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孔孟和毛主席批孔，答恽仁祥先生

毛主席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批孔，他本人也受了五四时代的深刻影响。然而五四时代的理论是不可信的，恰如现在反毛言论一样，五四时期的批判传统文化言论，是从西方列强那里倾销到中国的。

毛主席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是实践为主。所以我们都承认，毛主席本人是传统文化的最高峰。中华文明从来不把“文字”的文明当成文明本身。

儒家思想的政治理想本身(涵盖面非常广，包括政治经济教育祭祀人才选拔农业商业等等），和社会主义是有某些精神上的契合的。儒家思想对个人人格的塑造，和共产党员个人人格的塑造仍然是在精神上契合的。

毛主席之所以批判儒家，其实有一个根本的差异必须提出来。毛主席是成功的革命者，毛主席的历史使命是，作为一个成功的革命者，如何将革命进行到底。

而儒家思想，在整个历史长河的大部分时期里，都是失败的革命者，甚至是妥协的革命者。它反映的主要是受挫折的人如何坚守自己的理想（例如对伯夷叔齐的歌颂。朱自清当年绝食的勇气，也是为人称道的）；以及没有政治经济地位的人为了做实事、如何去影响有权位的人。

所谓的儒家，在历史上所经历的斗争，比起当年革命成功的毛主席来，更接近现在民间的左派。《盐铁论》里的争论是非常好的例子。

当年儒家的所谓“复古”，和我们现在对毛时代的歌颂是可以类比的。在很多人痛骂儒家是复辟的时候，右派和新自由主义者也在痛骂“毛左”在搞“复辟”。

儒家在“谋道不谋食”、“富贵于我如浮云”、“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未闻枉道以求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诸如此类，在这些思想中所表现的心境，和现在民间左派的心情是一致的。现在民间的左派，主要是左派中的年轻人，除了政治理想之外，更重要的是战胜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围绕乌有之乡聚集了很多年轻人，对这些年轻人而言，毛泽东思想的宏大叙事还更远，离他们更近的反而是格瓦拉。这说明他们本身也处在一种彷徨之中，需要先坚定自己的信念。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现在的左翼年轻人，大多是“谋道不谋食”、挫折中的理想主义者。“克己复礼”，按你们的理解是孔子要复周礼，而《周礼》、《礼记》你们肯定没有读，就把克己复礼理解成复辟奴隶制。现在的左翼年轻人，洁身自好、勤奋俭朴、助人为乐，何尝不是克己复礼？克己，“君子终日乾乾、厉、夕惕若”，“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这也是共产党员需要有的品德啊。至于复礼，复的是毛时代的礼而已。

难道也是复辟奴隶制？你们其实是用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古人，为了批判而批判，反而导致了“邻人疑斧”的心态。怀疑邻居偷了斧头，他的一举一动就全像个贼。

有人觉得我们这些人是吊书袋，用文言文显得自己有知识。这不是我们的想法，是你们强加的想法。恰如一个人在公交车上让座，别人觉得这个人是哗众取宠一样。文言文千百年来是中国人的基本阅读能力。反对八股文，可以反；但为什么要让中国人读不懂文言文，读不懂几千年的历史遗产？现在中国人全民学习英语，四六级考试不过关拿不到学位证，何尝不是当年的八股取士？

话说回来。左翼的学者，如孔庆东、韩毓海他们，自己的人生经历已经奠定了他们现在不错的社会地位。他们现在的心境，也远不是毛主席那样成功的革命者的心境。他们面临的，仍然是“富贵”与“理想”的矛盾。在现在的社会中，处在他们的地位，就会看见各种各样肮脏龌龊的权钱交易。是随波逐流、还是洁身自好？他们也没有安于现状，甘心做一个既得利益者；而是选择了歌颂毛时代、宣扬他们所理解的毛泽东思想。这些学者，无论观点上是否和所谓“左派”充分一致，但他们都是有良心的。而他们对孔孟普遍有好感。什么原因呢？因为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心境，与古代的儒家仍然是相似的，还远没有成为一个“成功的革命者”，根本谈不上“彻底革命”的问题，主要矛盾还是现实和理想的矛盾。儒家思想有对政治理想、个人修养非常坚定的一面，所谓“修身”、“明志”、“养浩然之气”，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是直接有效的。而孔子本人为了政治理想，敢于一次次抛弃较高的社会地位，周游列国，反而是现在大多数左翼学者办不到的。

毛时代的批林批孔，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时的民众和学者并不能像这样思考问题。当中国革命已经阶段性成功了，绝大多数人应该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克己复礼”、在逆境中坚守理想了——而是要继续革命，在解放全中国的基础上一步步解放全世界。无产阶级只有解放了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在帝国主义仍然强大、拥有世界霸权的而当时，与之妥协，迟早一天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这是不变的定律。

在那个时代，还用孔子的那套“修身”思想，已经过时了。好比出门前，照镜子化妆（修身）是恰当的；走在大街上，不去看马路、看行人，还拿着一面镜子照镜子化妆，就是自我毁灭了。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也是反孔孟的。如果过了一百年，又回到了毛泽东时代，那个时候不讲继续革命，不讲全世界劳动者团结起来打倒帝国主义，而去宣扬孔孟的克己复礼，我这样的人也会站出来反对的。

错的从来不是孔孟、或者毛泽东思想，而是这些反孔孟或者反毛泽东的后人而已。人之生也有涯，其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你们讲孔子不斗争，和为贵，那是大错特错的。错的原因，在于你们无法辩证地、分阶段地看待历史。毛泽东在建国前和建国后，党内斗争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建国前，那就是和为贵。肃反、打AB团，算不算残酷的党内斗争呢？为什么毛要制止呢？何况王明、张闻天、李立三、甚至张国焘，都是在团结他们。延安站住脚跟后要整风、建国后则要发动群众斗争党。这是两个时代的两种对策。

你们批判孔子，一方面又批判他“和为贵”，一方面又批判他“杀少正卯”，何其矛盾呢？原因是你们静止地看问题，用邻人疑斧的心态看问题，用五四时期帝国主义的反华言论、全盘西化言论去看问题。

毛时代批判孔子，我看只是不得不批判孔子。因为当时大多数人都不懂历史上的孔孟和儒家了。然而这里有个关键的地方。好比一个人照镜子，把现代人比作人，把孔孟比作镜子；在现代这个时代，孔孟那面镜子还是好端端的。四书五经、左传春秋、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通典，无数国学经典里还是有一个可以辨明的儒家形象。真正被灰尘蒙蔽的，恰恰不是这面镜子，而是照镜子的人本身。

为何这么说？你们这些反孔非常坚决彻底的人，难道不是连文言文都读不懂吗？这就对了，是你们的眼睛看不清历史了。毛主席批孔，他是熟读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的，他也很熟悉诸子百家。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可以看见镜子上的瑕疵。但你们跟着毛主席批孔的，是否也有同样明亮的眼睛呢？你们没有。当年批林批孔时人，把“孔子见盗趾”的寓言（诃佛骂祖一类）当成信史来说，这是连基本的读书能力都不具备的表现。

孔孟的思想之所以能成为中国文化中核心的一支，根本就不是统治阶级如何推崇造成的，而是孔孟思想在大多数有良心的人那里获得了高度的赞同。包括“革命”这个词，也是出自孔孟，叫做顺天应人。而顺天也是顺人，所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加诸孔孟身上的谎言，和加诸毛主席身上的谎言一样的多。究其原因，孔孟和毛泽东思想一样，都是中华民族自立自强的重要精神。帝国主义1840年侵略中国，他们遭遇的最大阻力不是满清贵族，而是民众和一些有良心的“士”。

士大夫阶层的腐败，是某种历史规律。你们将士大夫阶层的腐败解释为孔孟思想作用，这是典型的历史唯心主义，不从政治经济基础看问题；而且也是对孔孟的误读。就拿恽先生你来说，你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当成孔孟思想，这是何等的荒谬？我只听说过“杀生成仁，未闻贪生以害仁”、“杀生成仁、舍身取义”、“杀生成仁、舍生取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诸葛亮第一个说，诸葛亮是引用）、“任重而道远，以仁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诸如此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是怎样变成孔孟的观点的？

再探讨士大夫阶层的腐败上，必须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到道德建设对一两个人有用，对一个整体是无用的。只有在政治、经济制度上根除士大夫阶层腐败的基础才有可能。政治上依靠民主，经济上依靠集体所有制，让知识分子、士大夫所附皮变成人民群众，这才有希望摆脱历史周期律。这才是毛主席在两千年古今中外历史中找到的治病良方。而这个治病良方，让毛主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发动两场革命，投入毕生精力，牺牲多少亲人，也尚未完全实现的革命理想。

你们说历代统治阶级会尊孔。把这给孔孟定罪，只说明你们缺乏辩证的思维方式，缺乏历史的视野。

恰如历代统治阶级维护政权而尊孔，现在的统治阶级，也要为维护政权而尊毛。有些人把一些太子们的左转言行当成希望来看待，我就反对。恽老您反对不反对？你们说统治阶级尊孔，是为了维护他们的统治长久；那我也说，现在太子们尊毛，唯一的目的也是维护自己统治长久。

有人说，现在的中国在拼命宣传孔子，为什么他们不敢宣传毛泽东？错了！他们不也一样拼命地宣传毛泽东，而且比孔子更加厉害么？宣传孔子的只有一部电影、几个讲座。宣传毛泽东的，不是有《建国大业》《长征》等一系列大型影片么？书架上的毛泽东思想，不是已经运用到商战中去了么？唐国强演毛泽东演了多少部“收视大戏”啦？为什么？无非是一些人借着毛主席，要重申自己的统治合法性了。

你们会说，现在所谓宣传毛泽东的影视作品，十有八九不是宣传，而是歪曲和丑化。尤其是建国大业中的毛主席。

对极了！！！恰如他们要歪曲丑化毛主席一样，他们宣传孔子的时候，何尝不是歪曲丑化孔子！！！只是那些不懂历史真相的人，会轻信这些歪曲丑化。如同年轻人不懂革命史，不懂文革，不了解毛主席，就觉得唐国强演的毛主席如何逼真一样。你们这些“左派”，何尝不是不懂中国历史，不懂文言文，不懂孔孟，就觉得百家讲坛里的孔子如何如何逼真了呢？？？

“如果共产党也到了自己没法统治或者遇到难处了，也要把孔子请回来，说明你也快完了”这句话我非常赞同。然而要加上一些补充，他们不是把孔子请回来，而是要“再造孔子以为自己的统治服务”。只是过去两千多年，中国历史上值得钦佩的圣人，主要是孔子。未来几千年，如果左翼能够把毛主席的历史地位奠定而不可动摇，估计剥削压迫人民的统治阶级不行了之后，都会清一色去请毛主席回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打着“仁义”和“革命”的旗号建国，然后腐化。以后的的统治者，我估计也会打着“毛泽东”的旗号建国，照样腐化。这在毛主席写给江青的信中已经讲得明白。要解决这个历史周期律，还得多少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行。

我要再强调一点。左翼中对孔子有佩服之情的人很广，与左翼中反孔的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更了解中国文化、愿意读原著、不轻信后人言议，如此而已。有人说你们没有系统的研究过马列主义；那么反孔的人，又何尝系统地研究过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彼此彼此。像老田、韩毓海、韩德强、孔庆东这类学者，也并不是在乌有之乡专门说“我们要尊孔！！！”，而是在说“毛主席万岁”。左翼内部，并不存在刻意尊孔这个问题。只是乌有之乡上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水平低劣的批孔浪潮，才引起我们这些更了解历史的人的高度反感。

我反复说了孔子是中国历史的一面旗帜，你们没有水平抢过来，就被别人抢过去。自己抢不到的东西，就把它烧掉，这是骗不了天下百姓的。改革开放以来，多少人读传统文化的书籍，已经超出了老左派的想象。究其原因，是新中国建国六十年来，中华民族的整体自信心已经越来越高涨了。鲁迅、柏杨式的自卑已经过时了。中国最近五百年被西方列强赶超、打败，原因也看得更清楚了。历史进步论、唯生产力论，是西方文明从达尔文主义、甚至从新教开始就已经建立的一种利于屠杀、剥削、压迫的语境。“落后就要挨打”是谎言，毛主席本人就亲自揭开了这个谎言。我们在社会主义和修正主义之争时，反对唯生产力论背后的历史进步论、落后挨打论。在中华文明和西方文明之争时，为何不去反对历史进步论和落后挨打论？家里被强盗偷了抢了，不是去修补院墙、强健体魄，而是去砸烂祖宗牌位，何其可笑？？中华民族科技、文明领先世界（主要是欧洲）数千年，不是祖先的功绩。后人们保不住家业，让古人蒙羞，不是我们自己的错，反而去骂父母祖先，这难道不可耻么？如果有一天，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厦倒塌，西方列强再度在中国大地上耀武扬威，那绝不是毛主席当年的错误，而是我们这些子孙后代无能和不孝！

六十年之中，左翼不能把毛泽东思想和中华传统文化建立起清晰的一致性来，仅仅是因为，当时的左翼普遍缺乏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接受了西方列强灌输的反传统、全盘西化的认识体系。六十年之后的今天，还做不能打破这层枷锁，仍然自残自虐，那就仅仅是我们这代人的无能。

如今方兴未艾的左翼阵营，并不是在纯粹的马列主义哲学语境下凝聚起来的。而是在中华民族自强、自尊，反抗帝国主义侵略剥削压迫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一个大集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对传统文化了解，拥有强烈的民族自尊，才进入这个阵营。在这个过程中接触毛泽东思想，并未发觉毛泽东思想与传统文化有任何隔阂障碍，而是融会贯通的。现在这个左翼阵营的主要敌人，仍然是卖国的买办和反华的帝国主义者。少数左派，根本没有足够的历史和传统文化素养，就在大张旗鼓地挞伐孔孟、丑化传统，这才是在分裂左翼阵营，扰乱当前反买办、反卖国、反帝国主义的斗争方向。

中国几千年历史，有非常庞大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各个方面的实践与斗争，涵盖了无穷的智慧；恰如中医一样。一句“取其精华、取其糟粕”，说得容易，但大多数后人连精华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糟粕了。割断了你们对传统文化的认识，就阻隔了你们面前无穷的智慧。西方文明是很幼稚的孩子，他们真正开始从“大一统文明”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不过两三百年的历史而已。过去、现在、未来所要面对的许多大问题，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早已反复探讨了上千年了。

重新构建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体系，在当前时代最重要的作用，仍是重建中华民族的主体意识。这方面的重要性，与重新构建新中国六十年历史的意义是类似的。重构新中国六十年历史，在当前时代最重要的作用，是恢复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体意识。中国将向何处去？这个问题，只有找到了自己立场、方向、主体意识的人才会有资格去解答。

千言万语说不尽。我自知文字辩论是徒劳的。你们如果不愿亲自去了解历史真相，永远是口头上辩不过，而心不服。不是为了真理、真相而辩论，而是为了辩论而辩论。万一影响到自尊，就会把矛头指向和你们苦口婆心争论的人身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谈也罢。与其做无用的争论，以声止响、形与影竞走，不如寻找更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