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

注：全文改编自　鲁迅　先生《故事新编  起死》

　庄子在地球的某个深山里步行。走着，向四处看，阿呀！一个髑髅。这是怎的？还是请司命大神复他的形，生他的肉，和他谈谈闲天，再给他重回家乡，骨肉团聚罢。庄子放下马鞭，朝着东方，拱两手向天，提高了喉咙，大叫起来：“至心朝礼，司命大天尊！”
   一阵清风，司命大神道冠布袍，黑瘦面皮，花白的络腮胡子，手执马鞭，在东方的朦胧中出现。
　　司命——庄周，你找我，又要闹什么玩意儿了？一个人无聊，不安分起来了吗？
　　庄子——我看见一个空髑髅，却还存着头样子。该有父母妻子的罢，死在这里了，真是呜呼哀哉，可怜得很。所以恳请大神复他的形，还他的肉，给他活转来，好回家乡去。
　　司命——哈哈！这也不是真心话，你是肚子还没饱就找闲事做。认真不像认真，玩耍又不像玩耍。还是走你的路罢，不要和我来打岔。要知道“死生有命”，我也碍难随便安排。
　　庄子——大神错矣。其实那里有什么死生。我庄周曾经做梦变了蝴蝶，是一只飘飘荡荡的蝴蝶，醒来成了庄周，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庄周。究竟是庄周做梦变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了庄周呢，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样看来，又安知道这髑髅不是现在正活着，所谓活了转来之后，倒是死掉了呢？请大神随随便便，通融一点罢。做人要圆滑，做神也不必迂腐的。
　　司命——你也还是能说不能行，是人而非神……那么，也好，给你试试罢。
　　司命用马鞭向蓬中一指。同时消失了。所指的地方，发出一道火光，跳起一个裸男来。
　　裸男——大约七十岁，像是读书人，全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用拳头揉了一通眼睛之后，定一定神，看见了庄子，——“哙？”
　　庄子——哙？（微笑着走近去，看定他，）你是怎么的？
　　裸男——唉唉，睡着了。你是怎么的？（向两边看，叫了起来，）阿呀，我的《美国十戒》《圈八宪章》呢？我的道具伞呢？我的DEMOND  LP呢？我的PINGAN  EZ呢？我的NENX呢？（向自己的身上看，）阿呀呀，我的衣服和我的纽巴伦呢？（蹲了下去。）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你是刚刚活过来的。你的东西，我看是早已烂掉，或者给人拾去了。
　　裸男——你说什么？
　　庄子——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那里人？
　　裸男——嘎嘎，你是甚人？居然敢问我，我是影帝，主演《社戒》的影帝!奇怪了，摄影师呢？制片人呢？投资人呢？中情局的人呢？。。。。。。
　　庄子——那么，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呢？
　　裸男——我在这里拍电影啊，刚才还在拍，就快到高潮部分了，我指挥一群汉奸正搞颜色革命呢！　　

庄子——你静一静，不要着慌罢——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
　　裸男——（诧异，）什么？……什么叫作“什么时候的人”？……我的“美国债券”呢？  
　　庄子——啧啧，你这人真是胡涂得要死的角儿——专管自己的财物，真是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你这“人”尚且没有弄明白，那里谈得到你的财务呢？所以我首先要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的人？唉唉，你不懂。……那么，（想了一想，）我且问你：你先前活着的时候，世界出了什么故事？
　　裸男——故事吗？有的。昨天，我老婆还去台湾买了一千多万的珠宝。
　　庄子——还欠大！
　　裸男——还欠大？……那么，平安买下了深发展银行……
　　庄子——买了银行，确也是一件大事情……不过还是很难查考……（想了一想，）再没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使大家因此闹了起来的了吗？
　　裸男——闹了起来？……（想着，）哦，有有！那还是三四个月前头，因为孩子们的魂灵，都被三聚氰胺奶粉吸走了，真吓得大家鸡飞狗走，赶忙做起符袋来，给孩子们带上……
　　庄子——（出惊，）奶粉？什么时候的奶粉？
　　裸男——就是三四个月前头停产的奶粉。
　　庄子——那么，你是特色朝的时候死的？这真了不得，你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
　　裸男——（有点发怒，）先生，我和你还是初会，不要开玩笑罢。我不过在这儿睡了一忽，什么死了五百多年。我是有正经事，演戏去的。快还我的财物，债券和道具伞。我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且让我来研究一下。你是怎么睡着的呀？
　　裸男——怎么睡着的吗？（想着，）我指挥汉奸搞颜色革命，好像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庄子——疼吗？
　　裸男——好像没有疼。
　　庄子——哦……（想了一想，）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在特色朝的时候，领着第五纵队搞颠覆，遇到毛派群众，从背后给你一面棍，把你打死，把第五纵队都灭了。现在我们是共产朝，已经隔了五百多年，还那里去寻你的财物。你懂了没有？
　　裸男——（瞪了眼睛，看着庄子，）我一点也不懂。先生，你还是不要胡闹，还我财物，债券和道具伞罢。我是有正经事，演戏去的，没有陪你玩笑的工夫！
　　庄子——你这人真是不明道理……
　　裸男——谁不明道理？我不见了东西，当场捉住了你，不问你要，问谁要？（站起来。）
　　庄子——（着急，）你再听我讲：你原是一个髑髅，是我看得可怜，请司命大神给你活转来的。你想想看：你死了这许多年，那里还有财物呢！我现在并不要你的谢礼，你且坐下，和我讲讲特色朝那时候……
　　裸男——胡说！这话，就是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的。我可是六十七岁了！（走开来，）你……
　　庄子——我可真有这本领。你该知道漆园的庄周的罢。
　　裸男——我不知道。就是你真有这本领，又值什么鸟？你把我弄得精赤条条的，活转来又有什么用？叫我怎么去演戏？财物也没有了……（有些要哭，跑开来拉住了庄子的袖子，）我不相信你的胡说。这里只有你，我当然问你要！我扭你见奥巴马去！
　　庄子——慢慢的，慢慢的，我的衣服旧了，很脆，拉不得。你且听我几句话：你先不要专想财物罢，财物是可有可无的，也许是有财物对，也许是没有财物对。鸟有羽，兽有毛，然而王瓜茄子赤条条。此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你固然不能说没有财物对，然而你又怎么能说有财物对呢？……
　　裸男——（发怒，）请你流淌着道德的血液吧！不还我的财物，我先恶心死你！（一手捏了大便，举起来，一手去抓庄周。）
　　庄子——（窘急，招架着，）你敢动粗！放手！要不然，我就请司命大神来还你一个死！
　　裸男——（冷笑着退开，）好，你还我一个死罢。要不然，我就要你还我的财物，债券和道具伞……
　　庄子——（严正地，）你不反悔？
　　裸男——流着道德的血液的人才反悔！
　　庄子——（决绝地，）那就是了。既然这么胡涂，还是送你还原罢。转脸朝着东方，拱两手向天，提高了喉咙，大叫起来：至心朝礼，司命大天尊！
　　又一阵清风，司命抠着鼻孔出现在庄子旁边。　　

庄子——这个人，我请你把他复活，他却抓着我要他的财物，我们共产朝哪里有什么财物之分，人人按需分配，他一定私心极大的反动家伙，我们共产朝还从没有这种原始野兽思维的人出现，简直不可救药，还是请你复了他的死形吧。　　

“哙？这个厉害，美国的新技术？”裸男目瞪口呆地想。　　

司命——庄周，都跟你说会有麻烦，他死了500多年了，他活得那个时候还是特色朝，官学商“铁三角”还在拼命地掠夺劳动者，并且对美日欧投降，这个人就是特色朝的第三代改革教教主，被群众打死在路边。你救活他，他不知道而今已经是共产朝，这正是他最仇恨的事情，不用我还他死形，过一会他就会马上吓死了。　　

说罢，司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子——那么，你就是传说中的影帝了？　　

裸男——切，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现实中的影帝，我正演《社戒》呢！还我财物。。。　　

庄子——啧啧!还是这么原始，得亏现在是共产朝了，不然人人都视财为命，要财不要命，这世界还不迟早完蛋？　　

裸男——放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辛辛苦苦做影帝干什么?我领着汉奸搞颜色革命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搞钱？我LP，我EZ，我NVNX哪个不是身价数十上百亿，我买美国债券拿的HK也有好几百亿，抓着老鼠就是好猫，哈哈哈，赶快换我财物，否则我叫奥巴马来收拾你。。。　　

“东方红，太阳升，宇宙出了个毛泽东。。。”　　

天籁之声传来，远处几个飞行器缓缓从天上落下来，并在天空中打出全息立体影像，庄周一看是毛泽东像。　　

庄周扭过身向他们挥手，以示鼓励，并对裸男说“我真没骗你，当今已经是共产朝，特色朝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旧事了，你看这几个飞船刚刚从几亿光年之外的新开垦的星球回来访问地球。。。”　　

庄周兀自说了半天，等他扭头的时候，发现裸男已经口吐白沫，彻底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