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时代的言论自由与民主问题
网络上有青年人认为毛泽东时代的人们是不敢讲话的,下面一段小说写"文革"中的一段个人对话,供这样的青年人参考:
现在,武斗好像更严重了。袁医生忧心忡忡说。
这个,也可以说是必然的,叫做回光返照,或者也可以说是垂死挣扎,好比李逵参加赌博,到最后就有点急起来,当然,这只是一个很不恭敬的比喻。
袁医生笑道,想不到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被视为政治赌徒了,但我参加“文革”至今,并无这种赌博的、投机的思想,不单是我,就多数的人而言,也都是真诚的。
他说,我知道,在你们心中,是有许多虔诚的、认真的东西的,一年多来你们的斗争,不是没有意义的,起码,过去的一些东西,比如“出身论、血统论”,比如上级就是党,一个党支书就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古代儒家的“君君臣臣”的等级观念,道家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的思想影响,都冲破了,提倡独立思考、敢想敢说敢造反,与此相反的一切无形的精神枷锁都要打碎,这都是对人的解放,是民主意义上的,这样下去,每个人都自觉关心国家大事,富有国家主人翁的意识,国家就更强大,因为它的人民是精神独立、健全、强大的,不是只顾自己鼻尖下一块而不谈国事的庸人。那些精神枷锁、庸人思想,是最容易卷土重来的东西,社会往往到时就要集中性地将它们冲击一次,“文革”就是解放以来最大的一次对旧思想的冲击。
说到这里,袁医生说,你说的我都同意,但我现在感到,你所说的这一切,马上都要“收”起来,如果不让你们这样了,你们一个也不敢。革命高潮已经过去了,即将完全过去,走向低潮。
他说,我接着你的话,要来个“但是”,你们在“文革”中能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了那些旧的思想,或者说新的专制枷锁,是你们起来斗争的结果,虽然上面有毛主席的号召和支持为前提。但是,毛主席也要以群众实践为基础,先是有清华、北大学生的斗争,后来有若干人被工作组和校党委打成反革命、右派,然后才有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才有《十六条》。但是有了这些皇恩浩荡,如果那里的师生一个也不敢起来了,还是不行。就全国而言,就我们亭州而言,又重复了北京的这种情况,尽管有了中央的这些精神,你们还是要自己起来斗争才能抬头。先是少数人敢于起来抗争,后来是许多人赞成这少数人,跟了上来,一切就这样发动起来的。我虽是旁观者,这一点是看得清楚的。
袁医生镜片后面的眼睛湿润起来,说,你别看刘克成他们闹得不可一世似的,其实他们心中压抑得很,真是有点后悔,虽不想去当保皇派,做个逍遥派也行。在具体行动上我确实没有做什么事,我主要还是做我的医生,但在思想上精神上,我的感受是很深的,我觉得我们将成为悲剧人物,虽然只是底层的小小的悲剧人物,悲剧的意义却是一样的。另一面,我们在精神上也被提升了无数倍,这是从前的我们所不可能得到的,应当说,全国人民都得到了,就连最胆小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一些,只有那些拒绝得到、而且加以诅咒的人们例外。所以我们也并没有白白地参加这场运动,我们不应当后悔,我们不会在乎自己今后的处境。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里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前面一伙小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赵贵翁一样,脸色也铁青。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我想:我同赵贵翁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只有廿年以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踹了一脚,古久先生很不高兴。
现在我更理解这段描写了。我们也是踹了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啊。可是,另外一些人,历史将不会给他们有这样的体会,他们得不到这样深刻的精神感受,当然,他们也不看重这个,他们本来就拒绝这个东西。他们也会有他们的收获,收获另外的相反的思想成果,比如,人还是不要造反,对当权派还是不能得罪,社会还是不要乱,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去理论国家大事,等等,也就是说,你刚才说到的古代的思想糟粕,就要第一百零一次卷土重来,变成人心的腐蚀剂。所以,“文革”会有结束的一天,而两种思想精神的斗争,仍然会继续下去。我真是感到有些累了,因为我只有百年之身。屈原早就碰到了这个问题,他拒绝了渔夫劝他的话,结果宁可投身清洁的汩罗江,也决不同流合污。简直是恶梦。
袁医生说到这里,摘下眼镜,用手帕拭泪。
录自沙黑长篇小说<天之苍苍>三部曲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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