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巨人肩上的《经营生命》第四章（1-5）

 儒家　　

1．孔子与《论语》　　

    新知：本书是一本对于古今中外之哲学流派进行通判的书，故着重讲述世俗伦理准则的孔子思想实非本书的重点也。但是，按现在西方学者的观点，孔子的思想似乎又可归纳为一种道德哲学的范畴，又特别是其对中国文明影响是如此深远，长期居于世俗文化的中心地位，所以还是不吝笔墨对其略述一二。

孔子（公元前551~前479年），名丘，字仲尼，春秋时代山东曲阜（其时属鲁国）人。孔子3岁丧父，17岁丧母，其青年时曾做过管理仓库和管理牛羊的小吏。孔子非常博学，精通六艺，即礼（礼制）、乐（音乐）、射（射箭）、御（驾车）、书（书写）、数（计算）。孔子大约从30岁起开始做教师，收徒讲学，传有弟子3000人，而优秀者即得意门生也有72人之多。孔子是中国兴办私学的第一人，堪称一个大教育家。他非常重视因材施教，并且善于启发式的教育，且广收各阶层之学生，打破了贵族子弟对于受教育权利的垄断。

大约从50岁之后，孔子开始带着门徒周游列国，开始其长期的游说生活。尽管孔子所到之处均受到各国国君的敬重，但是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其复归周礼的政治主张却很少被真正采纳，他不禁叹息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年满68岁时在政治上仍郁郁不得志的孔子回到家乡鲁国，集中精力收集与整理古代文献典籍，编订出《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六经，为中国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然后在73岁时安然告别人世。

清风：有趣的是孔子在死后却极其荣光，这一点恐怕连孔子本人生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在汉朝时孔子被追封为“至圣先师”，唐朝时被封为“文宣王”，到了明清朝又被进一步加封为“千古圣人，大成至圣先师，万世师表”等等。后世还曾以这样的溢美之辞来赞扬他，“天不降仲尼，万古如长夜。”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整个二十世纪孔子却又曾被批判得体无完肤，可以说历史上很难有一个人如同孔子这样将巨大的毁誉褒贬集于一身也。

新知：自称“述而不作”的孔子，其思想观点集中体现在由其门徒整理而成的对话集《论语》一书中。此书完全成为了中国人的一本道德《圣经》，宋代开国宰相赵普对它极力推崇，赞之为“半部《论语》治天下”也。孔子的思想经过后世之发展，逐渐形成一个居于封建社会思想界正统地位的儒家学派，孔子则成了当之无愧的创始者。而儒雅之气则成为一种道德修养甚高的标志，以至于对成功的商人和军人也有“儒商”“儒将”“儒帅”等等称谓。老师，如何用最精炼的语言来表达孔子的思想呢，此恐弟子力不能及也，所以还得请你出马也。

清风：孔子的思想核心就是一个“仁”字，而按孔子自己的说法，仁又包括两方面，一是“克己复礼”，一是“爱人”也。要克己复礼，首先要“正名”也，名正则言顺也。此正名也，实际上就是要强调名份，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长幼有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要依等级制度而遵循礼制，如此则天下能够太平。这种东西，以后被发展为一套三纲五常的准则。所以，在家里形成一种家长制，在国家形成一种更高层次上的家长制。

新知：孔子的政治理想就是要复礼，这也是后来当诸侯割据的局面结束之后，他能逐代走红的原因。因为封建王朝的统治者要维持封建专职体制的稳定，就要营造严格的封建等级秩序，所谓的礼制就能大派用场了。秦王朝是一个短命的王朝，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实际上自汉代开始。在汉武帝时，一向讨厌儒生的他后来却一反常态采纳群儒之首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开创了儒家独尊的时代也就不足为怪了。

清风：很好。要复礼，个人就要克己。克己是一种道德修养的功夫，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待它。重视道德修养是非常正确的，在今天对于精神文明的建设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比如说经常提到的克己奉公等等。但是，在孔子那里，很多对克己的要求却是对人性相当地压制的，这也是被后世中批判他的人所极为诟病的。比如说——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子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新知：我已推测老师对孔子思想的一个基本认识，那就是以仁为核心，其中的克己复礼这一面是糟粕比较多的一面，而“爱人”的那一面则是体现了人本主义的精神，属于有相当探讨价值的精华一面。

清风：很好，你真是一点就通，不得不服呀。体现孔子爱人思想的，最著名的两句话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此二者，可看作一个仁者行为准则的两方面，即对人积极有利的则帮助其立与达也，对人消极有害的，则勿施于人也。实际上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也可推出“己所欲之，也勿施于人”，总之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去考虑，体现了尊重人的思想。

新知：英语中有句谚语叫作“自己活，也让别人活”，说的应该是同样的意思也。在《论语》中孔子的弟子曾子将其师之思想精髓作了这样的精辟概括，“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忠”也，即我们前面概括之对礼之绝对尊崇也，为后来统治阶级诸多利用，可批判之处甚多也。此“恕”也，反映了一种应该人人尊崇的社会性公德也，可资借鉴发扬之处甚多也。

清风：你从我这里学会辩证法了呀，准备付多少学费给我呢？哈哈。孔子其他重要的思想我觉得还有下面一些——强调道德礼制先于刑罚的作用，“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对中庸之道的推崇，“过犹不及也。”“君子和而不同也，小人同而不和也。”“中庸之为德也，甚至矣乎！民鲜久矣。”等等。以上是我觉得对现代社会伦理及国家企业管理等都非常有启发意义的思想。

新知：《论语》一书中有许多是被中国人反复引用的脍炙人口的经典语句，兹择一些我简单地评点一下，以飨读者诸君。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此是孔子对自己一生的回顾，被认为非常符合人生之成长规律，而立之年，不惑之年及知天命之年等已成为当今不同年龄段的人的口头禅了。）“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此是孔子晚年生活写照，于今天之老人也有许多启发性。）“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此可谓是至理名言也，年少忌好色，年壮忌好斗，年老忌贪得无厌，依此三戒人生少忧患也。）

“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温故而知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举一反三”“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这些是论述如何求学问的经典语言。）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不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以上可以说是关于道德修养的一些耳熟能详的准则，也是真正君子的行为标准。不难看出，孔子之思想虽难比老庄之高妙，但易被一般人所理解也。此在语言上也有充分地体现，《论语》可以说是古文中最易读的一本道德格言汇编，它的文风已非常接近白话文了。

清风：点评地很对，至于说道德修养达到至高境界的便是孔子最杰出的学生颜回了，其甚至被后世尊为复圣也。

“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当颜回死后，孔子悲愤万分地说，“老天爷要毁灭我呀。”

新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人而不信，不知其可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道不同，不相为谋。”“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小人之过必文。”“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以上可以看作是孔子相人之术，对当今的管理学及用人学有诸多借鉴，对个人修养及如何交朋结友方面也有诸多可资借鉴之处。　　

清风：孔子还对统治者御民之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新知：现在来重点点评一下“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以法治国，顶多只能保证人们不敢犯罪（民免），却不能保证人们不想犯罪（无耻）。以德治国，以礼治国，才能保证人们不想犯罪（有耻），而且想做好人（格）。但是，这样的思想固然非常深刻，但又显得过于理想主义了，某种意义上讲这也许正是自古以来我们都不是一个法治社会的根源所在。当然今天党和政府特别注意到大力完善各类法律法规，并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建立法治社会的目标。

清风：可是由战国韩非子所倡导的法家的思想也一直有其市场呀，并且历朝历代也都有刑律和法典，有些如凌迟、腰斩之类的峻刑恐怕在世界上也无出其右也。

新知：虽有各类法典，但从其制定到执行很大程度上都在于统治者尤其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所以实际上一直是人治社会，与西方开始于古希腊的法治精神与民主制度是截然不同的。接着说，自然地孔子由于历史的局限是非常缺乏民主思想的，所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对构建一个尊礼重德的社会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统治者的道德修养上，如“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等等。另外的希望就在于要贤达之人出来做官拉关系，如“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清风：我插一句，所以中国自古以来就产生了知识阶层与官宦阶层合一，即“士—大夫”阶层的现象也。这种官本位的倾向延续几千年至今天尚有很大的市场，其根子就在那句话上，“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新知：2008年的最新注解——

深圳公选一处长，竟有40个教授来争。其实，所谓官本位思想，说到底也不是一种思想或观念，而是一个“生活小常识”。做官即能发财，自秦汉迄于今日，这根本不是一个观念问题，而是赤裸裸的利益驱动。　　

40个教授争一个处长职位，这只能说明，处长职位能够得到的利益远高于教授。社会并没有亏欠教授，而是做官利益太大，比教授所得更大，属于暴利性职业。破除官本位思想讲了多年，迄今未见成效，而且官本位有愈演愈烈之势。思想不难破除，观念可以转变，但如果做官的利益之诱惑还在那里，人们就有的一争。关键还是斩断官职与肥厚油水的关系，这涉及到对权力的监督与制衡。只有没有油水的官职，才不至于颠覆企业家和教授的自我职业认同。　　

清风：孔子虽然提出“学而优则仕”，但可能也没有想到在中国会演变成“仕则必富必贵”。不过这种情况的出现我想孔子还是难逃干系，因为以前中国的商品经济总是发展缓慢（间接强化了官本位观念），与孔子宣扬“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不患寡而患不均焉”等等重义轻利及平均主义思想的贻害实有莫大的关联也。

新知：说到官本位，我毕业时体会太深了。我们班上的补考大王，都能很轻易地在深圳找到一个好工作，只因为后面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爸也。以前人说“学好数理化，走便天下都不怕”，现在都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呢。

清风：打住，不可只看到阴暗面。

新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小人，意小孩子也。孙，通逊。这句话充分反映了孔子之男尊女卑，歧视妇女之思想也。相传，孔子曾休妻，并且曾制定休妻的七条理由等等。其还宣扬妇女要守妇道要绝对服从丈夫，而一旦守寡不可再嫁，更要少出门等等。

清风：你说的不错，孔子的思想也难免打上那个时代的落后烙印，因而不能不让广大妇女口诛笔伐了。但是凭心而论，单就上面这句话而言，却有一些被心理学所证实的实情存在，女性的性别特点决定了其性格中有一些乖张娇瞋的东西。对她亲密一点，她又容易任性耍横，而稍有疏远，又容易怨言连篇，不能自已。

好了，对孔子的评说就到此打住吧。我觉得他最可称赞的地方在于，虽然他几乎一生都是以一个失败者的形象出现，没有君王采纳他的主张，按他自己的话说，“累累如丧家之犬”也，但他对真理的探寻与追求从未动摇过，如他所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新知：啊，单就痴心不改地求道这一点而论，老师身上倒是很具孔圣人的风范呀。

2．孟子与《孟子》　　

新知：孔子去世一百多年后，孟子（约前372~前289年），名轲，字子舆，战国时邹国（今山东邹县）人，这一伟大的思想家出现并且接过了孔子的衣钵。孟子很小时便丧父，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其母亲非常贤惠，为让孟子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曾留下了孟母三迁的千古佳话。

清风：何以要三迁，因为要择邻而居。有了理想之邻居，孟子才能够避免不良影响。日后孟子也果然争气，投到子思（孔子之孙）弟子门下精研儒学。孟子学成之后，将儒学发扬光大，而自己也被后世尊为仅次于“至圣”（孔子）的“亚圣”。孟母实在是一位不平凡的女性呀，他对小孩成长环境的极度看重，竟然不经意间与近代风靡一时的行为主义心理学派的核心思想相吻合，可谓是智慧超绝也。

新知：有趣的是孟子的命运与孔子有几分相似之处，所到之处都受人尊重，但是其“仁政”“王道”的政治主张却依然不被君主们采用，只得在晚年召集弟子著书立说而成《孟子》一书。此书与《论语》《大学》《中庸》一起，后来被称为四书，而孔子编订过的六经因《乐》失传而称为五经，四书五经后来成为儒家文化最基本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典籍，成为封建时代中国人从小接受教育时的标准教科书。

清风：孔孟在世时的遭遇如出一辙，都是不管在哪里都被待为上宾，但其政治主张却从未被真正接纳过。何也？对于桃李满天下且在社会上影响极大的圣贤，各诸侯国的君王自然还是不敢怠慢的。隆重地接待一番，不过是用他们来装点一下门面，以表示自己求贤若渴，从善如流的胸怀，但仅是摆一个姿态而已。这种情形颇有点类似于时下一些暴发户家里也会在客厅书架上放上好些世界名著，但却从来不曾看过一样。

新知：老师谈锋犀利，真个是讽刺地入木三分也。我试着来概括一下孟子的主要思想吧，当然这些思想是在孔子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其思想核心一曰“仁政与王道”也，二曰“人性本善”也，三曰“天人合一，养浩然之气”也。

其一也，孟子与孔子一样将社会的长治久安寄托在统治者的身上，但是孟子提出了较为具体的主张，即仁政王道也。他的这一主张，是源于他深信历史上有名的明君贤相比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所实行的就是王道，他们是值得后人效法的楷模。他鼓吹王道的力量，认为一旦实行王道，国君与民同忧，同乐，同好，同恶，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就能一统天下。具体措施是重新实行“井田制”，中间一块为公田，出产归国家。其余的为私田，出产归私家。这样一来，人民都有吃有穿，所谓“养生丧死无憾也。”这还只是王道之始，进一步地让人人都能受到教育，懂得人伦之道，如此王道就能完全实现。此种王道是“得道多助”的，而那种依靠暴力统治且为争私利而战争连连的霸道则是“失道寡助”的。

清风：很好，我再给你归纳一下。孔子所讲的主要局限在修身的“内圣”之范畴，而孟子将其推广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范畴，因此孟子被有些学者称为“帝王之师”是非常有道理的。所谓内圣即以圣贤之标准内求于己也，外王以王道之标准外用于世也。孟子如孔子一样也是缺少民主精神的，仍然是主张维持封建的等级秩序的。比如他坚决反对杨朱的自我主义与墨子的兼爱思想，认为“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他把人伦关系概括为五种即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还认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但是，我们又必须看到孟子毕竟向前跨进了一大步，他极力呼吁统治阶层要重视老百姓的疾苦，否则政权即有可能不保。他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并且他不赞成君位世袭，而提倡尊贤禅让，所谓“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更有甚者，他说如果国君缺少领袖的道德品质，那么他就实际上变成了一个“独夫”，即使被百姓杀掉，也不能算是违背礼制的“弑君”重罪，只算是杀了一个不义之人而已。因为他持这种“暴君可诛”的观点，所以对于历史上“犯上作乱”，从而推翻夏桀、商纣残暴统治的商汤王与周武王，他能超越一般的君臣观念，肯定他们率众推翻暴政的正义性。

新知：很好，继续发扬，哈哈。如此来对老师说话，恕我无礼了。即使在道德修养的“内圣”方面，孟子也有其独到之处，那就是其二也，他的“性善论”。孔子只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但人性究竟是什么样的，并无一个结论。孟子认为人生下来都具有四种心，即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必须发展这四种善端，就可以趋善远恶，且“人皆可以成尧舜”也。只要加强道德修养，人人皆可以成尧舜那样的圣人也。圣人不再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此结论对于儒家思想的传播与普及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也为芸芸众生指明了一个追求的方向也。

清风：孟子将道德规范概括为四种“仁、义、礼、智”，他继承了孔子仁即爱人的思想，并据其推己及人的原则提出了千古流传的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对于孔子对仁的强调，孟子特别强调义，在他看来“舍生取义”是人的最高行为准则。何以体现义也，“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

新知：孔子曰“杀身成仁”，孟子曰“舍身取义”也，以后又有人提倡“大义灭亲”也。在全国各地因儒家文化影响而建的庙之中，除了纪念孔子的文庙之外，应该就是纪念关羽的关帝庙为最多了。关羽乃三国时刘备手下一猛将也，因大意失荆州而败走麦城终被东吴孙权所杀。以后关羽的地位逐代提高，到后来完全被神化了，何也？此人与刘备失散后暂投曹操处，但一旦打听到刘备消息不顾曹操高官厚禄之挽留，而毅然千里走单骑回归旧主。虽然其人骄傲自大，但忠烈可佳，因而符合义的最高标准也，所以被历代统治者层层拔高成为一尊神，并成为他们用来激励世人尽忠报君的工具也。

清风：很好，我才发现你实在是懂得不少呀，不得不让为师刮目相看也。最后为师来给你总结那第三个核心思想吧，即“天人合一，养浩然之气”的思想。我们以前谈论道家时就多次提到中国人乃至东方人的基本思想特征便是天人感应也，即不会象西方人那样将人与自然对立起来，而从来都是将人与自然统一起来的。道家认为人是小宇宙，人通过修道能够达到那天人合一的境界，如此则能涵养元气，超凡脱俗而达真人至人之境界也。

而在孟子看来，宇宙先天具有道德的属性，人是小宇宙当然也有同样的道德属性，所谓“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而人性也本善，与天之性是相通的，关键在于人要充分发展人之本性，即“万物皆备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如此，就可以知天，也能与天合一，即“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新知：我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还说道，一个人懂得了宇宙的本性是由道德主宰，就是真正知天的人，即“天民”也。他还特别指出“天爵”与“人爵”之分，强调人要追求的是天爵，因为这是内在的东西，是有恒久价值的，而人爵是外在的若没有天爵支撑也是短命的。如他所说——

有天爵，有人爵。仁、义、忠、信、乐善不倦，这就是天爵也。公卿大夫这是国君定的爵位，人爵也。古代的人发自内心地按照天爵的指示行事，人爵也就自然而至了。今天的人则是抱着获得人爵的目的而修天爵，一旦到手，则将天爵丢掉了，实在是糊涂到极点呀，最终获得的人爵也是不能长久的呀。

清风：你说得这样精彩，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补充一点吧，我们可以清楚地体会到同样是追求天人合一，而道家与儒家的立场是大相径庭的——道家是要人放下后天所有的意识包括价值观，而与宇宙的先天原性相吻合，同时也找到了自己的原性，超越了一切的世俗也。而儒家孟子所言的超越还是一种不彻底的，停留在道德即仁义的层次上的，还是不能免俗也，最终还是为了入世的功业服务的。正因为如此，道家修道以养元气（细分可分为精气神），而儒家修仁义之道德而“养吾浩然之气”也。虽然仅多“浩然”二字也，但也就充分说明孟子赋予了作为中国文化中万物本体的气之道德性。

新知：可以这样说呀，道家之气是纯粹潜态之物，而孟子所言之气是潜态但揉合了一点显态的道德属性之物。孟子对此神秘化的“浩然之气”的解释是，“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无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兮。”

清风：我来给你归纳一下吧。自孟子始，物质性的“气”已受到了道德的洗礼，已从一种物质实体性的存在升华为伦理性存在。后世儒家继承了这一思路，继续从伦理学上发展“气”的思想。有关“气”的伦理性词汇也不在只是一个浩然之气了，而是出现了志气、勇气、正气、豪气等等不一而足。

新知：仁与义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老子所言之道与德之关系。仁偏重于指儒家道德观之内涵，义偏重于外在的表现也。孟子还说要养此浩然之气，就是要不断地持之以恒地“明道”（领悟）与“积仁”（实践善行）。著名的“揠苗助长”寓言出自孟子文中，以此来告诫人们仁义之修要日积月累，而不要想走捷径。

我还想说的一点就是在孔子思想里面几乎没有一点神秘主义的因素，孔子无非讲过几句如“五十而知天命”“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话而已。而在孟子这里就将其道德范畴提到了一个流行于宇宙（天）的形而上学高度上来了，因而为后来儒家发展成为一种礼教奠定了基础。众所周知，儒家不同于道家佛家的是，它是为世俗服务的思想体系，并未继之而产生一种真正的带有超越性的宗教团体。但是在许多文章中，又时常看到“儒教”、“礼教”以及“儒释道”三教合一之类的提法，何也？因为自孟子始儒家思想加入了许多神秘主义色彩，以及开始提升到形而上学的高度，因而具有了类似于宗教教义的特征，所以会被冠以“教”的称号也。

清风：我都听入迷了，但必须打住，篇幅有限，不能收不了场呀，最后以孟子的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来收尾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矣。

新知：我知道此乃老师的座右铭也。若没有它的日日激励，单凭老师一己之力且在长期处于艰辛的生活中，想要完成这本巨著实在是不可能的哟。

清风：此乃“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嘛。我求你别再说下去了，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3．朱熹与理学　　

新知：在讲述宋明理学之前，先简介一下儒家的发展情况。儒家在汉代经过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一著名口号的董仲舒的发挥，在理论上进一步将天命与人伦结合起来并加以神秘化的解释。董认为伦理纲常的规范是天的安排和阴阳五行的体现，所谓“道之大源出于天”，“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董之论证虽不乏荒诞之处，但是在社会上造成了更广泛的影响，并为后来宋明理学的兴起打下了基础。

虽然汉武帝时开始独尊儒术，但在随后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及隋唐时期，佛家道家也曾各领风骚过相当长的时间并为统治阶级所推崇与应用，因而当时社会上还有较大的思想自由。而儒家直到宋明时方才发展到了高峰，并且彻底一统天下，人民的思想也遭到彻底地禁锢，而整个社会也逐步步入了死水一滩的僵化状态之中也。

清风：我补充一点，董仲舒对后世影响最为巨大深远的是其完整地提出了“三纲五常”的概念。三纲者，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也。纲本指网的总绳，引申为中心要点之意，所以有成语叫做“纲举目张”，“提纲挈领”等等。三纲，即指君对臣，父对子，夫对妻有支配、统治的地位与权利。而相反臣对君，子对父，妻对夫只有侍奉和顺从的义务。五常者，即仁、义、礼、智、信，五常之道。三纲五常的核心便是忠孝二字，忠孝观念也成为了中国人道德观念的核心内容。

宋明时代发展起来的理学，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思辩体系，也就是说将伦理准则提高到了哲学的高度，将“三纲五常”之类道德准则提升到了天理的高度，就是说它们是天理的具体体现。此种理论一出，自然大受统治阶层垂青，一跃而成为一种官方思想，对加强封建统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宋明理学又被后世称为新儒家，其中又细分为以南宋朱熹为集大成者的理学与以明代王守仁为集大成者的心学两大派别。

新知：朱熹（公元1130~1200年），子元晦，号晦庵，南宋福建龙溪人。朱熹学问极其渊博且著述极丰，在中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因而常被称为朱子。朱熹对四书进行了精心的评点，称为《四书集注》。公元1313年，元仁宗发布诏令，以《四书》为开科取士的标准，并以《四书集注》作为解释《四书》的依据。此制被明清所延续，所以欲中举的读书人都得熟读朱熹的经书注疏，由此可见朱子之思想对后人禁锢之深了。而由他集大成的理学更是摧残人性，有近代思想家戴震的名言为证也，“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

清风：历史人物的思想被统治阶级利用是常有的事，但不可因此而抹杀历史人物的功绩。朱熹曾被后人誉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肯定有过人之处也。我们前面讲过，东方人较之西方人缺少思辩逻辑的体系，而中国人即使与同为东方人的印度人相比也还要略逊一筹。而在朱熹精心建构的理学中，可说是结构完整，逻辑严密，不仅与印度就是与西方思想相比也毫不逊色。正因为如此，朱熹之思想于今天也引起了许多西方学者的关注，他晚年著书立说之福建武夷山也因此而名声大振，甚至引来引来不少海外崇拜者专程前往观光。

新知：师傅批评得对，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呀，看事情不象我等那样片面。这样好呢，我将功补过，来概括一下朱熹的主要思想，老师来做点评好吗？朱熹理学的核心是天理论，注意我们现在都还爱说什么“天理不容，国法不依”之类的话就是来源于宋代理学。他用太极生万物的过程来阐述“理”生万物的过程，以“动静无端”来否定宇宙运动的所谓开端。在理与气的关系中，提出“理本气末”、“理先气后”的观点，强化了理为本源的理论。

清风：朱子继承和发展了北宋周敦颐和张载等人的观点，即将道家中太极生万物，万物以气为本的思想，发展为理生万物，万物以理为本的思想。

新知：他提出“理一分殊”的观点，认为“天理”与万物之理只是一般与个别、抽象与具体的关系。这是借鉴了佛家的思辩哲学体系，来论证何以万物既统一于理而万物又从显态上看有种种区别。在人性论上，朱子还继承和发展了周敦颐的学生程颐和程颢两兄弟的观点，主张“心统性情”说，把“性”（人本性）看作是天理在人心中的体现。“性”的内涵即是仁义礼智信等道德品质，具有以上的人性才为“至善”，是为天地之性。然而因人的气禀受不同而形成“气质之性”，又因理气相杂而造成了善恶的不同。所谓“情”，则是性的外化，。性与情一致，都由心来主宰。所以，人们应该以理为最高准则，不仅在心（思想）上具有道德的基本要素，而且在行动中摒弃不合节度的人欲而达到“中节”的目标。

清风：这是将禅宗的心性学说加以改造，将禅宗等出世哲学所追求的人之原性认定为是具有道德性的天理的体现。

新知：朱熹认为，合理的要求是“欲”，也是天理，不合理的过度的则是“人欲”，应予以节制，故而天理与人欲相对立。由此他提出了那著名的也是最为近现代人所口诛笔伐的“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此口号就是表明了其所认为的道德修养的任务与目标也。此类口号也是在二程的思想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程颐还有一句著名的口号一直被近现代人所强烈批判，就是那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朱熹还认为要搞好这样的道德修养，需要一种“持敬”的态度，此就是要求收敛身心，处处事事以义理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实际上是对孔子“克己复礼”思想的发展。

清风：此“持敬”之说，实际上也是对于“正心诚意”的又一说法也。《大学》中提出了儒家思想对人的基本要求，即八目也，“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前五项可看作是内圣的要求，后三项是外王的要求也，又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说法。

新知：我再强调一点，内圣的核心就是修身二字也，前四项即具体修身的步骤也。外王的步骤从家到国，反映了我们以前多次提到过的中国古代哲学中普遍存在的家国同构的思维模式。

清风：老是喜欢打我的岔子，不过见你思维越发敏锐，我还是高兴不已。朱熹特别强调通过“格物致知”以穷理也，要求对外在事物进行仔细考究，甚至要格“一草一木，麻麦稻梁”之理，从而有利于把握天理。认识论与道德修养论相联系是理学的共同特点，同时也是对《易经》中“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思想的深化。此外，朱熹还提出了知先行后的主张，强调在对道德仁义进行充分把握的前提下，才切实地去实践之，而不是盲目地去实践之。

新知：朱熹此人年轻时也曾多年涉猎佛道之思想，他对佛道两家的宗旨是反对的。在他看来佛教只讲求空幻寂灭，而道教只知养生而已，只有儒家才最切实际之用。但是，朱熹之聪明之处就在于又大量地将佛道中有用之东西偷梁换柱般塞进理学之中，终于将倡伦理之儒家改造成了具有哲学高度的礼教也，而朱熹也就成为继孔子之后最有影响的儒家思想家。

清风：很好，精彩之至也。只有一点为师于鸡蛋之中给你挑挑骨头，那就是说偷梁换柱不是很妥，可以这样说他虽然借鉴了佛道的思维架构，但塞进了全新的“理”也。似乎可以说是“换药不换汤”或“旧瓶装新酒”较为贴切也。

新知：弟子佩服，老师将两句成语“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稍加变动，信手拈来而一语中的也，此等境界非我辈所能及也。

3．王阳明与心学　　

新知：王守仁（公元1472~1528年），字伯安，号阳明，浙江余姚县人。他一生经历坎坷多端，可谓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不仅是一位杰出的哲学家还是政治家和军事家。王阳明自幼便聪明过人，仰慕圣贤。他在28岁考中进士后，曾追随程朱理学，在自家庭院“格竹子之理”长达七天七夜之久，结果是一无所悟。后来因为陷入朝廷之政争之中，被贬贵州龙场为官。阳明日日端坐静思，直至在某夜恍然大悟“圣人之道，吾性具足”之理，从此开始了其构建心学体系之历程，此番经历史称“龙场悟道”。

阳明发挥陆象山（朱熹之朋友兼学术对头）的“心即为理”的观点，把良知、心、性、理都看作是一事，“心即性，性即理”，心外无理，而心之本体就是良知也。由此可见，阳明专从吾心出发，将孟子的性善论，发展为良知论，将良知这一先验的道德意识赋予宇宙本体的地位。如此一来，良知就成了宇宙万物之源和天赋予人心固有的封建道德规范，以及一切判断是非善恶的准则。由此出发，他否定了以孔子和“六经”的是非为是非，把“六经”等同“吾心”，又否定了儒家经典的神圣地位和朱学的统治地位。

清风：暂停片刻，我来帮你再总结一下。陆王心学很大程度上是孟子“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的继续发挥。阳明在强调个人主体性方面非常类似于禅宗的学说，其藐视权威，解放思想的贡献与禅宗类似而产生之流弊也类似于禅宗。当然，禅宗是为明心见性服务，而心学是为了其所修道德而服务。因而，禅宗提出了“人人皆可成佛”的口号，而阳明将孟子“人皆可成尧舜”的思想继续发挥，认为大街上到处是圣人也。他的弟子还曾有过极端的做法，见行人就拜，还连称“圣人呀圣人”。

新知：对呀，强调“即心是佛”的禅宗到后来不是还曾“呵佛骂祖”吗，一样的呀。推而广之，在西方哲学中的主观唯心主义以及意志主义、存在主义等强调个人主体性的流派都对打破权威，否定既有价值观念产生深远影响，其流弊也类似呀。现代的正统学者一般认为朱子理学属于客观唯心主义而阳明心学属于主观唯心主义，虽然这种简单划分明显带有中国式的粗糙，但也可大致勾勒出此二者的区别所在也。就是说，在朱子看来万物都有客观的理存在，理是终极本源，而阳明则认为一切具在心中也。

清风：王阳明另一个思想是其提出的“知行合一”说，以此来反对朱子的“知先行后”说。他同样具有将认识论与道德论相结合的特点，要求人们树立一个信念，只要在意识萌动状态之时就照“善”的道德规范去做，把“恶”消灭在思想萌动状态之中，此就是知行合一了。阳明在晚年提出“致良知”说，成为其心学体系的核心部分。他倡导“致知在诚意”，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归宿，同时用“不假于外求”的“体认良知”，即内省直观，自明本心的“静”的功夫为途径，兼及“实现良知”的“动”的功夫，即用道德伦理规范来为人处世以及事业上的磨练，作为实现增强自身道德修养的目的。

新知：自宋代开始，我们可以注意到三教之间相互融合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一个大趋势。王阳明同样深受道家的影响，比如特别强调入静内省的功夫。只不过他所要求的是在入静内省的基础上体认良知，而道家所强调的是要达到那天人合一之澄明境界也。

清风：实际上，阳明受禅宗的影响也非常深，何以见得？比如说他在晚年曾留下了一个著名的“四句教”，其内容是——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由此可见，王兄实际上承认禅宗所说的“明心”见“性”之“性”是存在的，即“无善无恶心之体”也。但是，禅宗也好，佛家道家也好，它们所追求的就是达到此“无善无恶”的超凡且虚无之境界也。而阳明虽然也要人们认清这样一个境界，但却不是以它为目的，而是在此基础上去追求入世的具有道德修养且有所作为的境界，即在思想上知善知恶，在行动上为善去恶也。所有的宗教都带有出世性，虽然大乘佛教、禅宗及道教提倡不离世间的修行，那只是一种善巧方便也，目的是为了身在世而心出世也。而儒家虽然发展到了接近宗教的高度，并且在阳明心学中也承认了心之本体为无善无恶也，但它不会停留在这里，而是要发善心，做善事，为入世之功业服务也，这也是由儒家的根本特点所决定的呀。

新知：关于阳明心学突出个人之主体性的作用，我讲两个故事，一为古代版，一为现代版也，读者诸君通过这两个故事就不会对心学的宗旨感到空洞，以至于觉得不好把握了。

有一个故事说，王阳明的弟子有一次在半夜里捉到一个小偷，便对他讲说“良知”的道理，即要他生起羞耻之心，从而能洗心革面也。那小偷笑着问道：“请问，我的良知在哪里？”当时天气很热，这个弟子于是就叫小偷脱掉外衣，随后又请他脱掉内衣，小偷都一一照办了。接下来，该弟子不依不饶，接着叫小偷将裤子也全脱掉。小偷终于面露难色，犹豫着说，这样怕不妥吧。见此情景，该弟子于是对小偷说，你尚知道羞耻，这便是你的良知呀。

清风：说到小偷的良知问题，我倒是可以给你补充一个最新的例子。2005年6月27日，高考上线的绍兴贫困女孩刘楚楚被偷走了1万元，这钱是几位化名“老八路爷爷”的诸暨老人给她的助学款。小偷看了包内“老八路爷爷”写给楚楚的信件后，良心发现，设法把学费还给了她。你再接着说你想说的那现代版的故事又是如何的呢？

新知：话说在也许是中国最混乱的一个火车站即广州火车站，长年累月地活跃着一批号称“背包党”的犯罪团伙。何以称“背包党”，因为那些犯罪分子有意衣衫褴褛，并且背个大包装扮成外来务工农民，从而方便与真正的民工套近乎。通常他们在火车站选准对象，就上前搭讪，然后劝说其与自己一起去坐站外便宜的长途车（俗称野鸡车）。等其上了车，车主就开始漫天要价，直至将其所带钱财洗劫一空，而背包党就可以从中分成，每天下来收入极其可观。

这批人专门敲诈勒索从外地来广州找工作的农民男女，直到2005年年中东窗事发，从而被彻底打掉，竟然持续达二十年之久。而舆论在普遍质疑某些政府部门的不作为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了一个直揭背包党黑幕的叫陈涛的中年农民身上。此陈涛一开始也是一个受害者，在被敲诈得身无分文之后，被拉下水也成为背包党的一员。据陈涛自己说，其他被诈的很多男人最后走投无路只得去抢去偷，很多女人只得去那些歪发廊当小姐。当陈涛昧着良心也开始尝到挣大钱的滋味时，他那年迈的老母亲来广州看他。但是，其母亲被另外的背包党成员诈得身无分文之后，却不知去向，任凭陈涛找遍广州城也不见其踪影。此时，他翻然悔悟，毅然向媒体揭发此黑幕。在对央视记者的谈话中还说道，因为此举断了许多人的财路，因而有人悬赏十万要他的命。他将隐姓埋名，离开广州这个伤心之地，到其它地方打工，但他对自己的浪子回头之举绝无后悔，反而感到是在良心上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

清风：很好，经过弟子如此一讲，为师对心学之巨大价值已是了然于心了。

5．贡献与局限　　

新知：孔子学说的贡献在于开创了整个儒家学派，他的“仁爱”思想充满了人本主义的色彩。这样的思想在今天仍具有巨大的现实意义，比如韩剧《大长今》之所以能够持续热播，就是因为它贯穿全剧的都是传自中国的儒家思想。

清风：我给你插一句，在著名影星陈道明看来《大长今》的热播靠的是“日本人的故事结构加上中国人的儒家思想加上韩国的明星”，仅此而已。

新知：我感觉孔子开创的儒家思想对于现代企业管理，可资借鉴的东西很多。许多日本企业的成功据认为就在于揉合了西方的管理原则与东方的仁爱之心也，而西方也不乏类似的例子。IBM总裁汤姆•沃森在一次新员工培训会上，看到有个员工迟到，并在会上无精打彩，一问才知道员工太太当天生孩子。他马上称赞道，“你今天还愿意来开会学习，真是优秀！”并马上带员工坐上自己的私人飞机，飞往医院的产房去慰问。推而广之，在各个层面的人际关系中，孔子的“爱人”思想都是一种最好的润滑剂。

清风：由孔子率先提出的中庸之道，所谓“过犹不及”也，在当今也有许多积极的意义。此完全可作为人际关系，及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处理之非常有益的准则。孔子的教育思想比如“因材施教”等等，直到今天都有许多现实的指导意义。孟子提出“民贵君亲”以及“王道”的观念，客观上还是对减轻封建统治者对人民的压迫，缓和阶级矛盾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新知：朱子理学达到了哲学高度，有许多思想值得深入研究，并对古代中国哲学形成真正的形而上学体系奠定了基础。其所编的《四书集注》客观上还是起到了提高全民素质的作用。而王阳明之心学则是对个人主体性之强调，既是理学之发展，本身又解放了思想，加速了理学的崩溃。整个儒家学说对东亚各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日本韩国等等。又有人认为即使如亚洲四小龙之崛起都还有儒家影响之关系，被认为是在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的同时又没有丢弃传统，因而才获得了迅速的成功。

清风：任何思想在某种程度上说来都是一柄双刃剑，儒家学说更是这样。儒家教育的核心是个“礼”字，发展到后来更形成了“三纲五常”之类的东西，并且所有科举考试都以朱子的《四书集注》为准，严重地禁锢了人民的思想。儒家重义轻利的思想，对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起了阻碍作用。也许没有哪个国家象中国那样，商人一直出于很低的社会地位，并且在人们心目中还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无商不奸”的观念也。儒家还有一个基本特点就是总是将认识论与道德论结合在一起，这也是妨碍中国科技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加剧了中国固有的重人文轻自然科学的倾向。

新知：当然孔孟之道的最大问题还在于其一切仁义理论都建立在维护严格的等级秩序的前提下，这也使得其人本主义思想的光辉从来都没有真正闪亮过，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是如此地暗淡也。所以，在中国古代社会从来都没有民主意识，只有浓厚封建色彩的家长制。当然儒家学说关于道德先于法治的观念是有可取之处的，因为社会培育起道德观念可以预防很多犯罪的发生。并且对于已经犯罪的罪犯，通过培育其道德，也可减少其被惩罚后再犯的几率。但是，正由于儒家思想中缺少法制观念，所以也就助长了中国社会历来的“人治”现象，并且在中国历史上从来都没有真正出现过法制社会的时期。

清风：实际上在社会上提倡道德修养，其好处就是它毕竟是一种温情脉脉的东西，而不似法律那样显得冷冰冰的。但是，道德这种东西最大的问题便是它似乎是一种没有严格标准的东西，在具体实践中完全在于当权者的一句话而已，于是很自然地中国自古以来的社会便成了名为“德治”实为“人治”的社会。

新知：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是一味地强调道德的作用，比如对仁义的倡导等等，在很多时候确实是会带来被人利用来沽名钓誉的副作用，这一点我们在以前对道家思想的评论时就曾多次提到。在老子尤其是庄子的文章中，对世俗之人利用仁义道德来进行沽名钓誉曾进行了极其猛烈甚至可以说是矫枉过正的批判。这样的事情实际上在今天也还在不断地上演，有许多王宝森式的人物在事发之前那一个不是又同时把自己塑造成孔繁森式的人物一样呢。

比如报上曾报道的一个官员因贪污受贿而被捕，其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是这些脏款都被用于对贫困失学儿童的捐赠了。实际上，他平常的捐赠只是其受贿款的极小一部分。当然如果不是东窗事发的话，他在当地仍然被誉为清正廉洁富于爱心的楷模。比如2006年9月昆明各大媒体报道了省森林公安局原局长马胜因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徇私枉法、诈骗等四罪被判刑20年的消息，并且也披露了就是这样一个恶贯盈盈的人，曾经多次获得“优秀共产党员”“个人一等功”“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全国打击走私先进个人”荣誉。

我们以前评述过，在道家看来，不从根本上制服人欲，任何儒家的道德说教都是空洞和虚伪的。实际上，即使儒家思想从来都无法治本，但作为一种治标之策还是一直发挥了巨大作用的，这一点也是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的。

维护等级秩序与仁爱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种内在的矛盾性，因为在“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情形下，很多时候所谓的仁爱便成了一句空话。也正由于此，在信奉儒家思想的一些著名人物中，许多都存在着毁誉参半的情形出现。历史上的曾国藩就是一个著名的例子，既是封建社会称之为的忠臣、完人、圣人，又同时是镇压农民起义，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新知：文革时对曾国藩之类的人是一概否定的，近些年来又对其进行了再认识，其文集及生平事迹等一时还成为出版界的热点。我在小时印象最深的只有其给皇帝写奏章中言“屡战屡败”，而其幕僚将此言改为“屡败屡战”，其意思便迥然不同的故事。

清风：朱子理论的一个缺陷在于其对“格物穷理”之强调，忽略了个人主体性在认识事物及道德修养方面之作用。其所谓的格“一草一木，麻麦稻梁”之理，造成了许多繁琐哲学式的东西，缺少真正的实用价值。其对“知先行后”的强调，造成了一些人的知行脱节之流弊也。当然最最严重的问题在于其“存天理，灭人欲”思想，一经被统治阶级所利用，整个社会便变得铁板一块，而人们的思想与行动自由都受到了极大的禁锢。

新知：从“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发展到“存天理，灭人欲”，加上二程提出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尤其表现在对妇女的精神压迫上，使得多少烈女为了贞节牌坊而无辜丧生。从贞操到节烈的升级，是程朱理学的一大发明。春秋之前，男女之间的交往还是相当自由的。一部《诗经》中有大量的表现男女爱情的诗篇，而传诵千古的就是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古代对女性的贞操要求从春秋时开始逐步加强，《礼记》等书中就提出了“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但关于男女大防之礼教实际上并没有在社会上彻底地被实施，寡妇再嫁一直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在历代史书中的记载也可谓是盈千累万。

清风：我给你插一句，在魏晋时期的《孔雀东南飞》这一千古名篇中，就写道因婆婆的极端苛刻，而被休回家的女子刘兰芝，尽管有县太爷去为公子提亲，但仍痴心等着爱郎焦仲卿的故事。这说明当时社会尚有相当的开放度，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子，仍可得到贵族子弟的垂青，并未背上贞节的枷锁。

新知：实际上在唐朝则更为开放也，据记载唐朝皇室曾改嫁的公主有二十多位，有的甚至多次改嫁。张艺谋导演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就反映了那时的情况，那时的妇女常披薄纱，穿着也比较暴露，男女之间也更无那许多的“大防”也。

清风：史上有“环肥燕瘦”之说，是讲汉朝时以瘦为美，而唐朝时以胖为美，故清瘦的赵飞燕与丰满的杨玉环这两个宠妃分别成为这两个朝代的时尚代表。至于说到国产电影，在我看来是大片越来越多而水准越来越低，而媒体也整日热衷于吵作一些“巩俐的乳沟”之类的东西，因而实在是提不起我对它进行讨论的兴趣也。

新知：不是我说你呀，老师你是越发老气横秋了，哈哈。接着正题说吧，然而到了程朱理学问世之后，恪守所谓的贞操便成为女性所必须遵守的戒律，实际上是套在脖子上令人窒息的精神枷锁。理学认为，妇女失去丈夫后，不能再嫁，此举称之为“节”；丈夫死后以自杀来殉夫的行为，称之为“烈”；遇有强暴欲行非礼，而能以死免辱也称为“烈”。自理学诞生之后，遍布神州大地的各种贞节牌坊其实就是记载女性血泪的控诉牌。这其中又以号称理学故乡的安徽歙县的最为众多和出名，兹举几例如下——

“新安奇节”坊，旌表节妇朱隐贞而建。她还没有结婚未婚夫就死了，但她从17岁妙龄一直守节到老，足不出户达数十年之久。　　

“胡门双节”坊，旌表一对妯娌。她们出嫁不久夫君先后逝去，结果此一对年仅17岁和19岁的姐妹双双困守空房，直至终生。　　

“含贞蕴粹”坊，旌表一位吴孙氏。她25岁起寡居，终其一生艰辛来抚养遗子幼侄。　　

此外，还有许多“烈女坊”，比如有一坊是为了旌表这样的女性，年仅18岁的她便遭丧夫之痛，毅然殉节先后几次未遂，最后终趁人不备坠楼而死。

清风：讲得很好，在理学诞生后，封建社会的妇女所受压迫之深确可说是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在明清这两个封建制度已开始跨入日薄西山的时代，还发生过多起后妃为帝王殉死的事件。与此截然不同的是，统治阶级对自己却从不禁欲绝情，或者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或者是妻妾成群，总之是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

新知：师傅，我有一个疑团，还望你开示一二。我感觉师傅对佛道之学造诣极深，对那超越一切情欲之极乐境界也推崇倍至，何以要抨击理学所带来的禁欲主义呢？

清风：主要原因有二。一则，佛道二家虽然主张超越情欲，但却为修道者指明了具体修炼之理论及实践法门来化欲也，并且其实证所得之乐如我们前面所述无论从质量上还是持续时间上都能超过世俗之情欲之乐。而理学单靠一个对道德的修养，就要人们灭欲存理，实无可能，只能是对情欲之强行压制耳，对人之身心是莫大之摧残也。二则，佛道二家从来都主张一切随缘，因为它们知道芸芸众生能发心修道者毕竟是极少数，并且要彻底超越世俗生活毕竟是一件非常困难之事。因而，佛道二家从来都不曾借助外力来强行推行自己的主张，相反它们还通情达理地主张“宁劝十人还俗，不劝一人出家”。

而理学则继承了儒家的一贯传统，积极向统治阶级兜售自己的学说，而此学说也正中统治阶级之下怀，因而成为封建社会后期近千年的正统思想，从而杀人无数也。总之一句话，宗教性的东西一旦同政治相结合，其破坏性就是如此之大了。在西方曾经经历过千余年的黑暗的中世纪，其原因也是一样的，即基督教与世俗政治紧密结合在一起所造成的。

新知：先生之搏大胸怀、民主精神和实事求是之态度，更令弟子仰慕之至了。实际上人之情欲只能是疏导与化解，岂是简单地堵塞所能解决问题的呀。朱子自己也曾晚节不保，因引诱两名年轻尼姑为妾而遭皇帝痛斥。作为道德大师之朱子自己尚不能做到存理灭欲，却要天下人认那样一个死“理”也，岂非是天大的一个笑话和讽刺哉？

清风：这就是朱子的悲哀，也是礼教的悲哀也。即使对于信奉佛道的修道之人而言，要彻底消除情欲的干扰都殊非易事，何况常人乎？食色，乃人之最基本之欲求也。人不进饮食就会死亡，人不沾色尚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也。但就其对人之精神影响而论，则色欲之程度又远大于食欲也。并且它的一个基本特性就是越遭到压抑，就越是反弹得厉害，如同弹簧一般也。

在明清时期既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压抑的时期，比如光统治阶层兴起的文字狱就有很多起，但同时在这种严重的压抑中又产生最厉害的报复性反弹，其时又是各种淫书、春宫画及各类花街柳巷等色情场所最泛滥的时期。象《金瓶梅》之类充斥大量性描写的著作产生在清代是有道理的，这就是物极必反之故呀。那最近的历史来说，在文革十年浩劫中，莫说是性方面的宣传就是纯粹爱情描写在文艺作品中也是被禁止的。然而，象《少女之心》这样的手抄本却以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在民间广为流传，也是同样的道理呀。

新知：我想起去年看过的一个电视剧，讲述的是清末某江南小镇，以出品美人扇而闻名于世。但是镇上有一个规矩是，凡是被选中充当“扇面美人”的美女必须住进专门的会馆每日由画师描摹，且在十年中不得跨出会馆之门，至于男女私情之类更在绝对禁止之列。其中一位美女恰好又对一个青年画师有感情，为了控制此情欲，每日清晨将双脚泡在冷水盆中，口中不断地念着“我心清静”“我心清静”也。但是，此实为自欺欺人之举也，焉能真正清静得下来呢？

昔日远古时，鲧受国君尧之命治水，他采用筑堤堵塞的办法，但仅短时起作用，时间一长，洪水反而越来越大。舜即位后，处死了鲧而让其子大禹继续治水。大禹改堵为疏，历时十三年方才驯服了洪水。人欲若靠堵的方法来治之，其害不亚于洪水呀。

清风：很好，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在中国是广为流传也。接下来我们再简要地对阳明心学作一番评述。阳明心学敢于突破程朱理学的禁锢，起到了解放思想的作用，适应了当时社会之需要。心学认为“心中自有良知”，不但明白简易，便于传播推广，而且有利于增强人的主体意识，为儒家“人皆可为尧舜”的思想铺平了可资实践的道路。但是，正如禅宗高举“人皆能成佛”“佛就在自己心中”的大旗一样，也带来类似的流弊，即容易形成坐而论道，谈空说玄而忽略具体地渐修实践的倾向。

新知：正如禅宗将佛从遥远的西方极乐世界搬入每个人的心中一样，心学将圣人从那种远离现实（只是书本中的抽象人格）认定为是活生生的存在于人们心中的本来面貌。因此这种圣凡一致的思想，其积极意义为众多学者所肯定。比如晚明时代的关中学者冯从吾就曾指出，“‘满街皆是圣人’，其言甚是警策。”但是对其流弊冯也认识深刻，故他又特别强调，“第此言是论本体，非论功夫；是论大家，非论自己耳。若不下功夫，而自家便认做圣人，则狂病甚矣。”这一点就如同老师你在评判禅宗时所言的类似呀，人皆能成佛、成圣是指明了一种可能性，而要将其转化为现实性，非朝夕之功也，无论是修道德者还是修道者都不可不察也。

清风：儒家思想尤其是在发展到理学后，我认为其固有的两大弊病便是一则阻碍科学的发展，二则阻碍民主的发展。所以，当五四运动兴起后，当时的有识之士对封建礼教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促进了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当时的口号叫做铲除一切封建思想，引进“德”先生与“赛”先生，意即引进民主与科学，可谓是切中要害之举。（德乃英文中民主的单词democracy的第一个音节的音译，赛乃英文中科学的单词science的第一个音节的音译。）

新知：鲁讯青年时代发表小说《狂人日记》，其中认为封建礼教通篇都写着“吃人”二字，在当时那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引起巨大的反响，对动摇封建统治的思想根基有非常巨大的作用。当然现在看来，似乎其对儒家思想又有一概否定之嫌。这种情况在文革中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对一切传统文化都欲以除之而后快。但是，在文革中发生的许多侵犯人权的事件，如动辄游街、批斗等等，恰好说明人文精神之缺失，恰好说明儒家思想中之仁爱思想是多么地重要。

清风：总的来说。从儒家思想中所反映的要求人们进行长期的道德修养，还是有现实的意义的，尤其是在国家号召建立和谐社会的今天。道德修养其实需要我们每个人的终生实践之，如同周恩来所说的“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也。古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近代有周恩来这样的伟人，当今有孔繁森之类的楷模，这些都是将儒家之仁爱思想发展到极致的人，在社会上起到巨大的榜样作用。

新知：我插一句，以前“四人帮”热衷于批林批孔，然后借批儒家而批“当代大儒”，其实是影射周恩来总理，妄图达到其篡权之目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以周总理之风采，倒也可称得上是中国数千年文化尤其是儒家人本思想所熏陶出来的一代伟人也。周总理克己为公的风范堪称完美，且他那政治家、外交家的风采加之揉进的东方人情味，同时还为他赢得了世界上的盛誉。在周总理逝世时，联合国为其下半旗致哀。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谈到这样做的理由有三——一则终生只娶只爱一位妻子；二则受到全国人民的拥戴；三则两袖

清风，在国外没有一分存款。

清风：网上有篇文章叫做“大有大无周恩来”，感人肺腑，你可去找来一看也。必须再次强调的是，正如我们在前面评判庄子思想时所说的一样，尽管今天重又提倡儒家思想中的一些优秀的东西，但是这些对于江河日下的社会风气而言实在也只能说是治标之策，而非治本之策也。一则，如老子、庄子认为的那样，任何仁义道德之类在人欲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也。比如，近年来众人群起而攻之的医疗领域及教育领域的腐败问题，就是明证。要知道，医生护士可是被称为白衣天使的人呀，老师则是被誉为灵魂工程师的人也。可是，在经济利益面前，许多人可能早将良心之类的东西置之九霄云外去了。前段时间，惊爆的五百万天价医疗案，以及某病人家属实在不能承担医疗费而将病人直接拉至火葬场一幕，都是一种对现实事态的集中折射耳。前段时间，十运赛场上连续爆出的假摔、服兴奋剂等丑闻，也验证了在功名利禄面前所谓的道德力量之苍白呀。

新知：这就说明道德说教是有巨大的局限性的。另一方面，如老庄所认为的那样，仁义道德之类的东西，它更多的时候变成了被人利用来进行沽名钓誉的工具。比如，各地区的面子工程，形象工程等等，都是这方面的反映。以前央视曾报道过，在某镇上街面上所有的房子都是统一的高，且都是标准的白墙。然而在许多墙的背后，上面一大截却是空的。原来，当地许多人一下子建不起这么高的住宅，但又为了当地官员的面子与政绩又不能得罪，只好将外面建起整齐化一地高，里面能建多高就多高，因而就出现了这样的当代奇闻。

清风：实际上自古以来以儒家思想为正统的中国的政治重视道德建设是其长也，但忽略制度建设是其短也，这方面正可以借鉴西方的优秀的一面。现在开始实行的存款实名制及官员的财产申报制等等，都对反腐倡廉有巨大的作用，其效力绝对胜过对官员们的道德教育。制度不到位的恶果，以社会公众所极为愤慨的每年浪费数以千亿计资金的公款吃喝风及公车私用风、出国考察风为例最为恰当。中央不知发过多少红头文件来加以制止，但其效甚微，被人戏之为再多的文件都管不了大小官员的嘴和腿也。

更为滑稽可笑的是，各行各业前几年流行承诺风，这两年又流行宣誓风，这样的形式主义除了只增笑耳外，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意义可言呀。原来公务员根本就要遵守的职业操守，却要堂而皇之地来宣誓一番，如果不认为是作秀，也可理解为世风日下而不得以而为之。但是，不在制度建设上下功夫，这些类似道德教化、良心启蒙的东西，莫说治本，恐怕是连治标的效果也是没有的。比如最新报道，2006年8月，湖北武汉中级法院党组书记、院长周文轩“涉嫌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了。而周文轩在2003年1月上任之时，正值武汉中院发生震惊全国的13名法官集体贪腐案件，还涉及44名律师。周到任之后，立马采取了若干“高调反腐”的举措。特别是2004年11月28日上午在新审判大楼落成之时，当着最高人民法院、湖北省及武汉市领导的面，周带领236名法官在新审判大楼广场前，面对国徽庄严宣誓，“做一名政治坚定、业务精通、作风优良、清正廉洁、品德高尚的法官，为实现公平和正义而努力奋斗“！

新知：关于合理的制度的效力，有本论述制度建设的文章举过一个经典的例子——众人分吃一盆粥，如何才能保证最大限度地公平合理呢？凡是主管分粥的人都会有一点私心，结果是分在他名下的粥总是最多的。最后大家在一起制定了一个制度，那就是不管谁来主管分粥，但他分好后必须最后去取。如此一来，不管谁来分，都再也没有不公平的现象出现了。这说明什么呢，好的制度设计是最有效地治理社会的手段。正如我前段时间看到的一篇文章中，一个西方学者说西方之所以企业普遍以诚信为本，恰恰是因为健全制度逼出来的，而不是因为其企业家道德素质普遍就比中国企业家高。

清风：讲得好，如果丧失诚信的成本很低的话，没有多少人是能受到道德的约束而改善自己的行为的。邓小平曾经说过，好的制度可以把一个坏人变好，坏的制度可以把一个好人变坏。接着说吧，从孔子开始直到朱子集大成之儒家学说，一个最严重的后患就是在中国造成了极其根深蒂固的“太监文化”。何也？因为在儒家思想沦为维护封建统治阶层等级秩序的思想工具之后，无异于对所有中国人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精神上的阉割也。

新知：众所周知太监是中国宫廷的一种特殊产物，一个男人被阉割无异于是人生受到的最大打击也，不过在古代也有一些人自愿如此（比如最著名的明代大奸魏忠贤），以求在宫中混得一碗饭吃的。在非洲还有相当多的国家，在民间至今还流传一种称为“割礼”的极为野蛮的风俗，即当少女成年后对其阴蒂及外生殖器等部分进行切割，据认为如此可以降低其性欲，以使其在婚前能一直保持处女之身之贞洁也。

清风：由于古代中国人精神上受到阉割，因而造成了太监文化，或称奴才文化的流行，至今绵延不绝。在专职统治下，一个严重的问题是没有丝毫的民主精神，在国家一切都是君王说了算（一言九鼎），在地方则是长官意志，在家庭则是家长制流行。小小太监，但只要把上面侍候好，往往还能权倾一时，甚至在历史上还出现过宦官专政的时代。

新知：在缺乏民主传统的环境里，就造成这种情况，只要把上面哄好，听话、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等等手段都用上，对下再怎么鱼肉乡里，民怨沸腾，照样没事，甚至还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即使在当前，媒体经常披露的一些地方跑官、要官等风气盛行，也是这种太监文化的继续也。

清风：从孔子说“学而优则仕”开始，就开始了中国几千年官本位思想的流行，既阻碍了科技的发展，又加据了许多专制思想的流行。

新知：前几年各大媒体披露的河北某地的“文盲院长”的故事就是一个明证，虽然算是比较极端的。某地一法院院长，几为文盲，从一个司机做起。但因为对上当“奴才”有方，结果步步高升，直至院长。虽然在任期间，劣迹斑斑不可胜数，但却年年被上级嘉奖与表彰。昔日奴才一跃而变为老爷，法院的一些干警又继续扮演奴才的角色，夸张到什么地步呢，有些干警每天要去为他找人奶来满足他的需要。

清风：无独有偶，2007年元月8日春城晚报上登载一篇文章，报道海南临高县市政管理局局长邓善红因涉嫌盗取国库资金罪和收受贿赂罪被正式逮捕的事。在进一步的调查中，还发现其有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劣迹，比如包养六个情妇并都育有孩子，将自家经营的大排档作为定点招待单位，两年吃掉66万元等。人们关注邓善红案的焦点是，他的腐败行径早在十年前就露出端倪，但为何这个“蛀虫”仍官运亨通，称霸一方？他自己在法庭上供诉说，他所得的脏款中，有8万送给临高县县委书记8万元，县财政局长1.5万元，还送给其他领导近10万元，唯上不唯下就是他能够称霸一方的秘密。  

新知：我才出校门不久，因而深切体会一切唯上的风气在学校也有蔓延。有些个别学生为了能获得毕业时一个好单位的推荐，最喜用的手段就是天天跟在系辅导员、党委书记之类掌握学生分配命运大权的人后面转。不管平常表现有多糟，但因特能做秀，结果率先入党，率先被推荐到北京的好单位去，这就叫有付出就有回报。前几天网上登出一篇文章叫《高校已成全中国最大的妓院》，此等以偏概全的夸张文章一出，便有文章应声而起来对其进行驳斥。非常搞笑的是，话音未落，马上有某才从医学院毕业即分配到大城市医院任职的女医生匿名曝光说，自己因来自偏远农村像貌平平且无任何关系，到最后为留省城无奈向从班主任开始的一帮能主宰其命运的上级人士献身，最后终于在不解内情的众人的羡慕目光中留在了省城大医院。

清风：好了，我们不再扯远了，毕竟我们这本书还算是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就不在这里当“愤青”了吧。总结起来说，在当今我们年年祭孔的大背景下，需要好好地对儒家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为建设我们新时代的和谐社会而发挥其应有的教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