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一卷下)
第一卷下
10
林方敬回到住处后,用冷水洗了把脸,脑袋清醒了不少。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摆放在茶几上的一张报纸翻阅起来,突然一条《广原晚报》上的很小的豆腐块新闻引起了他的兴趣。
无名男子醉卧公路 无人救助被车轧死
本报讯(记者胡中进)昨日夜晚,在我市通往矿区的公路某拐弯外,一外籍身份不明的男子因饮酒过量醉卧在路中间,不幸被过往车辆轧死。
今天凌晨4时许,我报《新闻热线》接到热心记者来电称:先锋市通过本市矿区公路上,有一男性尸体不知何时被过往车辆轧死,从而造成了公路上大量车辆的交通阻塞。我报马上通过驻地记者进行了调查核实。记者直到后发现交警已经直到事发现场,正在对事故现场进行处理。通过采访处理事故的交警得知:该名男子40多岁,目前身份并未查明,死前曾经饮酒。经检验法医初步认定,该男子除被至少两车辆曾经辗轧外,在死前身体也曾经受过其它身体的伤害,如头部曾被不明钝器所伤。其它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今天上午本报又提到了一位姓李的先生打来的电话,声称他在昨晚20时许骑摩托车下班途经先锋市通往矿区的大桥前方1公里附近的拐弯处,曾看到一酒后受伤的男子身体横卧在那里。他曾经想将这名男子送到医院,但考虑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无其他人给他证明,怕男子事后认定他为肇事者而对他进行讹诈,未敢对其进行施救。之后,他便将摩托车停靠在公路边阴影处,想看一看又没有人对这个受伤的人进行救助。该人声称在他路边等了约10多分钟,曾见到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和两辆汽车曾经过时,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不做声就离开了,此外还有几辆汽车根本没有注意到受伤的人,差一点将这个人轧着。让他十分感到生气的是,在这中间曾有一辆先锋当地牌照的黑色帕萨特汽车从这里经过,一个40左右、带着眼镜的干部也曾经下了车,看了看这外受伤的人,犹豫了一会儿也上车离开了。他说一个国家干部都不对这个受伤的人进行施救,他便没有再等下去,便匆匆离开了现场。今天早上路过那里时,听说那个人被轧死了,他非常后悔,也非常自责。
林方敬看完这则报道非常生气,这报纸作为党的喉舌和宣传舆论工具,怎么能这样发新闻。一个坐帕萨特、戴着眼镜就能说明是国家干部?那个给报社打电话的人判断问题的水平有限的话,报纸怎么也跟着人云亦云。如果那个坐帕萨特的人不是国家干部,你报纸偏偏硬说是个国家干部,那会对党和政府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他马上找到秘书白志军,告诉他给先锋市委书记候思跃打个电话,让他对这件事过问一下,责成公安部门对这个案子好好查一下,到底有没有这个坐帕萨特的40岁左右的国家干部经过现场?说完,林方敬在那张报纸上签了个意见“请思跃同志阅,并责成公安部门认真调查!”的意见,交给了白志军事后转交给先锋市委。
林方敬打开电视,将节目调到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正在这时,秘书白志军进来了,“林省长,刚才司机朱吉民打来了电话,说是伍奶奶在医院里不见了。”
林方敬一听,便问道:“在医院里好好找了找没有?”
“小朱说,医院原以为伍奶奶可能不会走远,便在病房里到处找了,也没有发现。现在他们正在打听伍奶奶的家在什么地方,准备到他家里看一看?”白志军马上解释道。
林方敬也觉得很纳闷,快80来岁的老太太大黑天到哪去了呢?他忽然想到,老太太一生节俭,平时有了病连吃点药都舍不得,怎么会住在高干病房里呢?莫不是回家了吧?天这么黑了,她家住的那个地方通不通公交车呢?如果不通的话,她要走多长时间呢?老太太经过今天一天的折腾,能走那么远的路吗?,他的儿子爱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再出个意外怎么办?
林方敬不敢再多想了,他叫上白志军急忙往外走,边走边说:“小白啊,我们到伍妈妈家看看吧,千万别出什么事。如果他没有搬家的话,她原来住的地方我能够找得到。”司机朱吉民在医院还没有回来,白志军想给小朱打电话却被林方敬制止,“小白啊,别叫小朱了,我们那辆车太扎眼。我们还是打辆出租车吧。”在走出房间时,林方敬专门让白志军向服务员交待了一下,如果市里或先钢的同志问起他们的行踪,就是他们晚上在宾馆附近随便转一下。其实,林方敬刚离开宾馆后没几分钟就有好几拨人来找了。
林方敬他们走出宾馆后,上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他们要到大羊圈子先锋市工程机械厂的家属区。那个司机30来岁,好像对他们说的那个地方羊圈子很熟悉,便热情地说:“我家就住在羊圈子工程机械厂的家属区,请问二位先生要到谁家啊?”
“伍小凤家,知道吗?”秘书白志军说。
“没有听说那里住着个叫伍小凤的呀?我从小出生在哪里,印象中没有听说有叫这么个名字的人啊!”出租司机有点困惑地回答,说着司机将汽车发动了。
“他儿子叫唐爱国!”林方敬补充道。
“噢!你们说找伍奶奶家不就行了。伍奶奶原来可是在我们这有名的人物,我上小学时她还到学校给我们讲抗日打鬼子的故事呢!记得小时候我们还经常到她家里做好事打扫卫生什么的。”司机这时有点兴奋,“我带你们去,她家离我们不远。”
忽然出租司机叹了口气,“伍奶奶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也难怪,80来岁的老人了,独生儿子一出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他们家的事你了解吗?”林方敬关切地问。
“知道一点,具体还不太清楚。昨天我开的晚班车,上午在睡觉,中午听我媳妇说伍奶奶寻短见的事。”出租司机侧了一下头,对坐在后面的林方敬,“后面的先生有点眼熟,您和他们家是亲戚吗?”
“是啊!”林方敬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司机说,“你说的伍奶奶今天被送到了医院,现在却不见了,我们想知道她是不是回了家。你能不能顺着先锋第一医院到羊圈子工业小区最近路走一走,帮我们找一找伍奶奶是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出租车在大路上走了一段,便拐入了旁边的小街道。出租车速度不太快地往前走,林方敬感觉道路越来越熟悉了。先锋市这些年除在主要干道上盖起了一些大楼外,一些小街道上的变化并不大。忽然他们看到一个三轮车在前面走,车子上坐着一个人,出租司机高兴地喊道:“那个三轮车上坐着的人就是伍奶奶。”
出租车司机将车在三轮车前面的路边停好车,打开门走了出来,并冲着伍小凤喊道:“伍奶奶,你家来客人了!”接着林方敬他们也下了出租车。
三轮车停了下来,蹬三轮的人说:“我卖完菜看到一个老太太走几步停下来歇一歇,就用我的三轮车带了她一段。老太太,你家人来了你就跟他们走吧!”说着帮着把伍小凤扶下三轮车。
上了出租车,林方敬问:“妈妈,你怎么从医院里出来了?”
伍小凤看上去很累,精神头却比原来好多了,她高兴地说:“方敬,你弟弟爱国没出事。爱国这孩子可把妈妈我给吓死了!”说着,伍小凤的眼角满是激动的泪光,“今天下午,邻居街坊到医院里来看我,告诉我爱国没事了。他们还在电话里让我和爱国通了电话。”
林方敬一听,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便又埋怨道:“伍妈妈,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在医院里呀?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呢?”
“我没有病,住院花那个钱干啥!”伍小凤轻松地回答着。
这时,开出租车的司机说话了,“伍奶奶,这位喊你妈妈的是谁啊?我怎么一时认不出来啊!”
“金中啊,你认不出来了吗?这是你方敬叔啊!你前些年应当见过的呀!”
那个叫金中的出租车司机顿然醒悟地喊道:“噢,想起来了,我说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林方敬对白志军说:“小白,给小朱打个电话,就说伍妈妈找到了,她先回家看看,让医院里的大夫也好放心。”
出租车在狭窄的街道中拐来拐去,在前面一片破败的平房前停了下来。林方敬扶着伍小凤下了车,准备要付出租车费时,出租车却开走了。
11
熊占山虽然参加了先锋集团的庆典活动,但他并没有住先锋宾馆,而是去了距离先锋市乐北三十多公里外的寻梦山庄。寻梦山庄是熊占山投资七千多万元兴建的,占地数百亩。里面有高尔夫球场、网球场、游泳池等游乐设备,但并不对游人开放,平时主要用于接待一些北极集团的高端客人。这个寻梦山庄落成不久,熊占山还没有在哪里住过一天。
今天,当熊占山跨进寻梦山庄的时候,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穿一身白色晚装的女人,身旁跟随着四、五位面容俊俏、目光清纯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已经早早等候在山庄门口。当熊占山跨出车门时,那个30岁左右的女人挽着他,在一群靓丽女孩子的簇拥下向一座浮白色的三层小楼中走去。偶尔有些山庄内的服务人员看到熊占山的到来,便停下脚步,深深弯下腰道一声“熊哥回来啦”。这时的熊占山便很有些威严地向这些人点点头,缓步向室内走去。
“水妹,你什么时候从南部回来的?”熊占山问身边的那个女人。
“我今天上午到的先锋市,听说你正在会见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我便没有打搅你!”那个女人陪熊占山换好宽松舒适的晚装的同时,接着又嗔怪熊占山,“怎么今天又喝了这么多的白酒,你要注意身体啊!”
“没有办法,今天的客人太重要了嘛!”熊占山无奈地回答道。
“咱们中国人喝酒的风气实在不好,为了发展北极的事业让你熊哥付出的身体健康方面的代价太大了。你认为这样值不值啊?你就不能考虑到国外定居生活吗?”那个女人用十分关爱的口吻问道。
“水妹啊,没有事业空有一付肉皮囊又有什么价值呢?我是一个中国人,无论生与死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熊占山的回答十分的干脆。
这个被熊占山称作“水妹”的女人叫金水媛,是他在东南亚带回来的。熊占山的妻子前几年因病去世了,仅留下了一个女儿。在一些人看来,熊占山这个有着数十亿资产的阔老应当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但无数的名流淑媛并没有打动他,这几乎已经成为一般人看来的不解之迷。这个金水媛跟随熊占山已经一年多了,二人有时在一起,但更多的时候不在一起。这个金水媛在一些人眼里并不算十分漂亮,但熊占山却和她能伺守一年多,令这些人看来也如同迷一般。
金水媛已经在带有按摩功能的大浴缸中泡了一池热水。熊占山泡完澡后美滋滋的享受金水媛的按摩,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让金水媛给他拿来了平时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找出一张名片打起了电话。
“江总江女士吗?我是今天晚上刚刚认识的老熊啊,怎么样,能不能这一两天安排魏教授到我们先锋集团看一看?”
“熊主席,您好。魏教授在先锋市的行程只安排了两天,很紧啊,不过我还不清楚魏教授下一步有什么安排。”熊占山听到对方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了起来,“我们都是生意人,我就和你熊主席直说了。”
“不必客气,有什么话,江女士尽管吩咐!”
“我们魏教授讲学的出场费一般是15万元,每多讲课一天再增加10万。”
“像魏教授是中国最著名经济学家,据我了解,他不光经常各大新闻媒体上露面啊发表文章啊接受采访啊,各种国字头的研究所、国外著名大学客座教授头衔就有十多个,每天都在国内国外飞啊。按魏教授的影响,15万元出场费不高。这样吧,江女士,我付给你20万元现金,你看能不能尽快安排魏教授到我们公司来一趟啊?”
“熊主席,你真是个痛快人。我想我们魏教授会愿意交你这样一个朋友的。你等我的电话好吗?我会尽快和你联系的!”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在熊占山挂掉电话的时候,金水媛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退掉,展露出了自己全身白晰光滑的玉体。这时,进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已经将一种从润肤类的液体涂在熊占山和金水媛的身上,先是用她们的双手在熊占山的身上来回抚摸,之后便将伏在他们的身上用坚挺而饱满的玉乳在熊占山和金水媛身上进行着来回的磨擦,抑或用嘴唇、舌尖在他们身体的敏感部位吮吸、舐舔……让熊熊占山、金水媛嘴里便咿咿呀呀呻吟个不停,同时不断像蛇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熊占山禁不住说道:“水妹啊,实在……实在是难为你,让你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帮我治病。”
12
林方敬当跨入伍小凤家的很小的小院时,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但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自己离开先锋市十多年了,中间仅专门看过伍小凤一次,除了电话联系以外由于工作忙没有再看过他们,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伍小凤他们一家至今仍然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进入院子,唐爱国的爱人已经走出了房门迎了出来,当看到林方敬他们惊讶地问:“妈,医生不是不让你出院吗?你怎么和方敬哥他们一块回来了呢?”
“妈我没有病,住什么医院。”
进了屋以后,林方敬一看,屋里的情况和七、八年前他来过的情形没有什么变化,他熟悉的那对十多年前流行的沙发、一个电视柜,还有一台14英寸的老式彩电、一张双人床静静地挤在十二三平米的房间内,再没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进了屋,他们扶着老人躺在床上。老人要儿媳梁翠英给林方敬他们准备饭时,林方敬坚持说他们已经吃过饭了。
梁翠英将折叠式的圆式饭桌放好,用玻璃茶杯给林方敬和白志军各倒了杯白开水,然后十分抱歉地说:“没想到你们会来,家里什么也没准备,就喝点白水吧!”林方敬在沙发上坐好后,只是关切地问起唐爱国的情况。
唐爱国原来在先钢工作,属于一名维护工人。伍小凤从小对唐爱国的管教非常严格,致使唐爱国的性格有些懦弱,但其为人忠厚,做事踏实。在林方敬的记忆中,唐爱国曾多次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他虽然不能成为特别优秀的技术管理人员,作为一名优秀工人还是非常合格的。唐爱国下岗的原因,林方敬无论如何他是想不出的。
一年前,先钢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不久,开始从全球化竞争方面考虑企业的竞争实力。从吨钢产品用工方面,先钢认为与国外先进钢铁企业存在很大的差距,必须尽快减少用工以缩短与国外钢铁企业的差距。尽快当时企业经济效益很不错,但先钢提出要未雨绸缪,减少企业富余冗员,以使企业轻装上阵。当时,先钢在职工家属中间展开了声势浩大的舆论宣传发动工作,希望一些职工从企业发展考虑,为党和国家分忧,能够主动,自谋职业,同时也采取了鼓励政策,按照职工工龄给予相应的经济补偿。一段时间下来,报名主动下岗自谋职工的人寥寥无几。
先钢发动职工自谋出路,为企业发展减轻负担的宣传工作在伍小凤的心里产生了很大振动。她总觉得,自己的一生与党和国家的命运连在了一体。在抗战年代,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员,曾作为妇女队长组织农村妇女为解放军战士做衣服送粮食护送伤员,作为民兵连长多次进行游击战配合解放军的大部队打了一次又一次大胜仗,为了国家的前途命运出生入死,已经成为她一生的骄傲。
解放以后,她曾经多次被国家表彰,也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授予“子弟兵母亲”的称号。十分不幸的是,在抗战时期,由于自己的女儿被敌人杀害,加之自己的丈夫也曾经在战争中受伤,左腿被截肢,在很长时间里使她不能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以至于身体状况十分糟糕,成天病殃殃的。上级部门曾经多次要对她委以重任,曾经安排她到县、乡政府工作,但均由于她的家庭和自身身体的原因,她只能婉言谢绝了,表示要在农村照顾自己的残疾丈夫。
在伍小凤的女儿被害以后的十多年的时间里,她和丈夫一直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直到1962年,她已经36岁的时候,她才有了一个自己的儿子唐爱国。十分不幸的是,她的丈夫在胡爱国17岁那年也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在伍小凤的内心世界中,年轻的她投入了革命的大熔炉,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使她一个普通的山区农村丫头的生命开始发出了光芒。在解放后,党和政府给予了她无尚的荣誉,但由于自己不够坚强未能从失去心爱的女儿的悲痛中走出,甚至身体越来越糟。她多年来一直在责怪自己革命的意志不够坚强,她认为自己辜负了党,对不起党多年的培养,以至于成为她心中永远不能抹去的伤痛。
在伍小凤革命伤残军人的丈夫去世之后,家里便没有了每月一百多元的扶恤金,由于家庭处于贫困的山区农村,家里的生活一度十分困难。在唐爱国18岁那年,先钢扩大生产要在先锋市附近农村招工,当地党委政府照顾她的家庭困难,便安排唐爱国到先钢上了班。唐爱国在先钢上班一年多之后,先钢还是他们母子安排了为了一间半宿舍供母子俩居住,以便使常年多病的伍小凤得到照料。
进城之后的伍小凤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她便时常上街拣废品,自此以后便不再接受困难补助,而且还将拣废品挣来的钱攒起来捐献给社会。另外呢,由于唐爱国为人老实,27岁了仍然没有成家,先钢的工会组织出面为唐爱国做媒,不久与旁边先钢旁边的先锋工程机械厂的工人梁翠英结了婚,几年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从而使伍小凤对先钢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激之情。
可以,伍小凤的一生是对党有着极其崇高的忠诚。由于常年有病没能更好的为党多做工作,也使伍小凤对党也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因此,她一直在寻求报达党和政府对她的培养之情。当她了解到先钢为了企业的发展要进行裁员时,他便要求自己的儿子主动报名,下岗自谋出路。当时,儿媳翠英对她的作法很不理解,但看到丈夫唐爱国接受了母亲的建议便悄悄默认了。当时,先钢还对伍小凤主动劝说儿子下岗自谋出路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赞扬,在先钢办的报纸电视上进行了宣传。
下岗后的唐爱国曾经找过各种各样工作,比如卖菜、卖报、送煤气罐、当装卸工,但由于先锋市下岗职工较多一直没有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后来,他觉得自己应当到离先锋市七十多公里的方舟市打工,到经济发达的地区闯一闯。一开始,唐爱国刚到方舟市时,总是想家,一、二周都要回家一趟,便被伍小凤骂了几次,骂他那么大的男人老想家太没出息。
或许是唐爱国熟悉了一个人的单身生活,逐渐接受和认同了方舟市发达地区的生活节奏,他回先锋市的次数逐渐少了起来,一般一二个月回先锋市家里一次,最后一次回家差不多近四个月了唐爱国也没有回来。不过,开始他每周都给家里打一次电话,问一问家里的情况,报一下自己的平安,不知为什么最后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竟两周时间未给家里打电话。
这时,儿媳翠英开始埋怨婆婆为什么不好好过,什么社会了,偏偏要讲什么风格,要求主动下岗,以至于春节都说单位工作忙需要加班没有回家。梁翠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准备到单位请假后去方舟市找自己的丈夫唐爱国。
谁曾想,正月十五晚,唐爱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是妻子梁翠英接的。唐爱国在电话里说,自己得到绝症,恐怕花多少钱都难以治好。他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他这种病即使花很多钱治了,但也干不了什么活了,怕也成了家里的拖累。自己下岗了,翠英你们单位现在效益也不好,没准哪天也会下岗,妈妈身体又不太好。他下岗单位给的五万多元经济补偿金和原来的四万元的存款,绝对不能用来自己看病的,留给妈妈有病时用和女儿明珊将来上大学用怕是也不太够。说着,电话两头的夫妻两都哭了,妻子翠英让爱国不要想不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一再说她明天就到方舟市找他,接他回家治病。但电话另一头的唐爱国最后只说了句“翠英,替我照顾好妈妈和女儿,我们来世再见吧”就把电话挂了。
当时,梁翠英号嚎啕大哭,并不住的埋怨婆婆非要爱国下岗却害了爱国,后来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在床上哭了起来。伍小凤听说了儿子可能要寻短见的事,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傻愣愣地坐在床上,眼睛连泪水也没有流出来。唐爱国的女儿唐明珊由于上高中住校,家里只有婆媳二人。
梁翠英哭了不知多长时间,眼泪也流干了,最后昏沉沉地睡着了。当天亮时,梁翠英不见了自己的婆婆伍小凤,再看婆婆床上似乎一夜并未曾睡过人。婆婆平时拣废品的塑料袋子,也静静地放在院子里。
梁翠英傻了,自己的丈夫下落不明,婆婆不能再出事了呀!
13
林方敬知道了伍小凤家里的变故,也不仅留下了眼泪。还好,唐爱国暂时平安,一切都可以挽回。他曾经想埋怨伍小凤和梁翠英,唐爱国下岗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帮助爱国找一份适合他的工作。转念一想,像伍小凤这一代人,保持着十分优良的革命传统,她断然不会让唐爱国去找他解决工作的。
林方敬在先锋工作时,他曾经无数次到过伍小凤家,他清楚知道唐爱国接受了怎么的教育。他曾经拿一些钱来看望过伍小凤,但她总是要他将钱拿回去。有时他将钱硬留下来,过几天爱国还会给他再送回去。他也曾经带东西,伍小凤觉得东西是给她买的,送回去没有什么用,便会花更多的钱给他和他的爱人李景芳买衣物什么的。没有办法,他再去时便尽量少花钱买一些简单的吃的东西,和他们一家人一起消灭掉,那样伍小凤才会看起来很高兴。在这个家庭里出来的唐爱国,在常人看来十分憨厚,但内心的他脾气十分倔强,决不会托关系求人帮忙办事的。
这是一个曾经农民的家庭。
这也是一个曾经的革命家庭。
今天,这个家庭有了非常的变故,他决不能再听命于老人家的好强与固执。唐爱国不在家,他,林方敬就是这个家庭的儿子,他理应尽一个儿子应有的孝道。他应当将老人家立刻送进医院,对老人家进行全面的检查。如若不是医生的确认老人家的病情的好转可以出院,他必须像儿子说服母亲一样将不愿住院的母亲坚决送到医院进行治疗。
或许是老人家因为儿子唐爱国的原因,这时以他林方敬有了更多的依恋。或许老人家明白,她的唯一的儿子得了一种让她说不清楚的大病,她必须养好自己的病以便来帮助儿子,来挽救儿子的生命。当众人劝说伍小凤应当到医院好好进行检查时,林方敬第一次看到伍小凤很痛快地接受了别人的帮助,答应到医院去再检查检查。林方敬让白志军给司机朱吉民打个电话,让医院来辆救护车把伍小凤接回医院继续治疗。
14
忽然听到外面很热闹,接着听到有人在敲门。梁翠英赶忙到外面开了门,接着男女老少六七个人进了屋。
领头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师傅说了一句:“听说伍婆婆回来了,现在身体怎么样?我们大家来看一看。
林方敬他们也忙站起身来迎接让座,但除了一位老太太坐在床上伍小凤的身边外,其他人并没有坐。因为没有更多的东西供他们来坐,也没有太多的地方供他们坐,他们只好站屋子里。伍小凤和梁翠英也只是说了些“不好意思惊动大家了”“这么晚了大家怎么来了”之类的话,但对这么多人站在屋子中间,似乎没有什么内疚,因为来的这些人家里的情况不会比伍小凤这里好,有的可能更糟。
这时,那位六十多岁的老师傅说,“我们听开出租的金中说你回家来了,我们便过来看看!”接着,他又回过头来问道,“翠英啊,家里怎么来客人了?”
伍小凤看上去显得十分地高兴,“周师傅,哎呀,你不认识啦?他不能算客人,是我们家方敬啊!”
老师傅好像话中有话地说:“前几天我在电视中看到一个叫林方敬当了咱们广原省的常务副省长。那个人长得嘛,由于我家的电视太旧了图像不太清楚,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原来咱们认识的林方敬。”说完斜眼瞅了瞅林方敬,“有点像电视上的那个省长。这么说,我们原来认识的林方敬当省长啦!哎呀,你可是有些年头不见面了,猛然在外面见了面我还不敢认呢!”
林方敬想起来了,这不是给当年介绍过对象周天庆师傅吗?记得当年自己和景芳结婚时他还帮着跑来跑去操办呢,后来自己来伍小凤家时他们总是请这个周师傅来坐陪。林方敬忙问道:“周师傅,您还在工程机械厂工会工作吧?”接着,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又满面愧疚地解释道,“我现在是副省长,不是省长啊。周师傅,我离开先锋后,到了方舟工作后太忙,没有机会多来看看你们。您的身体还好吧?”
周天庆的背有些驮,他将自己的双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双手握住林方敬的手激动地说:“方敬,你当省长了还能回来看看,没有忘记我们啊。我们原来的工程机械厂亏损严重已经停工了。还好,我已经退休了,比哪些年纪大一点、没到退休年龄的不得不下岗好多了。你媳妇景芳和孩子好吧?”
林方敬回答道:“好,好,景芳现在也调到了省长,闺女上大学了。你家里也好吧?”
周天庆叹了口气,“好什么啊,儿子媳妇都下岗了,孙子吃饭上学全靠我们老俩口那一千多块钱,凑和着过吧。儿子没啥出息,原来和爱国一起到方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打个零工啥的,没待多长时间就回来了,太要力气的活他干不了,只能给人送个液化汽灌、桶装水什么的,再就是帮着他媳妇到批发市场进点货。他媳妇就在家贸市场卖个菜,日子紧紧巴巴的。”他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一个妇女说,“这是他媳妇,刚从农贸市场卖菜回来,脏衣服没顾上脱就来了。”
林方敬看一眼面前的妇女,心想现在知道了这是周天庆的儿媳妇,他推断这个妇女的外在年龄至少比实际年龄大十岁。只见她脸被冻的红红的,细密的黑色皱纹布满了面颊,一身旧工作服紧裹着里面的棉衣,脚上的棉鞋足有43码。
周天庆见林方敬望着儿媳妇的脚下的棉鞋眼神有些异样,便解释道:“她每天在农贸市场卖菜,又不怎么走动,太冷了,脚受不了。你知道,先锋市冬天的气温常常零下二十多度。平时她也就穿37码的鞋,我家老太婆觉就给她专门做了双肥大的棉鞋,好让她在特别冷的时候里面好再多套几双袜子。”
坐在床边的那个陪着伍小凤的老太太说话了,“老姐姐,听说你被送到了医院,我真为你们担心。现在住院费啊药费啊贵得吓死人,老姐姐你这一进医院不知要花多少钱啊?”
秘书白志军问:“人有了病不送医院怎么行?”
老太太冷漠地回答:“在家等死呗!”接着她瞟一眼白志军又说,“我们这一片一冬天死了十来口子了,大多是六七十岁,几乎全是死在家时家里的。进医院看病,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件很奢侈很早以前的事情啦。现在呀,连死都死不起了呀!”
白志军不解地问:“怎么会这样?”
周天庆解释道:“现在到火葬场烧个人,少说也得五六千块钱啊。你说这不是人死都死不起了吗?”
白志军对殡葬业的高收费早有耳闻,一时无语。
林方敬这次与基层工人坐在一起,听一听他们聊自己的真实的生活似乎是一件久违的事了。他这些年在方舟市工作期间,也曾经在一些重大节假日在各级官员的簇拥下,例行到老百姓中间慰问,但听到的更多是人们感谢党的改革开放给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对于一些人在改革中利益的丧失,他认为那类现象是存在的,绝不是社会的主流。对于先锋市这个传统老工业城市可能问题多一些,对此他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但与周师傅他们这些十多年的老同事、老相识再次坐到一起的时候,听到的是他们生活的艰辛,这让他心里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在旁边墙角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五十来岁的人这时说话了,“林省长,您可能不认识我了。我是和爱国同一批下岗的。不同的是我不得不下岗,爱国是自愿下岗的。当官的一直说下岗全是我们的自觉行为,其实没有几个像爱国那样自愿的。那次动员人们下岗,其实每个车间、每个单位早就下了指标,多数单位就是通过投票的方式决定的。结果呢,我们这些平时不爱和人交往拉关系、只知道干活的老实人得票少,就下岗了,相反那些平时干活不怎么样的人、与同事特别是与领导关系好的人一个没有下岗。说是要减少富余人员,我们被安排下岗了,其实呢那些不怎么干活的人照样不干活。干活的人少了,他们就从农村招来临时工,一个人一个月五六百块钱顶了我们。我们走了以后,他们就开始涨工资了,当官的涨得多,最多的一个月五六千,一般的二三千,原来一些没有下岗的普通工人涨得少,一般三五百,最少的不过百十多块。我们工人搞不明白啊,为什么一说改革就是工人下岗、工作量加大,而当官的却工资越来越高?国有企业搞不好,怎么能把责任光往我们工人身上推呢?”
林方敬对于工人说的情况,他不好明确说什么,但今天尽管是碰上了,总要说点什么,他想了想说道:“我相信大家说的情况都是真实的,我也认为我们当前的改革中存在不少问题。这些问题呢,我们一定会要求有关部门加强调研,避免类似现象发生。改革中存在的问题,还要在改革中解决嘛!”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官腔太浓了,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后会尽可能抽时间来看望大家的,你们以后有什么问题如果找企业、市里解决不了,可以尽管向我反映,我一定帮助协调、督促解决我的。”说着,林方敬又回头看了白志军一眼,“他叫白志军,是我的秘书,平常就和我在一起。我平常事情太多,找我不方便,你们可以给他打电话。小白,把你的电话号码,包括手机的号码给他们留一下。”
白志军忙从公文包里取出纸笔,将自己的办公电话和手机号码写了下来,递给了梁翠英:“我是林省长的秘书,你们要找林省长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转告林省长的。”
正在这时,白志军的电话响了,他接了之后请示林方敬道:“林省长,小朱说医院的救护车马上要到了,问我们所在的具体位置。”接着,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报声。
在一旁的周天庆站了起来,说:“我到外面接一下吧!”
不一会儿时间,救护车来到伍小凤的家门口。众人将伍小凤抬上车汽车。救护车拉着警报向医院飞奔而去。
15
林方敬他们离开宾馆时,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方舟钢铁公司的董事长李凡达就来了。李凡达这次参加了先钢的庆典活动之后,看到林方敬也来了,便想见一见他。可是李凡达下午就来了,服务员告诉他省长出去了,他只好作罢。晚上酒宴他被安排和钢铁协会、发改委的同志在一起由先钢的两个副总陪同,没能见到林方敬。晚上8点左右,他觉得林方敬会在住的宾馆里,但服务人员告诉他林省长又出去了,说是到外面随着走一走。李凡达见林方敬不在本来想走,看到先钢的靳建国进来了。
“李总,你好啊。今天你来了,我光顾跑进跑后忙得也没顾上和你说几句话,喝得怎么样啊?有什么需要再给你安排一下?”靳建国一见李凡达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其实靳建国和李凡达分别是广原的两大钢铁公司的先钢、方钢的一把手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另外李凡达还兼着总经理,但在一些人眼里国有企业的总经理才是一把人,因此他们喜欢在公开的场合让人称他们老总而不是董事长或党委书记。为了让这真正的一把手的老总和别的副总有个区别,有人将他们解释为总裁、CEO什么的。
“今天有省里来的领导们,你理应照顾好他们啊,我们是老伙计了,客气啥!”李凡达并没有见外。
“怎么?刚从林省长那出来?”靳建国问了一句。
“服务员说林省长不在,我也没见着啊!”
“林省长和你共事这么多年,你见林省长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怎么到了我们先钢还要抓紧时间向林省长请示汇报工作?”靳建国清楚地知道,李凡达和林方敬在方舟铁厂上马炼钢的项目上,二人配合得不错,所以在林方敬任自己任方舟市长时便推荐李凡达做了方舟钢铁公司的董事长兼任总经理。
“哪里哪里!方敬当了省长工作忙啊,我见他一次也很不容易啊。今天到了先钢就顺便看一下自己的老领导,没什么具体的事要请示汇报。再说,真要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打个电话或由下面的人送份材料就行了。”李凡达应付着,心里也非常了解林方敬与靳建国原来的隔阂。林方敬差不多是一起与靳建国进了先钢,听说起初二人的关系比较融洽,但后来在各自事业的发展中一直处在相互竞争的关系,特别是在后来二人作为进入先钢集团领导班子的过程中,两人的矛盾开始升级,原因是原本进入班子呼声最高的林方敬不知什么原因最终落选,靳建国成了胜利者。林方敬后来离开了先钢来到了方舟铁厂并主持上马了炼钢项目,成就了今天可以与先钢在市场上抗衡的方钢,并在此后走向了政坛。原本归国家部委的先钢集团却被下放到了广原省,这时的林方敬再次成为了他靳建国的领导。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靳建国与林方敬的分开至今不过十多年的时间,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啊。李凡达明白这其中的一些秘密,便笑哈哈地道:“靳总啊,你和林省长可是比我认识更早的老同学老朋友了,而我不过一直是林省长的多年的老部下而矣,你说靳总,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啊是啊,我和方敬原来大学毕业一同来到先钢,虽然没分在一个车间,却一起住在相邻的单身宿舍,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谈论女人。后来结了婚没房子,又一起住在单身宿舍住了好长时间。”靳建国曾经无数次想过,他和林方敬应当是很好的朋友,却因为各自的人生追求不得不成为竞争对手。如今的林方敬已经成为副省长,曾经成为林方敬领导的他再次成为了林方敬的被领导者。今天林方敬已经成为副省长,未来极可能还要成为省长、省委书记,他要和林方敬做回原来的朋友有可能吗?他似乎觉得不可能,但他必须为此去努力。今天在李凡达面前,他必须要表现出和林方敬原来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想到这里,靳建国对李凡达说:“李总啊,如果林省长能在先钢多呆几天,我设法安排一下,我们一起陪方敬好好坐一坐,一起叙叙旧。我们两家钢厂虽然在市场上是竞争对手,但我觉得在方敬的领导下,我们更应当是非常好的朋友。李总,你说是不是?现在虽然林省长不在,要不要我陪你老弟喝几杯去?”
“靳总,你这几天要陪的客人太多了,对我就不必了吧,下次你到方舟或我们一起到了省城再补吧。今天这酒就免了吧!”李凡达在酒场上面觉得有必要认真对待、认真表现的场合,他会在酒场上是很能表现一番,一、二斤白酒对他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决不会失态或影响他要达到的目的。这次林方敬不在,他就想去见一下省国资主任刘恩泽。
“别介,多了不行,少来点总可以吧!”靳建国回头招呼道,“服务员,给我打开个房间。”
这时已经有一个服务员过来将一个房间门打开了。靳建国将李凡达让进房间,在沙发上刚坐好,就吩咐道:“去拿瓶路易十三进来,顺便让餐厅那边的人带几盘点心、凉菜之类的小盘进来!”
服务员走出去后没有几分钟便拿来了一瓶路易十三和两个一次性纸杯,在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靳总,餐厅方面说很快就会准备好端来。”说完服务员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老弟,今天没陪你喝点,现在老兄就算赔礼了!”说着,靳建国将一杯酒端了起来,便喝了下去。
“老兄,都是老朋友了,说什么呢?”李凡达也很痛快地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我们都是钢铁企业,原来接触就不少,应当算老朋友了。现在我们也归到广原了,就是一家人了。”说着,忙将两杯再满上酒,“原来我和省里的领导打交道没你老弟多,有些不周的地方要多多指点啊!”
这时,服务员又从外面敲门后进来了,端进来四个精致的小盘,在茶几上摆放好就退了出去。
“原来我们方钢在上马炼钢项目时,先钢的弟兄们给我们的帮助不少啊,没有先钢怎么会有我们方钢的今天。靳老兄,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必客气!”说完,自己便将杯中酒先干了下去。李凡达说的是实话,当初方舟铁厂上马炼钢项目时,在设备安装调试中出现了不少问题,后来没有办法只好想请先钢这边帮忙。林方敬觉得先钢的一些人对自己到方舟铁帮来有一定看法,说不定会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便不想找先钢方面。李凡达觉得工期拖不起了,便自作主张给当时已经是管生产的先钢的副总靳建国打了个电话。靳建国二话没说,马上派了十多名先钢的技术骨干来到了方舟,日夜加班,十多天就解决了问题。
这时,靳建国拿起旁边的电话,喊了一句,“总台吗,我是靳建国,再给我送瓶路易十三进来!”
“靳老兄,拿来了也不喝了!洋酒这玩意,刚喝时没什么感觉,但后劲太足。我们已经喝了不少白酒了,喝完这瓶洋酒就算了!”李凡达似乎被靳建国的热情感动了似的,两个髌角上的血管也饱满起来,面容红红的,“我当什么事呢,我们是国有企业的老总,你放心,不管谁当领导,也不管你归谁管,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他要求着我们点,顺着我们点。他们这些领导,可以把你我靳建国李凡达不当回事,不能把这几万工人当回事吧。我们就像开公交车的司机,即使你违点章,警察也拿你没办法。警察要管你扣你的车什么的,你这个公交车司机就可以不配合他。他找你一个司机的麻烦等于在找公交车上一车人的时间,坐车的老百姓会不答应,会和警察理论的,一般情况下警察只好对开公交车的司机网开一面。你老兄当了这么多年的国有企业一把手,会不明白,国有企业的事好办,你根本没必要想那么多。到时候会有人为你考虑的。不瞒你老兄说,我们方钢过几天不要签订改制协议了。从今以后,我李凡达不再仅是为共产党员打工了,更主要的是要为我自己干了。”
“哎哟,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我更应当为你老弟庆贺庆贺了!”
“庆贺当然要庆贺,不过今天这酒是不能再多喝了,我们这段时间都肩负重任啊!这两天我要见见林方敬,这件事真正定下来他还不太知道,我不能让他出席签字仪式时才知道吧!”
“老弟啊,你们改制的事林方敬还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靳建国将信将疑地问。
“改制的事林方敬早就知道,我还在电话多次就一些情况向他请教过汇报过。不过,即将签的这个改制协议他不清楚,不过华实省长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因此,我必须尽快向我们的方敬省长汇报一下。”
“林方敬现在正在为推进国有企业改制工作着急上火呢,怎么会反对你们方钢的改制呢!”靳建国听着,对李凡达的话感到有些不理解了,“你和林省长在一起搭班子那么多年,他能反对你们方钢的改制?”
“合同一天不签我就一天也不安生啊,都有发生变数的可能啊!”李凡达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靳总啊,你和林方敬认识得早,但未必比我对他认识得更清楚啊。在许多人眼里,林方敬是个极具改革精神的领导干部。其实啊,他这个人的思想非常的传统,也很左。方钢的改制不会有他的股份,即使你给他,他也肯定不会要的。无论怎么说,毕竟是林方敬一手缔造了方钢,而这个方钢要易主了啊!”
“我觉得既然华实省长已经同意了,林省长应当不会反对了,毕竟他刚上任常务副省长,毕竟广原全省的国企改革工作刚刚推进,毕竟他曾经在方钢和你共事多年,他怎么会冒天下之天不韪。我觉得依林省长的政治智慧,你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吧,要不你老弟将整个方钢,同你们几个领导一下子MBO,搞个经营层收购吧!”靳建国见李凡达的话逐步切入他关心的主题,用逆向思维的方式引导着李凡达的思路。
“你老兄想那去了,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胃口。方钢的个人股份能有我李凡达几个百分数足矣,岂敢有太多的非分之想。我们主要改制方案的思路就是方钢的内部职工股份相加后相对控股,国有股和外资股参股。”李凡达两杯路易十三下肚,便将靳建国当作知己将心里的话掏了出来。
“哎,你这种改制方案是比较保守的一种,早几年南方一些大企业都采用的你这种方案。现在啊,人家那边主要采用的改制方式就是MBO经营层收购,有的一把手一人就买断了。你这有什么担心的!”靳建国开始有些不屑起来,笑了笑又端起了酒杯,“不过呢,你说的与林省长事先沟通一下还是非常必要的!”
这时,服务员又拿进了一瓶路易十三。李凡达不等服务员将酒瓶打开就夺了过来,语气强硬地说:“靳老兄,不要再开了。今天就不能再喝了,以后当我们两家企业的改制工作全部完成之后,你老兄说怎么喝就怎么喝,老弟我全依你!”
靳建国从李凡达的口中想知道的事都说了,便不再强求他再喝了,“好,好,不喝了,想什么时候喝,老兄我再陪你吧!”
“好好,我们今天就喝到这了。我看林省长在不在?他如果不在我就回去了。”林凡达的脸红得有些像猪肝。
“老弟啊,你就这么样去见林省长啊,是不是等明天啊。”看着李凡达刚喝过白酒又喝了大半瓶路易十三,靳建国不禁劝道。
“这点酒算什么,再说我和林方敬是什么关系?”说着,李凡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出门时没忘将门关上,且坚持不让靳建国送他。靳建国也没再坚持,便坐回了沙发上,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心里说了句“今天这瓶路易十三喝得还是比较值得!”
16
靳建国在房间里并没有出来,而是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高能,你现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公司宾馆328房间,你到我房间来一趟!”
“靳总啊,我刚从医院出来,正准备回家呢?我十分钟后赶到您哪!”电话那头传来了叫高能的人的答话。
不到十分钟,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随着靳建国的一句“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靳总,那个今天上午要跳楼自杀的伍小凤和林省长的关系非同一般。据说,伍小凤在我市西部的大环山的阻击战中,将林省长的父亲从死人堆中救了出来,后来解放十多年以后两家人又取得了联系,林省长还将伍小凤认作干娘,最近这些年不知什么原因两家人的联系少了。”这个叫高能的未等靳建国问话便说了起来。
“好,知道了。关于伍小凤一家的情况还要多了解一些。”靳建国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伍小凤有个儿子叫唐爱国原来曾经在我们的动力公司工作,二年前我们公司第一次安排工人下岗时,伍小凤主动让他的儿子下了岗。现在伍老太太住在羊圈子工人生活区的平房内。伍老太太跳楼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儿子唐爱国在方舟打工时得了一种十分不好治的病,便打回电话说不活了,当听到儿子要自杀这个伍小凤也便有了轻生的念头。”高能继续对伍小凤的家庭情况进行了介绍。
“你马上对伍小凤在医院住院发生的费用安排一下,让工会送去些困难补助,让后勤住房管理科给伍小凤一家在干部小区安排一套条件好的住房。那个唐爱国在方舟的情况怎么样,你安排人找一下,他治病所用的费用由公司予以解决!其它方面再有什么事情你就见机行事吧!”
“好,知道了!”
靳建国身子靠在沙发上,用手捋了一下有些秃顶的头发,接着安排道“省国资委电话通知,监事会06办事处要进驻我公司进行监督检查,请你和他们主动联系一下,了解一下情况。监事会进驻后,接待工作主要由你负责,一定注意做到谨慎、灵活、热情、节制。”
“好,明白了!靳总,没什么事我走了!”
高能刚要转身离开,靳建国又说道:“你电话通知一下严总,让他尽快到我这儿来!”
“是!”说完,高能匆匆离开了房间。
17
经过二个多小时的特殊的按摩,熊占山和金水媛身体上的激情已经消退,两人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他们并没有穿任何纺织布料,而是裸体走出了按摩房间,通过一个小角门来的了一个硕大的由玻璃和钢骨结构组成的球形建筑物中。这里面的温度适宜,周围种植着大小间隔排列的各种热带植物和鲜花,中间是一个不太大的游泳池,边上人选沙滩上是一排白色沙滩椅,对面是各种欧洲风光的风景画。
熊占山问:“水妹啊,你这是弄得哪一出啊,怎么一定不要我穿衣服?”
金水媛挽着熊占山的胳膊,将头依偎在熊占山的肩膀上嘀嘀地说:“这是我设计的天体馆啊!许多设施是我从国外空运来的,费用可不少啊,熊哥不会心疼吧?”
熊占山用手掌拍了拍金水媛的肩,平静地说:“哪会!不过你得给我讲解一下啦!你这里面到底全是些啥名堂?我们在这里面赤身裸体,大白天外面的人通过上面的玻璃不会看到我们吧!”
金水媛呵呵地笑着:“让这里山上的老百姓看一看你熊大老板的身体,或者被小报记者偷拍了去说不定会卖出大价钱的!啊?”接着回过身面对着熊占山,用舌尖在熊占山的胸口舔了一下,一本正经起来,“不会的,我采用的玻璃当然从里往外是透光的,从外往里就不透光啦,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说着,他拉着熊占山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半躺了下来,从旁边的茶几上拿出一个遥控之类的装置,对着窗帘轻轻一点,只见那个大型欧洲风景画毫无声息地打开了,一点点向四周隐去,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玻璃幕墙。
那是一面玻璃幕墙是透明的。玻璃的后面是一个比普通宾馆的套房要大一些的房间,里面有床、桌椅、衣柜等物,还有一个叫不上名字的运动器械。接着,有两个裸体的十六七岁的女孩依偎着走进了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伏在另一个的身体上,开始用舌尖逗弄着下面女孩子身体的乳房和下体的敏感部位……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子开始娇喘连连。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开始伏在另一个的身上,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另一个的躯体……
熊占山笑了:“噢,你搞得这些我知道了,有点类似东南亚国家红灯区的街道了。”他用手指了一下那个运动器械,“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看不明白,和我平时看到的一般运动器械不一样啊?”
金水媛并没有答话。只见看个女孩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已经走到了那个运动器械面前,一个斜躺在个器械上面,另一个坐在另一个女孩子的对面。接着,那个装置似乎启动了,两个人的身体开始分分合合……这时,金水媛才回答道:“这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安乐椅,主要考虑你的高贵客人啊,好多属于上了看见的老头了……在这里可以给他们母亲和情人一样多方位的关怀嘛!”
熊占山乐了,“这个东西不错,老幼皆宜,都可以用啊!”接着,他用指尖点了一下金水媛的额头,“真有你的。明天啊,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客人,就在这里接待吧,我先检验一下你的成果。”
熊占山走出天体馆穿上睡衣准备到卧室休息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只见有三个未按电话,当他打开一看全是江燕梅打来的。当熊占山将电话回拨回去的时候,只听江燕梅用近乎撒娇的口气说道:“ 熊老板啊,您好不容易回电话了,人家等您的回电几乎都要睡着啦。我们魏教授同意改变一下行程,明天到贵公司拜访。您那里方便吗?”
“江女士,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不巧我刚才洗了个热水澡,经这热水一泡啊,竟然眯眯糊糊睡着了。在梦中啊我想到了你,突然就醒了,我这不立马就给你回电了。”熊占山别看表面好像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唯独在女人面前往往表现地十分细腻,“我们公司在时刻期待着你和魏教授的到来,你们什么时候来我们都随时欢迎!不过你要的劳务费是要现金还是支票?”
“哎哟,熊老板真会说话,听了你的话我会说不定我今晚就要睡不着了!我可听说你熊老板可是单身哟,你这个孤男对我这个寡女如此说话,让那个女孩子不动心呢!”江燕梅听了熊占山的话,嘴中的“您”马上也变成了“你”,且顺着熊占山的话调侃着,但并没有忘记她根本目的,“熊老板啊,如果你能支付现金最好不过了!”
“现金没有问题,你和魏教授走之前我肯定会准备好的!请问我派车几点到什么地方接你和魏教授呢?”
“明天上午8点到世纪大酒店1108房间,你觉得怎么样?”
“好,没有问题!明天见。”
“熊老板,明天不见不散!”
熊占山合上手机,“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冷笑了一下。他从江燕梅的口气中,明显感觉到这个表面看来心高气傲的女人,现在已经完全折服于他手中金钱的魔力。
>>长篇小说《国器》连载(第二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