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万唤幸福来

老李死了。老李是村里一位朋友的父亲，他的去世自然也是一次让朋友们聚会的机会。人们对于现在的生老病死还是很看得开的，没有那哭天悯地的难以割舍，只是把它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办。我们这代人总是在盘算自己即将经历的或难以躲避的责任，我们把它当做完成任务。

　　　　小李是幸福的，大家议论的时候都这么说。国家现在富了，自然不会忘记人民，于是在去年破天荒的给农民发‘退休金’。只要年龄达到六十岁，就可以每个月领到55元，一年下来就是660呀，多么吉利的数字。当然为了避免假冒年龄，为了打击吃空饷，为了不出现截留这批巨款，不但要实名制且要全家身份证件。老李是没有身份证的，他一直放羊种地，从未出过远门，并没有远房亲戚。老李夫人更是自从嫁给老李，除了生孩子去了北方一个小县城，一直在自家的那几亩命根子上奋斗，直到白发苍苍。农村这种情况是普遍的，老人们大多没有身份证，他们觉得有户口本不就证明自己是中国人了吗？村里的干部连自己院里柿子树收的多少柿子都很熟悉，还用得着身份证？况且那身份证需要花三十块钱的。

　　　　老李和夫人去镇里的派出所照身份证，但派出所里的什么机器坏了，需要去市里办。两人不得不回家，计划明天坐车去市里，并找好了几位同伴，因为觉得单独去市里发憷。这种想法不是没缘由的，邻居有位老田，女儿嫁到市里。老田年轻的时候到失去过几次城里，后来在村里的渡口摆渡，虽然见过各种奇怪的人，但地方是很少去过的。她女儿生孩子的时候不得不去探望一下，骑着自行车到城里吓了一跳，到处车水马龙，城里人骑车像玩杂技一般忽左忽右见缝插车。老田吓得推着自行车，以为这样安全，不成想后面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杂技玩的不好，还是嘣一下撞了个正着。老田给女儿准备的鸡蛋破了一半，还把手指磕出了血。那小伙子也摔了个王八看太阳，但他很快反映出来四周几位靓女捂着嘴很开心的样子。老田颤颤的刚爬起来，那小伙甩手就是一个大耳雷子，并骂了一句令老田糊涂的话：妈*的，占着路你不骑车，磨叨娘了个*。老田一直未明白自己那耳光是怎么挨上的，但他再也不敢去城里了，直到这次和老李不得不去。

　　　　老李甚是激动，但未等到天亮，觉得心口疼。心口疼是很多人都有的，谁也没当回事，农村人有点疼痒是不太在意的。据说村长心口疼的时候去城里大医院看病，医生问他怎么回事，村长说心跳得厉害，那医生眼皮也不撩地说：不跳就坏了，心就是跳的。让村长什么时候疼再去找他，不疼的时候看不出来。但老田疼的什么时候不疼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没有过多的挣扎和喊天叫地就默默的去了。他媳妇擦着哭肿的眼皮絮叨着老李昨天晚上没说哪里不好受，只说心口疼，喝了点开水就睡了。老李不用去城里照身份证了，他去的地方是无需证明和车票钱的。

　　　　老李的丧事和其他人去世一样。村里有专门做饭的橱子和管红白事的‘理事’，乡亲们帮着忙活里外。大家闲暇的时候则坐在一起聊天，扯着较为醒目的话题，譬如老李的死。人们觉得老李是幸福的，没受什么罪，没花什么冤枉钱，虽然救护车来了但人已死了，那车白跑了一趟悻悻的窜回去了。大家扯到老李之死自然说道这可惜的‘养老金’，觉得国家很不容易，免除了学费，免除了皇粮，还倒给钱，多好的政府呀。老百姓有句常宽心的话：给点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他一点不给你能咋的，况且那么多活到六十的老百姓，每人每月55，那得多少钱哪。

　　　　将近六十的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推算派出所的机器很快就会修好的，照身份证不用跑到城里，那每月55元的小本本像财神一般闪着金色的光芒。说不定以后还会涨的，也许会涨到一百呢。

　　　　小李把父亲养的几十只羊全卖了。

　　　　给父亲烧五的时候，小李做了一个存款折，上面写了多少谁也不知道。随着那些纸做的汽车楼房和一应俱全的家具一同灰飞烟灭，老李应该在那里过得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