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增教授:你好!--再补充一下准海战役亲身所经历的场面
王树增 教授:你好!
我再补充一下准海战役第二阶消灭黄维兵团我亲身所经历的场面:
(一)打小王庄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我军以全歼黄百韬兵团12万人马而结束。第二阶段开始时,我们部队奉命急行军,大约走了三天的路,来到安徽省一个名叫双堆集的地方,准备攻打国民党的黄维兵团。听说黄维兵团是为解救徐州危机来增援的,被华中野战军阻击在双堆集,等待我们去合围(华中野战军也就是后来的二野,我们是华东野战军,后来为三野)。我们行军时,看到我方部队有许多人没有统一着装,他们穿得衣服样式和颜色五花八门,甚至有的士兵穿的还是未经染色的白粗布衫。这让我们很感好奇,经打听原来是二野的部队。听说二野部队很艰苦,渡过黄河插进大别山,没有后勤供给,一切都是自力更生,连身上穿的军装都是自己织布、缝制、染色,因缺少颜料,有的战士干脆就穿着没有染色的白布军衣,他们和我们走到一起,可以明显看出是两个部队。二野在出大别山时,为了赶时间参战,只好轻装,把重武器都丢在了山里,后来在淮海战役时,我们三野缴获的重武器都送给了二野。为此,领导怕我们有意见,还给我们做了政治思想工作。淮海战役时,我们的装备已较之前强多了,我们团一、四、七连都是美式装备,二、五、八连都是国民党中正式装备,三、六、九连都是日本三八大盖装备。我们七连使用的是美式装备,营里的机炮连使用的也全是美式的重机枪。
接近双堆集,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拿下小王庄。一天,我们从驻地出发,进入了与敌对峙的交通沟待命,准备随时执行作战任务。我们在交通沟等了约两天的时间,白天敌机时常飞到我们头顶上空,对我们实施机枪扫射。我们班有个姓孟的战士,我还记得他是山东莱芜人,刚提为副班长,在交通沟里被敌机扫射时中弹牺牲了。后来敌机来了,我们就用美式机枪,对敌机进行射击。美式机枪有个好处,每排五发子弹中有一发穿甲弹,一发雪光弹和三发普通子弹。雪光弹打出去白天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弹迹,每遇敌机来袭,用机枪打敌机,两人一组,一个人站立着用双手架着机枪两支腿,另一个人在后面操作机枪向敌机射击。如果敌机在我们的扫射程内,只要射击目标提前量找得准,敌机很可能就被我们击中。美式步枪子弹也是这样的,有时候我们也用步枪对着低飞的敌机射击。采用这种方法,即使打不中敌机,敌机也不敢飞得太低。
这时已进入了隆冬季节,寒风夹带着小雪花,无情地袭在我们身上,交通沟是无遮盖的露天场地,虽然交通沟挖有单人掩体(交通沟靠底边挖个能容一两个人的洞),可我们还是被冻得浑身发抖。这时我看到离我们约五百米远的一个场院上有个大草垛,离草垛比较近的战士都跑过去抱草取暖。我就跳出交通沟,也跑到那里去抱草。返回时可能是敌人的炮兵发现了我,就把我当成“靶子”,向我发射好几发炮弹,我抱着草迎着敌人的炮弹拚命地往回跑,敌人连发了三、四发炮弹想打掉我,可他们太没准头了,发发炮弹都落在了我的身后,没等他们找准了,我已经跳进了我们的交通沟里了。战友们都说我:“你真是个愣小子,为了一点取暖的草,命都不要了。”我玩笑地说:“敌人想要我的命,我会舍得给他们吗?他们的炮弹只能是催促我跑快点罢了,瞧瞧!他们的炮弹‘真准’,个个都打在我身后的脚印上。”我抱的这一扎草真是管用,垫在身子底下,顿时感觉暖和多了。
过了约两天,部队开始向前移动了,来到敌人占领的小王庄对面,夜间我们营八、九连的主攻任务就是要消灭小王庄的敌人。我所在的七连作预备队待命,紧靠在营指挥所。接近小王庄是一片开阔地,八、九连全靠匍匐作业挖战壕接近敌人。期间,来自左侧敌人“子母堡”火力对八、九连杀伤很大,敌人很顽固,战斗也打得非常激烈,也非常艰难。只看到从前面一会下来一个伤员,一会下来个伤员……。敌我双方就这样激战了一夜,天快亮了,后来听说有的战士打进去了,后续部队跟不上去,进去的人又被敌人打了出来了。一夜间伤亡很大,参战的两个连基本打光了。我听营长在电话上说:能不能今天不打了,情况不明,天也快亮了,我们营仅剩下一个连的兵力了。我听得出营长是在和上级通的电话,他所指的剩下的这个连就是我们七连了,看来是上级领导接受了他意见,部队也就停止了进攻。
在八、九连进攻时,我发现一个怪现象,看到轻机枪手把枪口压得很低,打的前面十几米处尘土飞扬,子弹都打在地上,并没打向敌人,我就向那个机枪手大吼了一声:“你打那去了?!”他这才抬起了枪口,把子弹打向敌人。而我身旁的一挺重机枪,也是打两下就停火喀嚓喀嚓修枪,好像重机枪总是卡壳。联想到打第一阶段时,连里那个从国民党方面俘虏过来的兵,打八连黑枪被八连给击毙的事,涌上了心头,心里有个疑问,这个轻机枪手也是兖州解放时俘虏过来的国民党的兵,重机枪手的来历我不明白,正是两军激战的时候,轻重机枪都发挥不了作用,火力支援不上,造成八、九连伤亡惨重;但这两件事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机枪手有意的作为,我当时没敢多想,注意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没发现他们再有可疑之处,就没向上级反映此事。那天晚上战斗结束后,营部也没有察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事隔多年,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总是心有疑惑,总认为那两个机枪手的行为很不正常。
天大亮了,向左前一望,在敌人的“子母堡”外面一动不动地躺着许多我们的同志,可能都牺牲了。这些牺牲的战士大多是身着自制军服的二野战士。而对面不远处,敌人的士兵也有的拄着枪,靠在地堡边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好像知道我们此时不会打他们似的。此情此景激起我们连全体指战员的愤怒,为八、九连伤亡的同志报仇、为二野伤亡的战友报仇的激情猛烈地燃烧起来了。战壕里召开了支部会,提出的战斗口号就是为八、九连报仇!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坚决拿下小王庄。我已是预备党员了我当时担任连里的通讯员,看到前面几仗好几个战友都光荣地荣获了一等功,我想我也要带头冲锋到第一线,也要杀敌争取立大功!连里决定由三排十一班担任爆破班,我向连长请求,强烈要求到十一班当爆破手,连长批准了我的请求,我就调到了三排十一班充当了爆破手。在安排爆破任务时,我请求爆破第一包炸药。全班争来争去,最后大家都嫌我太小,怕我完不成任务,影响战机,不同意我爆破第一包炸药。我争辩地说:“我人虽小,可目标也小,便于隐敝,别人谁都没有我这个条件。”最后,大家都接受了我的想法,决定由我爆破第一包炸药,我的战斗小组长作为我第一包的备份包,紧跟着我,我完不成任务,他接着上。第二包、第三包……也依次排了下去。任务定下来后,我们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单人掩体。
在掩体里我的想法就多了起来,开始想家了,主要是想万一我牺牲了,父母会怎么样,姐妹还有我最想念的弟弟会怎么样?不过这种想法仅是一闪念,随即我马上意识到我想错了,作为一名预备党员,我不能有那样的悲观。于是,另一种乐观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怎么会牺牲!死绝不会属于我的!我一定能完成任务,一定能把敌人消灭掉!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为人民的解放立功!此刻,我抛弃了所有的杂念,死的问题从我的脑海里消失掉了,脑子里充满了战斗杀敌的坚定信念。爆破班待命在交通沟里,时间比较长,我感觉也很枯燥,有的老战友都点烟抽,说是能提精神,但又怕烟火被敌人发现,都用手遮着光抽烟。我感觉挺好玩的,也他们手里要了一支烟,跟他们学着点起了烟,抽起来了,从此开始学会了抽烟,一抽就是一辈子,至今也没有戒。
天快黑了,部队开始运动了,我想快到进攻的时候了,心里很激动,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意外的是,前面却传来了后撤的口令,而且撤了又撤,一撤再撤,一直后撤了有三、四里路。这种情况,几呼使所有的战士都迷惑了,本来是打小王庄的,却向相反方向撤。过了一会儿,天就要亮了,又后传口令要我们跑步返回。听说小王庄的敌人投降了,我们一枪没有放,就占领了小王庄。后来才知道,我们后撤是给投降的敌人让开个路。天大亮了,我们跑步进了小王庄,开始打扫战场。带我去打扫战场的是老同志,他看到一匹受了伤的马,又看到敌人留下的油锅,他便用刺刀在马屁股上削了一片肉,让我点着柴火,准备吃油炸马肉。可火刚生起来,他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叫我把锅赶快端走,我说还不熟呀,他的经验比我多,拉着我就跑。我端着油锅跟着他,刚跑出去几步,还没有跑进防空洞,敌人一个炮弹打过来,正巧打在我们离开的那个位置上,把那堆火给炸得飞崩起来。好险呀!慢一步我俩就被炸飞了。这时,我从心眼里佩服那位老同志,正是他的作战经验,让我们捡了两条命。
听说大王庄那边的战斗更激烈,敌我因双方激战中子弹都打光了,最后竟然打起了交手战,拚起了刺刀和铁锹,有的战士还和敌人滚在一起肉搏起来,把敌人耳朵都咬掉了,仗打的十分惨烈。最后还是以我军的胜利而告终。
(二)攻打“尖古堆”
占领了小王庄,眼看前面就是敌人号称的钢铁堡垒——尖古堆。命令下来,我们的任务是主攻“尖古堆”。所谓“尖古堆”,就是敌人利用一个天然的大型土堆上面修筑的碉堡工事,这个土堆看上去约有二、三十米高,周长约有一里路左右,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地堡和暗堡,围绕土堆修有几圈相互连通的壕沟,有的地方还搭成一段段的暗沟。“尖古堆”主要是保护黄维兵团总部的,在“尖古堆”的后面就是双堆集村,黄维兵团的司令部就驻扎在那里。黄维曾自豪地声称“尖古堆”是他们创造的一个堡垒奇迹,并妄图依靠“尖古堆” 金汤固守。当时我也听说有这样的一句话,“尖古堆”是黄维兵团的眼睛和耳朵。我们如果突破了“尖古堆”,也就能直捣黄维兵团的老巢了。
这天傍晚,我方炮火如雨般地落在了“尖古堆”上,顿时“尖古堆”上火光四射,远远望去,好像一朵朵巨大的火花在闪现,这种密集的炮火场面,我还是第一次亲历,真是好一幅炮火震天响、火花遍地开的壮观场面。这时,我身边走来一个干部模样的老兵,他很自豪地对我说:“小鬼!看我们的炮火打的怎么样?战胜敌人有信心吗?”我很坚定也很响亮地回答:“有!”随后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认为他一定是炮兵的大领导,因为他知道我们的作战任务。后来我听说,当时轰击敌人的炮火中有一部分使用的不是炮弹,还有部分是用木杆捆绑上炸药,再用六O炮或迫击炮发射出去,爆炸的威力一点也不亚于炮弹,甚至比炮弹对敌人的杀伤威力还要大。战斗中巧妙地运用炸药,是准海战役中我军的一大创举。后来听俘虏过来的黄维兵团的士兵说,炸药发射过去落地后,炸药包并不立即爆炸,炸药包上的木杆子在地上直打转,很多国民党官兵看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下来了,围过去看着发呆。国民党的军官们看后大笑着对士兵们说,共产党没有炮弹了,把木杆子都打过来了。可还没等他们的笑声落地,炸药包就开了花,这种土炮弹威力比炮弹还厉害,炸得敌人飞尸遍地。淮海战役另一个创举,就是用一种很厚的铁皮做成“发射桶”,用它来直接发射炸药,其威力更大,大大杀伤了敌人,更体现出我军的灵活机智的聪明才干。这是我军在淮海战役中一项特殊的作战武器,也可以说是一项奇特的杀敌手段。
不一会,部队又开始向前行进了。临近“尖古堆”,有我军围绕“尖古堆”挖的一道特别好的交通沟,这条交通沟的前端呈平角弹弓叉形,是工兵为我们作战部队专门挖构的。交通沟中间分叉的地方分开左、右两条沟,此处距离敌人“尖古堆”只有不足百米的距离。前面几次传来口令,说我们的阵地被友邻部队给占用了,领导一直也没有回音。这时,啪!啪!啪!三发信号弹在天空出现了,大家都知道总攻开始了。接着,前面又传来口令,命十一班上来,这是调我们爆破班的。我们班接传令后立即从前面战友的身上迈着过去了。朱连长站在交通沟分叉的地方等我们,看我们上来了,即命令我们从他站的地方突击出去!这是一片开阔地,排长张德标第一个跳出交通沟,我是第二个跳出交通沟的,出交通沟时我把枪交给了连长,只抱着一包炸药紧跟排长后面。前面是敌人用树枝做成的障碍(通常称为麓柴),被我军的炮火打得乱七八糟,用手扒开我们就过去了。我的任务本来是炸毁这个障碍的,现在用不上的,我就继续向前寻找爆破目标了。眼前是片开阔地,敌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从这个地方冲上去,打了个出敌不意。所以我们前面半个班的同志一点伤亡都没有,一下就冲到了“尖古堆”外围的壕沟。
敌人外围的壕沟是旱沟,约有四、五米宽,一米多深,我们从沟里可以走过去。可待我们爬上去一看,敌人的沟里面还有道沟,这道沟是敌人的交通沟,用门板盖着分成一段段的暗沟,形成暗堡工亊。再向前一看,敌人暗堡的一挺机枪正堵在我们弹弓叉的左面交通沟头上,压的我们左面部队抬不起头,我立刻将这个暗堡选定为我的爆破目标。按平时训练的要求,我先朝敌人投了个手榴弹,然后抱起炸药包就要冲上去。这时,有人一把拉住了我说:“慢点,等手榴弹响了再上。”我回头一看是班长,这才知道我们班都跟上来了,他这么一说提醒了我,刚才只想到赶快把敌人的机枪火力点给炸掉,情急之中,手榴弹没有拉弦就扔了出去,我心里虽然明白,但又不好说。班长看手榴弹没有响,这时他又投了个雷心弹(即手榴弹上又包一层炸药)过去,在滚滚的浓烟中我抱起了炸药就冲了上去。刚跑两步想起炸药包的导火线太长了,拉着导火锁后还能跑几十米,而这里离爆破点不到十米,爆破时间太长,战场上每分每秒都是用生命换来的。为了缩短爆破时间,我把炸药包导火锁拉着后,抱着冒烟的炸药包冲向敌人的暗堡。在如雷的战火中,我没有丝毫的慌乱,更不知道害怕,只想把敌人的暗堡赶快给炸掉,几步就跑到了敌人的暗堡上,把冒着烟的炸药迅速按在敌人的地堡上,转身就往回跑,没跑几步就听身后“轰”的一声震响了,敌人的火力点被我的炸药包端掉了,机枪立即哑了。
在我返回来的时候,愣头愣脑地竟然跳进了敌人的交通沟里,正好和另一个暗堡的敌人打了个照面。班长在沟外面喊着叫我赶快跳出来,此刻如果我一转身可能就会被敌人打死,所以我没听从班长的叫喊,不顾一切地迅速掏出手榴弹,这回我不会忘了先拉弦,然后顺着交通沟丢向了离我仅几米远的敌人。敌人看到我跳进来时,先是愣了一下,我的手榴弹飞向他们的同时,他们才举起双手叫喊着:“我们交枪!”可为时已晚,话音还没落,我扔出的手榴弹就飞到了他们的身边爆炸了,约一个班的敌人全被炸得没了声音。我的一个炸药包和一颗手榴弹,连续端掉了敌人压在我们左边的两个机枪暗堡,扫除这个方向的障碍。这时,我们左面的部队“唰!”一下就冲了上来。班长当即命令小陈去炸“尖古堆”顶端的重机枪碉堡。看小陈犹豫了一下,我就上前一把夺过了小陈手中的炸药包,喊了一声:“我上去!”这时,我胆子更大了,敌人最高处的重机枪工事,离我也仅十几步远,我和送第一包炸药一样,先向敌人扔了一颗手榴弹,然后拉着了炸药包导火锁,再次抱着冒烟的炸药包冲了上去,把炸药包压在“尖古堆”最大的碉堡上,这个处在最高、叫得最响的敌重机枪碉堡,就这样也被我给炸掉了。返回的时候,从我的右方向突然飞来一个手榴弹,眼看砸到了我的头,我顺势用胳膊使劲一挡一拐,把飞过来的手榴弹拐出了几米远,随即我卧倒在地上,顺势滚下了壕沟里。炸药包和那颗手榴弹什么时候响了,我也没有注意。我从壕沟里爬起来,抬头一看,我们连轻机枪班也跟上来了,便向他们喊道:“跟我来!”于是,我带领他们冲上了“尖古堆”顶,又对准每个地堡口“嘟、嘟、嘟”挨个打了几枪。敌人号称钢铁堡垒的“尖古堆”就这样彻底被我军拿下了。我们一股气压到了“尖古堆”的后面。
(三)固守“尖古堆”
这时候,连长和指导员也冲上来了,他们在战斗中都负了伤,指导员戴剑川当场宣布我火线转为正式共产党员。之后,他们都因负伤要下去,全连的指挥权交待给了我们三排长张德标。张德标和我商量说由我们俩代替连长指挥全连战斗,我说还是由你指挥,我给你当通信员。于是,我们立即投入继续指挥全连作战中。张德标是个老兵,安徽人,参加过许多战斗,富有作战经验,作战勇敢,多次负伤,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在我清理周围环境时,有个防空洞,当时里面没有声音,我按常规喊了一声:“出来!”只听有人在里面一边喊着:“别开枪!别开枪!”一边举着双手走了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他举着双手出来了,对我说里面没人了。我又喊了一声:“出来!”我走进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了一支手枪,一支冲锋枪和一些子弹,还有一只带夜光的手表。第一次看到夜光手表,感觉很新奇,我顺手把它带在自己的手上,心想能带这种东西的人一定官不小,然后我把那个敌军官押到了连部,交给了负责接收俘虏的战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被俘的人是个国民党军官,是一个团副。那支手枪我没有见过,排长张德标像是也没有见过。我们俩把枪梭子(现在称为弹夹)取下来,反来复去地研究怎么使用,可怎么也扣不动扳机,最后想不理它了,我把梭子往上一卡,瞬间“啪啪”两声响,枪走火了,我和排长这才明白这种枪的使用方法,原来这种手枪弹夹取下来扣不动扳机的。后来在上缴战利品时,我才知道这种手枪是加拿大制手枪。
“尖古堆”虽然拿下了,敌人却不死心,进行了多次反扑,妄想夺回“尖古堆”。这时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守住“尖古堆”,消灭反扑的敌人。在战斗的空隙期间,我用从敌人那里缴来的冲锋枪练习打单发,我没有用过冲锋枪,听说冲锋枪拨到快机上不能打单发,我想试一试拨快机上打单发,就对着对面敌人坦克“啪!啪!啪!”打了几枪。排长张德标听到枪响走过来问我道:“你干什么?”接着他又说:“我们的子弹不多了,要节省子弹,防止敌人再次反扑。必要的时候还须留几颗子弹,好给自己用。”我马上理解他话中的含意,很佩服他的丰富作战经验和人生阅历,他知道马上要迎战的这场战斗的艰苦,战场上随时准备和敌人做殊死决战,关键的时刻要和敌人同归于尽。想到这里我立即停止了练习,并接受排长的命令,去各排阵地统计剩余的弹药了。我经过一排时,先通知一排长,请他们统计弹药;接着又去了二排,二排长季学道将弹药数报给了我,转回来时候,我看到一排长一动不动地坐在单人掩体里,就叫了他一声,他没应声,我上前推了他一把,只听他“呼”地一声,出了最后一口气,头一歪就再也不动了。我意识到他牺牲了,心里一阵难过,泪水也涌了上来。一排长的名字我已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有一个外号叫“大嘴”。听说他原来是连级干部,不知犯了什么错误,降级调到我们连一排当排长,刚来没多长时间,就牺牲了。我转身走出一排的阵地,将此事报告给张德标排长。
这时,敌人炮火猛烈地轰击我们占领的“尖古堆”, 还有大批敌兵在不断地反扑,企图夺回“尖古堆”。战友们都在奋力阻击敌人,交战中双方伤亡都很大。我向营部报告情况时,为躲避敌人的炮火,穿梭于交通沟和暗堡之中,仗打久了,交通沟里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的尸体,黑暗中常常是踩着这些尸体跑,心里非常清楚,脚下软软的是踩在敌人尸体的肚皮上。在通过一个暗沟时,沟内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突然间脚下一声惨叫,把我吓了一跳,当时头皮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我想一定是踩着受了重伤而没有死的敌人。其实,战场上死人不可怕,就怕这种情况,万一他缠着你,抱住你的腿不放,会耽误亊的。所以,我不在交通沟里跑了,冒着敌人的炮火,还是从地面上跑来跑去,传报着战斗的情况。
这一夜,仗打得很艰苦惨烈,我们连在张排长的指挥下,用尽了所有的弹药,最后,连剩下的炸药包都扔了出去。打退了敌人多次反扑,艰难地守住了阵地。激战中,因弹药不足,很多战友都受伤或牺牲了。虽然战场上有许多敌人留下的子弹,但我们当时用的是美式装备的步枪和机枪,这些美式装备也都是我们从国民党的部队缴获来的,当时我们戏称蒋介石是我们的武器运输队的大队长。而敌人用的都是中正式的武器,前面战斗中缴获敌人的枪械,在清理战场时候都拿了下去,地上敌人留下的子弹很多,因和我们的枪不配套,根本用不上。因此,我们伤亡很大,还差点造成丢失阵地的严重后果。这是个血的教训,总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下了战场,把我们的装备全部换成和敌人一样的“中正式”枪支了。
战后我被评为一等战功。当时我为华东野战军7纵21师61团3营7连战士,后来改为华东野战军25军75师223团3营7连。
李林成手笔
2010年10月20日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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