先钢的保安走了上来，“我说各位，不要在这儿等了。无论警察还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不会让你们进去的。这是厂子里的要求，如果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怕是我们这些人也要下岗了。”

　　一个警察也上前解释道：“你们的情况的确让我们同情，不过不让闭杂人进去，特别是你们这些上访的人，领导已经明确和我们说了，绝对不会让你们进去的。如果我们让你们进去，领导绝不会饶了我们。到时候也会让我们下岗的，我们求你们不要难为我们好不好。你们有什么事，就到市信访局吧，他们那里有人接待你们。”

　　旁边又有一个人答话了，“如果信访局能解决问题，我们早就不用到这儿来了。信访局我们不是没去过，到那儿就把我们打发回来了，问题根本解决不了。”

　　那个警察看起来本来很和善，一个劲地和他们这几个上访的人解释着，“你们如果认识林省长问题不就好解决了。你们应当到省里找他去呀，不要在这儿等了，他今天怕是没有时间见你们的。”

　　这时，有一个上访的人有些急不可奈了，想在旁边冲进去，被一个警察抓住了胳膊。这时，那个看上去很和善的警察说话了，“你们大家理智一点好不好？如果你们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们接受的是上级的任务，如果有人再想往里跑，我们刚就要对他采取措施了。”说着，那个警察将腰间挂着的手铐用手拍了拍。

　　3

　　林方敬在众人的帮助下，乘坐电梯将老人抬下了楼。来到院里时，已经有救护车等在了那里。医护人员迅速将老人家抬上救护车，而后拉着警报急急奔医院抢救去了。林方敬这时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大楼的小会议室临时休息。

　　林方敬将自己的司机朱吉民叫了过来，“小朱啊，你到医院去一趟，刚才送到医院的伍妈妈的医药费由我自己负责好了。我们带的钱如果不够，你给你大嫂打个电话，让她给我们汇些钱过来。”

　　司机小朱有点纳闷，一个老太太的医药费怎么会让省长来解决呢。迟疑间，先锋集团的办公室主任马上跑了过来，抢着回答：“林省长啊，伍老太太的问题出在我们先钢，后面的问题还是由我们解决好了，怎么能麻烦林省长您呢？”

　　林方敬并没有答应，仍然催促小朱，“小朱啊，你到医院后就先顶在医院吧。我今天上午就在先钢这边了，医院方面有什么紧急情况你给我打发个短信息就行，啊！”

　　见林方敬这么说，司机小朱才急忙走出了会议室。先钢的办公室主任随后也跟了出去，边走边回过头来，“林省长，伍老太太的事你放心好了，那个老太太是我们先钢一个下岗职工的老母亲，我们先钢一定会处理好的！”

　　林方敬看着他们出去了，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楼道里隐隐传来了靳建国对保安队长的训斥声，“你们是怎么搞的，在这么重大的活动出现这样的失误？我看你这保安不想干啦！啊？”

　　不一会儿，靳建国又来到了小会议室，坐下来后先是自我作检讨，先说：“我们对活动安排不周，请林省长批评！”接着又向林方敬请示道，“你看，我们是不是还准备开会？”

　　林方敬并没有批评他们什么，只是说：“这个问题还没有搞清楚，或许是个突发事件，庆典活动还是照常进行吧。你们报到省政府的活动安排我都看到了，今天上午我参加一下，与同志见个面，对先钢成立六十周年大庆表示祝贺。另外，我还要参加一个你们邀请来的专家们见个面，有些都是我们老朋友啦，我要代表省委省政府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感谢。其它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吧，因为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老靳啊，你觉得我这样安排怎么样？”

　　靳建国急忙点头，几近受宠若惊、似乎有些慌恐的样子回答道：“林省长，你能从百忙中再次回到先钢指导工作就十分荣幸了，对您的安排我十分满意，十分满意！”

　　林方敬微笑着调侃道：“老靳啊，我们是老熟人啦，现在都是董事长啦，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一把人，怎么和我这么客气啊？”

　　靳建国仍然心存芥蒂地回答道：“林省长，说哪里的话。您到先钢来就是回老家。对您的到来，我们全公司职工表示隆重欢迎，也希望您对公司的发展给予更多的支持和帮助。”

　　林方敬点点头，笑了笑，没有再吱声。

　　4

　　先锋钢铁集团这次成立六十周年的一系列庆典活动，足足准备了大半年。主要活动有企业发展历史图片回顾展览、全国著名表演艺明确出场的大型文艺汇演活动、各大专院校科研院所众多著名经济学家出席的钢铁企业改革与发展的理论研讨会、企业退休领导干部座谈会、客户联宜座谈会、“先锋”杯全国城市足球邀请赛、职工技术大比武等等，同时省市报刊均刊发了企业形象广告，电视台还播放了介绍先锋钢铁集团改革与发展的专题片。林方敬对先锋钢铁集团的发展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也是有着很深的别样感情。

　　林方敬走出中学校门第一次参加工作就是走进了先锋，具体说那时还叫先锋钢铁厂，他在这里当了一名炉前工人。当时还处在文革，钢铁工业的发展被国家作为赶超英美重要目标之一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广播报纸上几乎天天都有钢铁工业方面的新闻。那时的林方敬为自己能成为一名钢铁工人感到十分的自豪，全部的青春冲动全部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也多次获得了先进生产者。他很早就下定决定，一定要为国家的钢铁工业发展付出青春与热血。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后，林方敬考入了广原钢铁工程技术学院学的还是炼钢。毕业后再次回到了这里，前后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直到1992年他被调入方舟铁厂。此次来到先锋钢铁厂，可以说是故地重游。想当年，他刚来到先锋钢厂的时候，这里的钢产量不过40多万吨，如今钢铁的总产量已经达到了600多万吨，目前其新区工程建设也已经被国家立项。

　　先锋钢铁集团在广原省的经济发展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对其改革与发展情况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一直十分重视。林方敬作为省委常委、广原省政府常务副省长时，省委书记苗立勋曾专门找他谈话，要求他重点抓好全省钢铁工业的改革发展工作，多方吸引外资，力求做大做强广原的钢铁工业。

　　元旦之后春节之前，省委省政府组织的第一个大型专题会议就是部署广原省的国有企业改革发展工作。省长纪华实比林方敬更年轻，刚过50岁生日，国家名牌大学毕业，曾在国家机关从事经济工作，后来被公派到美国留学。纪华实来广原担任省长前，曾在南方某发展城市担任过市长和市委书记，此前被中央任命为广原省长，目的就是推动作为中国北部欠发展省份广原的经济发展。

　　在春节前召开的国企改革发展工作会议上，省长纪华实专门提出，要将广原省的国有经济成份占全省国民经济比重的78%在今年底以前降到50%以下，同时将国企职工的身份进转换达到80%以上，90%以上的国有企业实现改制，大型国企的医院、子弟学校、公安民警等社会化职能力争二年内全部实现剥离，减轻国有大型企业的社会负担，增强全省经济的活力。

　　省委书记苗立勋却是这样提醒林方敬的，他说，当前的国有企业改革已经进入了矛盾重重的境地，一些省市已经发生了大规模的国企职工因改革而引发的大规模职工上访活动，希望他加强这方面的调研工作，努力将各种矛盾化解在萌芽状态，避免出现重大影响社会稳定的恶性事件。

　　当天上午，林方敬参加了先锋集团成立六十周年各项庆典活动的开幕式，与各位来宾和省市各方面来的领导都见了面。中午，他参加了庆祝酒会。当住进先锋集团安排好的宾馆内一个单独的三层小层内休息时，随同林方敬来的省国资委主任刘恩泽和发改委的一个副主任来到他的住处，问他下午的活动安排。林方敬指示他们主要参加一下重点参加一下先锋集团组织的这次改革与发展研讨会，注意做好记录或录音工作，回去后整个纪要性的材料报给他。此外，他还要求国资委主任刘恩泽代表我一定要参加一下先锋集团组织的技术大比武活动，现在工人学技术的积极性比起原来计划经济时代差多了，希望国资搞一下这方面的调研工作。

　　刘恩泽刚要出门时，林方敬又把他叫住了，“刘主任，你稍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刘恩泽回身将门关好，又坐回到原来的沙发上，“去年先锋集团被国家下放到省里后，你们派了监事会没有啊？”

　　“派了，上次我们主任办公会刚定的。考虑到先钢在未来我省经济发展中的突出地位，我们就把06监事会办事处安排到了先钢。”刘恩泽好像想起了什么，“06办事处的主席曹东来你应当知道啊。这个曹主席原来在省冶金厅，后来调到了发改委，为人非常正派，清廉，对钢铁行业也很有研究。不过，曹主席明年六十岁，就快到站休息了。国资委成立时，省委就安排曹东来担任了监事会主席。”

　　“是啊，我和你们曹主席非常熟悉。当年我在方舟市铁厂工作时，我们想上马炼钢的项目，许多人都反对，可是这个当时的曹厅长给了我们极大的支持和帮助。”林方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十分感慨样子，“如果没有曹厅长无私持续和帮助，当时的方舟炼铁厂就上不了炼钢，也就不会有现在了方钢。方钢造就了我林方敬，使我有机会担任了一个大型钢铁集团的一把手，才有了施展自己政治报复可能”

　　刘恩泽并不避讳什么，“我当时在体改委任改革处的处长，当时我对你们上马炼钢就很反对。当时省城有特钢，阳关有钢厂，还有当时属于国家的先钢，还有上马不久西岭钢铁，加上大大小小各县办的小炼钢和炼铁，我省的西北、东北一带方圆100公里范围内上百万吨的钢厂共计就有十几家，年产量当时就超过了1800万吨。再加上当时的钢材市场行情并不太好，我们考虑方舟再上马炼钢项目风险太大了嘛！”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林方敬，不无讨好但十分真诚地继续道，“实际证明，林省长你们目光远大啊，能够坚持下去，最终赢得了省里和国家的支持，不但使方钢顺利上马投资，最终呢，不光造就了一个经济发达的方舟市，还造就了一个林方敬，使我们广原有了一个十分懂经济，敢闯敢干的好省长，”

　　林方敬摆了摆手，“不，不！我可没你说得那么神。当时啊，你们体改委给否决了以后，我们真有点泄气了。”说着林方敬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要说呢，还是要感谢曹厅长啊。这个老曹真是有眼光，他告诉我们，中国未来的发展离不开城市化，中国的房地产行业会持续发展，未来对钢材的需求会急速膨胀。他提醒我们找国家钢铁行业的有关专家进一步对项目论证，拿出了一份很有说服力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最终才说服了省里和国家有关部门啊！”

　　“我们国资委正是考虑到曹东来同志对钢铁行业非常熟悉，这才安排他担任了先钢的监事会主席。曹主席的党性原则非常强，这也是我们派他到这里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刘恩泽好像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问，“你知道曹主席什么时候被提拔为副厅长的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怎么有什么特别吗？”林方敬不解地问。

　　“曹主席是老三届毕业生，原来是先钢的一名工程师，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就调了到省冶金厅。副科级一干就是十几来年。1987年前后，国家提拔重用年轻知识分子，经组织部考察后，一下了就提拔到了副厅长的岗位。当时啊，有许多处长都不服他。他后来就说，如果过一段时间你们觉得我还不行，我就找省委把我的副厅免了。工作中嘛，我是厅长了，你们就得听从我的安排，一切按着党的组织原则来办。日常生活中，你们可以还把我当副科对待。这老兄，工作上敢负责，不怕得罪人，的的确确为我省钢铁的规划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他在这副厅长的位子上一干又是十几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现在我们打算把他的正厅级解决了，林省长可要帮我们做做省委的工作啊！”

　　“老曹这个老同志，我比较了解，对党和国家的事业非常忠诚，原则性强，决不会跑官要官。有机会，我和省委的主要领导沟通一下，省委会对这样的同志会给予很好考虑的。”说到这里，林方敬将话题拉了回来，“刘主任，见到曹主席给我带个话，不要因为我当了常务副省长就不见我了。我希望他们监事会尽快进驻先钢，将先钢的底数摸清楚，搞一份实实在在的报告上来，为省政府下一步对全省钢铁行业的整合做些基础工作。你们可在这次先钢举办的发展论坛上听听专家的意见，可以参考一下。更主要的，你们还要自己请一些行业内知名的专家来帮你们谋划谋划，这方面可以让曹主席参与进来，他本身就是冶金方面的专家。请专家帮助我们谋划发展，我们要舍得花些钱。我知道国资委经费比较紧张，可以打个报告上来，我批一下让财政给予专门的支持。”

　　“谢谢林省长对我们国资委工作的支持！不过，我们省国资委组建后人员不少，现在还超编，但专业人才严重不足，尤其是资本运营、世贸规则方面基本没有什么行家。我们想对机关干部进行培训，请国内的知名学者讲讲课。”刘恩泽见林方敬这么痛快，便继续说道，“请专家讲课来培训干部也需要不少费用，我们国资委自身解决起来也比较困难，能不能请省财政也支持支持？”

　　“刘主任，你要懂得见好就收嘛！”林方敬开着玩笑，不过仍然答应了，“其实呢，你们的想法很好！这必要的学费还是要掏的嘛！你们做个预算，一并打个报告给我批一下。”

　　5

　　送走刘恩泽，林方敬再次给司机朱吉民通了个电话。林方敬了解到，伍小凤上午清醒过来后，就要求出院，非说她没病，但朱吉民仍然要求医生一定要先给伍小凤作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表明，伍小凤近八十岁的老人了，在大楼顶上吹了很长时间，已经患了严重的感冒，各项生理指标都不太正常。更主要的问题是，伍小凤的身体严重缺乏营养，极度的虚弱。现在医院一直在给老人家进行输液治疗，老人目前又昏睡过去了。林方敬还告诉朱吉民，当伍小凤清醒后，马上来接他到医院去看望。

　　随后，林方敬给家里通了个电话，他的妻子李景芳正好在家。

　　“景芳啊，我这次到先钢集团来了，先钢的变化很大啊，你是不是也来个旧地重游啊？也好会一会原来你的那些好朋友。”林方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里的住处我都已经给你安排好啦！”

　　“嗬！林省长这回怎么关心起小民的生活来啦，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啊！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差遣呀，我这一辈子就嫁鸡随鸡，鸡狗随狗吧。林省长，如果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吧！”电话那头的李景芳十分随意地和丈夫调侃着。

　　“那我就不客气啦。景芳啊，你还记得爸爸和我们提到过的那个伍小凤伍妈妈吗？这次我见到她啦！”

　　“是嘛！就是将你爸爸在战场上的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伍小凤吧。我们在先钢时你几次还带我到过他们家。你们老林家欠人家的大恩哪，这么多年不来往了，你这次去应该到她家里看一看，多拿些东西，给些钱，好好陪老人家聊聊天，叙叙旧。别太讲原则了，老人家家里有什么事，你能帮忙就帮帮忙吧，啊方敬。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不太好啊！这次我见到老人家太意外了。在先钢的庆典活动上，不知什么原因她要跳楼。幸亏大楼顶的防护墙高一些，老人家爬不上去。这样才救了她老人家的命啊！我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老人家，只好有劳夫人啦！”林方敬这才说了实情。

　　“好吧，我今天和单位领导请个假，明天一早就坐高速大巴车过去！”李景芳痛快地答应了。

　　6

　　先锋市处在我国的北端，它南托中原广阔的汉文化区域，依三面山险，北视北狄，西拒西戎，东抗东夷，史书上称之为“一墙之外，逼近大虏”，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解放后，先锋市周边地区发现了大量的铁矿石和煤炭资源，从而使其由单纯的军事重地又成为重工业基地。改革开放以前，先锋市的经济总量仅次于省城，现在却排在了全省13地级市的倒数第四位。原来的方舟市经过二十多的改革开放，却由原来的全省倒数第四而成为仅次于省城，全市GDP总量二年前就超过了1000个亿。当全国各地都在采取各种手段招商引资、发展经济的时候，先锋市仍然处于按照传统计划经济模式经营着城市，上个世纪末先锋市终于被国务院批准对外商开放的。由于先锋市的经济布局以传统国有老工业为主，经济效益普遍欠佳，除钢铁、煤炭之外其它行业基本外于亏损境地。由于改革较晚，其它民营等非国有经济极不发达，城市就业压力非常之大，其失业和下岗人员几乎点了全省城市失业下岗人员的四分之一。这次林方敬到先锋市来，其中一项主要内容就是了解一下该国有企业改革情况，与各方面的同志多谈一谈，摸一摸推进先锋市改革脉络。

　　其实，林方敬是昨天驱车傍晚赶到先锋市的。当晚，先锋市委书记侯思跃和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吴清明代表先锋市委市政府迎接他，并共进晚餐。在饭桌上，侯思跃告诉林方敬，市长夏中桂到北京会见外商，不在先锋市，他本人也要陪同省委组强部的胡部长到下边县里去，他在先锋市主要由副市长吴清明陪同。林方敬表示，市领导们都很忙，由下面的同志陪同我到企业看一看就行了。

　　省国资委主任刘恩泽离开后，林方敬在床上眯了二十多分钟就起来了。快二点钟时，秘书白志军听到他卧室里有了动静，就从外面轻轻敲了敲门，但并没有进来，只是对着卧室的门说道：“林省长，司机小朱刚才打来了电话，他说跳楼的老太太醒了。你看，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林方敬回答道：“小白，你告诉小朱开车来接，我马上到医院去一趟。”

　　当林方敬走出卧室时，秘书白志军和先锋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程西水已经在套间的客厅里等着了。程西水看上去年纪看上去与林方敬差不多，但当他的眼光落到林方敬的脸上时，脸上迅速绽出了欢快的表情，“林省长，你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呢？我们先锋市的吴清明副市长希望您能有时间听听他汇报一下我市国企业改革的情况，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呢？”

　　林方敬想了想说：“不用专门汇报了。如果有材料可以转给和我一起来的秘书小白，抽时间我看一看就行了。”接着又吩咐道，“明天上午没有特殊情况我要到包括先工在内的几家国有企业看一看，让吴市长陪我去一下，有些具体情况我们可以随时沟通。今天下午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晚上我和参加先钢发展高层论坛的有关专家见见面。如果你们吴市长晚上有时间的话，最好也能参加一下。我这里现在没什么事情了，程秘书长有什么事情自己忙吧啦。”

　　程西水马上回答道：“我今天就在先钢这边，林省长有什么事情需要办，请随时招呼我好了。”之后，程西水很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司机朱吉民告诉林方敬，伍小凤被安排在了先锋市第一人民医院，现在已经从急救室转到了高干病房。经初步了解，伍小凤老人跳楼的原因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在外打工可能出了意外，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当林方敬他们的汽车开进医院大门时，医院的院领导已经等在了哪里。林方敬不好说什么，只听医院院长走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说：“欢迎林省长到我院指导工作。”说着，便带领林方敬他们往大楼里走，边走边请示道，“刚才我们医院的专家给病人伍小凤进行了全面检查和治疗，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了。总体情况看，病人年龄大了，长期以来营养状况不良，体质比较弱，只有采取保守的治疗方法。林省长，是不是到会议室让负责专家给您详细进一步介绍一些情况和下一步治疗方案？”

　　林方敬说：“我现在能不能先见一下病人？”

　　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大夫走过来说道：“现在病人清醒了，情绪也稳定了一些，你可以见一下病人，但谈话时间不能太长，一定不能让病人激动，”

　　林方敬明确地表示：“我进去安慰几句病人会马上出来，请医院的同志们放心。”

　　当林方敬走进病房时，只见一个瘦小老人的躯体静静地平躺在病床，旁边有一个脸色发黄、眼圈红红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陪护着。林方敬向前走了几步，老人眼睛一亮，身体抖动了一下，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旁边的护士忙将老人的身体托了起，让老人倚着身子在床头坐了起来。

　　林方敬赶忙走上前，俯下身子将头贴近老人的脸。只听伍小凤老人激动地喊着：“方敬啊，想不到咱娘俩还能见上一面。”

　　林方敬愧疚地说：“前些年我爸爸让我接你过去，您就是不愿去。我们这些年工作太忙，总是没有时间来这看你老人家，真对不住你啊！”他安慰老人道，“爱国的事还不太清楚，我会想办法把他找回来的。您老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千万想开点。明天景芳也就过来啦，我让她好好陪陪您，好好照顾您，你一定安心养好身体，别的事就不要考虑了。”

　　老人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林方敬地脸问：“你爸爸的身体还好吧？我们也有二三年不见面了。”

　　林方敬回答道：“我爸爸的身体很好，伍妈妈你不要挂在心上。”

　　老人用慈祥的眼神望着林方敬：“我听说你当省长啦，小敬你真有出息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现在厂子的工人们、特别是下岗工人太苦啦，你要做个好干部，一定要多帮工人们说说话呀！”

　　林方敬回答道：“妈妈，我记住啦，你放心吧！”

　　这时老人家忽然抽泣起来，手似乎抖动得很厉害：“方敬啊，解放这么多年啦……城市里盖满了高楼大厦，大街上到处都是小汽车，我国宇宙飞船都上天啦……可是在我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怎么又这样啦，那么多的工人下岗了生活无着，许多工人家的女孩子上街做不知羞耻的事情，电线杆上到处贴着治疗性病的小广告，怎么我……我又有了回到了解放前的感觉呢！方敬，你当了省长，官也做大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啊，为什么吗……”这时的伍小凤开始泣不成声了。

　　护士这时马上走了过来，轻声地说：“省长啊，病人情绪不稳定，请你们都出去好吗！”

　　7

　　林方敬离开病房时，看到医院的领导都等在楼道内。他们一行匆匆上车之后，看到医院附近有不少警察。林方敬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常务副省长了，自己的行动也就受到了限制。他们自从住进先钢宾馆时，市委的副秘书长程西水也一直守候在哪里。恐怕是他们出来时程西水就进行了安排，这也不能指责人家什么，这也是他秘书长的职责啊。秘书长要负责安排领导的工作生活，也要保护领导的安全。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在不经意间又发生了变化，他再不能像前一段在党校学习了那样了。他又感觉类似他副市长下到县里、乡里。或许，他从此将被人放到保险箱里了，那怎么行呢。今天上午突然间发生了一切，一下子让他恢复了天真的本性，让一些人看到了自己的失态中显现出来的真性情。

　　原来，伍小凤经过抢救后病情稳定后，医生让住院继续观察并安排到了普通病房，当随同来到医院的朱吉民准备到收费窗口交费时，程西水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当时在医院里，程西水曾问朱吉民这老人与林方敬的关系，但朱吉民说不太清楚，应当没什么关系吧。后来，程西水到了自己的汽车里，可能是打电话去了。后来程西水告诉朱吉民：老太太可能是林省长的干妈，关系很不一般啊！朱吉民忽然明白了，自己陪林方敬的父亲下军棋时，老爷子曾经多次和他提到过，他受伤的事就发生在先锋市。

　　8

　　林方敬他们的汽车回到先锋宾馆之后，车还未停，就看见从旁边一辆奔驰车上下来一个人迎着他们的车就过来了。林方敬一看，来人正是北极集团董事局主席熊占山。看来，自己当了省长，已经是一个比明星更加受人关注的公众人物了，已经就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空间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在很多人的关注之中，自己只能慢慢适应吧。其实关注林方敬来到先锋市的何止只是个熊占山，还有许多人在等待着他，但只不过是没有机会或层次太低接触不到罢了。

　　 “小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有事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林方敬打开车门就下了车，一只脚刚着地就与熊占山打起了招呼，“我早就想和你见个面。这次我到省里工作，还要靠你支持我的工作啊！”

　　“我从昨天就到先锋市啦。你从省城出发时，我也在方舟赶往先锋市的路上了！”熊占山的个子很高，脚步迈起来很大，一晃一晃的真有点像一只威猛的北极熊，说话也直来直去，“打电话有什么用？你当领导的太忙啊，约见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守株待……，看我这臭嘴，把领导当成什么了？总之一句话，你老林到哪里我就也往哪里钻啊！”

　　“我们这么多年老朋友了，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不管你把我当什么，有了青草别光你老熊一个人吃啊！”说着，服务员打开了房门，两个人进了房间在沙发上落了座，林方敬又开了口，“小熊啊，我听说你最近公司又壮大了不少，前几天哪个国外的富豪排行榜对你的排位又大大提前了，据说前年把你排在44位，今年就把你排到12位。你的事业发展的不错啊！”

　　“我也听说了。我们只接待过他们一次，他们就全部掌握了我的家底？这帮外国人到底根据什么排的，我觉得没有多少可信度。”熊占山样子显得十分不懈一顾，似乎还对哪个什么富豪排行榜很有意见，“去年他们找我时，我和他们的调查员聊了没几句，就打发公关部的人员接待了他，也只是拿了些企业整理的对外宣传的资料。就这样，他们就把我排了个12位。”

　　“企业都是社会的企业，你不告诉人家你的内部真实情况，人家那些专家也会通过各种手段推测个八、九不离十。说不定，你小熊了解自己的情况也不一定多么准确啊！”林方敬说着想把话题转一下，又提醒道，“现在省里国有企业改革的力度很大，许多大中型国有企业都要将国有资本全部退出来。怎么没见你们北极集团的影子啊？”

　　“我们参与了啊，在和省内多家市里一些企业接触着呢！”熊占山眼里透出了老农民特有的憨厚中精明，眼睛眨吧了几下，“最近东北几个省的改革力度比广原大多了，许多带有垄断的涉及的供水、燃汽、路政等等方面都向民营企业开放了。我就让几个副总带着几批人马到东北去了。广原这方面力度还是不够啊！听说你这次当了省长，我就赶来了。”

　　“参与国企改革是不是已经学到甜头了吧。如果你小熊不参与当年我在方舟市组织的出让国有企业产权，会有你今天的北极集团。”这时服务员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就退了出去，林方敬拿出了一盒当地出产的先锋牌香烟自己点燃了一支，“参与国有企业的改革，已经成为许多民营企业做大做强的一个十分有效的途径，我想你小熊不会清楚这一点吧！”

　　“参与国有企业的改革确实为我们北极集团的成长壮大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现在全国各省都来采取各种措施吸引我们去他们哪里兼并收购他们的国有企业，条件可是比咱们方原省优惠多喽！好多企业拿过来，根本不要钱，就是一个条件你来经营就行了。”熊占山说着，低头看了看林方敬放在桌子上的那盒烟，不仅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吸这先锋烟啊？”

　　“咱们先锋烟厂出的烟不错啊，这么多年我都吸惯了。怎么样，你也来一支，咱们一起回忆一下当年边吸先锋烟边合作的历史怎么样？”说着，林方敬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先锋香烟，扔给了熊占山一支，“尝一支，找一找过去的感觉怎么样？”

　　熊占山接过林方敬扔过来的香烟，并没有马上点着，而是从自己内衣的口袋中也同样拿出了一支先锋牌香烟，放在了桌子上，同时将林方敬扔给他的烟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老林啊，我和你一样，平时和旁人在一起时就抽中华，没人的时候自己就抽先锋。不过我做不到你哪样，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抽先锋啊！你是省里的大领导了，很多时候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事，我们就不兴啦。我们和客户在一起不能自己抽先锋，让人家也抽先锋吧，那样有些太看不起人家了，还怎么和人家谈业务。自己虽然爱抽先锋，如果给人家抽中华吧，也显得太别扭。没有办法啊，有时只能放弃自己的爱好啦！”

　　“是啊，吸烟都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啦！人呐，真成为物质的奴隶喽！其实先锋质量不错，口感也很好，就是他们的包装差了一些，不够上档次。有人说我多吸先锋是为大家做榜样，引导大家用我们本地产品，促进当地经济发展！这样说也对，人说到国家要爱国，说到自己的那个省、那个县、那个村的当然也要爱，爱国爱家是我们的传统美德啊！”不知不觉中，林方敬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老熊，我希望你还是尽可能地把资金投在我们广原来啊！你毕竟是从我们广原发展起来的企业家啊！你听没听说过，国外的著名大型企业，每年都要在各种媒体上发布企业公民报告，也就是说公布一下他们的企业一年来为社会做了哪些好事善事。你小熊老板真没有想到过，参与咱广原的国有企业改革，也是爱家乡的表现啊！可是，小熊，我怎么觉得你在做慈善方面差了点啊？”

　　“林省长，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一直在考虑做好事，多做善事，但做好事和做善事一定很费脑筋啊！”犹豫了一下，熊占山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不是和你林省长是老朋友了，和别的领导这话我就不说了。非典期间，我思量自己多捐点。刚捐了一部分，你猜怎么着，税务局就先找上来了，让我先交税。这还不算什么，可气的是许多政府部门找来了，说什么你为个非典都要捐几百万，我们可是专门为你服务的呀，怎么不给我们也捐点，我们不要那么多，有几十万就够了。怎么样，本来是和你要的，还要说成让你主动捐。本来呢，我想来个定期捐一些善款，可你想怎么着，捐款也要办这办哪各种各样手续，复杂着呢，我安排了几个人，愣是跑了二十多天才把捐款的手续跑完，要不啊就有人要罚你款啦！”

　　“是吗？还有这样的事。老百姓骂你们有钱的人为富不仁，这里面还有政府部门的原因哪！你说的这事我得过问一下，让民政部门搞个调研，找出问题的症结，将做善事的手续简化下来，怎么能让做好事善事的也要这么麻烦呢！看来，政府部门的确有许多方面需要改革，提高办事效率啊！”林方敬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哎，小熊老板，前几天我见到了省工商联报的一个文件，要求省委发个文件，主要是对你们这些发了财的大老板们原发家初期的偷税呀之类的事情不再要追究了。我记得有的省已经这样做了，你作为一个大老板怎么看这事啊？”

　　“你说的这个呀，我听说了，省工商联好像还征集过我们的意见。当然对大多数有钱人来说，下这样一个文件是有好处的。对我们来说意义也不太大，可能对一些小公司更有用。我们有好多法律方面的人才，都是法律方面的专家博士什么的，我们一般也不怕什么人来找点麻烦。”熊占山说着，看了一眼林方敬，又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是政府部门在保护有钱人。国家有这样那样的法律摆着，省里出这个文件的意义能有多大。我出生在农村一个比较穷的家庭，我知道穷人的不容易。我觉得政府部门还是多考虑考虑穷人，多出台些政策怎么让穷人富起来。毛主席说得好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句话对你们当领导的十分有用。穷人与富人应当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关系吧，他们之间肯定要斗争，穷人想依靠给富人打工挣饭吃，富人靠穷人打工挣更多的钱，穷人想多挣钱，富人想少给穷人钱自己多挣钱。这不是斗争是什么？他们之间的斗争靠谁来协调，只有靠政府。所以说啊，政府一定要讲解决斗争的。”

　　“哎呀，熊老板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想不到，你熊老板的水平越来越高啦。”林方敬再给熊占山扔了一支先锋牌香烟，“再来一支。如果我们那么多有钱人有你熊老板的觉悟，我这副省长就好干多了嘛！”

　　“古代人不是兴养家客嘛，不是有位春秋时的孟尝群还在家养了食客三千。我熊占山养的比他养得更多，我的大学生、研究生、博士海龟啊不至三千啦。我和他们常年在一起，不提高自己也不行啊。再说，我现在也是省政协的副主席啦，也相当于副省级。”熊占山越说越有兴致，开始上下打着手势，“其实呢，我觉得省里出台那样一个文件，对招商相资是好事。你的钱是非法的，怕有人找你的后账，到我这里来投资啊，我不追究你法律责任，会采取各种办法保护你。那样，我们广原的经济不就发展起来了嘛！“

　　“熊老板，你这句话说到了问题的点子上。”林方敬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他将香烟在烟灰缸上掐灭，“让我看啊，这个文件省里就不能发了。我们广原省委省政府，不能成为犯罪分子的洗黑钱的保护伞。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绝不能成为保护坏人的工具！看来啊，出台这样一个文件，如果按毛主席的话讲斗争就有个立场的问题了。熊老板啊，今天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你刚从中央党校进修回来，我前年就读了中央党校了，你说这算不算你的师兄呀？”熊占山有点得意忘形了。

　　“算，算。不过，你这师兄只能在你和我两个人在场的时候，别的场合就别这样称呼了吧！”林方敬的口气好似在商量，其实隐含着警告的味道。

　　“当然，当然。”熊占山何等的聪明，“我和林省长开个玩笑。不必当真，不必当真！不过呢，我想好了，有机会还想到党校再学习学习呢！”

　　“怎么？你熊老板这个干私营企业的，也这么看重党校的学习？”林方敬有些纳闷，用好奇的眼光看着熊占山，“说一说，你熊老板为什么这么看重党校的学习？”

　　“林省长，在你面前我实话实说。在中国搞企业，可是离不开政治的。”熊占山望着林方敬，话说得十分得坦诚，“再说了，你应当明白上党校的都是什么人？上党校的人都是各级的领导干部啊，如果我们这些私营老板能有机会多读读党校，不是可是多认识一些党委、政府部门的领导，不是对我们将来的生意非常有帮助？在我眼里，这党校啊，就是一种中国国情下的高层俱乐部。”

　　“好了。熊老板，今天到这吧。”林方敬对熊占山的回答感觉十分的不满，但觉得却也难以进行反驳，便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说了句，“快六点了，熊老板和我一起陪专家们去吃个饭吧，也给他们敬敬酒，怎么样？”

　　“我们很长时间不在一起喝酒啦，确实应当在一起好好喝几杯。不过，和酸秀才在一起怕是喝不好啊！”熊占山半真半假地笑着说道。

　　“怎么会呢？知道吗，北京那个魏英教授来了。这老先生可不酸啊！”林方敬回应道。

　　“是嘛，那我就得去了。想当年，他到方舟市为你搞的国有企业改革总结经验，当时还和我聊了一上午，后来在北京的一家大报上发了个整版，我都见到了。你林省长领导方舟走上现代化大都市发展之路，也应当有这老先生的功劳啊！”熊占山很会说话，他表面是在夸奖魏英，实际话语中在吹捧林方敬。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紧接着秘书白志军和先钢的董事长靳建国进来了。白志军请示道：“林省长，先钢的靳董事长来请您去赴宴！”

　　靳建国也热情地说：“林省长，专家们基本上都在等着了，您能不能马上过去呢？”他回头看了眼熊占山，也招呼道，“熊总，您也一起陪陪林省长吧！”

　　林方敬马上答应道：“好，好，马上走。熊总你也请吧！”

　　9

　　在先钢宾馆后面，林方敬记得原因这里是平房，可现在已经拆掉了，代之以装修豪华的宾馆。林方敬在迎宾小姐的导引下进入宴会大厅，只见二十多桌来宾已经等在了哪里。只听有人在喊：“林省长在百忙中来到先钢，和我们大家共贺先钢成立六十周年。现在请林省长讲话！”

　　在一阵掌声之后，林方敬来到主席台上讲道：“同志们，各位来宾，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先钢成立六十周年，我在这里代表省委省政府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六十年来，先钢取得了世人称颂的巨大成就，为我国钢铁工业的发展，为我们广原省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也是与在座的先钢的老朋友的支持和帮助是分不开的，我也向大家表示感谢！在先钢的下一步改革与发展中，同样也离不开在座的朋友们的支持，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先钢，帮助先钢。现在请大家共同举杯！”

　　一阵觥筹交错之后，靳建国也高声附和道：“请各位开怀畅饮！”，接着招呼道：“林省长这边请！”

　　林方敬没有被安排在开放的大厅就席，而是被安排在了一个单独的雅间。当林方敬走进那个雅间时，看到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里面了。林方敬的到来，这几位急忙都站了起来表示尊重，其中有一位满头白发、最显眼的人早早伸出了手。林方敬仔细一看认识，也忙伸出手与那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魏教授，几年不见怎么你的头发全白了，要是猛然看见我都不敢认了。”说着，林方敬用力将握在一起手晃了晃，“尽管你的工作十分劳累，但希望一定要对我们广原的国有企业改革工作多多给予具体指导和谋划啊！”

　　“林省长，我要感谢你们啊，是你大胆改革创新的精神为我们的理论创新提供了有力的实证。”说着魏英将手松开，将林方敬让在主宾位置上并挨着他坐了下来，而后继续说道，“我这次带着我的助手过来，希望选择几家重点即将改制的国有大型重点企业搞个跟踪研究，如果可行我想下次带着我的研究生过来，搞一篇能够对我国的国有企业改革有一定普遍指导意义的论文出来。”

　　“好啊，好啊，魏教授，我们一定全力支持。”这时，林方敬回头对旁边的靳建国说，“靳董事长，先钢作为我省的重点骨干国有钢铁企业，对拉对我省的经济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希望你们一定要配合魏教授的研究工作，尽可能提供各方面的支持工作。”

　　“好，我们一定会按林省长的指示精神抓落实的。”靳建国马上回答道。

　　“林省长，我这次之所以到先钢来，当然是因为先钢的邀请，更主要的是原因一是我曾经专题研究过林省长当年在方舟市大胆搞的出让国有企业产权，进而搞活了一个经济很不发达的北方城市。第二个原因呢，我听先钢的同志们讲，你被任命为广原省的常务副省长，我会一定会在广原省的国企改革中再有新的重大举措，当然也会为我的研究工作再次提供良好的实证典型！”魏英说完，转了一下身子用手指着旁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说道，“小江啊，你不知道吧，1997年的时候，我们的林省长在方舟市任市长的时候，在全国第一家组织实施了大规模的国有企业产权出让工作，那是冒着怎样的政治风险啊。那时我就看到，林省长是一位有胆有识的政治家啊！”说着，魏英望了林方敬一眼，“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手，留美博士，江燕梅女士，同时呢也是北京创高企业咨询公司的副总裁。”

　　“初次见面，请各位领导多多支持！”说着，那个被称作江燕梅早已站起身来，给在座的每个人分发着自己的名片，同时嘴里介绍着，“我们创高公司这几年主要的业务就是为全国一些大型国有企业改制提供财务、法律的支持，同时我们公司掌握着国际上500强企业的信息资料，希望为国内企业提供招商外资、海外上市、企业间的兼并、收购、资产整合等全方位的服务。”这个女人在给每个人发名片的同时，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和一双不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人留深深的印象。

　　“靳董事长，今天在座的各位我还都叫不上名字来，你是不是让服务员将酒先满上啊！”林方敬这时望一眼靳建国，将话插了进来，“魏教授，喝什么酒啊，我看到靳董事长把茅台、五料液、干红和啤酒都准备了，你说我们先来点什么？咱们是不是边喝边介绍边聊着啊？”

　　“我就等林省长提议喝什么酒呢？林省长却将球踢给了魏教授。既然如此，魏教授作为北京来的重要客人，那就让魏教授来定吧！”原本是作为主人身份出现的靳建国，这时让人感觉有些拘谨。

　　“我本来是不怎么喝白酒的。今天，借着先钢成立六十周年大喜的日子，也为了祝贺林省长的高升，我们今天就喝白酒吧！不过茅台和五粮液就不要上了，我到哪里就喜欢尝尝当地的酒，前几年我到方舟市时喝的是广原老窑，是不是我们就喝广原老窑啊？就是那种68度的，大家觉得怎么样？”说着，望了一眼旁边的江燕梅，“大家说，女士是不是就随便吧，啊！”

　　“好吧，今天就喝广原老窑！”林方敬听到前面魏英的一番忽悠，自己内心也很受用，脑细胞开始活跃起来， “除了这位江女士，其他各位男同胞就不要客气了吧！”

　　作为常务副省长的林方敬发话了，其他在座的各位就纷纷表示赞同。

　　“今天呢，我觉得第一杯酒应当共同敬我们的林省长。我对我的这位有胆有识的老朋友能升任广原常务省长副省长是感到十分高兴，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先敬我们的林省长的一杯。”魏英第一个反客为主说道，同时对大家说，“这个酒杯是不是太女性化了，来个大点的杯子怎么样”。

　　其他人也纷纷称道，“对，换杯，换杯。”

　　服务员赶忙取走小酒杯，给每人上了个足足盛下一两多酒、和茶杯差不多的大酒盅。

　　“林省长也是我们先钢的老人了，也算半个先钢人，能升任省长这是我们先钢人的骄傲。林省长上任之后能首先来到我们先钢指导工作，我们先钢人感到十分荣幸，我们代表先钢全部干部职工敬林省长一杯！”靳建国说完这话，旁边的总经理何如林和副经济严峻也随声附和道，“对，对，应当先敬林省长！”

　　“林省长上任后，第一项工作就是到经济欠发达、国企改革任务重的先锋市来指导工作，我十分感谢林省长的到来。”先锋市的副市长吴清明说着站了起来，“来，让我们大家举起杯来，共同敬林省长一杯！”

　　接着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

　　“按我们先锋当地的话讲，站着喝酒不算，大家请坐下。”林方敬说着向大家招了招手，“我们今天为庆祝先钢成立六十周年走在了一起，我们大家的共同目的是搞好国有企业的改革与发展，进而促进广原省的经济结构和布局调整，加快广原的经济更快更好的发展。我觉得第一杯酒要祝愿我省的国企改革取得成功！”

　　一直未说话的先锋市国资委主任于明志说：“第一杯酒祝愿我们广原省国企改革成功的同志，同时也祝贺林省长怎么样？”

　　于明志的这个折中的建议，终于平息了大家的争论。

　　第一杯酒之后，靳建国开始代表先钢向在座的每一个人敬酒。趁着这个功夫，林方敬低声问魏英，“魏教授，你觉得下一步我们广原的国企改革重点应当放在什么地方？请魏教授一定不吝赐教！”

　　“林省长，作为我们很早认识的朋友，我的建议是继续向民营企业出让国有企业产权，力度更要大。”说着，对着林方敬的耳边说，“你当年在出让方舟市的中小国企产权后，又整合了一批大型的国有企业，我建议你这次继续对这些企业进行改制，出让国有企业产权。不过一定要做到胆子更大一点，魄力更大一点！”

　　林方敬一听，吃了一惊，不自觉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 “为什么，请魏教授解释一下？”

　　林方敬的这句话，在座的人都听到了，正在忙着敬酒的靳建国手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这时，二杯广原老窑下肚的魏英脸也开始泛起了红晕，他又拿出了在教室里讲课的劲头，开始侃侃而谈，“党的十四开始将现代企业制度列入了重要的议事日程，但多少年下来国企改革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成功。十六大报告已经明确提出要国有企业要建立现代产权制度，进行产权制度改革，将产权制度改革作为当前国企改革的中心工作来抓。为什么要提产权制度改革呢？因为国有企业产权虚位，没有人对国有企业真正负责是国企改革成效不大的主要原因。当前的产权改革就是要将国有企业的责任落实到具体的人头上。怎么落实呢？就是要进行大规模的私有化。当然呢，大型国有企业全部给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有那么多钱，我们可以搞成个人持股、国有持股、外资持股等各种经济成份共同存在的混合所有制。原来谈改革针对的是国有企业本身，现在我们的改革针对的是国有企业的资产。”魏英的话把在座的每个人深深的吸引着，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按我们当前的体制，国有企业不动产权是很难搞好的。国有企业的人，特别是负责人，他很难真正对企业有真正的责任心。他一心为公，将企业搞好了，说不定第二天就有人把他换了。你说，你怎么让他给你实实在在的好好干下去？就算林省长你提拔了靳董事长掌管先钢，他要对你负责，他应当好好干下去。可是假如明天你到某个省当书记了，你不管他了，他就不能为你负责了，说不定换了个领导免了他的职。你说他怎么死心塌地为你把企业搞好呢？”

　　林方敬问：“我可以给他支付高薪啊，然后对他考核奖励，那他不就有积极性了？”

　　“那也是不行的。你说的还是承包经营啊，他给你拼设备，弄虚作假怎么办？他高薪拿了，过几年他下台了，你的企业照样搞不好。”魏英清了一下嗓子，接着说，“我们怎么办？只能给他股权，让他想尽办法把企业搞好。因为企业是自己的或有自己的一份，它就不会不把企业搞好了。”

　　“对大型企业来说，我可以给你国有企业的经营者一小部分股权，或者说给虚假的期权，然后经过考核后进行奖励，进而实现对经营者的激励怎么样？”吴清明目前一直在考虑国有企业的改整体产权架构模式，就不仅提出了这个问题。因为此前国资委工作的同志和他提起过，如果国有企业都卖掉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是啊，没有了国有企业，他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又管什么呢？即使管其它工作，但跟着他干的那些人不是要大骂特骂他这个副市长了吗？

　　“还是不行。你还是国有企业，你的大股东还是国家，就存在产权不能落实到具体人身上的问题，存在无人真正对企业负责的问题。企业的领导人就会觉得自己有可能随时下来的可能，他就不会给你死心塌地的干了吗？”魏英一副老谋深算、胸有成竹的样子回答道。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想方设法吸引外资来参与国企改革，你觉得外资与国内的民营企业哪个参与国企改革更好些呢？”林方敬不仅将自己最近一直考虑的问题提了出来。

　　“现在很多地方都在以能够吸引外资、引入战略投资者参与国企改革为荣，其实呢，民营企业和外资参与我们的国企改革各有利弊。改革嘛，就是一种利益重新分配。既然里面有利益就会有争斗。就说将产权转让给民营企业或者企业内部经营者吧，因为都是中国人，难免存在这样和那样的关系，我给你吧就给不了他，给了你就可能得罪他和甚至还要得罪他托的找你的人。作为主管部门的国资委、政府部门，为了怕得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外国人打交道，给了外国人，省去了中国人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的麻烦，省去了很多说不清的麻烦，不失一种理想的选择。我分析过已经改制的不少国有企业例子，引进国外投资者的，操作起来要比让中国人参与改制容易一些。另外，外国投资者如果真有钱，将资金投到改制后的企业，将来企业的发展也许会顺利一些啊。”魏英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说了和外国人一起搞改制的好处，也有很大的不利方面啊。外国人毕竟是外国人啊，他是来挣我们中国人的钱的。现在入世了，国内的竞争也是也是国际的竞争，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也主要是经济方面的竞争。现在都让外国人参与了我们大型国有企业的改革，我们的民营企业如何做大做强？我们的国有企业不行都卖掉了，民营企业再被外国人挤垮了，我们中国经济靠什么？绝不能靠外国吧？说来说去还要靠我们中国人，因此从爱国的角度，我觉得还是应当多让国内的民营企业参与国企改革。未来民营企业强大了，中国才能强大啊！”

　　“魏教授说得太好了，站得就是比我们高啊，分析的透啊。不过，中国的有钱人也不多啊，我们这么多国有企业要改制，特别是那些大型的国有企业，有谁能够买得起啊。”这是，靳建国眼中有了一道灵光，接着又忧国忧民地说道，“国企改革迫在眉睫，形势时不我待啊，像一些专家说的冰棍效应，我们不能等着国有资产白白流失啊！”

　　“这就需要林省长，吴市长你们这些党和国家的精英来决策了。你们这些政府部门的国家干部，为了国家着想，为了民族着想，以政治家和战略家气概一定能杀出一条中华民族走向振兴之路。”魏英一阵慷慨激昂之后，接着说道，“可以延期付款、银行贷款、优惠减免等等，就是我们政府部门要出台优惠政策。否则，国企改革是很难深入下去的。也有的专家话说得绝对了些，比如有人说国有企业的财产，可以看作无主的财产，谁能拿到手就可是算是谁的。有人说了，这不是搞腐败吗？可是大家应当看到，只有通过腐败再能从僵化的体制中换来一个充满活力的新体制。你们大家应当看到，改革开放后国有企业改革搞了二十多年了，有多少国有企业垮掉了，给各级政府部门带来了多少包袱，给国家的各大银行带来了多少呆坏账。国有企业不适应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这已经是世界各国的经验所证明了的。因此呢，不要眼睛光盯着国有企业改制中可能造成多少多少的国有资产流失，你们要看到不改制不但会使企业在停滞中形成更多的国有资产流失，而且还会给国家带来越来越沉重的包袱。其实呢，国有企业给了个人，资产还在中国的土地上，还一样给国家纳税，还一样解决社会就业。政府办企业，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干脆还是将现有的国有企业交给个人来办。”

　　“魏教授，你谈到国企改革时，往往首先想到国有企业中的领导干部。如果不给他股份他就不好好干，企业就搞不好？他们即使没有钱来买国有企业的股份你可以给他们优惠政策什么的？那你怎么看国有企业的工人呢？他们就应当光承担责任，光讲究奉献就不应当在改革中得到补偿吗？”在一旁一直未说话、只是不住吸烟的熊占山这时发话了，他用眼睛看着魏英，“我原来在国有企业干了十几年，我觉得工人最可怜的人，也是最无辜的人。国有企业搞不好是谁的责任，无论如何算不到普通工人头上吧。现在国有企业不行了，让他们下岗，特别是一些四五十岁的老工人，他们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国家，现在岁数大了，工作没有了，有的连一点点最低生活保障都拿不到。你说，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时，先锋市国资委主任于明志也随声附和道，“是啊，熊总提的问题也是我们考虑的问题。像我们先锋市作为老工作基地，下岗职工本来就多，全市近百万人口中，下岗或失业工人有13万多人，几乎占了整个广原全省的四分之一。许多上岗的职工工资也不过四、五百元。现在推行国企改制，我觉得无论怎么改，有一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就是这么多的国企冗员和下岗职工。现在省里加大推进国企改革的力度，我们先锋市感到压力最大，我们市国资委经常被人堵住大门，你再不管他就可能堵公路，再严重堵铁路。你们说，这社会稳定和国企改革这两对矛盾怎么办呢？”

　　对于熊占山和于明志提出的问题，一直侃侃而谈的魏英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推行改革提高效率与维护社会公平稳定本来就是一对矛盾。当前我国已经入世了，面对日益增强的国际竞争，我们中国的职工怎么办，首先应当提高我们企业的竞争实力。只有企业发展了，我们才可能回过头来解决像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失地农民等贫困人口的问题。对当前的国有企业，就像一根大热天的冰棍，我们必须尽快吃掉，否则就会化掉，那时就什么也留不住。到那时，国有企业的老工人怎么办，可能也要面对下岗失业的问题啊！”他好像不愿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突然话题一转说道，“自从我国推行改革开放以来，许多经济学家就说过，由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转轨，是一场重大的社会变革，不可避免的触及社会方方面面的利益，有些人在改革中受益，也很难避免有些人的利益受损。改革就是利益调整，就要牺牲一部分的利益，国企改革要推进下去，恐怕一大批国有企业的老工人的一些利益就要牺牲一点喽，我们不是常讲改革总是要有些阵痛嘛！原来的计划经济讲究一大二公，推行市场经济就是要拉开贫富差距嘛，这样才能调动人的积极性来提高我们整个社会效率的效率嘛。啊？大家想是不是这个理？”

　　林方敬尽管是个比较开明的领导，但内心对于魏英的话感觉十分的不满，但魏英作为中国有名的经济学家，他这个副省长根本不宜与他争论什么，只能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其他人看见林方敬不再说话，马上觉察到一些话说得过了头，便没有人再出声了。

　　酒席上沉默了足足有十多秒钟无人，这时严峻打破了这场沉默：“我们今天是庆贺我们先钢成立六十周年，同时也祝贺林省长的上任，怎么能搞成这种气氛呢！我觉得，咱们今天的忧国忧民是不是就到这里。大家是不是说点轻松的话题？林省长，各位，你们说呢？”

　　林方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对，国企改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今天大家忧国忧民就到这里了。下面大家就以喝酒为主了。”

　　其他人都不住地赞同着，“对，对，喝酒！”

　　魏英首先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今天全怪我，一谈改革啊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一说不禁将话题扯远了。这样吧，我每人敬一杯，先从林省长开始！大家觉得怎么样！”

　　先钢的靳建国等人一见作为客人的魏英站起来了要喝打圈儿酒，也是在为他们自己解围，首先表示支持，其他人也迎和着：“好啊，应当从林省长这里开始！”，

　　林方敬看着气氛好不容易又活跃了，也不想扫大家的兴，毕竟这位倡议喝酒打圈儿的是从北京来的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人家来这里，就是对广原省工作的支持。林方敬这时便端起了酒杯，陪着魏英将足有一两多的68度的广原老窑一口倒了下去。在魏英再与其他人敬酒的空档，林方敬将秘书白志军叫到了身边，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之后白志军便出去了。

　　看着省里来的白志军往外走，先钢的副总严峻也跟了出去。其实，林方敬是想向白志军给司机打个电话，问一下住在医院里的伍小凤现在有什么情况。

　　雅间内，不再谈话改革的人们开始寻找新的话题。这时，从外面回来的白志军看到大家一时无语，便打破了沉默，“魏教授，你说现在要是自己家里存点钱该怎么办呢？要投资该投资什么好些呢？”白志军在机关上班有了空闲时间总是爱琢磨股市，但多年来投资没挣什么钱，还给套住了在家里一直受老婆的埋怨。最近呢老婆看到别人卖房说是挣了钱，房价又一个劲的上涨便按捺不住性子吵吵嚷嚷要买房子，今天见到了国内有名的经济学家白志军便想请教一下，便真诚问道：“我现在和老婆最近为投资股市还是买房发生了争议，我说应当将钱放在股市上，老婆偏要买房子。教授您认为应当投资什么呢？”

　　“关于投资股市还是买房，我不是专门从事这方面的专家，具体的情况我说不清楚。从大的经济形势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对与不对仅供你参考。”魏英用手捋了捋几乎全白的头发，“股市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比较低迷，我看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呢，现在国家正进行股权分置改革，我想如果股权分置改革完成后应当有一轮大的上升空间。对于住房，我觉得还是要上涨的，国家虽然采取了一系列打压房价的政策，我认为一般城市会保持持续上涨的态势，极少数大城市房价可能回落。像广原省内的一些城市的房地产价格，我认为还是有上涨空间的，有些城市的上涨空间可能还很大。房子嘛，属于不动产，毕竟国家在推进城市化，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是大趋势，房价走高当然也是大趋势啊。眼光看得准的话，有了钱做股票投资是不错的，如果长线投资嘛，股票和住房投资应当都不会错！”

　　这时，熊占山说话了，“魏教授啊，我在方舟市投资房地产可以说经营状况还是不错的，但竞争现在太激烈了。在先锋市我们也投资了，竞争不太激烈，可以房价太低了，赚钱就很难啦。房子盖了起来，好长时间都卖不出去。教授能不能给支支招啊？”

　　吴清明也开始抱怨道：“先锋市作为老工业基地，经济形势不发达，房价也很低，政府的土地出让价格就更低，关于房地产的各种税收就收不上来，财政十分困难，公务员工资都不能全发。什么时候先锋市的房价也像省城和方舟市，那我们财政和日子就会好过啦。现在搞国企改革，市财政根本没钱支付改革成本，难啊！”

　　“各位作为朋友有什么问题要探讨一下，我会不吝口舌的。”魏英虽然是个经济学家，但在涉及到钱财方面，他便很快像个生意人一样精明起来，“熊总的要求在下怕是难以满足啦。谈到公司经营之类的问题，我们可是要收费的。有什么业务请和我们江燕梅女士联系，她重点负责这方面的业务。熊总，在这里不好意思啦！”

　　“生意嘛，服务当然要收费了。不过，今天听了魏教授的一席话，收益匪浅啊。我这里有了江小姐的名片，我会和江小姐联系的。希望魏教授能有时间到敝公司坐客，同时为我公司讲讲课。当然，我们一定也要付费的。”说着，熊占山哈哈地笑了起来，同时自己也端起了酒杯，“魏教授打圈完了，我就在这里也打一圈吧。今天都是老朋友啦……”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林方敬所在的这个雅间，十个人虽然有个女士江燕梅没有喝白酒，但他们仍然喝了六瓶68度的广原老窑。林方敬虽然没有像他们几个喝打圈儿酒，但也感觉有些头脑发晕，还好广原老窑这种酒不怎么上头。

>>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一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