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为什么要读社会经济？

　　我曾经读到过这样一个不知名的科幻故事。由于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动物灭绝了，人类被迫迁移到一个新的星球。几百年后，在这个新的星球上，谁也没有见到过原来地球上存在的动物。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个小女孩在另一个无人星球上发现了地球上的动物——原来是当年地球动物灭绝之前，有人把一些动物转移到了这个那个星球上。小女孩带着一只小狗回到人类所居住的星球并把小狗交给联合国官员。然而，当联合国官员看到这只小狗时，除了少数由于受惊吓当场毙命之外，其他官员都像仇恨异教徒那样急于将小狗消灭。

　　这个故事或许有一个对资本主义的隐喻。我们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中，这个世界从商品生产到意识形态的生产都被资本所控制。资本想尽一切办法来最大化其剩余价值，而另一方面却是劳动者生活水平的停滞和工作条件的恶化，却是贫富分化的加剧，却是愈演愈烈的资源环境危机。可是资本告诉我们：这就是人类的宿命、历史的终结，你别无选择!当有人提出除了资本主义其实还有其他道路可走的时候，资本恐怕就会像上述故事中的联合国官员一样，不是吓得魂飞魄散，就是急于宣告那些替代性道路根本就是空想。

　　我们真的别无选择吗?如果我们也人云亦云宣称别无选择，这并不仅是因为我们想像力匮乏，更重要的是我们无视了历史上和现实中与资本主义企业所共存的各种经济组织。这些不同于资本主义企业的经济组织不以剩余价值的最大化为目的，而是为了实现社区服务、充分就业、生活保障、环境保护等有利于社会而不是有利于生产资料所有者的特定目标。同样，这些经济组织在生产过程中以合作为基础而不是以命令与服从为基础，生产过程中劳动者之间不是竞争敌对而是团结互助。这些经济组织在分配上把劳动者的收入看成是生产的目的之一而不是把它当作成本、累赘和需要极力压缩的对象。

　　这种与资本主义完全不同的经济组织都可以称为社会经济。今天我们要从阅读一系列文献出发来消除资本主义的“障眼法”，消除我们对现存事实的无视。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时代，作为一种替代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社会主义经历了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然而我们所说的社会经济却早已是现实而不是空想。著名的西班牙工人合作社联合体蒙德拉贡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蒙德拉贡成立于1956年，到2013年已经发展称为拥有7万多工人、200多家企业、涉足金融、工业、零售业和教育科研多个领域的集团。在蒙德拉贡的每一个企业中，参加合作社的工人集体拥有并控制这个企业，通过每年的工人大会来决定谁担任管理职务(而不是相反，由管理者决定谁被雇佣谁被解雇)。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在哪生产和利润如何使用等一切基本决策掌握在工人手里。曾经有一个蒙德拉贡的工人说：“我们并不是什么天堂，而只是许多聚在一起的合作社企业，我们只想争取建立一种不同的工作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例子在潘毅老师等人主编的《社会经济在中国——超越资本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展现得十分丰富。

　　我们对社会经济的理解和实践不应局限在如何在微观层面建立起替代资本主义的经济组织这一问题上，还应该用于在宏观上提出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长期以来资本主义向人们宣扬的不仅有“资本万能”，而且有“增长万能”，也就是说资本积累及其所带动的经济增长是硬道理，经济增长能解决诸如贫困、贫富分化、资源环境危机等一系列问题。倘若人们看到伴随着经济增长，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加剧，那么资本主义就会进一步宣称这些问题不是因为资本主义过多了，而是因为资本主义还不够。不仅如此，资本主义还进一步“画大饼”，告诉人们等到我们经过了转折点、度过了转型期、跨越了大峡谷、迈过了“中等收入陷阱”，这些问题就解决了。

　　二战之后有许多理论家就曾深刻批判过这种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观点。对于二战后的许多落后国家来说，经济增长并没有带来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发展成了一种“幻象”，变化的只是富人的财富和虚假的国民经济数据。在这些国家中，有钱人跨越了一个有一个收入陷阱，财富扶摇直上，而穷人却不断掉到陷阱中去。许宝强老师和汪晖老师选编的《发展的幻象》一书集中了二战之后对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观点的批判。书中的文章对于我们如何在宏观上走一条不同于资本主义的道路具有深刻的警示意义。

　　英国经济学家霍奇逊认为，多元的生产方式总是处在共存状态下，所以多元生产方式所构成的社会形态作为一个整体具有结构多样性，能够应对变化的发生。资本主义同样处在与多种生产方式的共存中。这种共存为社会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使社会经济不至于局限在个别情况，而是成为生机勃勃的新生命，成为应对资本主义所制造的一系列危机的潜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