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二卷上）

第二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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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方敬第二天早上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平时，他一般早上六点左右就醒了，穿上衣服后要到外面走一走，散散步，七点左右吃早点。昨天他从医院回到宾馆将近十一点，又冲了个澡。原本他一般十二点以前睡觉早上就可以按时起床。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凌晨一点后他才眯眯糊糊睡过去。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快七点了，他抓紧时间漱口刷牙，走出房间是靳建国和白志军他们已经在等他吃早餐了。餐桌上，靳建国询问今天他的安排，请示他什么时间听一听他们的汇报。林方敬告诉他，今天上午已经和先锋市的同志约好到几家企业看一看，你们这两天搞庆典比较忙，还有客人没有走，汇报还是往后拖一拖吧。

　　林方敬他们吃完早点，先锋市的副市长吴清明和市国资委的主任于明志已经在宾馆大厅里等他们了。他们一起走进林方敬居住的套房的会客厅，分别在沙发上坐下。

　　“林省长，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初步安排了纺织二公司、工程机械公司、环山水泥三家企业，企业方面也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我们今天上午先到哪一家好呢？”吴清明向林方敬请示道。

　　“工程机械公司是先锋市的一家大型国有老企业，对先锋市工业经济发展曾经做出十分突然的贡献。前几年听说企业比较困难，最近情况怎么样？”林方敬“前几天我翻阅年前省里召开国企改革经济交流会的资料，看到了一份介绍先锋工程机械公司引进外资搞活企业的材料，我看今天上午还是先到工程机械公司看一看吧！”

　　吴清明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生怕省长找一家他们事先没有准备的企业要去考察。吴清明听说，林方敬在方舟市工作期间，到下属的县区考察，经常打破事先安排好的路线，给下级单位来个措手不及，有几个县长副县长还为此丢了官帽。

　　19

　　早上八点，林方敬和省国资委主任刘恩泽他们那两辆奥迪跟随着吴清明和于明志的他们乘坐的两辆帕萨特后面，穿过闹市区向先锋市的西部匆匆驶去。林方敬透过车窗不住地向外张望。在他的眼中，先锋市的城市与十多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街道依旧很窄，只是商铺门前的广告牌比原来醒目一些。他深深地感到，改革开放以来，先锋市作为一个老工业城市被抛在了后起之秀方舟市的后面。在原来在方舟市工作时，他曾经与先锋市的书记侯思跃和市长夏中桂在私底下开玩笑，说你们的思想保守、改革意识太差，为什么老抱着那些老牌国有企业不放，到了你们先锋市找个像样的地方洗个澡都不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要通过吸引外资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这时候往往弄得人家先锋市的书记市长无言以对，人家总不能主动承认自己思想保守、改革意识不强吧！现在自己成了方原省的常务副省长，自己管理的不再是一个方舟市了，而是整个方原全省，自然也包括先锋市。先锋市的经济未来再搞不上去，自己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轻松了。他内心在不断地琢磨着，思索着如何寻找像先锋市这样不发达地区经济搞上去的突破口。

　　汽车突然停了下来，林方敬一看前面破败的工厂大门前挂着“先锋市工程机械制造公司”牌子工厂，大铁门仍然牢牢地关得严严实实，并没有像到一般企业那样早早将大门打开，工厂门前打扫得一尘不染，企业的领导早早地等候在门前。

　　吴清明看到门前的自动门还关着，便有些着急起来，一个劲的催问“怎么回事”。当他看到于明志几个人走下了车，在和门岗的保安争论着什么。他再顾不得什么，拉开车门急冲冲走过去，质问道：“省领导坐在后面的车上，我命令你马上开门！”旁边的于明志也帮腔道，“这是我们先锋市的市长吴清明，快点把门打开，让省领导等得着急了，你承担得起责任吗？”这时，保安才极不情愿地用钥匙打开铁锁，将大铁门拉开了半边。

　　汽车鱼贯进入厂区后，将地面上地枯黄的落叶和尘土卷起。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六十多岁的人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于明志第一个下了车，冲上前去对跑上前来的那个人责问道：“张书记，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省领导来了门都差点进不来？”

　　“对不起，对不起，于主任。我真想不到，你们怎么会带省领导来我们厂考察。我觉得你们国资委的同志来电话通知，不过是说说而矣！”跑上前的那个人一边喘着气，一边解释道，“前几次接到你们的通知，说省领导啊市领导啊到我们厂子来，可每次最后都变了，说领导公务太忙，到我们厂考察的计划变了，领导不来了！”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赶快迎接省领导吧！”于明志不客气地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回转身来向后面的汽车走去。这时于明志对着林方敬和吴清明介绍道：“这位是先锋工程机械制造公司的党委书记张克俭同志。”回转身对张克俭说，“这位是新上任的方原常务副省长林方敬，这位是我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吴清明同志，你应当认识吧！”

　　“我们到企业调研，了解的就是企业的真实情况，不用准备什么，有什么情况就是什么情况。”林方敬并没有什么不快，而是走上前将张克俭的手握住了，“省里的同志到企业来，应当帮助企业解决问题，千万不能干扰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啊！我这次到企业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企业职工一直盼着省领导来呢！”张克俭听完林方敬的话，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我们企业这些年比较困难，有几年没有省里的领导来了。”

　　“张书记，你看上去年龄不太年轻了吧，怎么一直坚持在工作岗位上？”林方敬看着面容清瘦、皱纹堆垒的张克俭情不自禁地问道。

　　“我今年62岁了，早就到退休的年龄了。”张克俭看到林方敬这位省领导，无形中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他想都没想接着说，“企业多少年啦，效益不好亏损严重，下岗职工又多，党委的工作不好做啊！我几次打报告要求退休，可是总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只能干下去，党的工作不能丢啊！”

　　“谢谢你，在企业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能够坚持为党工作！”说着，拉着张克俭的手往办公楼里走。楼道内，有几个男女的看上去像机关工作人员正在打扫楼道。

　　“林省长啊，听说你们要来，我早上很早就来了。”他边引领导着林方敬边解释道，“这个办公楼里平时上班的人很少，卫生打扫得很不及时，昨晚我通知几个同志早来了一会儿，把会议室准备好了。最近一些下岗工人经常到厂子里来闹，要求上岗。没有办法，我们只好经常将厂子的大铁门关着。林省长，您请进！”说着，张克俭将会议室的门推开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潮气夹带着霉味扑面而来。

　　这是走在后面的于明志悄悄对吴清明解释道：“吴市长，可能是通知出了点纰漏，企业这边没准备太好！”

　　吴清明狠狠瞪了于明志一眼，冷冷地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想办法采取补救措施！”

　　20

　　熊占山第二天一早就亲自带车来到了世纪大酒店，先在酒店大堂用服务台的内部电话给1108房间打了个电话，马上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江小姐吧，昨晚休息得好吗？”

　　“休息得不太好啊熊老板，不过呢我现在已经起床了。你是不是先上来，我带你见一下魏教授。”

　　“好吧，我马上上去！”熊占山说完，便乘电梯往上走，同时心里在想，这个女人还没有忘记昨天晚上的调侃。

　　熊占山走出电梯的时候，江燕梅已经在楼梯口等他了。

　　当熊占山走到魏英所住房间的门口时，魏英马上站起来双手握住熊占山的手，热情地招呼道：“熊老板啊，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亲自来接啊？”

　　“魏教授，像你这样的著名教授，我自学刘备三顾茅庐，岂敢待慢啊！”

　　“熊老板，你说笑了，你们这些个体私企老板从一无所有创出了一番大事业，为我们讲课提供了少有的经典案例我们应当向你们学习啊！”

　　“哪里，哪里！魏教授我们是不是先到我们北极集团先锋公司看一看，简单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基本情况好不好？如果时间充足给我们公司的中层经理人员讲讲课？”

　　“当然先到贵公司看一看，大致了解一些基本情况，讲课是不是这次就先免了，我没有专门准备就不便讲了吧。公司有什么具体情况我们再结合实际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那当然好啊，如果魏教授能为我们公司的发展具体指点将不胜荣幸！”

　　“不必客气，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现在我们出发吧！”

　　熊占山的北极集团先锋分公司在先锋市郊区的一栋不太起眼的五层办公楼内，这里原来是一家负责矿山物资供应的国有公司，后来亏损严重便将整栋办公楼租给了北极集团作为其先锋分公司的办公地。二年前，熊占山的下属给原来那家国有矿山物资公司经理送了二万元便以极低的价格将整栋楼租了下来。大楼租下来后，熊占山让人用涂料进行了简单粉刷便将公司搬了进来。

　　在北极集团先锋分公司的二楼的会议室内，公关部经理徐明丽打开手提电脑，用投影仪将已经制作好的视频资料发射到屏幕上对北极集团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概述。让魏英深感吃惊的是，在先锋市认识的这个熊占山在经济上竞有如此的实力。北极集团的总部设在方舟市，有一座21层的现代化办公大楼。北极旗下已有二家上市公司，员工二万多人，经营领域涉及钢铁、房地产、煤炭、机械、化工、制药等众多，资产达30多亿元。但魏英不明白，这个熊占山有如此的实力怎么会在先锋市这个比较偏远的郊区作为其分公司的地址呢，即使暂时不自建办公楼，也应当在市区繁华的地段租用高档写字间办公啊。

　　听完了简要的介绍，魏英赞叹道：“我有几年不来广原了，主要是到南方一些发达城市讲学。这次来到先锋市，不是林省长向我发出邀请我可能还来不了呢。今天能在我国北方认识熊老板这样的民营经济的精英实属荣幸啊，我经常说，中国经济的希望在民营经济，今天我还要说一句，广原经济发展的希望要在北极集团了。”魏英说着用手点了点桌子，满怀激情地继续道，“熊老板，近几年是我国民营经济实现迅速扩张的良好时机啊。国有企业改革，国有经济退出一般竞争性领域，对我们民营企业是百年不遇的机遇，不，是千载万载难以遇到的大好机遇啊。熊老板，你公司的负债率是多少啊？”

　　“大概百分之二十几吧！”熊占山解释道。

　　这时，旁边的财务经理补充道：“具体说，应当是23.48%。主要是因为近最近一年多参与国有企业改革、兼并收购国有企业造成的，其实原来我们基本上没有多少银行贷款。”

　　“熊老板啊，保守啊，企业不敢借债怎么会有更快的发展呢。国外讲究负债率不要超过50%，我认为在我们中国可以更高一些，60-70%也不会出现什么经营风险的。即使有，也会很容易化解。”魏英像在课堂上讲课一样，手开始在空中挥动，“原来我们国家在国企改革方面，主要是转让一些亏损和市场前景差的一般竞争领域的企业，从目前看，特别是十六大之后，国家已经将全部竞争领域的国有企业放开。熊老板啊，一定要抓住机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我们公司的实力虽然有一些，资产规模也不小，但现金流量并没有多少啊？如果大规模兼并收购国有企业，操作起来困难不小啊。我请魏教授来，就是想请您这位全国有名的资本运作高手给予指点迷津啊！”熊占山说得十分真诚，“我想参与国有企业改革，绝不是想自己发多大财。我现有的资产，几辈子也吃不完用不完啊。我在国有企业干过十多年，大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国有企业。我看着老百姓的民脂民膏被一些败家子败掉心疼啊，看着曾经和我一样的国有企业的工人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我想帮他们一下。我想让我的北极集团壮大起来，为更多的普通老百姓创造就业的机会。我认为，北极集团发展到今天，对我熊占山个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你说，魏教授，是不是这么回事？”

　　“讲得好，讲得好！”魏英边称赞着，边带头鼓起了掌，“熊老板有这样的济世救民的胸怀，我魏某人十分敬佩，我一定为北极集团的发展壮大尽我的最大努力。其实呢，国外搞企业兼并、资产重组什么的，也并不是要拿出多少真金白银啊。每家企业的现金流量都不是太多，如果我国的国有企业改革，国家向民营企业出让国有企业的产权、国有资产从一般竞争性领域退出，全部让我们的民营老板拿出现金来，企业的现金流如果断了的话，那么企业还如何经营？我的观点是让民营企业在参与国有企业改革后，最终要实现共同的发展。这才是我们追求的理想目标啊，是不是熊主席？现代企业的经营，不能老是盯着今天卖出去多少货，赚了多少钱，而是讲究资产运作，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研究我的产品品牌值多少钱，算我的企业值多少钱，能到市场上融多少资金。你们熊主席能够专门花钱请我们这些大学教授来讲课，说明你们熊主席有眼光啊！在座的各位北极集团的先生们，我认为你们能在北极集团跟熊老板创业，是你们的荣幸啊！”

　　魏英的话一落，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熊占山的心里也很高兴，看来这个魏教授水平不低啊，自己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自己请的手下的这些人也都是研究生、博士什么的，他们这些人认可这个魏老夫子，就说明他是有水平的。

　　21

　　先钢集团公司的总裁办的副主任高能，虽然姓高，但个子并不高，却长得很精神，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情和机灵劲。

　　高能第二天一上班就和省国资委联系，想问一下驻他们先钢监事会的同志何时进驻。他将电话打到省国资委办公室，办公室的人让他找监事会工作处的同志问一下，说是他们掌握各监事会办事处的具体工作情况。高能再将电话打到监事会工作处，一个姓朱的女同志告诉他，驻先钢的是省国有企业监事会的06办事处，他们的办事处主任是郑妮彩，也是位女同志，让高能和她具体联系，同时将郑妮彩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高能。高能马上给郑妮彩打了电话，从电话中得知06办事处的人员已经出发并在省城通往先锋市的高速公路上，估计一个多小时将到达先锋市。高能不忙怠慢，赶紧跑到靳建国的办公室汇报，连门都没有敲就推门进去了。

　　“什么事？这什么慌慌张张的！”正在办公室低头看材料的靳建国一脸的不悦。高能便退了出去，在门口敲了敲门，靳建国有些不奈烦，“好了，好了，进来吧，有什么事？”

　　“董事长，我刚才和省国资委方面联系了，监事会06办事处的人已经在省城通往先锋市高速公路上了，电话中联系估计一个小时左右就可赶到我们先钢了。”高能站在靳建国的办公桌旁，规规矩矩地，大气都不敢出，“您看，今天中午你是不是接待一下？”

　　“高能啊，你和我说的你爱人的情况，我考虑了一下，和人事资源部的人通了气，你看让他到咱们先钢学校怎么样啊！”靳建国并没有接高能的话茬，而是先说起了一个多月春节前高能向他提出的将自己的老婆调入先钢的问题，“股份公司那边一直在精减人员，将你爱人调进来影响面太大。”

　　高能并没有答话，好像对靳建国的安排有些不满意。

　　“高能啊，你不要觉得我们股份公司是上市公司收入高一些，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嘛！”说着自己掏出了烟，高能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蹿起了火苗，凑上前给靳建国将香烟点燃了，“现在国家正准备将国企办的中小学从企业剥离出去，那样就成了事业单位，财政拨款，工资就有保障啦，再不能像我们企业一时好一时坏。如果你觉得行的话，就和人力资源部联系一下，尽快办手续。”

　　“那太谢谢董事长啦，谢谢，谢谢！”高能一听马上高兴了，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哪省国资监事会那边怎么安排呢？”

　　“你和杨书记联系一下吧，他现在兼着咱们集团公司的监事会主席。省国资委的监事会来了，就让他接待好了，顺便双方沟通一下，看他兼的这个主席怎么办？”这时，靳建国的脸马上变得热情起来，“小高啊，以后家里有什么问题尽管说，企业能解决的一定解决。这省国资委派驻的监事会方面的接待工作你一定要负责落实好啊！”

　　当高能离开后，靳建国想起了件事，便给副总经理严峻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恰好严峻不在办公室。靳建国又打他的手机，严峻在电话中说他现在正和参加庆典活动的一个钢铁经销商在一起，并答应半个小时后到靳建国的办公室。

　　靳建国知道，度典活动之后，有许多事情必须马上着手部署了。这次在庆典活动中见到李凡达，他了解到方钢的改制已经获得了省里领导的首肯，那么这次他们先钢划归广原，同样要面对改制的问题。这次在庆典活动中将北京方面的经济学家魏英请来，他想通过让魏英在中层干部会上讲课，目的也就是向他们吹吹风，同时他也打算让魏英帮助他们对先钢的改制作一下谋划。先钢是个二万多人的大型钢铁企业，其内部问题与方钢相比要难得多。这不仅是个在册职工人数要比方钢多一倍，更主要的是他们下属的附属单位要比方钢多得多，情况要比方钢复杂得多。去年，依照他的提议，先钢进行了对辅业单位进行剥离改制试点工作，谁曾想出师不利。

　　先钢下属的运输公司，承担着钢材产品和各类原料的运输工作。在去年的剥离辅业和辅业试点工作中，他们首先确定了运输公司，将该公司分成了两块，将铁路方面的运输工作仍保留在集团内部，对汽车方面的运输按公司董事会的决定从集团公司进行剥离，并组建专门的运输公司后从集团中剥离出去。为使这项试点工作顺利一些，董事会商议此事时就想尽可能在政策上优惠一些，具体方案由运输公司自身去谋划，可以考虑由经营层收购，也可以考虑经营层持大股其它职工参股的形式，如果吸收外来资本参与也可以。但有二点必须要做到，一是职工的国有身份必须置换，二是剥离后单独成立独立法人地位的公司，不再与先钢集团有从属关系。两个多月后，方案没有拿出来，先是运输公司的一个副经理让检察院传了去，最后以曾收取客户的回扣十二万元回扣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结果还不是太坏，谁曾想，没过几天经理也被检察院传了去，这个经理又被以收受回扣和下属的贿赂达三十多万元，最后被判了十二年的刑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后，先钢内部的改革受到了很大影响，步子无形中慢了下来。改革是步子怎么能轻易停下来呢？

　　去年底，董事会将集团公司组织部的王志义调到运输公司任总经理。这个王志义在部队工作了十多年，最后从营级转业到了先钢在组织部工作了又是近二十年，党性原则强，为人处事非常谨慎，五十多岁的人了只能当了个组织部副部长。王志义多年来并不被靳建国看重，原来也想将此人安排个调研员把副部长的位置腾出来给年轻人，再过几年干脆让他提前退休得了。当运输公司的改革出了问题之后，靳建国想到了这个人，如果用他将运输公司的改革工作承担下来，在当前情况下不失为一个十分理想的选择。

　　靳建国心里非常清楚，他担任先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这个大型钢铁企业的真正一把手已经三年多了，现在先钢重要的二级单位的一把手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一手提拔或者自己的从际关系圈中普遍认可的人物，而运输公司作为一个辅助单位他便没有刻意要求，听从了总经理何如林的意见。对于当前面临的改制工作，在靳建国的心目中要更多中层干部的利益，因为他们是他靳建国推进工作的依托。他也清楚地知道，作为政府部门在改革中的最大难点就是一些领导干部的利益在改革中难以保证，是影响改革进程的关键所在。在运输公司的问题，无形中也从侧面敲了何如林一下。靳建国在董事会上明确表示，对于运输公司的一把手的新的人选，他批示组织人事部门必须严格按照组织程序，将真正合适的人推荐上来。其后的结果，就有了组织部的副部长王志义的上任。在靳建国看来，这是先钢在上任以来少有的真正民主，集团公司的各董事会成员也真正从和谐安全改革角度确定了运输公司的人选。

　　对于王志义的上任，靳建国报以很高的希望。先钢改革的局面必须尽快打开，这已经成为先钢目前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22

　　在省城通往先锋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在急速行驶。副驾驶上坐着位女同志，看不出她化了妆，给人以利索干练的感觉，她就是省国有企业监事会06办事处的主任郑妮彩。后排座上是位是位上了岁数的老者，面色白净，头顶的头发基本上白了一半，他就是06办事处的主席曹东来。

　　“曹主席，我们06办事处去年底负责着方钢的监督检查工作，是一家大型的工业企业，任务本来就很重，怎么这次又把先钢又给我们了？”看上去，对06办事处再次被派驻进入先钢，作为主任的郑妮彩有点情绪，“方钢要改制，监事会工作处一直在催促我们尽快提交报告。现在先钢被划拨到省里，国资委又把方钢给了我们，你说让我们怎么保证工作进程和报告质量？”

　　“我们办事处的任务是比其它办事处重了些，不过呢，这次让我们进驻先钢，监事会工作处给我们办事处从社会上选派了6个注册会计师，人家其它办事处才二、三个人。这样啊，就能保证我们的工作进度了。”曹东来从来一幅不紧不慢的模样，继续平静地说道，“我们办事处可以分开工作，这次你和我先打头阵，前住宿安排好。让老史他们几个先在方钢呆几天，将结束工作做一做，我们只好两边同时开展工作了。”

　　“曹主席，先钢一直归国家部委管理，你说怎么这次会下放到省里？我在经贸委工作时可就早就听说省里多次要求将先钢划归到我们省里，但都没有结果。你说，这次为什么能突然划到省里呢？”郑妮彩问道。

　　“调整国民经济的战略布局我国国企业改革除了企业改制外另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先钢在我省这几年与方钢和其它民营钢厂比，它的发展并不算太快，这次国家将先钢划归到省里，目的是让我省与其它钢铁企业共同进行资源整合。”曹东来清了清嗓音，“我前几年参加国家组织钢铁产业规划会议，许多专家对钢铁行业的无序竞争颇有微辞啊。我省虽然是个钢铁资源大省，也算钢铁生产大省，但不属于钢铁强省啊。我们省的铁矿石资源储量，从目前开采情况看，只能满足现有生产能力的50%多，仍需要大量进口铁矿石。现在国家正加紧调控钢铁建设项目，但钢铁热却一浪高过一浪，大大小小的钢铁厂仍在上马。加紧对现有钢铁企业的整合迫在眉睫啊！”

　　“我怎么听说方钢的改制方案省里已经批了。”听了曹东来对钢铁形势的简单介绍，郑妮彩十分不解，“既然国家和省里都要对钢铁企业进行整合，方钢作为我省近几年崛起的大型钢铁企业，在国家将先钢划归省里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考虑将方钢和先钢一起进行整合呢？”

　　“有这回事？前几天方钢的董事长李凡达和我通电话时我问起他企业改制的情况，他东拉西扯没正面回答我。”曹东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省里这样决策我看有些人考虑。”

　　“前几天方钢的规划部经理在打电话给我拜年时说的，我当时也有点吃惊，之前我们一点消息都没听说。”郑妮彩说话一贯比较急，“据说是香港参与企业改制，投资一点七亿，占方钢股权的26%，国有股保留26%，企业内部经营管理层和主要技术骨干集体持股占全部股份占48%。”

　　“方钢作为我省钢铁企业的新秀，国有股份退出其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再说，方钢的国有净资产按目前的股权比例，除了部分用于职工的身份置换，还应当有部分国有资产啊！”

　　“听说剩余的国有资产或者以对省里的负债暂时保留！”郑妮彩接着说，“省里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在我省寻求国外战略投资者方面有个大突破。这些年我省在吸引外资方面与南方省份差距太大了，有一些外资项目多的一般也就是几百万，最多的不过二千多万。这次与香港合资后，我省希望能够在香港或新加坡上市，以创造一个融资平台，以争取募集更多海外资金加快对我省钢铁企业的整合。”

　　曹东来没有答话，自己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时，先钢的高能给郑妮彩打来了电话，告诉他们他乘坐一辆红色帕萨特已经在先锋市高速公路的出口处准备迎接他们一行。郑妮彩将情况向曹东来说明后，曹东来语气坚定的说道：“你告诉他们，先锋市的情况我比较熟悉，不用他们等着了。另外，和他们强调一下，我们的住宿和日常生活起居由我们自己负责，不需要企业安排。”

　　23

　　先锋工程机械制造公司的书记张克俭引领着林方敬他们一行来到他们公司的二楼一间会议室落座后，先锋市副市长吴清明马上向提醒道：“张书记，我们先锋工程机械制造公司作为一家大型国有老企业，在去年省委大力推行国有企业改制工作中工作得力，成功地引进了国外战略投资者，也就是本部在欧洲的跨国公司CLN，顺利地实现了改制，职工身份全部实现了转换。企业改制半年后，公司的销售额就达到了历史上的最好水平，上岗职工的工资收入也比改制前有了一定提高。去年的国企改革经验交流会上，我市将你们先工改制的经验在大会上进行了交流，受到了省市领导的肯定。这次，林省长到我们先锋市，首先提出要到我们先工来看看。希望你毫无保留地将企业目前的情况介绍一下！”

　　省国资委主任刘恩泽也称赞道：“是啊，先锋市作为我省的老工业企业比较集团的一个城市，国有企业改革和改制的任务比较重。你们先工作为一家人员众多的机械工业企业，能够迅速引进战略投资者，的确给许多国有企业带了个好头。下一步，省国资委计划与省电视台、省报等主要新闻媒体重点对你们这些改制比较成功的企业进行宣传，希望你们企业要认真准备一下，好好配合一下。这种宣传不向企业要一分钱，宣传效果肯定比广告要好多了嘛！”

　　“我们欢迎省市领导能经常到我们这些老企业来看看，多给我们企业进行指导。我们现在改制了，以后发展的路还很长，更需要各级党委和政府的支持帮助。”张克俭似乎明白了吴清明的意图，但似乎又不情愿让好不容易来一次的省市领导就这么轻松的走了，“我是书记主要负责党建方面的工作，对企业改制方面的一些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领导们看是不是让我们改制前的财务处长、企管部主任参加座谈，他们也是改制领导小组的主要成员，了解的情况比我更具体。”

　　“张书记的建议很好，就请财务部长和企管部长也参加一下吧。”林方敬用眼扫了一下在座的人，接着说，“我们这次来啊，一是要找准先工改制最值得借鉴的东西，二是呢还有什么不足，这也是很重要的，可以帮助我们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三呢，改制后的企业有什么问题，哪些需要我们帮助解决的。我们国有企业改革也好，改制也好，都不是目的，我们要的是企业的发展。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林省长的指示很重要，希望我们企业认真总结经验。”吴清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市国资主任于明志，“于主任，市国资委可以派人帮助企业认真总结一下经验，配合媒体搞好宣传工作。”

　　这时，又进来了两个人。张克俭马上站起来介绍道：“这位女同志是原来的财务处的田处长，男同志是原来的企管部的刘主任。林省长，各位省市领导，我就简单介绍一下企业改制前后的简单情况，具体问题由我们田处长和刘主任进一步补充。

　　“我们先工是解放初由一家军工企业转地方后组建的企业，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80年代最多时有职工8600多人。80年代企业有了较大发展，90年代初期达到了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95、96年销售收入达2.4亿,利润达到2300万元。主导产品为各种气动和液动凿岩机、矿车运输提升设备等，主要服务于建筑、铁路、交通、矿山、水电、市政工程及农田灌溉等领域。产品共58个系列103个品种，行销全国。可以说当时是全国同行业的领头羊，曾经帮助全国许多省市建立了二十多家类似的企业……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企业效益好的时候，市里让我们兼并了十多家亏损严重的中小亏损企业，给我们先工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最近十多年，由于国外同类产品进入中国，一些国内的风动凿岩机类产品的企业与国外合资，加之企业内部经营机制不活，特别是更主要的是多数人对企业的未来丧失了信心。近四五年企业开始处于亏损的边缘，去年亏损最为严重达到了1800万元。因近几年由于企业效益不太好，调出的多调入的极少，再加上近十多年大量人员开始面临离退休，以及不少人停薪留职、下岗待岗人员、长期病休人员等情况，改制前实际在岗人员3000多人，实际在册职工4600多人，企业总资产为3.2亿元,负债率为79%。”

　　“听张书记的介绍，我们先工的情况还是不算的嘛！”林方敬插了一句。

　　“是啊！先工在我市的大型工业企业中一直发展比较稳定，也曾是利税大户，为我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十分突出的贡献。” 先锋市国资委主任于明志解释了几句，接着话峰一转，“但最近这几年不行了。如果去年不改制与外商合资，怕是去年要增加亏损3000多万元，职工的工资福利、身份置换金增加部分就是2000多万元。那样的话，政府不拿出三、五千万的成本怕是不能顺利实现改制的。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先锋市的领导决定靓女先嫁的作法还是十分正确的。不过呢，原来兼并的那十多家中小企业，大多已经停产，在先工的这次改制中尚未能考虑到这些企业。”

　　“你们能不能将与外方的合资情况简单的介绍一下呢，特别是产权结构的设置等方面的内容。”一同来的省国资委改革处的副处长孙山林提示道。

　　“这个问题由我们企管部的刘主任介绍一下吧！”张克俭说道。

　　“当时双方采取的是全面合资的形式，其合资的主要内容有我们徒工工分布在全国各地的28个销售网点、装配生产线以以及其它一些无形资产等48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出售给外方，外方成立了一个新的独资企业---欧洲CLN（先锋）矿山机械有限公司，先工以实物资产包括各种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经评估为4500万元占全资公司75%的股份，外方现金投入1500万元占25%股份。”先工的企管部刘主任介绍道。

　　“先工的合资形式基本上说对我们还是很有利的嘛！吴市长啊，你们先工引入国外战略投资者参与我们的国企改革，在全省带了个好头啊！”省国资委刘恩泽回过头来对林方敬说，“我看，先工的改革经验总体上还应当给予肯定嘛！，不过我想问一下与外商合资前后企业的效益怎么样啊？”

　　“原来合资前的先工连续三年亏损了，去年亏损达1800多万元，其实这中间还不包括一些潜在的亏损，像折旧该提不提、应当核销没有核销等做了挂账处理共计有1400多万元。去年4月份合资之后，企业全年的销售收达到了2.1亿元，扭转了亏损的情况，利润190多万元，在岗职工的月平均工资由合资前的640元，提高到了860多元，大家，还是十分满意的。从去年底的定货情况看，明年的情况比去年要好一些，估计各项经济指标会有所提高。”那位女同志、财务处田处长不紧不慢地将情况介绍了一下。

　　“企业的效益提高了，职工的工资提高了，同样国家的税收就有保证了，国家、企业、职工都得利了，这就可以说明先工引入战略投资者、推进企业改制的思路是正确的嘛。”林方敬听完财务方面的汇报，感到十分的高兴，“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接着提出来。刘主任，你们省国资还有什么情况要问，要提出来，回去好好整份材料，我觉得会提我省下一步的整体改革有一定指导意义的。”

　　“张书记，你们能不能将先工合资时的有关文件给我们一份复印件呢！我们省国资委改革处想将你们的改革情况作为一个成本案例好好分析一下，以便能更好地在全省推广，供一些大型国有企业引进战略投资者参考！”这时，省国资委改革处的孙山林向先工提出了要求，并把目光投向了同时来的几位领导，“我们主要想看一看你们的合资协议书、合资公司章程等！”

　　“好啊，张书记，你就让孙处长将有关材料带回去吧，让他们省国资委好好学习学习！”林方敬表态了，接着又说道，“下边我们大家是不是在企业内转一下，实际感觉一下企业合资后的新面貌，啊！”

　　林方敬的提议，赢得了其他的人一致赞同。大家纷纷站了起来，相互歉让着开始往下楼往外走。

　　24

　　熊占山花大价钱请国家级的所谓大教授、著名学者到他的北极集团先锋分公司进行了考察，但他毕竟是见过了大世面，并没有一句急于请魏英给指点出高招的意思。从北极集团先锋分公司的出来后，魏英上了熊占山刚买进来不久的那辆宝马750，二人都坐在了汽车的后排座位上。魏英的助手江燕梅由公关部经理相陪，她们乘坐着一辆奔驰车紧跟在他们后面。

　　"熊主席啊，下一步我们到什么地方？你们公司是如何安排的呢？"魏英心不在蔫的说了一句，"不知我们江总有没有和你说清楚啊，我在你们北极集团的安排只有一天啊！"

　　"我清楚，魏教授，今天我能将你大教授请出来目的就达到了，其它事嘛，我们以后再说！"在一般人的称呼中，对熊占山总是以老总、总经理、董事长之类的称呼，而魏英却用主席来称呼他。对此，熊占山觉得魏英有点卖弄自己的教授头衔的意味，尽管如此，他觉得也很受用这个称呼。这时，熊占山笑了笑，用手拍了拍魏英扶在车座上的紧挨他的那只手的手背，"魏教授是个读书人，但和我这个老粗有个共同特点就是爽快，绝少一般知识分子的酸腐劲。我觉得中国的知识分子光有学问是不够的，像魏教授这样的能够和普通人打成一片甘愿有点俗人味道才能成为真正的大知识分子。教授，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熊主席不愧是大老板，看问题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魏英像是在奉承熊占山，又像在自夸地继续道，"你我都是当今社会的精英。我对熊主席的出身有所耳闻，如果你有我的生存环境也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教授。其实，能够真正深刻认识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一定都会成为社会的精英。以熊主席对社会的看法，我认为水平绝不次于一个经济学、社会学的教授水平。"

　　"哪里，哪里！我熊占山就是一个老粗，做事做生意都是一个特点，敢说，敢做，也当。"熊占山一边摆手，一边笑哈哈地道，"魏教授啊，这次请你来，原本想和你多处处，可你的行程安排的太紧，只给了我熊某人一天的时间。我想呢，今天就这样，我带着魏教授在先锋市的主要街道上转一转看一看，差不多了就到我的山庄去喝酒，聊天，叙友情，怎么样？"

　　"既然熊主席如此安排，我魏英就客随主便啦！"魏英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先锋市的街道不太宽，路况也不错，除了繁华的市中心的那一、二条街道外，其余的街道行人车辆都不太多，汽车跑起来速度比一些大城市并不太慢。魏英一边和熊占山闲聊，眼睛也在不住地向汽车窗外看。先锋市的城市建设比起一般地市级城市的发展要慢了不少，虽然这几年起了些新楼，但仍能看到街道两旁许多破旧、灰暗的规模不小的企业，从里面走出的人很悠闲，很容易让人想到这肯定是一家国有企业。除此之外，大量拥挤二、三层的楼房占居了城市的相当比重，给人的感觉绝不是地市级城市，而更一个七、八十年代的大县城。魏英看着看着，突然说了一句："熊主席啊，你现在守着一座金矿，现在的你想不发都不行啊！"

　　"怎么讲？"熊占山声音不大地问了一声。

　　"这里大量的国有企业等待着你熊主席低成本无成本扩张，这里的城市等待着你去开发，更不用说大量的煤炭、矿石资源了。在别人都盯着发达的城市的时候，你熊主席却把目光放在了先锋市，何愁你不在不远的将来公司实力有更大的提升呢！"魏英并没有将目光从车窗外移进来，而是口气坚定地说，"熊主席，不用转了吧，我们到你的山庄饮酒去吧！"

　　"好，既然魏教授的酒兴来了，那么我们就直奔我的寻梦山庄了……"熊占山兴奋地说着，和魏英一样，也激动地脸有些红了，"教授不光是个经济学家，我看啊，更像个诗人了，啊？哈哈哈……"

　　汽车离开了市区的街道，很快上了先锋市的二环路，接着向着东北方向的寻梦山庄奔去。

　　25

　　在靳建国看来，严峻这个从国外公开招录的副总经理是他一个十分不错的工作中的依靠。严峻四十多岁，上世纪九十年代到美国留学，攻读的是经济学硕士学位，并在国外多家证券类公司工作过。工作三年多后，又继续深造，获得了国外知名大学的MBA。二年前，先钢在世界范围内招聘副总经理时，第于轮的面试中，靳建国一眼就看中了严峻这个小伙子，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十分不错。当时，各方面的领导曾就面试的事专门给他写了不少条子，或许条子太多了靳建国都没太当回事，见到这个严峻后靳建国就将条子那码事忘了。让靳建国想不到的是，国家有关部委在确定先钢公开招录的那个副总经理职位时，与他有着一致的意见，最终使严峻这个人成了先钢的副总经理。严峻报道之后，靳建国便有意对这个人进行了栽培，让他分管经营管理方面的工作。在靳建国眼里，这个小伙子大学毕业不久就出了国，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几年，会少一些复杂的人际工作，国企的官僚习气会在他身上少一些，多一些西方人的按规矩办事制度办事的作风，一定会更好地配合他这个董事长的工作。因此，在公司一些重大计划中，靳建国常常是不先和总经理何如林通气，而是先和严峻沟通后再找何如林，这一点已经让其他班子成员明显得感觉到了。

　　严峻很准时，说半个小时到靳建国的办公室，最后差二分钟就到了。他进来后，随手将办公室的门关好，同时解释道："这次庆典活动，我们公司全国的经销商基本全来了，我作为主管经营的副总许多人还没有见过面，我想利用这次机会尽可能多的和他们都见见面，了解些情况。董事长叫我有什么吩咐？"

　　"小严啊，来，来，坐！"当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的情况下，靳建国总是这样喊严峻，"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小严啊，你来公司上任一年多了吧，对我老靳有什么意见一定不要见怪呀，有什么都说出来。"

　　"靳董事长在我来到先钢后给了我工作上很大的支持和帮助，也给了我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我感激您还来不及的，怎么会对您有意见呢！"严峻忙表白着，"希望董事长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严峻当效犬马。"

　　"小严啊，你想多了，我觉得你在国外干了这么多年，对国际上的一些先进经营管理理念一定十分清楚。我希望你能站在世界的水准，对我们先钢的改革与发展工作多提一些建设性的建议。"靳建国深深吸了口烟，"我得到可靠消息，方钢的改制方案已经得到了省主要领导的首肯，估计时间不会太长就要在协议上签字啦。我希望严峻你啊，能够在先钢的内部改革和企业整体改制上多下点功夫，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大胆地提出来啊！"

　　"靳董事长既然这么说，那么我严峻就大胆说了。"严峻出国后就很少吸烟了，但回国后又不得不面对国人不分场合的狂吸，他曾在也想开始吸，但最终还是克制了。今天看着靳建国吸烟，他再一次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我们国企的负债率高，资产质量又严重不实，如果匆匆改制了是难以实现持续发展的。我觉得我们应当在未改制前将现有的财务账目进行清理，对大量的应收账款、银行贷款、银行担保等进行全面清理，对一些呆账坏账应当大胆的进行摊消或核消，让我们的资产回归到其真实的面目。这样，才能为企业推进改制创造好的条件，确保改制后的企业能轻装上阵，迎接入世后的全球化竞争态势啊。"

　　"小严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一直也在想这回事。这件事考虑让谁做呢？"靳建国眼睛并没有看着严峻，眼神似乎在四处漂荡，"何如林是总经理很忙的，要负责全面的经营工作，自然不能主要负责，总会计师老杨呢，难以协调各方面的关系，难以胜任哪。我考虑来考虑去，小严啊，你就负责吧，让总会计师老杨配合你，怎么样，辛苦你啦！"

　　"董事长客气了。您让我负责说明您对我的信任啊！"

　　其实，对于靳建国来说选择严峻，更主要的还是对其他人的不信任。在先钢的权力格局中，靳建国看来，只有严峻似乎更加超脱于外，能够对靳建国的改革意图能够认真贯彻执行，而不会受太多个人或自己利益圈子的制约。靳建国觉得，严峻或许有自己的利益圈子，相对于其他班子成员来说要小得多，也要单纯得多。当然，让严峻更好的贯彻自己的意图，也要付出代价或者说提供一定的酬码的。

　　"小严啊，运输公司的改制工作，我看为了避免太多的麻烦事出来，我考虑后觉得还是由你负责牵头推进吧，希望你能不负重望啊！"靳建国抛出了自己的酬码，"上次开董事会不是定了嘛。王志义任总经理，你作为运输子公司的董事长，这次你在改制中一定要发挥好这个董事长的作用啊！"

　　"董事长，我在运输公司的这个董事长只是挂名的，其实说开了不过是你董事长派去的一个代表吧！我无论如何发挥作用也是在你董事长的授权范围内啊！"严峻心里也清楚，靳建国既然要他负责运输公司的改制，就会在这其中给他一定的权利的，至于是什么严峻希望靳建国说得更明确一些，"如果董事长让我负责运输公司的改制，不知董事长有什么具体打算？"

　　"运输公司的正副职经理都前后进了板房，这是我们大家原来都不想看到的。我作为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曾经为此付出了很大努力，也没能改变当时的局面。这两个家伙太笨了，就知道自己的那个小九九，最终都一起完蛋。这一点我希望我们先钢集团的领导都应当吸取教训，千万不能因小失大，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向其他领导成员强调这一点的。"靳建国望了一眼严峻，意味深长地道，"这次你作为运输公司的董事长，我觉得你可以参与他们的改制。如果上次的以经营层为主体、职工共同参股的改制模式动作起来太麻烦，我现在觉得干脆不要来那么多股权结构了，就是你和那个王志义二人来持有全部股权算了！"

　　"这合适吗？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风波？"严峻无论如何不敢想，靳建国会给他如此的酬码，他感觉有些太重了，也使他不得不考虑风险，"上次股权很分散就因为利益争夺出了问题，这次再搞二个人的股权集中，那不会要出更大的问题？"

　　"小严啊，我觉得上次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因为股权太分散，形成了一定的竞争格局，一些人才会上窜下跳的。中国人不患寡患不均，干脆就让他们都没有股份，他们就不会说什么了。"靳建国望着严峻，从桌子上拿起了一盒烟，随手扔给了严峻。严峻则情不自禁地放到了口中，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他原本想给靳建国点燃香烟，却见靳建国已经自己吸上了。靳建国接着说道，"我们不是曾经在一起议论过嘛。以职工全员持股的改制模式并不彻底，它就类同我们原有的国有企业仍有很大程度的大锅饭，二者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并不能根本上实现改制。很多这样改制的企业，后来还不是又搞了二次改制。真是那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胆子不能更大一些，步子迈得更大一些，来个一步到位，啊！"

　　"董事长的思维模式变化更快啊，改革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了。"严峻一面奉承着靳建国的思路，但心有余悸地说，"我十多年困在国外，从国外回来后对当前国内的一些情况的把握上还觉得有很大差距，处理一些具体问题上灵活度掌握得不够，我怕耽误了先钢的改革进程啊，影响了董事长对先钢的整体谋略啊！"

　　"小平不是说过嘛，改革就是大胆地试，大胆地创，出了问题可以停下来，可以调整。我们允许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小严啊，在一些情况下，我会及时提醒你的！大胆地干吧，啊！"靳建国热切地鼓励着严峻。

　　"如果您决定了运输公司以MBO的形式进行改革，我想您是不是也参与进去呀！"严峻不敢奢望集团公司班子成员十三人只有他一个人参与到运输公司的改制中去，那样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您作为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持有一定股份，我觉得会对改革的稳定推进会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的。"

　　"这次运输公司的改革，我就不参与了。我们集团公司共有大大小小的子公司、孙公司六十多家，抛开与钢铁主体有关的，从主辅分离的角度讲，有四十多家需要从主体中退出。这四十多家子、孙公司中都是由集团公司的班子成员分别任着董事长。"靳建国热切地望着严峻，继续鼓励着，"你从国外刚回来，关系单纯一些。如果从其它班子成员任董事长的子、孙公司开始可能矛盾会更大一些。你还是担当改革先锋吧，就先从运输公司开始。如果运输公司从集团公司的剥离与改制工作顺利，我们下一步就会对其它需要剥离的子、孙公司继续实施剥离和改制，到那时集团公司的班子成员都会参与进去持有股份的。这次运输公司的剥离与改制，其他班子成员包括我在内就都不参与了。小严，你毕竟是第一个人啊，别光想着好事，其实这里面也有很大的风险啊，一定要有结果不是很好的心理准备嘛，啊！"

　　"既然董事长决定了，我会执行的。"严峻看着靳建国，这时他对运输公司的改制形式的安排虽有天上掉下一块肥肉到了自己嘴里的感觉，但也感觉到有着卡嗓子。尽管这样，他仍然想在靳建国面前保持那份挺立潮头的印象，"改革是一场利益格局的大调整，也是一场成功与失败的对决，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也是生与死的对决，我愿承担由此可能产生的任何后果。"

>> 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二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