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中的胡闹——有感于中国纪念吴梅村与挪威纪念汉姆生

2009年的“文坛”，发生了两件热闹的事。一件是中国开展纪念吴梅村诞辰400周年活动，一件是挪威开展纪念汉姆生诞辰150周年活动。
　　据报道：6月2日江苏太仓市政协召开了“纪念吴梅村诞辰400周年大会”。国内著名吴梅村研究专家以及当地学者共100多人出席了纪念活动。
　　又据报道：8月4日是挪威历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192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克努特?汉姆生诞辰150周年的纪念日。挪威政府已将2009年命名为“汉姆生年”，由此展开一系列纪念活动。
　　吴梅村与汉姆生是什么人呢？他们值得纪念吗？
　　先说吴梅村。此人姓吴名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因为“梅村”的称谓颇有些诗意，所以后人提到他时多用“吴梅村”而少用“吴伟业”。江苏太仓人，少时“笃好《史》、《汉》，为文不趋俗”（《镇洋县志》），崇祯四年(1631)中进士，授翰林编修，后任东宫讲读官、南京国子监司业等职。南明福王时，拜少詹事，因与马士英、阮大铖不合，仅任职两月便辞官归里。清朝顺治十年(1653)，赴京出仕。初授秘书院侍讲，后升国子监祭酒。三年后奔母丧南归，从此隐居故里直至去世。吴梅村生活在明清易代之际，仇视农民起义军，对清朝统治者亦无好感。他屈节仕清，一直被认为是“误尽平生”的憾事，在自己的诗文中多有表露。吴玉章在《回忆录》中评述道:“在明末的许多名士中，一方面有黄淳耀这样的烈士，另方面也有吴梅村那样的懦夫。吴投降了清朝，后来因怕列入贰臣传而感到悔恨，他临死前在一首《贺新郎》的词中写道：‘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完全道出了一个软骨头的民族叛徒的痛苦心情。像吴梅村与黄淳耀这两种人，真可谓‘一则放之须臾，而已与草木同腐矣；一则忍之须臾，而已与日月争光矣！’他们之所得到两种迥然不同的结果，全在乎关键时刻是否受得住严峻的考验。”
　　不错，作为诗人的吴梅村，是饶有成就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问题是他的人品。这是一个没有骨头、没有气节，连自己都承认是“草间偷活”、“一钱不值”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对他进行纪念呢？有理由：一曰“挖掘传统文化资源”，二曰“弘扬历史文化”。（《太仓日报》）中国历史上可供“挖掘”和“弘扬”的文化资源太多了，就是遴选一千个，也轮不上你吴梅村呀。再者，我们纪念一个不讲气节、“有文无行”的文人，其潜在的舆论导向就是说：做人呀，只要有才就行，管你是贰臣、叛徒，还是汉奸、走狗。查一查秦桧的生卒年月，明年是不是应当为他召开纪念大会，那也是一名颇有才华的人物呐。吴梅村不过是进士，秦桧是状元呐。
　　再说汉姆生。克努特·汉姆生（Knut Hamsum）（1859—1950），挪威作家，1920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作品有《向生命一切的青春举杯》、《大地的成长》、《神秘的人》、《饥饿》、《在蔓草丛生中的小径》等。他信奉德国哲学家尼采的哲学，曾在各大报纸上发表赞扬希特勒侵略行为的文章。德国侵略挪威后，仍继续这一行为。1946年被挪威最高法院判为叛国罪，软禁在奥斯陆一家老人院，1950去世。挪威首位现代君主哈康七世称：汉姆生的作品是挪威精神的反映。毫无疑问，从文学成就上讲，汉姆生是个伟大的作家，但从操行上看，他足可遗臭三千年。
　　吴梅村与汉姆生的共同之处：都是改换门庭，投靠新主。并且都有一个凄凉的晚年，都在凄凉中死去。吴梅村死于心境的凄凉，有他弥留之际所写的《临终诗》为证：“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应填补，总比鸿毛也不如。”汉姆生死于生活的凄凉，有他妻子的文字为证：“此时汉姆生的作品在世界上被上演和阅读，人们称他为健在的最伟大的作家，而我们连给他的安葬费都没有。他现在正衣衫槛楼地躺在他的灵床上。”二者的不同之处是：吴梅村虽然臣服了清廷，却没有对清廷歌功颂德，而汉姆生却对希特勒大唱赞歌；吴梅村晚年有了自省和忏悔，而汉姆生却是死不改悔。相比之下，吴梅村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令人怜惜之处。这也许正是中国媒体和民间对纪念吴梅村反应冷淡的原因。而西方媒体和民间却对纪念汉姆生发出了强烈的反对声音。
　　据报道：由于汉姆生亲纳粹的污浊历史，纪念活动招致了国内国外的强烈批评。在反对者们看来，坏蛋不该得到任何关注。致力于大屠杀历史教育的瓦伦贝里国际基金会就纪念活动强烈批评了挪威政府，指出不能忘记汉姆生是“纳粹政权的狂热支持者”，而且“死不改悔”。挪威《晚邮报》报道，在南海岸小城格里姆斯塔，一尊汉姆生胸像刚刚安放于广场，即被人涂抹上了纳粹的卐字标记。挪威特隆赫姆剧院已经宣布2009年全年为“无汉姆生区”。该剧院院长奥托·霍伦格（Otto　Homlung）说，“谁要想谈汉姆生的大典，最好先读一下这位大诗人为希特勒写的悼词。”那么，他是怎么写的呢？汉姆生盛赞希特勒是“一位勇士，人类的勇士，传扬全世界公义福音的先知。”华盛顿特区大卫·怀曼大屠杀研究院院长拉斐尔·梅多夫（Rafael Medoff）写道，“今天挪威也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敬畏大屠杀的记忆，要么加以亵渎。二者不可兼得。”
　　挪威政府开展汉姆生系列纪念活动的动机，我们不得而知。他们的价值观念，我们也不甚熟悉。但是，无论古今中外，纪念的对象从来都是正面人物，而且是优秀的正面人物。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吧？吴梅村有才也罢，汉姆生获诺奖也罢，都不是正面人物。拿两个不是正面的人物来纪念，你说滑稽不滑稽？所以，我认为：发生在2009年不同国度的这两项纪念活动，都挺热闹，又都是胡闹。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主要想说的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我的良苦用心是——
　　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都一再说明，当历史处在某个转折点上的时候，就会出现吴梅村和汉姆生这样的人物。今天，所有关心中国前途和命运的爱国的知识分子，无论左翼、右翼，在关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上，都应当汲取历史的教训：不能做吴梅村，降身辱志，为富贵所淫；更不能做汉姆生，认贼作父，投敌叛国。因为，我隐约感到：新的历史转折点的到来已经离我们不太遥远了……
　　可是，写到此处，我又感到了一种入骨的悲凉。对于经常登陆《乌有之乡》的左翼网友和左翼理论家们，我的劝诫是无用的，他们是永远也不会做出辜负自己祖国的事情的。而对于有可能成为明天的吴梅村和汉姆生们，都是对《乌有之乡》不屑一顾的，都是看不到我的劝诫的。嗟乎，正所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是一种多么无奈的事情啊！
　　选自作者博客: http://fengyuru.blog.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