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夜行人

                                      夜行人
                                                                   曹朋枝
       我一直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他是我找工作途中遇到的年青人。高高的个子，戴一付近视眼镜，模样很斯文，给人一种不苟言笑又很深沉的感觉。他总是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一声不响，不言不语。是那种你不询问他决不发声的主儿。
       记得第一次碰到他的时候，是某旅游开发公司向社会公开招聘行政秘书，景区管理员，收银员，服务员等工作岗位。因招聘启事上没有注明学历要求与年龄限制，因此，面试的那天，来了许多人。有男的，有女的；有青春年少者，也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大家挤在二楼办公室的门外，叫一个，进去一个到里面去面试。没有叫到名子的人，就东一个西一个坐在接待室里的沙发和椅子上，攀谈起来。
    “你应聘什么？”
    “景区管理员。”
    “你呢？”
    “景区管理员。”
     ……
    问了身边几个人,回答都是应聘景区管理员。看来，今天应聘景区管理员的人多，竟争肯定激烈。正说着，坐在我身边椅子上的一个小伙子，对坐在对面一个戴眼镜的年青人说：“你应聘什么工作？”
    “行政秘书。”戴眼镜的年青人答得干脆。只见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西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本杂志和一叠报纸。
    “这是什么？”小伙子伸手要拿年青人的报纸杂志。
    “是我的应聘材料。”年青人将自己的材料递过去，“上面有我发表的诗歌与文章。”
    小伙子坐在椅子上，将报纸杂志翻了翻，又还给他说：“你肯定行，学历高，又有才华。”
    “我只有高中学历。”年青人用手接过报纸杂志，一字一句地说。不慢不紧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自信与从容。接着，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女孩走出来。“6号。”随着里面一个女中音的叫声。“到！”戴眼镜的年青人，手拿着一叠报纸杂志答着进去面试去了。还没有叫到我们的名子，大家就象蜷在暗夜里睡熟了，但那个离去的人，就象暗夜里出现的一个亮点，在我眼前闪了一下，又瞬间熄灭了。
     第二次碰到他的时候，是在劳动力市场举办的用人单位现场招聘会上。一见面，我就问他：“那天，你没有被那家旅游公司录取啊？”
     年青人一脸地无奈，摇摇头说：“那家公司要求大专以上学历，我没有学历，落聘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这时，他身上已经不是那套崭新的西服，而是一身黑衣裳。黑衣裳加上白晰的肤色，就象一只乌鸦，给人一种冷冷的黑黑的感觉。自然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多说。
     之后在每月8号18号28号劳动力市场定期开市的现场招聘会上，我经常碰到他。只见他依然是那身黑衣裳，在求职大厅里，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坐在一个高脚凳上，背靠着大理石柜台台面，静静地看电子屏幕上打出的市内外的招聘信息。仿佛眼前熙熙攘攘的世界与他无关。他只是来看看，看看这一场招聘会上有什么新的招聘单位和新的招聘信息。
     有好几次，从人头攒动的求职者中，我都凑过身去问他：“别人都忙着到招聘台前与用人单位沟通登记找工作，你却干坐着，也不登过记碰碰运气？”
     “我不忙着找工作。我打过工，当过门卫，送过报纸，在工厂的车间里干过操作工。都是一些劳动强度大，工资抱酬低，工作环境恶劣的活。”说着，他用手指着招聘台前的哪些招聘单位说，“在这个城市里，没有800元一个月的活，对我都是没有吸引力的。”
     “我来看看。”直到最后，他回答我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淡淡的语气里透出几分落寞与无奈。
     “你多大了？”有一次，在劳动力市场，我问他。
     “35岁！”他有问必答地说，“1968年11月1日生。”
     “还没有结婚？”
     “没有。”
     “想不想女人？”我笑嘻嘻地揶揄道。
     “什么话！”他大声嚷道。显然，他是被我这句话激恼了。随即又冷却下来，一脸平静地说：“想女人，随着年龄增大，说不想女人，那是假话。夜深的时候，也想女人；但没有女人，书籍是拐杖！”说着，他从高脚凳上站起身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本封面枯黄的书籍朝我晃了晃。然后鱼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留下一句令人深思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作家张贤亮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是需要由男女双方相扶相携地走，这样人生才能走得坚定，走得从容，走得完美，走得和谐，走得完整。显然，那个戴眼镜的单身大龄青年人生是残缺不完整的。但他走时丢下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没有女人，书籍是拐杖！”这句话不错。它使我仿佛看到：一个青年，由于没有考上大学，十几年来，为了心中的理想，就是拄着书的拐杖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披着浓重的夜色跌跌撞撞地向我们走来，途中，没有靠任何人搀扶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