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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咒

火烧 2011-03-14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大悲咒故事第一章讲述罗明义从北方出差回家,接到朱铭琦电话,因急事需提前见面,体现身不由己的处境与人物关系。

大悲咒  

                                                           

                                                           文/傅春桂  

   

第一章   身不由己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罗明义也是一样。  

罗明义本来不想这么早回家的,他刚从北方的一个城市出差回来,还在火车上,就接到了朱铭琦的电话。朱铭琦问他在哪里,他说在火车上,朱铭琦随口问:明义,你在火车上?罗明义说:是的,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朱铭琦说:明义,你什么时候到家?罗明义说:差不多两个小时吧。朱铭琦哦了一声说:两个小时,要两个小时。有点焦急的样子。罗明义想朱铭琦肯定有什么急事,放低了声音说:铭琦,你有什么事吗?  

朱铭琦什么也不说,只问罗明义到站后方便不,罗明义说方便。朱铭琦说:到后你先来我家,行吗?又补充: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刚挂机,电话又响了,看号码,是家里的。罗明义接了电话,妻子张小燕问他什么时候到,罗明义想到了朱铭琦的电话,有心说四五个小时,正犹豫时,张小燕催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罗明义说两个小时吧。  

罗明义没想说两个小时的,他是被张小燕吓的,张小燕追问他时,他一不留神就说了。罗明义心里骂自己是软蛋,又骂张小燕是催命的瘪三,罗明义搞不赢张小燕时,总是会大骂她瘪三。有一次,罗明义和张小燕斗法,罗明义输了,憋一肚子气没处撒,电视中正在播一部反映旧上海滩的片子,青帮头目骂了一句瘪三,罗明义就捡了这句话,骂张小燕是瘪三。  

罗明义只好先回了家,他给朱铭琦打了电话,朱铭琦说你来不了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事。罗明义知道朱铭琦有点失落,但他很清楚朱铭琦肯定是有事要和他说。  

门是儿子开的,罗明义带了钥匙,但他不想翻袋子,就按了门铃。门铃响了三声后,门就开了,儿子站在他面前。  

罗明义的儿子叫罗小义,当初取名时,全家人就反对,说罗明义罗小义,搞不清的以为是俩弟兄。罗明义说叶盛兰叶少兰是俩兄弟还是俩父子呀?叶盛兰和叶少兰是著名京剧名家,但家里人并不清楚,罗明义还要举例子,全家人一齐嚷嚷,说算了算了就由着他了。  

罗小义今年十二岁,长得比罗明义还高,这一点让罗明义的自豪感不断膨胀,像一个小女人一样,总喜欢跟在儿子身边听别人说“哎呀都比老爸高出小半头了”之类的话,每次听到这样的话,罗明义心中就涌现出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罗明义在省城长乐市山水区教育局上班,他在基础教育二科做科长。基础教育分三个科,一科负责全区基础教育的业务管理,拟订基础教育的基本教学文件及评估标准,指导教学管理、教学改革和教学科研;二科负责研究拟订基础教育入学、升学、考试有关政策,以及高中学生的学籍管理,指导全区中小学生学籍管理工作;三科负责管理中小学教学音像制品、图书建设和现代教育技术工作,管理全区学前教育、特殊教育。罗明义的二科是最有潜力也最有权力的一个科。山水区是这个城市中最发达的一个区,不仅经济活跃,教育方面也是名列前茅。全区有中小学校四十一所,地市级专科学校十一所,省部级以上大学七所。四十一所中小学校中,有市一中,二中,三中,四中,五中,其中尤以一中,二中,五中最好,生源最俏。除山水区这几所学校外,还有西麓区的师大附中,民办的眺月湖中学,贵族式的同升海中学,这几所中学是全省乃至全国都有名的,生源主要以本省为主,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西南省是全国教育质量最高也最发达的省份之一,每年高考的录取分数线比北方省份和西部省份高出七八十分,比落后地区高出一百多分,所以很多外地学生家长四处找关系,送孩子来西南省读书,然后回当地参加高考。西南当地人几乎都知道,只要是进了一中、二中、五中和师大附中的任何一所,百分之六十的学生能进重点本科,包括北大、清华这样的名校;百分之二十的学生能进一般本科;百分之四的学生不需要考试就会被美国等国外名校录取;百分之一的学生在全国、国际上获得各种奥林匹克金奖银奖而被保送;其他的学生至少也进二本;也有极小部分的学生发挥不好,没有考出好成绩,最起码也达到三本水平,只是这部分学生不愿意读三本,选择复读。长乐市其他区的教育局也看到了山水区那些学校创造的巨大商机,纷纷效仿,高薪聘请海归派,专家派,想步这些学校的后尘,抢一杯残羹。而一中,二中,五中等名校又不甘他们被垄断的资源就这样失去优势,纷纷圈地办起了分校,对外称学校,对内称起了公司。公司的牌子起得很大,叫什么“某某教育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还建起了网站,网址是:www.zwldq.com。  

对于西南省教育方面的内幕,罗明义是知道一些的,他自己就身在其中,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为而为之。罗小义小学就要毕业了,下学期升初中,进哪个学校读,这还要取决于罗小义的分数。这几年关于教育腐败的问题,激起了民怨,越来越多的市民抱怨政府官员只知道贪图享乐不管事,抱怨学校只要钱不要脸。“这书是读不起了。”有市民甚至打出这样的条幅上访,意见归意见,该投入的还得投入,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上面有政策,下面就有对策,换汤不换药。这不,市局针对市民和这几所学校反映的不同意见,都照顾到位,提出了派位分配原则。所谓派位,就是电脑摇号,摇到哪个学校就分配到哪个学校。可操作起来,还是看分数硬不硬扎,看关系硬不硬扎,看钞票硬不硬扎。罗明义尽管也是个小喽罗,可是竞争太激烈了,比他关系硬扎钞票硬扎的大有人在。因此,罗小义进哪个学校读初中,这是最让他头痛的事。  

罗明义指望的是罗小义能考出好成绩。  

两三天没见到罗小义,罗明义还真有点想,他正想和罗小义有一个亲昵的动作,张小燕穿着睡衣过来了。张小燕说:罗明义,快点洗一洗,回家吃饭。  

张小燕说的回家吃饭,是回自己的娘家,每次,只要是去娘家吃饭,她就说回家吃饭。有几次,罗明义对“回家吃饭”的概念提出了看法,说是去你娘家吃饭,搞清了。张小燕就说我娘未必就不是你娘?罗明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你搞清楚概念。张小燕说我没搞清楚?是你自己不想弄清楚吧。  

罗明义这样说是有道理的。一次,张小燕打电话给罗明义,说晚上回家吃饭,有事商量。当时,罗明义正在开会,想也没想说知道了,结果回到家后,不见张小燕和罗小义,去厨房一看,也是冷冷清清,就打张小燕电话,张小燕说在娘家,罗明义说你在娘家,喊我回家吃什么饭。张小燕说我是叫你回家吃饭呀,未必错了?罗明义本想说张小燕几句的,忍了忍说没有错。  

这边罗明义一边放行礼一边和罗小义说话,那边张小燕却在唠叨,说你不在家的这两天,晚上十一点不到罗小义就睡了,要他多看一会儿书就等于要他的命。又说,罗小义的语文基础太差,特别是作文,是不是多请几个家教回来给他恶补一下。还说,罗小义学校搞了一次模拟考试,结果出来了,你要他自己给你报成绩。对于张小燕的唠叨,罗明义并没有反应,他看到罗小义有点不高兴,脸上像挂了一脸的霜,问他怎么啦,为什么不高兴?罗小义不吭声。罗明义说:好了,男子汉,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罗小义说:烦躁,只知道告状。罗明义知道是张小燕的话让罗小义不高兴了,不再问。  

罗明义洗了脸后回到客厅,罗小义在看电视,西南省卫视台的一个娱乐节目,叫《超级美少女》,台上的女孩奇装异服,在声嘶力竭地唱着一些听不懂的歌,那几个更是像异类的评委,正在口若悬河故弄玄虚地点评。罗明义非常反感这类节目,他很喜欢日本人搞的《超级变变变》,他认为《超级美少女》这类节目在舆论引导上有一定的倾向性错误,是在培养孩子们图慕虚名,投机钻营,相互拆台,走捷径,没有一点务实和协作精神,同时也是在造星。而日本人的《超级变变变》,则是培养孩子们的创造能力,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和协作精神。他总认为日本能够强大,就是与这种培养有关。  

罗小义也喜欢《超级变变变》,但更喜欢《超级美少女》。《超级美少女》已经搞了多年了,造就了一批明星,其中就有一个叫季桃夏的,后来又捧出一个木霄云的,用罗明义的话说,不男不女。就是这么些人,如今火得都要把地球燃烧了。到处做广告,到处演出,还上了国家电视台,据说一年的收入就有超亿人民币。难怪全国各地都效仿西南卫视台的,而那些参与节目的美少女们,更像是疯子一样在这条道上拼杀。罗明义为此感叹:这个社会怎么啦?这些人怎么啦?罗小义也多次感叹:真是过瘾,为什么不搞一个《超级美少男》?果然,就有了《快乐美少男》《明星学校》等节目,也是如火如荼。  

罗明义并没有问罗小义考试的成绩,只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去上课。罗小义除正常的上课之外,还上了老师办的课外补习班,补习班是罗小义的班主任联合学校的老师办的,九十分钟一堂课,每堂课每人收费七十元,在省展览馆的六楼租了一间教室。张小燕给罗小义报了全部课程,从周一至周五,每天晚上一节课时,罗小义放学后就直接去了补课地点,一般是晚上九点下课,到家里时十点了,有时罗小义还要在路上逗逗,吃点夜宵什么的,就会晚半小时或一小时,到家后立即做家庭作业,一直要弄到十二点好远了。有时候,罗小义就在学校抽空把家庭作业做了,如果老师布置晚了,就只能回家做。有时太晚回家,罗小义在沙发上睡着了,张小燕就会揪住罗小义耳朵,拖到书桌前。罗明义见状就干涉,要罗小义去睡,明天一早起来再做,张小燕就火了,说罗明义你是什么意思,我要他做作业,你要他去睡,我是他后娘呀。罗明义就解释,说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这样呀。张小燕就说别人的孩子为什么能,罗小义为什么就不能?罗明义就说罗小义不是体质差吗。这时候,张小燕总是说一句“养不教父之过”之类的气话,把罗明义气得就此不作声了。平时,罗明义看到罗小义很辛苦,有心想少报点补习班,又被张小燕唠叨一番,也就任它了。每个周六周日的课也是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和下午各二节,晚上也有一节,只有周日的晚上没有课。  

按说,罗小义还在读小学,是不需要这样拼命补课的。但罗小义语文基础太差,作文太臭,英语也不好,加上张小燕一直要罗小义在画画和练字,还报了奥数班,所以,罗小义的课余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有一次,罗明义回家路过罗小义补课的地方,看时间还早,就上去了。来到楼上一看,五楼六楼都有办班的,他数了数,十一间教室有孩子在上课,他原以为这里只有罗小义的班主任办了班,没想到这么多,他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哪个学校的,好像还有初中生和高中生。他在六楼靠西的走廊找到了罗小义上课的教室,蹑手蹑脚进去了,在后面坐了下来。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见罗明义进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罗明义听了一会,感觉枯燥乏味,就开始数学生人数。他一边点头一边默念着数字,三十八个,总共三十八个学生。他在心里计算着,三十八个就是二千六百六十元,他们老师一个晚上收入二千六百六十元,剔除房租水电老师授课等费用,乖乖,是朱铭琦三个月的收入,难怪如今的老师都买了私家车了。  

罗明义问了两声之后,罗小义才说是班主任老师今天结婚,这两天的课都取消了。罗明义哦了一声,突然问:你送礼物了没有?  

罗小义说和同学们联合送了礼物。罗明义问送的什么,罗小义不耐烦说:哎呀不知道。见罗明义有点失落,对罗小义说:对爸爸这么凶,不知道好好说话啊?罗小义才说:同学们凑份子,是班长去买的,也是班长去送的,没问。  

罗明义还要和罗小义说什么,张小燕打扮一新出来了。张小燕凶:怎么还坐着?罗小义,快点换衣服,去外婆家。见罗小义不动,就去关了电视。  

   

   

第二章    单亲家庭  

   

罗明义想起了朱铭琦的电话。  

他必须先去一趟朱铭琦家。他对罗小义说:罗小义,你先和妈妈去外婆家。又对张小燕撒谎:张小燕,你和罗小义先去,我得去办公室办点事,晚点过去。再补充:我尽量赶过去吃饭。  

张小燕说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办?罗明义说:不成不成,必须今天处理完毕,领导交待的事,我是从不打折扣的。  

张小燕没法,只好和罗小义先走。待张小燕出门,罗明义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朱铭琦的电话。正说着,张小燕返了回来,罗明义见状,只得草草挂了。  

朱铭琦以为是断线了,把电话打了过来,罗明义按了,朱铭琦又打过来,罗明义只好接了,含糊其辞地哦哦好一阵后,说了句一会再联系就挂了。  

张小燕站在门口怪怪地看着罗明义,罗明义有点心虚,解释说是一个朋友来的,饭局。张小燕说:你解释什么,我又没问你。又说:你今天一定要回去,张小涵和张小北都回去,他们找你有事。罗明义说知道了,见张小燕关了门,又拨通了朱铭琦电话,只说了句一会儿就到,挂了电话。  

张小燕说的张小涵和张小北分别是她的妹妹和哥哥,罗明义最怕张小燕的这个妹妹,风风火火,泼泼辣辣,口无遮拦,还没大没小。最主要的是,有一次罗明义和一位女同事一块吃饭,被张小涵看到,不仅过来挖苦讥笑罗明义,还添油加醋告诉了张小燕,害得罗明义睡了一个月的沙发。  

朱铭琦居住在开源区,开源区过去叫北区,长乐市的人都知道南帝北丐,开源区在长乐市是最穷的一个区,不仅经济薄弱,消费也滞后,全市的发展以南和西为中心,连政策也向这些区倾斜。  

几转几串,罗明义来到一栋楼前,这里原是市属搪瓷厂的集体宿舍,搪瓷厂倒闭后,这些房子分到了个人。朱铭琦不是搪瓷厂的,这房子是她老公的,她老公原是搪瓷厂的职工,因偷盗被判了刑,出来后再犯又二进宫了。后来,因在狱中打架斗殴致人死亡,被判了无期。朱铭琦厌倦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在市妇联的帮助下,离了婚。  

罗明义站在楼下,他有点犹豫不决。他看了看三楼的一个窗户,里面有微弱的灯光,灯光呈菊红色,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看到这种灯光,罗明义就知道这是朱铭琦在等他,也是告诉他孩子不在家。  

罗明义不再犹豫,上了三楼。他屏住呼吸,敲门。一会听到拖鞋的声音走近。  

门开了,朱铭琦站在门后,罗明义迅速闪了进去。  

罗明义听到门轻轻地关上了,而且,他听到门闩轻轻地反锁了。从罗明义进屋到他在沙发上坐定,朱铭琦没说一句话。朱铭琦在罗明义对面站着,她穿一身睡衣睡裤,脚穿一双十分精致的拖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罗明义对这屋子里的摆设早已了然在心,可以说他是这里的常客了。以前来,罗明义从没有过这么拘谨,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半会的他也说不清楚。  

铭琦。罗明义喊了一声,也不去看她,目光却在屋子里逡巡。他把目光停在电视机上,电视机没开,他也不想打开。电视机很旧了,十九寸的,是西南省产的,现在这种电视已经淘汰了,市场上再也没有这个品牌的机子。罗明义曾说替她换一台,朱铭琦不同意,说能看就行。再说,朱明琦很多年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了,不是她不想看,有时候一个人的日子还真有点寂寞,但为了小鲁,她几年没有看过电视了。小鲁是她的女儿,今年也是十二岁,和罗小义同岁。自从她老公进去之后,小鲁就变了,变得她都不认识了。吸烟,酗酒,夜不归宿,还有早恋现象。在学校,上课睡觉,讲小话做小动作,下课后和一些臭味相投的孩子混在一起,进网吧睡网吧,打架,撒谎,恶作剧,是一个问题孩子。朱铭琦拿她不知怎么办,曾有想杀她的念头。有一次,小鲁和班上的一个男孩,那男孩比小鲁大两岁,是降级生,两人居然去开房子,所幸那天宾馆值班的女孩当过兵,从他们的校服上知道了他们的学校,就通知了校方,才把人领回去。朱铭琦去学校领人时,气得嘴唇都乌了。回家后,朱铭琦要打小鲁,小鲁和她对打,一会说要放火烧了那宾馆,一会说要杀了那B,一会又说要私奔,最后说朱铭琦有什么资格管她。  

小鲁的这句话,让朱铭琦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朱铭琦的那点隐私,此时被她女儿提起,显然是女儿瞅不起她,让她有一种在烈火中烧烤的感觉。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朱铭琦真有杀她的念头。  

铭琦,对不起。罗明义拉了朱铭琦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朱铭琦默默地依顺着坐下。罗明义感觉到了朱铭琦全身在发抖,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朱铭琦摇摇头,叹息一声,说:明义,我挺不住了。  

罗明义还在握着朱明琦的手,黏乎乎的,还有点僵硬。罗明义心生恻隐,另一只手也握上去,重重地握着。  

朱铭琦被罗明义的温暖所感动,她轻轻地将头置于罗明义肩上,眼泪却落了下来。  

罗明义抽出一只手去安抚朱铭琦,先从脸上轻轻划过,继而去摸她的头发,一会紧紧抱住了朱铭琦的头。  

朱铭琦属那种很性感的女人,长相不是很漂亮,却极有特点,轮廓分明,五官搭配很到位。嘴唇很厚,很柔韧,极有磁性,特别是唇口边那颗小痣,性感极了。尽管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楚楚动人,一双大腿是那样的修长,臀部浑圆外翘,最引人的还是胸前那对丰乳,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她窈窕的身材。虽然她们的孩子同年,但朱铭琦比罗明义小十岁。朱铭琦不是长乐市人,她的老家在外地,由于某种原因,朱铭琦初中没有毕业就来长乐市打工,先是在美容院做学徒,后来辗转到了搪瓷厂,二十岁不到,就和小鲁的爸爸搅在一起,小鲁爸爸大朱铭琦整整十八岁,当朱铭琦发现自己怀孕了后,只好和小鲁爸爸结了婚,这就是小鲁为什么瞅不起朱铭琦的原因。  

小鲁原本也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长得漂亮,也聪明伶俐,能说会唱,在幼儿园时,经常上台表演节目,还参加过长乐市少年宫组织的文艺比赛,获了奖,上了电视,成为了长乐市的小明星。朱铭琦格外疼爱小鲁,总想小鲁有点出息,见小鲁喜欢音乐,就送小鲁参加各种乐器的培训,小鲁在幼儿园时就学会了不少的乐器。上小学后,小鲁也一直在坚持这种学习,到小学二年级时,她弹得一手好古筝,经常参加市少年宫的比赛,拿了不少证书,其中就有古筝等级证书。  

小鲁的父亲没有文化,顶班进搪瓷厂之前,整天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和朱铭琦结婚后,一度有所收敛,对朱铭琦也好。有了小鲁后,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在朱铭琦的操持下,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后来,搪瓷厂倒闭,小鲁爸爸下岗,整天又开始游手好闲起来,朱铭琦劝过,也替他找过一些单位,小鲁爸爸的心散了,朱铭琦也开始嫌弃他了,就又犯过去的毛病。从小鲁懂事开始,就见他们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闹翻了还当着孩子的面大打出手。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小鲁也长大了,直到小鲁父亲被关了进去,小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罗明义换了一个姿势,头靠上去和朱铭琦的脸贴在一起。罗明义问:小鲁呢?  

朱铭琦说:去同学家了。  

罗明义问:晚上回来吗?  

不回,明天直接去学校。朱铭琦回答。  

怎么样?罗明义觉得表述不清,又说:她最近怎样?  

朱明琦说:还是那样子。  

这么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罗明义问。  

小鲁又和同学打架了,把年级的同学给打了,还缝了几针,学校要开除她。朱铭琦无奈地说。  

怎么回事,说说看。罗明义坐了起来。  

朱明琦也坐正了身子,悻悻地说: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斗狠,小鲁在学校名声有点不好,有同学给小鲁取了外号,叫大一姐。本来小鲁也默认了大一姐的叫法,也知道同学们喊她大一姐并不是褒扬她,其实是在贬低她。那天,同年级的一个女孩不小心碰了小鲁一下,小鲁心情不好,骂了那同学几句,那同学也是不好惹的主儿,结果发生争执。有同学劝架,说小鲁是大一姐,那孩子说大一姐又怎么样?大一姐就可以杀人?大一姐就可以欺侮人?我才不怕什么大一姐。结果,小鲁就把人家打了。  

哦,这样。罗明义也没想到小鲁变成这样子。又问:学校怎么说的?  

对方家长报了警,我出了三千元医药费营养费外加精神损失费。朱铭琦抓起一张纸巾擦嘴,擦完后又说:人家报了警,因小鲁不够年纪,派出所也不好拘留什么的,只好由学校来处理。学校说是要开除小鲁,所以,我才着急。  

你准备怎么办?罗明义问。  

我不知道。朱铭琦长长叹了口气。  

朱铭琦坐起来,对着罗明义,无助地望着他:明义,你说我该怎么办?  

罗明义沉默了一会,说:难呀。  

朱铭琦去厨房,从冰箱中取了一瓶冰镇饮料给罗明义,罗明义说不要破费,喝白开水就行。朱铭琦说不是特意买的,是别人送的。罗明义说,给小鲁喝吧,朱明琦说小鲁不喝这种牌子的饮料。  

屋里有点热,罗明义找纸巾,朱铭琦拿了纸巾递给罗明义说:热就开空调吧。罗明义制止了,说不热,其实他是不想耗电。  

朱铭琦还是打开了空调,空调是壁挂式的,1.5P,是罗明义替她买的,原准备装在卧室的,小鲁说要装她的卧室,朱铭琦不同意,说小鲁不会招呼自己,担心感冒了。罗明义还想去买一台,朱铭琦不同意,这样就装在了客厅。  

朱铭琦要留罗明义吃饭,罗明义说今天不行。朱铭琦问是不是有饭局,罗明义说答应了张小燕去她娘家吃饭的。朱铭琦哦了一声显得有点失落。罗明义说下次吧,下次再陪你吃。朱铭琦轻轻点了点头。  

出门前,朱铭琦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了罗明义,让罗明义有点措手不及。罗明义喊铭琦铭琦,朱铭琦不肯松手。罗明义掰开朱铭琦的手,返过身来,朱铭琦重又抱住了罗明义。罗明义本来有点疲倦,这一下,被激发了,也紧紧抱住了朱铭琦,慢慢,两张嘴就搅拌在一起了。  

一阵狂吻过后,罗明义要去脱朱铭琦的衣裤,被朱铭琦制止了,说今天不方便。罗明义停住了,两人又热吻一阵,散开了。  

朱铭琦拢了拢头发,说:明义,你得帮我。  

罗明义说:铭琦,你要我怎么帮你?  

朱铭琦说:明义,我没有别的朋友,我一个女人家,能力有限,小鲁这个样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再去管她,我想替她找个学校,让她去寄宿,让学校来管她。  

罗明义说:寄宿是好,但学校不一定能管得住她。再说,需要一笔很大的开支,你考虑过?  

朱铭琦说:我也知道,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不知道,她现在和我就是仇人,好像我是她的后娘。我知道我让她去寄宿,说好听了是让学校去管她,其实我是在逃避,我是没办法了不是?哪个做母亲的愿意把孩子赶出去?我想,与其在家里和我闹心,还不如让她换个环境,兴许她心情好了,慢慢变了也不一定。至于费用,我和她爷爷也说过的,她爷爷愿意负担一点,我再去挣一点,问题不大。  

罗明义问:小鲁爷爷对小鲁怎样?  

朱铭琦说:还好。只是对我有些成见。  

也难怪,你要理解。罗明义宽慰着说。铭琦,你到底要我怎样帮你?  

朱铭琦粗重地嘘了口气,说:明义,你在政府工作,正好又在教育局,管着学校,你替我联系一下,看哪个学校校风好一点,管理严格一点。小鲁成绩这样差,表现又是这个样子,如果没有关系,是不会有学校收她的。见罗明义在思考的样子,又说:明义,我知道这些年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也是你,别人,我死也不求。  

罗明义拉过朱铭琦,又一把揽在怀里,真诚地说:傻丫头,说什么呢。想了想又说:要说学校,还只有一中,二中和五中。另外,师大附中也还行,只是,要想进这些学校读寄宿,难度有蛮大,费用也承受不了。再说,小鲁进了这样的学校,只怕她也跟不上。  

那你有什么办法?朱铭琦问。  

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你让我想想。罗明义说。  

学校要是开除小鲁怎么办?朱铭琦说。  

小鲁学校在开源区,我不方便出面,再说,我就是出面了,也不见得管用,校长卖不卖我账还难说。要不这样,开源区教育局怎么说也是一个系统的,一两个朋友还是有的,我找他们和学校说说再说吧。罗明义说。  

朱铭琦说:也只能这样。又说:明义难为你了。  

别这样说。我能做到的,要是做不到,你找我也没用。罗明义宽慰着朱铭琦。  

朱铭琦感动的就是罗明义的这种实在,这个男人让朱铭琦感到踏实,也轻松,和他相处,朱铭琦有种到了家的感觉,安静,安全,全身放松了。  

说话间,罗明义手机响了。他对朱铭琦说是张小燕的电话,说完就按了接听键。张小燕问罗明义在哪里,还要多久,说大家都在等他。罗明义知道张小燕打他办公室电话了,才打他手机的,就说: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张小燕说怎么没有听到车辆的声音,罗明义说,还在院子里,正准备去搭车。  

朱铭琦做了个让他走的手势,轻轻地去开门。  

从朱铭琦家出来,罗明义急急地跑到马路边,拦了一辆的士,顺势钻了进去。坐定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在身上四处寻找。他是在找头发,他怕身上有朱铭琦的头发。有一次,罗明义从朱铭琦处回家,不小心把朱铭琦的头发留在了身上,被张小燕发现了。罗明义没法说清楚,硬说那是张小燕的头发,张小燕说她的头发是染了色的,而这根头发是黑色的,为此两人闹了一场。  

司机问罗明义去哪里,罗明义说去景泰蓝花园。罗明义问司机是否闻到他身上有异味,司机说没有。罗明义说真的没有?司机说真没闻到。罗明义放心了,他担心身上留有朱铭琦的香味。  

朱铭琦不是那种给罗明义出难题的女人,相反,罗明义认为朱铭琦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不仅聪明,而且本分善良。一般情况下,不是特别难以解决的事情,朱铭琦是绝对不会主动打罗明义电话的。有时找罗明义帮忙,也是为小鲁的事。从认识到现在,有两年多了,罗明义印象中,朱铭琦没给他出过任何难题,请她吃饭,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就会问一句合适吗?即便去了,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让熟人发现,给罗明义添麻烦。有时,罗明义给她钱,打架一样,朱铭琦就是不接,总说现在不缺钱,或者说万一要用钱时再找他,以此推了罗明义的好意。去年,西南省热得出奇,长乐市更是全国三大火炉之一,见朱明琦家里没有空调,在没征得朱铭琦允许的情况下,罗明义擅自买了送去,本想朱铭琦会高兴的,不料她死活不肯收。后来在罗明义的说服下,才收了,但要给罗明义钱。罗明义说铭琦,你这不是打我耳光吗?朱铭琦意识到了,收回了钱。几天后,罗明义去朱铭琦家,走时,朱明铭让他试衣服,而且是两套,休闲和西服各一套,估计就是这空调的价格。罗明义为这样的女人折服,他不是舍不得钱,他不喜欢和女人或者女人和他做交易,但这样的女人,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愿意花钱。  

认识朱铭琦,纯属天意。一天,朱铭琦到办公室找到罗明义,说是他的一个朋友介绍的,求他帮忙。原来,朱铭琦的女儿小鲁在学校多次违反校规,严重的一次,偷了同学的一部手机,尽管学校一再明确学生不能使用手机,但还是有学生包里藏了手机,学校也没办法。小鲁看不惯,心生妒嫉,怂恿另外一个学生偷了手机扔厕所里。丢手机的学生家长告到学校,查出了是小鲁所为,并且是主犯,学校就以此要退了小鲁。  

朱铭琦找罗明义,就是求他替小鲁换一个学校。罗明义先是没有答应,他觉得这样的孩子就是介绍到了别的学校,不保证她又玩出些什么花样来。他想自己毕竟是管理学校的,不能让人说他如何如何。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山水区的一所小学,为升重点学校,找到罗明义,事情办妥后,那个小学派人去感谢罗明义,临走还说罗领导有什么指示需要在下办的,只管吩咐。罗明义突然想起了朱铭琦,他顺带说了一句,没想还真办成了。朱铭琦为了感谢罗明义,又专程去了罗明义办公室感谢,还非得请他吃饭。  

罗明义去了,和朱铭琦两人在文明路金牛角中西餐厅的一个包厢中,吃了第一餐饭,罗明义买了单。朱铭琦过意不去,非要请罗明义去她家吃饭,罗明义也答应了。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朱铭琦再也没有给罗明义打电话,罗明义就想朱铭琦也许只是客气,再说事情也办完了,没有事再找他了,过河拆桥罢了。在罗明义快忘了朱铭琦时,朱铭琦又和他联系了,说是赏不赏脸去她家,吃她亲手做的饭菜。罗明义当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罗明义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第三章   分数不能代表什么  

张小燕已将饭菜摆上了桌,张小燕的父母还在厨房张罗,为了这顿饭,老俩口从上午就开始准备。菜是张小燕炒的,她喜欢弄,每次回来,都是她弄菜。张小涵斜坐在沙发上,这是一位不好惹的主儿,和张小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张小燕有心计,有主见,认准的事非做成不可。张小涵则是随心所欲,有点脑短路,用罗明义的话说,就是脑子进水了。做事从来都是凭兴趣,兴致来了,就会心血来潮,兴趣没了,劲儿也就没了,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做过一件事。张小涵对张小燕嚷嚷挖苦几声罗明义后,和张小北说前些天发生的学生自杀事件。大概在三四天前,长乐市十二中学的四个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和恐惧毕业后的就业压力,联名写了遗书后集体自杀了,此事惊动了西南省的某位领导,责成西南省教委、公安厅联合组成调查组,进驻该中学。张小北的儿子小栋就在这所中学就读。小栋有大半年没有回来看爷爷奶奶了,要不是这次学生自杀事件,他还不一定有时间回来。小栋今年高二,读高一时,小栋完全寄宿,周六周日也不回家,张小北发现小栋成绩总是上不去,而且营养也跟不上,就和老婆谢敏商量,不要小栋寄宿了,由她来陪读。张小北和谢敏在小栋就读的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陪小栋读书。说是陪读,实际就是做好小栋的后勤保障工作,做些好吃好喝营养补脑的饭菜,帮小栋洗洗刷刷,督促小栋的学习。这些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进入高二后,小栋学校抓得紧,学习紧张,每天五点多钟小栋就起来自习,六点半赶到学校早自习,中午也要安排一个半小时的自习,晚上参加学校组织的补课,一直到十点。回家后,小栋做完家庭作业后,母亲谢敏还要小栋复习。平时,十二点前不能睡觉,周五周六就得复习到一二点钟。罗明义曾对张小北说,还是要让小栋多休息,张小北说:我也想呀,可是行吗?他妈总说别的孩子都是这样,不逼他,就会落后。有一段时间,抓得松了点,小栋在班上就退位到三十几名,在年级退位到三百多名。罗明义知道说也没用,如今的孩子,如今的父母,哪一个都不容易。为了小栋,谢敏辞了单位的工作,又每月花一千三百元租了这套房子。在长乐市,租一套三居室也不要这么贵,但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就要一千三百元,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小栋。在长乐市,凡是有学校,小学也好,中学也好,只要有学校,附近的房价就贵得吓人。一些家里有闲人的,就想法带学生,少则三五个,房子宽敞的,带七八个,每个学生一月交一千二百元,吃一餐中饭,外加辅导。家里没有闲人的,全家搬出去另租房子,腾出房子出租。有的是学校的老师,他们往往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有优势,房子在校区内,自己的学生,一些家长和学生,觉得在老师家吃住,能得到老师各方面的关照,都选择去老师家。所以,大部分老师,就在自己家里带学生,老师家里有人的,自己带,没人的,就找亲戚或从乡下找人来帮忙。在长乐市,这种做法已经很多年了,而且愈演愈烈。  

张小北原来也是想把小栋放老师家的,甚至每月愿出一千五百元,但是没有找好。小栋读高中,高中的收费标准不一样,比小学收费要高出好几百元。还有的是“一对一”的方式,所谓“一对一”,就是一个老师专带一个学生,收费每小时一百到三百不等,要看上的是什么课,老师的资历及学历如何,最重要的是要看老师的经验,是否带过学生,是否把学生送进了大学的校门,送得越多,就越有人找,收费就越高,这就是圈内说的“名气”。这种“一对一”的现象,一般情况下,名校居多,能读名校的,要不就是成绩好,要不就是钱多,要不就是关系硬,这些学生的家长,最有条件给自己的孩子进行“一对一”式的辅导,像十二中这类学校的学生中极少。由于这种奇特现象的滋生,老师和学生的供求关系还十分悬殊,想要把孩子放在老师家里,还得找关系。张小北也托人找过老师,老师也是看学生来的,资质差的,老师还不带,谢敏也就放弃了。  

张小涵喊肚子饿了,她在喊张小燕,她们家从来不称呼哥哥姐姐妹妹什么的,就是直呼名字。张小涵说:张小燕,罗明义怎么回事?见大家没吱声,又和张小北说那几个孩子的事。张小涵说:张小北,你说现在的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想死?动不动就自杀?  

张小北说:谁知道呀。  

张小涵说:去年还是什么时候,我在报纸上看到哪个省也有四个孩子集体自杀了,也是留下遗书,跳池塘了,你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她放低了声音,凑近张小北:张小北,你说,是不是那些个孩子来寻找他们来了?  

张小北说:我哪知道。  

见张小北不爱搭理,张小涵觉得没趣,不说了。一会,又找张小北说:我说张小北,你们家小栋,你发现了没有?典型的,痴呆。读书读傻了。看到没有,都来了一下午了,说了几句话?抑郁吧?孤独吧?  

张小北有点不悦,知道这个老妹的脾性,不想和她计较。只说:这话别让你嫂子听到。  

张小涵做了一个鬼脸,说:张小北,我可是无心的,不是成心的呀。又说:不过,张小北,你是要小心点,别让小栋也学他们呀。  

张小北骂张小涵:你这张乌鸦嘴。  

张小涵的女儿毛毛和罗小义在上网,这时,毛毛过来轻轻对张小涵说了句什么,又走到小栋身边问:小栋哥,你看什么书?小栋望了毛毛一眼,没有搭理。  

张小涵见了,对张小北:张小北你看,还不是?抑郁症。  

张小北说:你呀,狂想疯癫症。  

罗明义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罗明义一进屋,张小涵就放炮:罗明义,省长也没你这样忙吧?  

罗明义说:省长是玩,我是忙,能一样吗?  

张小涵说:也是,省长有秘书,罗明义,你也该配个秘书了。  

罗明义知道张小涵在揶揄自己,懒得搭理,和张小北打了招呼,到餐厅和岳父岳母打了招呼。  

张小燕喊大家吃饭,罗小义在电脑上不肯下来,罗明义叫了一次,不动,外公和外婆各喊了一次,还是没动。张小燕发脾气了,小杂种,我来了没你好果子吃。  

罗明义从来就不喜欢张小燕骂儿子的这种口气,要在平时,他早就干涉了,今天,罗明义没做半句声。罗明义知道张小燕有气发在儿子身上,心里毕竟有愧,要毛毛去拉罗小义来吃饭。  

罗小义过来了,心里老不痛快。张小燕说:还没玩够是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玩电游?你看小栋哥哥,什么时候不是手上一本书呀。  

嫂子谢敏说:哥哥笨一些,不像小义,不学习也能考出好成绩。  

张小燕说:那是的,原来在班上还是前二十名,现在,你问他自己,三十几名了。  

罗小义的自尊受到打击,脾气上来了:不吃了。  

张小燕说:罗小义,你还有理了?你走开试试?又说:你们看看,说不得了,都是罗明义惯坏的。  

罗明义一旁说:怎么又扯我身上了,我头上未必长了癞疮不成。转身对罗小义:来,儿子,坐下。  

其他人一齐劝罗小义吃饭,罗小义才坐下来,但不端碗。  

罗明义端了罗小义的碗,夹了罗小义喜欢吃的菜,说:儿子,你去客厅吃吧。  

罗小义端了碗走了,张小燕不饶。张小燕说:罗明义,都是你惯肆的。哪个像你这样做父亲的,罗小义的事,你管过多少?你不管,也罢了,老和我唱反调,我要他做作业,你就让他早点睡觉,我要他去补习,你就说补习没有多少用处,我知道补习作用不大,总还是有用吧。不让他去上课,就会一整天坐在电脑前玩那些游戏,都上瘾了。再说了,不这样,行吗?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你的孩子就那样娇贵?  

我没说不让他补习呀。罗明义说。在罗小义的学习上,罗明义和张小燕存在着极大的分歧。罗明义是任其自然,他从来不以分数看一个人,也从来不关注罗小义每次考试的分数,他认为分数不能代表什么。他注重的是参与,是过程,重点是培养孩子的个性,培养孩子良好的习惯,培养孩子扎扎实实的作风。他认为,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全部都学会学精,不可能掌握所有的技能,特别是一个孩子,一个学生,不可能把全部的课程都百分之百地掌握、学会、运用、贯通。有一次,罗明义和张小燕讨论这个问题时,说到一个简单的比方,他说:一个社会,一个国家,抑或一个家庭,并不要求每个人都是全才,天才,社会就像一辆汽车,汽车是依靠每一个零部件组装而成,每一个零部件都有它们各自的作用,一个或几个或几十个零部件不能让一辆车跑起来,需要不同作用的零部件,共同配合作用,才能跑起来。人,就是那些零部件,每个人有每个的作用。张小燕说:你这是说教,大道理谁都懂。罗明义说:那就说说小道理,说到孩子读书,十多门功课,都要打一百分,可能吗?再说了,一百分能说明什么问题?有些东西学了,日后在社会上,不一定用得上,有些没学过的东西,日后在生活工作的过程中,不一定就学不到。所以,我对罗小义的要求只有三条,一是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没有健康的身体,什么都白说;二是具有良好的快乐阳光的个性,胸怀坦荡,意志坚定;三是只要踏踏实实地付出了,努力了,没有好的结果,也无关紧要,我认为脚踏实地的作风最重要。  

罗明义看重的是过程,决不看结果。张小燕不这样认为,张小燕觉得,别人都这样,你不这样,你就会落后,你就进不了好的学校,进不了好学校,你接触的只能是那些被淘汰的人,而那些被淘汰的人,就没有竞争力,就会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她认为,人是靠朋友靠同学靠一切社会关系的,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只有依靠一切力量,才能在社会立足。她经常给罗小义灌输一种思想,她说,罗小义的同学,如果都是北大清华的,这些人毕业后,不是在政府机关,就在要害部门,总之是社会的精英,掌握着国家的一切资源,罗小义要是想办一件什么事,只要有这种社会资源,没有办不成的。相反,如果罗小义的同学,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说明罗小义也就一辈子只能在最底层这个圈子活动了。张小燕甚至说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她说,现在不是读书,是投资,投资一种关系,走向上层的关系,索取更高回报的关系。还说读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一个好单位,做一份体面的工作。她常拿一些认识的人教育罗小义,说某某的儿子考上了某某外国语学校,还没毕业就被外交部要走了;某某的女儿在某名牌大学毕业,分到了北京某部,等等,等等。张小燕的这些想法,听起来好笑,仔细想想,却也有一定的道理。现在,是一个很浮躁的社会,各种努力都是和功名利禄有关,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读书是最大的博取功名、博取利禄的手段之一。可是孩子们不懂这些,孩子们只晓得玩耍,娱乐,这是他们的天性,然而,孩子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他们的路,是大人设计的,他们必须按照大人设计的道路走,他们活在大人的浮躁中,为满足大人的虚荣,拚命地读书。有时候,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真的就读成了呆头呆脑的一个人。罗明义有时候很赞同张小涵的观点,张小涵就敢对张小北说小栋读书读傻了,抑郁了,罗明义不敢这样说。  

罗明义不希望罗小义也是这样。  

张小燕的观点,想法,不是她一个人的,罗明义明白,持这种态度的人,在西南省,在全国,只怕是一个普遍现象。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张小燕的做法是现实的,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他历来反对这种媚俗浮躁短视功利的教学体制,这种体制的结果,是把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培养成一个没有情感,没有快乐,没有思想,没有人性的机器人罢了,有时候,他真想把罗小义放在家里教育,他甚至想专门请一个家教回来,只授罗小义感兴趣的几门功课,一辈子就学好、精通这几名功课。他知道这样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利于罗小义全面发展,不利于罗小义性格的培养,孩子是需要伙伴的,需要同学的。因此,罗明义默认了张小燕的做法,他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有学会适应。  

张小燕也是在适应。  

按说,罗明义是制订教学改革制度的人,也就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外人认为他们有很大的权力,他们的确也拥有部分权力,可是国家的教育体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有相当漫长的一个过程,没有人敢去打破这种积习,也没有人愿意去破坏这种看似宁静其实隐藏着断送国家人才的教育方式。罗明义手中的权力在宏观上没有一点制约力,在微观上,是可以发挥的。因此,回家这顿饭,就是这个家族想借用罗明义权力的一次聚餐。  

首先是张小涵,张小涵的女儿毛毛初中就要毕业了,毛毛现在看起来成绩还不错,在班上前二十名,在年级内前二百名,这个成绩相当不容易了,张小涵很满意女儿现在的成绩。毛毛读书还算自觉,不怎么要张小涵操心,张小涵也很少操过心。毛毛没有像罗小义那样参加了全部的课外补习,她只是周一周三周五晚上才有课,周六周日上午和下午各一节,晚上就没有课了。张小涵对毛毛的态度,是在她的爱人出车祸后才改变的,她的爱人栾杰原是长乐市长乐卷烟厂的一名技术工程师,毛毛读小学三年级那年,长乐卷烟厂与外省一家烟草公司联营,栾杰派驻那边当技术总监,结果在那边出了车祸,死了。张小涵没有受过这种打击,整个人就崩溃了,毛毛的学习问题从此没有再过问。之前,毛毛也是和其他孩子一样,从进幼儿园就开始接受各种教育,培训。毛毛学习过书法,学习过画画,学习过舞蹈,学习过电子琴,钢琴,古筝,甚至还学习过游泳。上小学后,毛毛一直没有停止过这种培训,直到爸爸栾杰死了后,毛毛才减少了这些补习。  

张小涵说话从不绕弯子,特别是在罗明义面前,她从来就是开门见山。张小涵说:罗明义,毛毛就要升高中了,你怕得想点办法呀。  

罗明义装:什么办法?  

张小涵说:读书的办法吧。  

罗明义还是装:读书的办法,难道我帮她读不成?  

张小涵来火了,她气不打一处来:罗明义,你装什么装?  

见张小涵火了,罗明义的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激激这个从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小姨子。这个张小涵虽然比张小燕小,但她比张小燕结婚早,张小燕和罗明义结婚时,是典型的晚婚晚育,而张小涵自己说是稀里糊涂就结婚了。见张小涵这副模样,罗明义笑开了,罗明义说:得得,别发火,影响健康,伤身体,还容易衰老。有事好说,好说。  

张小涵不依不饶:罗明义,别油腔滑调,你那点把戏,我告诉张小燕。  

张小燕一旁听到自己名字,在那边搭腔:什么事呀,又扯我。  

张小涵要说话,罗明义立即接过来说:没事,张小涵在表扬你呢。又对张小涵:你说吧,什么事?  

张小涵得意:怎么,知道怕了?  

罗明义说:我怕什么?  

张小涵说:不怕是吧?那好,我就和张小燕说说。  

罗明义知道这个张小涵是天不怕地不怕,天有多大,她就能捅一个多大的窟窿来。连忙作揖:好了,怕你了。  

张小涵露出得意:真怕了?  

罗明义说:真怕了。  

张小涵说:真要是怕了,就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想吗?  

罗明义说:想。  

张小涵说:毛毛要升高中了,我想让她去一中,她自己想去五中,听听你罗大人的高见。  

罗明义非常清楚,名义上是听他的意见,实际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无论罗明义赞同去一中或是五中,最后的目的都是要他出面去打招呼,落实到位。这是罗明义最头痛的一件事,他们不明白,罗明义只是山水区教育局的一个小喽罗,行政级别只是一个小股级,像一中,二中,五中这样的学校,虽然地域在山水区,行政上属市局直管,他们也只是管管业务的事。而这些学校的主要领导,副处级处级的都有,哪一个也比他罗明义级别高。关系好的,业务搭界的,卖点面子,毫无关系的,打打哈哈就过去了。罗明义最不喜欢去求人办事,去年,张小北为小栋升高中的事来找罗明义,要他想法把小栋弄进二中。罗明义说:二中的教学是魔鬼式的,这在长乐市妇孺皆知,如果小栋的成绩只是一般,怕跟不上,现在正是培养孩子健康、乐观心态的时期,一旦进了二中,压力太大,会给小栋带来负面影响。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就是这个意思。宁愿在一般的学校是拔尖生,也不要在好学校做一个落后生,对小栋的成长有好处。罗明义的观点,张小北是赞同的,但具体到了自己头上,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张小北坚持,主要是老婆谢敏,她不管罗明义的说法,相反认为是罗明义不肯帮忙才如此说教。还说到时候看他罗明义,一样的要把罗小义送进一中二中或五中的。张小北说罗明义还不至于这样,一家人,不会的。谢敏说,你认为和他是一家人,人家不卖你的账。果然,这件事情罗明义没有办成,没有办成的原因正是赶上有市民集体上访,政府出台新政策,电脑派位。虽然出台了新政策,事实上那都是哄老百姓的,最后还是关系,钞票说话。谢敏曾给了罗明义五千元,要他去打点打点,罗明义心里清楚,五千元买张进校的门票都不够。张小北清楚这点钱是办不成事的,谢敏认为罗明义身在教育系统,总该有点人际关系吧,不然找他做什么。还说罗明义有一位战友,在省厅当领导,怂恿张小北和罗明义说明这层关系,要罗明义去找他的这位战友,谢敏坚持不再花钱。罗明义也有罗明义的想法,一是花了钱也不一定办得成,他心里没底;二是他实在不愿意去求人办事;三是他还真不希望小栋去这样的学校。他认为,只要孩子自觉,想读书,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师资固然重要,但学生自身因素也不可忽略。  

见罗明义不语,张小涵说:进一中没有过硬的关系,凭毛毛的成绩肯定是不行的,五中松一点,只要肯花点钱,找点路子,应该没问题。  

罗明义说:进哪里都有问题,现在不是花钱的问题,你想想,一个西南省有多少学生,全国有多少有钱有权的人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你想过没有。你以为就你们家毛毛想进?  

一句话让张小涵的心凉了半截。张小涵张着大嘴,瞪着大眼,望着罗明义,好像不认识似的。半晌才说:罗明义,你是说你不想帮忙了?你是说你帮不了?  

罗明义说:我也没说不帮忙呀。我是说有困难。  

张小涵起身走近罗明义:那不是废话,还是办不了。  

罗明义劝张小涵:别急别急,张小涵,想不想……罗明义突然停住了。  

张小涵问:想什么?  

罗明义本来是想把前年和张小北说的那套搬出来,他是想说想不想听听我罗明义的意见,一想和张小涵谈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所以说了半句就打住了。张小涵不清楚,她一个劲地追着罗明义问,罗明义却不知如何说。罗明义知道,张小涵在三姊妹中,是典型的爆发户,她自己平时就承认有一百多万,罗明义想,只怕还不止这个数。栾杰在卷烟厂时,拿的是年薪,他是技术工程师,年薪是二十万,各种补贴加补助一年大概是二十万,加起来四十万,卷烟厂是一个富得流油的企业,刚计划烟这一块,拿出来一转手,那钞票就滚雪球一样。栾杰在卷烟厂干了十多年,积蓄下了一笔钱,出车祸后,也得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赔偿。除了张小涵的公公婆婆和她打官司要走了三十多万元赡养费外,其他的遗产全部归毛毛和张小涵所有。他知道张小涵有钱,他也知道张小涵舍得花钱。罗明义更清楚,比她有钱的主儿,多呢。张小涵曾对罗明义说,要送毛毛去同升海国际实验学校,罗明义说去同升海读高中是国内读二年,国外读一年,要一大笔钱。张小涵问大概要多少,罗明义说,一年下来,五六十万是要吧。国内一期学费二万,其他费用一万,夏、冬令营每次三万,必须参加的,有时在加拿大,有时在澳大利亚,国外的费用就大了,一期学费十多万,最花钱的是吃住开销办证来回费用,七七八八罗罗总总要三四十万。还有大学就在国外读,一年的费用五十万拿不下来,读研倒是比国内要少二年,国内是要读了三年才能考研,国外一年之后就可以考了。张小涵犹豫片刻,说钱并不算太多,不过她不想让毛毛出国读书。罗明义也说没有必要。  

张小涵说:罗明义,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由不得你,不然我跟你没完。  

罗明义无奈,无语。他摇摇头一脸苦笑。还得替她去想办法哟。  

   

第四章   最有心计的家教老师  

   罗小义晚上有家教课,罗明义和张小燕带罗小义先走了,罗明义一走,其他人也陆续回家了。   

张小北和谢敏带小栋回到出租屋,刚进门,谢敏就对张小北牢骚满腹,一会说张小北窝囊,一会怨罗明义耍滑头,一会又说小栋要争气,凡事要靠自己。张小北不明白谢敏要表达一种什么意思,就说谢敏你有事就讲出来,别东一榔头西一梆子的,念得烦躁。谢敏原本想说说也就算了,张小北这么一说,还来劲了。  

谢敏要小栋去复习功课,这之前,谢敏已经为小栋做好了复习前的准备,桌子腾空了,灯也拉亮了,还泡了一杯人参麦冬茶。小栋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说想休息一会,谢敏一口回绝,拖了小栋到桌前。  

安顿好小栋后,谢敏回过头来再找张小北。谢敏说:张小北,到今天我才发现你原来是那样的弱。  

张小北摸不着头,不知她是哪根神经错乱,说谢敏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好不好。  

谢敏把张小北脱在沙发上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扔,气汹汹地说:我早两天就和你讲好了,要你和罗明义说说,给我们家小栋换一个学校。张小涵还知道和罗明义说毛毛的事,你为什么就不和他说?  

张小北说:小栋在十二中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学校?  

谢敏说:不是刚出了事吗?小栋还能有心思在这样的学校安心学习?你没看现在整个学校里是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学习?  

那也不要换呀,你以为长乐市的学校是为小栋一个人办的?你以为罗明义是市长?是教育局长?是山水区区长?张小北觉得谢敏真是有点神经质,他有时候想,这女人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谢敏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过了,却不服输,但语调明显好转了。谢敏说:我总觉得转校对我们的儿子有好处,就算没出那样的事,转到一中二中什么的,对小栋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明年小栋就要高考了,让他安心学习,才是重要的。张小北说。  

话虽然这样说,张小北其实一直清楚谢敏脑子想的什么,自前年张小北找罗明义为小栋进二中的事没有办成后,谢敏就没有死过心,她曾偷偷地托人四处活动过,她甚至还找到了她的舅舅,她的舅舅原是开源区的区长,退下来后就闭门不出,谢敏还是和舅舅说了小栋的事,但她舅舅总是以各种借口拖延下来,这件事让谢敏一直耿耿于怀。客观地说,小栋就读的十二中,在长乐市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学校,地理位置好,交通方便,校舍区也改造得很漂亮,特别是这两年,学校引进了不少高素质人才,师资力量明显提升,学校也抓得比较严,只是因为大家对几所主要中学的印象,而忽略了这些学校各方面正在好转。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对一些事物形成了印象,就不想轻易去改变,哪怕再触及灵魂,也会墨守成规。比如这几十年的教育体制,明知存在一定的弊端,明知已经不适应时代发展,明知不适应国家、家庭、个人对人才的培养,也明知有些事情可以改进,就是没人敢冲破条条框框,没人敢对这种墨守成规说一声“不”,没人去想想在中国做一个家长和做一个孩子是多么地不容易!  

在很多观点上,张小北和罗明义接近,张小北甚至还比较欣赏罗明义,他认为这个妹夫有时候老实了点,总的来说还是负责任的,诚实的,为人也还算过得去,要让张小北去评价罗明义的不足,就是他原则性强了些,灵活性则欠缺了。恰恰就是这一点,张小北才欣赏罗明义,认为这才是罗明义的本分、率真之处,去年小栋的事没成,张小北就不怨他,反认为罗明义是想过办法的。  

罗明义坐车回家时,路过罗小义过去上课的地方,在车上看到那栋楼,罗小义对罗明义说那里还在办校。罗明义看到,楼前有不少孩子和家长陆续走进了那栋楼。这里原是西南省的一家经济电视台,电视台搬走后,这里办起了各种培训学校,舞蹈的,各种器乐的,书法的,画画的,围棋的,乒乓球的,斯洛克的。最多的还是各类文化补习班,从幼儿园到初中生,有些孩子甚至还是学前班,一到晚上或周六周日,这里便聚集了上课的孩子和孩子们的家长。罗明义不知道现在的家长想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现在这类学校和办这类学校的人,到底要从孩子那里赚多少的钱。罗小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五年级,每个周六周日就在这里上课,那时,大部分时间是罗明义陪着,没事时就和这里的老师、工作人员聊天,罗明义掌握了一些情况,来这里授课的老师,大部分是附近学校中小学的老师,也有从别的区来的,这些老师在原单位都是兼课不多的。那些老师知道罗明义是山水区教育局的一名官员后,刚开始还怕他去学校反映,久了,没见有学校领导找他们,说明罗明义没有反映这些情况,也就把罗明义当成朋友。  

这栋楼的四五六层被一个叫楚材的学校包下来了,据说楚材的校长是现长乐市教育局局长夫人,这位局长大人原是长乐市一个中学的校长,后来到长乐市教育局做副局长局长。楚材学校办得非常成功,一门课一个学期大概是十五节,一门课一个学期的收费是六百元。学生报白天的课或者报晚上的课,得提前一个学期报名,要不然就报不上名。学校还有鼓励措施,谁报名早,谁就坐最好的位置。这样的学校,在长乐市大大小小有几百所之多,每个区都有。罗小义只报了四门课,作文,奥数,英语,素描,因为太远,晚上就没有报这里的课,只报了周六周日的。进入六年级,罗小义的班主任办了班,罗小义就没有再来这里补习过。  

车子开过了那栋楼,罗小义还在回头观望,张小燕说:罗小义,进初中后,只怕还是来这里上课。  

罗小义说:不,就请家教。在家里上。  

张小燕说:你知道请家教要多少钱吗?  

罗小义问:多少钱?  

张小燕说:一堂课五十元。多的六十七十,一百元的还有。  

罗小义说:这里上课也差不多,还要自己跑。我的家庭作业多得都做不完。  

张小燕说:你这是找理由,你平时抓紧了,安排妥当了,有的是时间。你跑一跑,就是节约了钱呀。  

罗小义说:那这样呀,不上课不就更加节约钱了吗?  

罗小义一说,的士司机乐了。的士司机说:这小伙子反应蛮机灵的。又说:和我家那小子一样,都不愿意上课,只想玩电脑,打球。  

就是,我们家的也一样。张小燕说。  

张小燕问出租车司机的小孩读几年级了,在哪个学校。司机告诉张小燕说:我的孩子在河西读书,初一,我整天开着车在全城跑,管不了他,全部是孩子的娘在管。他娘不希望小孩子将来和我一样,当个累死的车夫,希望孩子有点出息,就替孩子报了不少补习班,孩子又不听她的,人是天天去了,没有一点效果。我开车赚点辛苦钱给他补习还不够,孩子哪里知道做父母的用心,哪里理解父母亲的难处。  

罗明义在一旁没有吱声,他想普天下的父母都一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又有多少父母知道孩子们在想些什么?知道孩子们又有多少难处、苦楚?  

到家后,家教已等在门外。家教是个很帅气的小男孩,张小燕请的家教都是男孩,罗明义曾提出不妨找个女孩,也不知张小燕是怎么想的。有一次,罗明义去王台书市,那里到处是做家教的学生,一个戴眼镜的女孩递给罗明义一张名片,罗明义接过一看,还是研究生。女孩是北方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很有修养气质的那种。名字也好听,李桃。李桃是河西某高校数学专业在校研究生,还英语8级,罗明义记得好像这是英语的最高级别了。罗明义有心想请李桃给罗小义补习英语和数学,就拿了李桃的名片,说好到时和她联系。回家后和张小燕说,她怎么也不同意,找的理由更是风马牛不相及,说是罗小义懂事较早,男女在一起,他没心思学习。这叫什么逻辑,罗明义不明白,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放弃了。之后,罗明义打电话和李桃解释了一番,总觉得有点欠人家的。后来,罗明义自己掏钱,请李桃给小鲁补习了一个学期。一个学期后,罗明义还想请李桃给小鲁补习,朱铭琦有点不愿意,说小鲁并不配合,花了些冤枉钱。如果硬要补习,不能罗明义出钱,罗明义只好同意了。要不是罗明义这样处理,朱铭琦是不会为小鲁请家教的,这样一来,反而让朱铭琦陷入困境,这不是罗明义的本意。好在上了几堂课后,李桃学校有任务,小鲁的补习才停止。  

罗小义在书房上课,张小燕在看电视,一部国产电视剧,片名叫《爸妈不容易》。罗明义受张小燕影响断断续续看了一二集,剧情是说一群中学生如何不能理解做父母的难处,自私,任性,叛逆;而作为父母亲,是如何地牺牲,付出,忍让。这是一部情感,伦理,道德,亲情纠葛的片子,罗明义承认剧中的父母是不容易,同时也认为忽略了一点:孩子,其实比谁都不容易。  

罗明义觉得这些片子编的成分太多,与生活和现实脱节,不怎么爱看。原想上网逛逛的,电脑在书房里,罗小义在那边补习,怕影响罗小义,只好坐在沙发上抽烟。刚抽几口,想起了张小北,张小北好像有事和他讲,又没讲出来。由于走得匆忙,到最后张小北也没说。罗明义拨通了张小北的电话,他也是直呼张小北名字。他说:张小北,今天你好像有事要说,走急了点,还请包涵。  

张小北在电话那头说没什么事。  

罗明义说:你真没有事?  

张小北开玩笑:有事你也解决不了呀。笑过后说:真没有事,明义,放心。  

罗明义说:真没事,那就挂了。  

静下来,罗明义又空荡荡的了。张小燕看电视很投入,看到共同点时就对罗明义说应该让罗小义也看看的,罗明义知道张小燕口是心非,就喊罗小义你出来看看,张小燕吼罗明义发神经。  

呆着没什么意思,罗明义开了另外一部手机。罗明义有两部手机,平时用的是大家都熟悉的手机号,如果他认为需要安静不被人打扰时,就关了这部手机,开另外的一部,这部手机号码只有和他最密切的人知道,就连他们局长也不知道的。  

手机刚打开,就有信息接连进来了。罗明义逐条看过,都是朋友们的骚扰信息,不是说些不入流的昏话,就是一些流行的黄段子。罗明义不必理睬这些发信息的朋友,没有一点正事,他现在也不想和这些人联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有一条信息,他是不得不回的。  

“情不欠费,爱不停机,缘分常在服务区;思也盲音,想又占线,感情总要常充电;心若联通,爱不移动,相思无妨漫游中;短信虽短,情意绵长,关爱专一忌群发。”这条信息是李桃发的,李桃在信息中说打他电话关机,发信息又不回,问罗明义是不是从人间蒸发了。罗明义将信息反复看了多遍,搞不懂李桃为啥转发了这样一条信息,才给李桃打电话。  

“坐上那火车去拉萨,去看那神奇的珠穆朗玛。”手机中的歌声过了一遍,李桃没接电话,又拨,还是唱歌:“去看那最美的雪莲花,盛开在雪山下。”一首歌唱完了,还是没接。  

罗明义有点颓废。李桃为什么不接电话?  

过了一会,罗明义再拨,这次,手机里的歌声不是珠穆朗玛峰了,而是韩红唱的《天路》。“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把我们的温暖送给边疆。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遥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这些歌都是罗明义最喜欢的,他没想到这李桃那样温馨,善解人意。一次,李桃邀请了西南省教委的邵副厅长在红蜻蜓卡拉OK,请罗明义作陪,罗明义就唱了这几首歌,没想到,这李桃会把这些歌下载在她的手机里。  

说起李桃和邵副厅长认识,还是通过罗明义介绍的。邵副厅长就是谢敏说的罗明义战友,是罗明义过去在部队时的老政委,和罗明义关系较好,罗明义进山水区教育局时,就是这位副厅长办成的。李桃就要毕业了,她想留在长乐市,找到罗明义,请求罗明义帮助。李桃之所以找到罗明义,是觉得罗明义是一个讲信誉的人。那次,在王台书市认识罗明义后,李桃原以为罗明义只是看她人长得漂亮,和她调调口味罢了,压根就没把罗明义说的事放在心上。一般的人,家里不同意,也就罢了,不会再和她联系,不料罗明义还真给她回了电话,而且还替她找了份家教工作,凭这一点,李桃认为罗明义值得信任。要罗明义帮忙,李桃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觉得和罗明义非亲非故,尽管她认为和罗明义关系可以向前发展,尽管她和罗明义已经成为一种很默契的朋友关系,但毕竟没有在一起面对面交流,甚至在一起吃餐饭的机会也不多,这么重要的事,贸然找他帮助,罗明义是否会答应,是否办得到,都是一个未知数。李桃在长乐市,没有别的社会关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她曾找过一些人,都是别人介绍的,有的人也答应替她帮忙,纯属是敷衍塞责,或者对她有所企图。她也明白,现在就是一个现实势利的社会,你不付出,是没有人会帮你的。她也认了,陪人吃过饭,陪人唱过歌,甚至还付出过更多,就是没有回报。  

在这种情况下,李桃打了罗明义的电话,约罗明义吃饭。罗明义开玩笑说李桃发财了?李桃找了一个很失败的理由,说是感谢罗明义上次替她找的那份差事。其实,李桃之所以出来做家教,并不是她不做家教就没有伙食费之类的问题,她只是想利用做家教的机会,寻找一些靠得住的社会资源,为自己所用。这一点,罗明义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李桃再信任罗明义,也不会对他说。罗明义还在开李桃的玩笑,说李桃呀,你早就该请我的客呀,怎么才想起来呀。李桃说现在想起也不迟呀。罗明义说那是那是,想起总比不想起好。李桃说想罗科长的人太多,俺一个穷学生,哪敢呀。罗明义就说正好呀,一个穷学生,一个穷科员,都是贫下中农,根红苗正,同类呀。  

两人找了一家吃自助餐的地方。这是一家部队办的宾馆,自助餐在四楼,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了,聊了一会,各自去要吃的。李桃要了红酒,红酒是不要消费的,包括在餐费内。李桃频频敬罗明义的酒,两人喝多了,都保持一种矜持,谁也没有说过分的话,没有过分的举动。  

罗明义很清楚,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他在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时,总喜欢说几句暧昧的话,或者把他天生就对女人多情的毛病,演绎得淋漓尽致,罗明义对女人的那种关心、体贴,天衣缝成,让人感觉不到他是有意的。譬如那次罗明义在王台书市要了李桃的电话,到他替李桃找到一份家教,其实罗明义是有心的,但李桃却感觉不到。再说一个比方,有一天,朱铭琦打电话给罗明义,问他在哪里,罗明义问有什么事,朱铭琦说她发高烧,人没有一点劲,问罗明义能不能帮她买点退烧的药。当时罗明义正在张小北的单位,而张小北单位的楼下就是一个大药仓。罗明义没说实话,告诉朱铭琦他在家里,朱铭琦听他说在家里,就说算了,没事了。罗明义说那不行,发烧不打针不吃药怎么行,就说他去买,让朱铭琦感动得哭了,这样的男人,为他去死也值呀。  

李桃说了她的想法,她说想留在本市找一份事做,问罗明义是否帮得上忙。罗明义说他并没有过得硬的关系,惟一关系好一点的,是省教委的邵副厅长。李桃一听,两眼立即显出神采,酒也醒了一半。李桃问:你有这么硬扎的关系?  

罗明义说:是战友。不过他一直是我的领导。  

李桃说:联系多吗?  

罗明义说:不多,人家是领导,我不好太去打搅,也就是逢年过节去看望一下。  

李桃问: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罗明义说:我进教育局时,是他帮的忙。  

李桃问:进教育系统有可能吗?  

罗明义摇摇头:难说。  

李桃沉思了一会,突然喊了一声“罗哥”。发觉有点唐突,改口说:罗科长,你能帮我吗?  

罗明义说:怎么个帮法?  

李桃做了一个皱眉的神态说:介绍我和你老领导认识。  

在罗明义的安排下,李桃和邵副厅长一起吃了一餐饭,双方留下了电话。不久,李桃请邵副厅长唱歌,喊罗明义作陪,邵副厅长很高兴,点名要罗明义唱几首,罗明义就唱了那两首歌,李桃就把这两首歌作为她手机的铃声,让罗明义觉得这是李桃在用这种方式感激自己。三个月后,李桃分到了长乐市某军校的子弟学校实习,做了一名老师,先是教英语和数学,后来,学校初二年级的一个班主任生小孩请产假,李桃代替做了班主任。  

电视在播放广告,张小燕过来对罗明义说这个片子拍得不错,准备把牒片买回来,让罗小义好好看看。罗明义说,关键时刻了,不要分罗小义的心。张小燕埋怨广告时间比放片的时间还长,罗明义说没有广告,哪来的好片让你看。张小燕说上网看没广告,但又太卡,都不好。好不容易广告结束了,张小燕又坐到电视机前的小凳子上。  

罗明义再次拨通了李桃的电话,又是“坐上那火车去拉萨”的歌声,李桃还是没接。罗明义没有再打,他想李桃肯定是不方便。  

   

第五章  家长座谈会  

山水区教育局的办公大楼在长乐市是最好的,山水区政府办公地点迁新址后,政府各部门都跟着迁了过去,罗明义发现,现在政府机关的办公楼是一个比一个讲究,豪华,气派。你走到任何一个城市,你想要找政府,只要朝着环境最好绿化最美建筑最气派楼房最豪华的地方去,那一定就是政府的办公场所。罗明义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办公场地,让民众不敢走进去,要不是那牌子上写着是山水区人民政府,他自己都怀疑这里是不是他办公的地方。  

新的山水区政府和区委在同一个院子,姊妹楼,前栋是区政府的,后栋是区委的,各有十一层。罗明义的办公室在前栋的三层,一般情况下,政府的办公楼是根据对外联系的程度分配楼层的,像信访局这样的单位,绝对不在大楼内,会在离大楼较远的僻静处另外建二至三层的办公楼,名义上是方便群众上访,其实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像城建局、环卫局、教育局等这些局室一般在一二三层,中间楼层是领导办公和重要部门的,其他不痛不痒的局室都在最上面。  

罗明义一个人使用一个办公室,教育局这样的单位,说有事,尽是事,只要你想事。说没事,天天没事。过去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就是一天。现在不同了,现在是一杯咖啡,一部电脑一天就没了。罗明义也和政府其他局室的人一样,不是在电脑上,就是电话聊天。有一次,闲得无聊,罗明义突然想找人说话,喊他科室里的人进来,没有一个是年轻人的。他就纳闷儿,他们科室有二十一个人,还有六个编外人员,怎么就没有一个年轻人呢。等到他发现这个现象后,他就去分析别的科室,别的处室,也是一样的结果。于是,罗明义做了一个调查,发现现在的政府机关,五十岁以上的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六十,四十岁以上的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三十岁以上的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八左右,三十岁以下的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二左右。他觉得这个现象很特别,就开始研究,这一研究,还真发现了问题。罗明义发现,政府机关要进来一个人,是多么的难,真是比火箭升天还难。不久前,山水区政府机关的一个局室,要招二名公务员,招聘的条件十分苛刻,首先一条就是:必须是全国重点大学毕业二年以上。罗明义了解到,原来的招聘条件,是要求全国著名重点大学毕业才能报名,后来考虑到有歧视之嫌,才去掉了“著名”二字。尽管有这一条,还是有二千多人报名,为了争取到这二个岗位,二千多人竞争,当然,二千多人中并非全是重点大学毕业,也有些是一本毕业的,最后录了一个上海交大毕业的,桥梁专业;一个北京大学毕业的,国学专业,他们的专业都是学非所用。虽然是通过招聘这一方式,最后还是走了水路,上面有人打招呼。通过这次招聘,罗明义又发现了其它的问题,原来政府机关真是一个香饽饽,老的不愿走,没有能力也要干到退休,新人进不来,想进来也没位置,所以,罗明义找不到年轻人聊天。  

有次,罗明义和张小燕说起这个现象,罗明义本是无意识说的,张小燕却有意了。张小燕说:你才知道呀。罗明义问:什么才知道?张小燕说:政府机关里为什么看不到年轻人啊。罗明义说:是呀,没想到会是这样。张小燕说:很简单呀,谁不想进机关?谁愿意离开机关?你看看,有哪一级政府的机关,不是人满为患?罗明义没吭声,他那小小的一个科室,就有近三十人,他曾看到过国外一家报纸说中国现在是六个人养一个国家公务员,还不信。见罗明义不做声,张小燕说:所以说罗小义读书的事,不能放松,一定要他进重点学校,进名校。我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罗小义当公务员,哪怕是在街道当一名办事员,也行。  

罗明义无语,他想,张小燕太现实了,人,特别是罗小义,未必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不能有别的大路走?  

这天的上午,罗明义在电脑上畅游,他上网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只看点花边新闻,或是美女绯闻,罗明义却十分关心国内外的突发性事件。有一条贴子虽然不显眼,却让他不寒而栗。贴子是一个叫傻子的人贴出来的,他一再声明事情绝对真实,只因当地政府隐瞒了,他才以这种方式爆料,他说他负绝对责任。  

文章说西部的一个省,盛产煤炭,一个体煤矿主,几年下来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豪,这富豪五十多岁的时候和第二个老婆又离了婚,找了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子结婚并生育一子。孩子慢慢长大并上了小学,中学,由于在上小学期间,孩子经常遭到本校和外校高年级学生的勒索,逐渐起了报复之心,花一万元请了同年级八个学生和二个肄业在社会上混的孩子,砍死四人,砍伤十一人。由于这些孩子都未成年,法律不予追究,死者家属每户得到六十万赔偿,伤者每户得到十万赔偿,事情就这样了了。  

这类事件在现在的学校,早已不算什么突发事件了,大大小小的,每年都有发生,夸张一点说,每天都有发生。罗明义也知道,仅长乐市,每年发生学生滋事,报复,打架,斗殴,伤人甚至死人事件也有多起,说轻点是习以为常,说重点是麻木了,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痛。  

罗明义没有心情再浏览了,他退出了电脑。坐了一会,无聊。他拿起手机,准备给朱铭琦打电话,这时,办公室座机电话响了,是张小燕打进来的。  

张小燕说她听到消息,一中,二中,五中和师大附中今年还是实行电脑派位,她问罗明义这消息是不是真的。罗明义说,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有什么关系?张小燕说,怎么没有关系?罗小义这个成绩,要是不派位,进一中就没有一点希望。我们住的地方,相对来讲,和一中最近,也许还有机会。罗明义说:张小燕,你别有幻想,电脑不也是人操作的?张小燕说:罗明义,你别站在干岸上,儿子的事,你一点也不操心,你还是不是人。子不教,父之过,子之事,父不为,你枉为人父。罗明义说:哎呀,这么多年来就没看出你肚子里还有点货呀,我原来以为尽是脂肪酸呢。张小燕说:罗明义,你少给我打哈哈,罗小义的事,你必须得给我办好,进不了重点(中学),我跟你没完。说完挂了电话。  

罗明义摇摇头,自言自语一句,继续打朱铭琦的电话。  

刚刚拨号码,张小燕的电话又打来了,这才是她打电话要讲的,她把主要的事忘记了。她要罗明义晚上去参加罗小义的家长座谈会,罗明义要张小燕去,说他晚上有事,罗明义晚上的确有事,他约了二中的招生办主任马本斋吃饭。张小燕说她晚上单位加班,请不了假,罗明义只好打电话取消饭局,并另约时间。  

罗小义的学校离家不远,走路半小时就到了。罗明义以前来学校检查过工作,又来开过多次家长座谈会,对学校的情况非常熟悉。小学的环境不是太好,场地有些局促,一个水泥球场,开裂了,下雨天到处蓄水;还有一个小小的运动场,上面铺满煤碴。教室有四层,一二年级在一楼,三四年级在二楼,五年级和老师的办公室在三楼,六年级和试验室在四楼。试验室罗明义是去过的,说是试验室,其实就是一间教室,摆了几样简单的试验用的器具,还有几台电脑,跟一般学校的试验室比,就是一个堆放物品的仓库。  

不过罗明义清楚,东林小学校区改造的报告早已批了,省、市、区三级政府的拨款也已到了位。校区改造包括建两栋教学楼,在原来基础上扩大三倍,建一个电教中心,建设一个标准的运动场地,另外还建一个学生礼堂。罗明义心里想,建好后,罗小义也离开了学校。  

罗明义来到四楼,有学生家长比他先到了,一些家长正讨论孩子们的去向问题。有人说花钱也得送一个好学校;有人说还是要送一个校风好的学校;有人说要是进不了重点学校,进一般的学校,也必须进实验班;有人不知怎么办,一片惘然;还有人发牢骚,骂娘。罗小义就读的东林小学,虽然教学环境不是太好,但学校早几年就申请到了“实验小学”这块牌子,还是在罗明义手上办的。说是实验小学,其实只是多了一块牌子,其他并没有变化,但对东林小学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家长们听说是实验小学,都把孩子往东林小学送,生源就多了,当初罗明义非要把罗小义送东林小学读书,一是考虑离家近,最主要的还是“实验小学”这块牌子的作用。而根据东林小学目前的状况,扩充招生条件有限,这样,需求关系发生了变化,学校就开始收取择校费。择校费分为三等,和学校有关系的友邻单位,说白了就是给予过东林小学支援和帮助的单位,他们的职工小孩上学,择校费三千元,东林小学学校所在地这一片的孩子,择校费六千元,外片的外区的外省市的,择校费一万元,这个标准是经市教育局和市物价局批准的,合理合法,学校出具的收据也是赞助费,有学生家长提出异议,学校说就是这样,你交不交没关系。言下之意是你小孩来不来我校读书没关系。  

国家对实际小学的设立有具体的要求,各省有各省的要求,各市有各市的要求,西南省也曾经下文规范实验小学的标准及管理,目的是加强和规范对全省中小学现代教育技术实验学校的建设与管理,充分发挥其在全省中小学教育信息化、现代化进程中的典型示范作用。  

教育部门就曾为加强对实验学校的管理,制定过一些管理办法,按说这些管理办法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如果只要按照文件中的内容去实施,我们的中小学生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他们不会有这么辛苦,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压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制度定得很好,执行或操作起来,就走调了。  

东林小学也是一样。  

东林小学的牌子是通过罗明义拿到手的,为了拿到这块牌子,罗明义花了一些工夫,当然经济方面也下了功夫。说得好听一点,是罗明义通过邵副厅长的关系,弄到手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是东林小学用钱买回来的。这块牌子不是说谁想要就能要得到的,有些学校,你再花钱,也是要不到的,东林小学之所以要到了,这纯属罗明义的功绩。对于罗明义来说,无论从哪主面讲,他都得尽点力量。从公来说,罗明义是主管单位;从私来讲,罗小义在东林小学读书;从关系来说,罗明义有邵副厅长。  

牌子是挂起来了,但东林小学并没有对照这些标准去做。硬件方面,只是在每个教室里摆放了一台电视机,实验室里摆了几台电脑;软件方面,也出台了相关的措施,对老师进行了洗脑,选送了一些有培养前途的老师进行了培训;实施方面,还是按照过去的方法在做,还是应试教育。以分数评定一个学生,以听话与否衡量一个学生。  

这样说东林小学,有点苛刻,管理办法是西南省教委和长乐市教育局制订的,但上面只是制订了实施办法,至于落实到具体的工作,那是下面的事了。说到检查,也就成了一句口号,有很多事情总是说一套,做一套。  

罗明义以前和东林小学个别领导悄悄提出过,认为这样下去那块牌匾会保不住,然而,东林小学硬是把这块牌匾保留下来了。不过,罗明义知道,他的话还是起到了某种震慑的作用,如果不是罗明义那悄悄一提,东林小学也不会那么快打报告要求对学校进行改造了,即便有那么快打了报告,资金落实上不一定那么快到位。那么大的一笔资金落实到位了,可见,东林小学是做了硬扎的工作的。  

那时,罗小义到东林小学读书,张小燕是坚决反对的,张小燕认为东林小学是长乐市二三流的学校。刚开始,张小燕要送罗小义去德才学校或者是德英学校,还有就是河西眺月湖国际实验学校,还有达同小学。这几所学校,是长乐市最好的小学,可以寄宿,也可以走读。特别是达同小学,在省委和省政府办公居住地附近,生源全是省委和政府公职人员的子女,各方面条件非常好。寄宿,张小燕不同意,担心罗小义太小,不会照理自己。每天接送,张小燕和罗明义都不顺路,又不方便,思来想去张小燕难以决断。罗明义此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东林小学虽然不是重点小学,但离家里近,不需要有人接呀送的。最主要的是,罗小义上学放学不要过马路,远离汽车,安全。还有,那条道路上每天人来人往,热闹,不怕有坏人盯梢,也安全。再说了,东林小学他还是知道的,学校领导班子还是有些想法的,一直在努力改造东林小学的状况,也一直想把东林小学办好,办出特色。在东林小学没有申请实验学校之前,小学办了几个实验班,罗明义对张小燕说,就是一个小学,哪里读都是一样,但读初中,就不一样了,选一个好学校我并不反对。再说,只要罗小义进了实验班,在东林小学读书,是最理想的。张小燕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出于无奈,这件事由罗明义作主了,事后罗明义玩笑说:总算做了一回主,当了一回家。  

罗明义找到罗小义的座位坐了下来。课桌上,摆放着罗小义的作业本,还有一张小纸条。作业本是老师挑选出来的,能表示罗小义最好的一面,其实,这些作业罗明义是看过了的,有些还有罗明义在上面的签字,罗小义的作业有点马虎,这是罗明义的印象。小纸条是罗小义不久前的测试,就是那天张小燕要罗小义自己说成绩的那次考试,当时罗明义并没有问。罗明义看了成绩:语文七十八分,数学九十七分,英语八十六分。这是三门主课,罗明义认为还是可以的,但张小燕觉得不行。她要求罗小义三门主课必须在九十五分以上。小纸条上还有其他几门课的成绩,比如思想品德与社会九十一分,美术七十七分,音乐六十九分,科学合格,体育不合格,电脑合格。这些成绩,罗明义不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思想品德与社会,他重视这一门功课。九十一分,他是满意的。  

罗小义体育不合格,这是罗明义没有想到的。平时,罗明义发现罗小义不怎么爱活动,因为较胖,罗小义跳远、一百米五百米跑步、跳绳一直是弱项。罗明义曾有意带他去打篮球,为此专门买了篮球回来,又买了羽毛球拍,还买了乒乓球拍,后来又买了健身器材放在家里,每天要求罗小义锻炼一小时。罗小义刚开始还配合,后来就没有兴趣了,加上作业多,上课也没有时间,最主要的还是张小燕又一再反对,只要罗明义带罗小义去活动,张小燕就嘀咕,就说罗明义占了罗小义的学习时间。听多了,罗明义心里好烦,渐渐,罗明义没有耐心了。  

和罗明义坐一起的学生家长,是一位奶奶,奶奶带着老花镜要来看罗小义的成绩单,罗明义主动把单子给了她。奶奶看过后说:你家孩子考得不错呀。罗明义说:马马虎虎,过得去。奶奶说:不重要,健康才是重要的。罗明义没想到这位奶奶有这样的观点,这观点和他是一致的。罗明义问:小孩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来?奶奶说:不愿意来。罗明义问:为什么?奶奶说:和孩子的关系太紧张,孩子不要他们来。罗明义惊讶了,问:怎么回事?奶奶说:说起来丑呀,我那崽和媳妇平时不管孩子,只顾自己打牌贪玩,只要听说孩子考试不好,就是一顿骂,唠叨个没完,甚至还动手,孩子受不了,离家出逃了。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孩子不愿意和他们住一起,说是只要住一起,他还是要逃的。没办法,孩子现在和我还有他爷爷住一起,开座谈会也不要他们来,非得要我来。  

罗明义突然想看那孩子的成绩单了,他说:奶奶,让我看看你孙子的成绩单。奶奶把单子给了罗明义,说:不是因为孩子考得不好,就袒护,我是真的认为分数不重要呀。不瞒你说,我读书时,分数也不是很好,但我退休前,一直做工程师呢。罗明义说:奶奶您是工程师?奶奶说:是呀,我原是长乐电机厂的一名技工,靠自己摸索,后来成了厂里的总工,我们设计生产的产品产销世界各地,那都是我为主设计的。罗明义说:看不出奶奶还是高工,这些孩子们中,说不定也会出不少的高工呢。奶奶说:希望如此。不过,现在的孩子,他们想的和我们可不一样了。不能怪孩子,是环境造成的,都想不劳而获,都想一步登天,都浮躁呀。罗明义说:是呀,浮躁。孩子也逃避不了。奶奶说:孩子是无辜的。罗明义说:是的,孩子是无辜的。奶奶说:身不由己啊。罗明义说:身不由己。  

家长座谈会开了两个小时,罗小义班主任、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分别介绍了学生的表现及各科成绩情况,表扬了一些学生,其中就有罗小义的名字,罗明义很坦然,他知道这是在给自己面子,几次来开家长会,老师都表扬了罗小义,不是罗小义多么出色,罗小义表现只是一般,中等偏上而已,但老师就是每次都表扬到了罗小义,张小燕来开会也是一样。  

座谈会最后的重点是如何选择学校的问题,说是选择,还不如说是学校如何选择学生的问题。老师们分别介绍了一中,二中,五中还有三中,四中,师大附中招生的情况及特点,这些罗明义比老师们更清楚,一中,二中,五中和师大附中四所名校,会从明年开始取消直升生,原来这些学校,可以把本校学生中成绩最好的学生,给一些特殊政策,直接升入高中部,由于本校占的名额太多,其他学校的优秀生没有机会进入这些学校,有不公允的嫌疑。还有,取消四大名校自主招生,以往,四大名校可以自己命题,自主招生,每年的暑假期间,四大名校就会公开对本市和外省市招聘生源,学生想进这些学校,可以参加由他们组织的考试,这一点,西南省和长乐市虽然没有明文支持,但也没有明文反对,是长乐市试行了多年的潜规则。从明年开始,长乐市教育局将会出台新的政策,限制这些学校垄断生源的做法,给全市学生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学生可以统一参加全市中考,然后择优录取。这种改革,也存在问题,虽然对四大名校是有所控制,但这四大名校的师资是全市第一,因此所有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还是削尖了脑壳,要进这四所名校。  

新的改革办法并没有公开,整个长乐市早已知道了,罗明义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难怪,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秘密可言了,网络时代,人都能进入外星空了,有什么事值得保密的呢。  

既然是从明年开始,就是说今年这四所名校还可以自主招生。老师分别说了这四所学校招生的时间,提醒学生家长一定要记好补课及考试的时间,分别是:一中七月二十二到二十八日,二中八月一日到七日,五中和师大附中八月八日至十五日。有愿意进这四所学校的学生,在暑期内报名参加由他们学校组织的第二课堂复习,并在他们规定的时间内参加考试,可以是其中的一所,也可以报考四所。考试地点在各自学校内。  

随后,老师又分别介绍了眺月湖国际实验学校,同升海国际实验学校的情况,这些学校是私立学校,长乐市的人说是贵族学校,没有强大的经济作后盾,一般的人是不敢问津造次的。  

   

第六章  驳船上的饭局  

因为晚上有饭局,罗明义在单位借了一台车。饭局安排在湖江上的一条驳船上,罗明义经常去那里的,以吃口味蛇和口味虾水煮活鱼为主,生意火得不得了。  

罗明义上午就订好了位子,去那里吃饭,不提前预订,是很难找到座位的。罗明义给二中的招生办主任马本斋打了电话,告诉他订好了位子,马本斋答应了,说下午再联系。罗明义想给朱铭琦打电话,担心朱铭琦不会答应,犹豫一会,放弃了。他又想起了李桃,应该给李桃打一个电话,那天,李桃没有接罗明义电话,第二天,李桃打电话过来,解释说没有带手机,罗明义明白李桃在说谎,但他能理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隐私。  

真要给李桃打电话,他又在考虑合不合适。按说,李桃和罗明义是那种很相知也投缘的朋友关系,在没有介绍给邵副厅长认识之前,李桃和罗明义的关系相对暧昧一些,说话办事都很轻松,两人都感到愉悦。在李桃帮小鲁补习文化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两人常以信息的方式联系,说话也没有了范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非常的轻松愉快。自从李桃和邵副厅长熟悉了以后,罗明义有了一种拘谨,说话办事反而放不开了。  

罗明义拨通了李桃的电话。还是那首歌,罗明义以前听到很着迷,现在,他有点紧张。歌唱了几声后,李桃的声音在那边出现了:罗科长,我在上课。  

罗明义说了一声再联系就立即挂了电话。一上午过去了,李桃没有来电话。罗明义并不完全想李桃参加,所以他没有再打电话给李桃。但李桃没有打电话过来,罗明义隐隐有些失落,失落之后又隐隐有些失意。  

下午四点钟了,李桃也没有来电话,罗明义彻底死了心。他给马本斋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先过去了,问马本斋什么时候能过去。马本斋说,就走,不过还有两位朋友……罗明义抢过话来:一块来,一块来。又故作神秘地问:男的还是女的?马本斋说:女的。罗明义说:腿脚?马本斋说:有家里的腿脚就难以对付了,还要那么多腿脚做什么。  

罗明义从单位出来,抄近路,三拐几转就到了七一路上,他非常熟悉长乐市的交通状况,哪里塞车哪里不塞车,他清清楚楚。去驳船上吃饭,要经过七一路桥东,桥东原是做水产品批发市场的,后来改造,批发市场搬走了,沿街又多了一些装修精致的铺面。罗明义的车在这里堵住了,前面发生交通事故,交警划出了警戒线。  

罗明义打开收音机,调到交通频道,恰巧交通频道正在报道这里塞车,提醒车辆绕行。罗明义点了一支烟,又给马本斋打了电话,告诉他这里堵塞了。这个过程中,罗明义一直在观察路边的店铺,有一家店面,做小百货,店铺前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练习毛笔字,罗明义估计他写了有一阵子了,地上写的字纸堆了一层。从别的铺面过来几个孩子,写字的小孩和他们一起玩了起来。这时,从店子里走出一个打赤膊的男子,大概是小男孩的父亲,手里拿了一根塑胶管,对准小孩的屁股就是几下。小男孩吓得一弹,双手按住屁股,跑过来继续写字。赤膊男子似乎还不过瘾,走近男孩,又举起了塑胶管,小男孩双手护住头部,赤膊男子骂:我操你的娘,你个小畜生,我让你偷懒。话音和塑胶管同时落在了小男孩头上。小男孩一声也没吭。  

罗明义对那赤膊男子已经有些恨了,他觉得那男子哪里是在教育孩子,简直是在虐待糟蹋孩子,他真替那小男孩不平。  

当罗明义车开到湖江风光带时,有戴袖章的男子过来指挥,罗明义停好了车,按了锁,正准备下堤坝,突然看到一辆车牌为西A0266的奥迪车停在一辆军牌车的边上。罗明义认识这辆车,是邵副厅长的坐骑,罗明义还坐过的。  

罗明义有点警觉起来,是不是邵副厅长也在驳船上吃饭?有可能,罗明义带他来吃过,邵也喊罗明义来吃过,但凡长乐市会享受的人,都知道湖江上是最浪漫最理想的吃饭地方。一到夜晚,湖光山色便在夜的衬托下,格外地美,特别是两岸边的湖江风光带,在灯光的照映下,格外地迷人,成千上万的市民,一到夜晚,便在风光旖旎的湖岸休闲。在驳船上吃饭,有几个好处,驳船是开动的,你可以一边吃饭,一边领略这夜的美色,和美色以外的心境;你还可以在上面玩牌,驳船上有棋牌室,茶艺室;你还可以约了朋友通宵达旦神聊海侃,然后睡在甲板上,感受湖风的慰抚。  

当然,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政治、文化和经济等各阶层的精英分子,一般的人是没法来这里消费的。比方,罗明义今天请马本斋吃饭,如果只是吃一餐饭就走,千儿八百就能解决,如果还想在上面玩,那就少则一二千元,多则三四千元。  

罗明义的签字权有限,他每月也就三千元的权,当然,罗明义单位还有一个小金库,每年随便收入百八十万,这些钱是罗明义逢年过节给他部门的人发奖金和红包用的,有时候,自己费用不够时,也动动。罗明义还有些灰色收入,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谁还花自己的钱?不是有句顺口溜,收入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有本事的,把别人的肚子搞大,没本事的,把自己的肚子搞大。罗明义这两种可能都不大,但多少又都占一点。工资可以基本不动,但他只有那么一点费用,不免自己要贴一点,不过他手中还有那么一点权力,别人替他买单的事也是有的,像今天这顿饭就是有人买单。至于肚子问题,他既可以弄大自己的,偶尔也把别人的弄大。  

罗明义一边上驳船,一边给马本斋打电话,问他是否到了,马本斋说还在路上。马本斋有自己的车子,他多年前就有了。过去,老师不怎么吃香,如今的老师,就是一个香饽饽,应该说是一个金悖悖,难怪李桃要来做一名老师。马本斋原来也是一名语文老师,因为喜欢写点新闻报道,学校格外器重。有一次,《西南日报》的一名编辑,小孩想进二中,那时学校还没有现在这样竞争激烈,马本斋托人弄成了,后来这位编辑做了副总编,为了感谢马本斋,和马本斋策划写了一篇学校班子成员大刀阔斧改革教育事业的长篇通讯,发在了《西南日报》上,这一下不得了,马本斋从一名普通老师,一下子擢升到了招生办的主任,而且一干就五六年了。  

罗明义上了驳船,有迎宾小姐上来接待,问罗明义多少人,是否有座位了,罗明义告诉了迎宾小姐。  

罗明义随服务生到了顶层甲板,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没发现有邵厅长在。罗明义想,要不在包厢内,要不在别处吃。想自己和邵厅长是老关系了,碰上就碰上了,正好还可以敬他的酒,也就泰然自若了。  

服务生过来点菜,罗明义想让马本斋点,说等一等。服务生问有多少人,罗明义说四五个吧,服务生摆了五套消毒碗筷,又给罗明义倒上茶,走开了。  

六点多钟,马本斋来了,后面跟了两位漂亮的女士,罗明义站起来,把几位迎入座位。马本斋给两位美女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罗明义罗科长,我们市局的领导,我的顶头上司呀。罗明义说:区,区局的。本斋你瞎扯。马本斋说:都一样,都一样。在我心中你就是市局的领导。又给罗明义介绍坐他身边的两位美女,两位说罗科长好,认识罗科长十分荣幸。  

罗明义说大家随便,寒暄几句后,要两位美女点菜,两位说罗科长点,推了一会,罗明义要马本斋点,马本斋要罗明义点。马本斋和罗明义认识多年,关系并没有好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罗明义要过菜单,一边点,一边征求意见。  

菜点好后,服务生问要不要就上,罗明义说上。  

罗明义对马本斋说:本斋,你是吃尽人间美味,这里,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马本斋听了罗明义的话,嘴里反驳,心里却是美滋滋。马本斋说:罗兄你也是遍尝天下山珍呀,咱们彼此彼此。  

罗明义说:我哪能和本斋你比?你是品着碗里的,收藏锅里的,回味过去的,珍惜拥有的。  

马本斋说:你想不想也品着碗里的,收藏锅里的,回味过去的,珍惜拥有的哦?  

罗明义说:哪敢哟。  

马本斋说:装吧?在美女面前装,是吧?转过身对两位说:罗科长可是最逗你们这样的美女喜欢的哟,你们可要小心,不要被罗科长的假象所迷惑了。  

两位美女一前一后捧场,说罗科长绝对的高手,绝对的老手。也许觉得话过头了,又说:罗科长这么年轻有为,又长得这样男人味,早已饱览人间美色,尝尽人间美味了。  

正说着,菜端上来了。罗明义问是喝白的还是啤的,马本斋说啤的。罗明义问两位美女喝点什么,马本斋说:啤酒。一旁的服务生问喝什么啤酒,要多少瓶,罗明义说哈啤,搬一箱来。  

菜陆续上了,酒也搬来了,服务生替各位斟上了酒。罗明义对马本斋说:马主任,我们就随意喝吧?马本斋说:随意,随意。罗明义端起杯来:借着这湖光水色,和着这人间美色,干了这一杯。四只杯子碰一起,分别喝了。  

罗明义要去倒酒,坐在身边的美女迅即站起来说:罗科长,我来。从罗明义手中拿过瓶子,替罗明义满上了酒。马本斋身边的那位也替他倒满了酒。  

罗明义劝大家先吃菜,又亲自给两位美女夹了蛇,马本斋玩笑着说:罗科长你是重色轻友,不行,罚酒。罗明义说:本斋,冤枉,我罗明义重色更重友。又说:酒可以罚,但我先敬酒,再罚酒。  

罗明义举起杯说:这第一杯酒,我先敬女士,本斋,你没意见吧?  

马本斋说:你罗兄敬酒,我哪能干涉?  

罗明义说:有了领导这句话,视如有了上方宝剑,胆量就是不一样了。美女,这第一杯酒我就先敬你了。  

坐在马本斋边上的女士站起来,双手端了杯说:我敬罗科长,借您的酒,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而尽。  

罗明义也喝了,放杯时说:本斋呀,都说男人英雄本色,我看巾帼不让须眉呀。  

马本斋说:须眉也要巾帼衬,没有了巾帼,哪来的须眉?  

罗明义说:本斋说得对,那就再让巾帼衬一回。说完端起杯子:也敬你一杯,美女!  

坐在罗明义身边的美女同样站起来,同样的话说:我敬罗科长,认识罗科长,是我的荣幸。敬酒的这位比那位含蓄,表情有所收敛,但罗明义分明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不等罗明义有所表示,她就一仰而尽。  

几杯冰啤酒下肚,罗明义有点放开了。罗明义说:本斋,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别说敬,我们喝一杯。马本斋立即端了酒杯说:来,喝一杯。罗明义说:一切尽在这杯酒中。说完两人干了。  

罗明义请客,就是东家。东家的礼节到了,就该客人开始敬酒了。马本斋当然是要回敬的,两位美女好像分工了似的,各自把马本斋和罗明义的杯子倒满了酒,罗明义觉得有意思,好像潜意识中他们就是两对,罗明义也就顺杆往上爬,默认和身边的那位是一对。  

马本斋端起了杯子,见罗明义和美女在说话,他玩弄着杯子,啤酒溢了出来。罗明义明白马本斋要敬酒了,故意不去看他,继续悄声地说话,马本斋只好放下酒杯。一旁的美女去敬马本斋的酒,马本斋只好碰杯后干了。  

罗明义喊大家吃菜,又问还要不要加菜,大家都说够了。罗明义也觉得菜够多的了,只顾喝酒,菜没怎么动。马本斋再次端起酒杯说:罗科长,我敬你。罗明义说:本斋,别这样叫,就喊我明义吧,亲切,你我是什么关系。马本斋说:对对,叫明义好。那我就敬明义兄一杯。两人干了。  

马本斋怂恿两位美女,说罗科长海量,那是千杯不醉。两位心神领会,端杯要敬。马本斋说:不行,一个一个敬。  

罗明义说:本斋,你不怀好意,想趁火打劫,还打两位美女的旗号。马本斋说:人家要敬酒,那是天要下雨,我能有什么办法?罗明义说:要喝可以,本斋一块来。  

于是四人一同干了一杯。  

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一箱啤酒差不多喝完了。罗明义没想到那两位女将那么能喝酒,而且还不要去洗手间,可见她们的酒量。罗明义的酒量并不大,白酒喝半斤还没问题,啤酒就不行了,胀肚子。马本斋不同,他是在酒缸里泡出来的,一个这么大的中学的招生办主任,只要想喝酒,可以不着家,餐餐有人请。以前,罗明义和马本斋也经常在一起喝酒,都是别人请客,喝得痛快淋漓。今天是罗明义请客,马本斋也知道不会是罗明义自己出血,但就是放不开,说明两人的关系并不融洽。  

酒兴上头了,话也就多了,话题包罗万象。从医疗改革到住房改革再到教育改革,从国内大事到国际大事,从布什到萨达姆,从农民工到农村问题,从社会问题到腐败问题,文化人在一起,特别是还有两位美女在一起,马本斋和罗明义都不会谈那些低级趣味的东西。  

罗明义要服务生再拿酒来,马本斋说算了,下次他请客。罗明义不再坚持,打声招呼去了洗手间。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突然看到前面的女孩极像李桃,罗明义以为自己看错了,定定神再看,李桃闪进了一间包厢。  

罗明义回到桌子,两位美女起身去洗手间。罗明义问马本斋不去方便一下,马本斋说不急。马本斋丢了一支烟给罗明义,两人吸着烟,闲聊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马本斋问罗明义:明义兄,你认识一个叫李桃的人吗?罗明义一惊:李桃?你是说军大附中的李桃?马本斋点点头。罗明义说:认识。又问:你认识?马本斋说:不认识。罗明义说:不认识你怎么问起她来?马本斋说:一起吃过一餐饭而已。罗明义哦了一声,问:有事?马本斋说:没事。随便一问。  

罗明义有点走神,刚才那女孩,是不是李桃?罗明义觉得应该是她。突然想起了西A0266的奥迪车,难道李桃和邵副厅长真在船上?  

   

第七章  罗明义设定的不等式  

饭局散了。  

罗明义原本想邀请马本斋等人夜游湖江的,马本斋说还有事,说好改日再聚,船回到码头时,各自下了船。  

罗明义本想再提提毛毛和罗小义升学的问题,一想再提就俗气了。之前,罗明义在电话中说了此事,马本斋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想一想。罗明义不明白他说的想一想是什么意思,可以是想想如何操作,也可以是一个托辞,还可以是别的意思。  

罗明义明白,马本斋有这个空间,这些年,他不知替多少人办成了事,当然,好处费也是少不了的,现在讲究的就是利益,学雷锋的事,他马本斋想做,别人也不会要他去做。马本斋这小子有一点好,不是那么贪,自己该得的一分不少,该送出去的,一分不留,不然他就不是马本斋了,不然他在这个位置就坐不住了。  

和马本斋分开后,罗明义把车开到了朱铭琦楼下。罗明义没有下车,伸出头来看了看三楼,三楼的灯明亮,说明小鲁在家。罗明义在车里坐了一会,突然心血来潮,他给李桃发了一条短信,问她在干什么。不一会,李桃回信息,说她在学校批阅学生的作业,问罗明义有什么事没有。罗明义知道李桃又在说谎,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车上的时间:二十点十七分。罗明义回信息说没事,好好批阅作业吧。  

啤酒喝多了,有点急,罗明义忍耐着。打了朱铭琦电话,朱铭琦接了。罗明义说:我在你家楼下。朱铭琦说:小鲁在家。罗明义说:我知道。朱明琦开门出来了,望了一圈,没见罗明义,又回到屋里打电话:你在哪里?罗明义说:在车上。朱铭琦挂了电话,一会,朱明琦出来,下楼。  

朱铭琦坐进车里,闻到酒气,问:你喝酒了?罗明义说:喝了点。朱铭琦说:酒伤身体,少喝点。罗明义心里暖暖的,抓了朱铭琦的手。罗明义问小鲁在做什么,朱铭琦说:说是在做作业,关在屋里几个小时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做作业,进去问她,不吭不气,在玩笔。罗明义说:还听话?朱铭琦说:哪有那么省心,昨天还和我大吵了一架。罗明义问:因为什么?昨晚不是市民广场放烟火,她和同学非要去看,我拦不住,就找理由说正好要去那一片有事,和她一块去,她就火了,说我是监视她,是对她的极端侮辱。就这么一件事,和我闹。罗明义说:她都这么大了,就让她一个人去吧。朱铭琦说:你知道她是和谁去吗?罗明义问:和谁?朱铭琦说:和那个开房的男孩。罗明义说:他们还是没分开?朱铭琦说:我原来也以为分开了,后来让我看到他们还在一起。明义,你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就这样子的?是不是激素吃多了?罗明义觉得好笑,他说:傻丫头,现在不像过去,孩子发育早,成熟得也早,正常啊,只是要好好引导。朱铭琦说:不管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去找了男孩的父母,都不管用。罗明义说:也许他们在一起,只是惺惺相惜,找一个倾诉的对象罢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现在的孩子,太缺乏父母、社会和人的关爱与理解了,他们孤独,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们不知如何处理,这就需要家长们多去和孩子沟通,多去关爱。我不是说现在没有关爱,是现在的关爱变味了,大人太溺爱孩子了,不知道如何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他们自己的事情,一味地按照大人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解决,那就有问题了。朱铭琦说:我不知道,也许是这样吧。  

罗明义继续说:你说孩子有错吗?没有。你说孩子天生就是这样子的吗?不是。他们都是些好孩子,是现在的社会充满了太多的诱惑,这些诱惑别说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就是我们大人,谁又抵挡得住?有些事情,也不能怪孩子。  

罗明义说:要学会理解孩子,还要学会宽容孩子。我说的这种宽容,不是一个父母对孩子的那种宽容,而是一个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那种宽容。罗明义担心朱铭琦听不明白,换了一个话题说:想想,一个孩子有多苦,从二三岁就离开父母,到幼儿园学习,早上五六点钟就要和父母一块起床,晚上还要孩子做这样那样的功课。上小学了,学习和课外补习占据了他们的全部生活,到初中再到高中,他们就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铭琦,你说他们苦不?  

朱铭琦说,是这个理。话又说回来,做家长的难道就不苦吗?  

罗明义说:做家长也苦,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不说出人头地,就是学到一门本事,也好在社会上立足,这就是做家长的愿望。  

朱铭琦说:你越怕孩子出事,她还越出事。我想尽了办法,不知要怎样去教育孩子才好,担心她学习,担心她安全,担心她的一切。最主要的是担心怕她学坏,有时候我就想,只要不学坏,学习差一点,也就算了。可是,人毕竟是吃五谷杂粮的,我也脱不了俗,总想孩子有点出息,日后我要是不在了,她好有个依靠。  

罗明义说: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孩子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要学会给孩子们空间,学习的,心理的,情感的。现在的孩子,接触西方的东西多,叛逆的思想有,但自己的主张也是有的。

朱铭琦说:明义,我没有读那么多的书,道理我懂,但就是走不出来。

罗明义说:这就需要我们做家长的多学习,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多了解一些国外的教育方式。比方说美国的,欧洲的,就是新加坡的教育方式也值得我们借鉴。

谈到国外的教育方式,朱铭琦的确知之甚少,因为不了解,她只有沉默。倒是罗明义借着酒兴,说了一些。罗明义说:美国的教育,培养动手和动脑。我们国家上课,中规中矩,老师在课堂上讲很深奥的东西,学生在下面死记。美国人不是这样。他们会布置一些诸如造纸房子,观察蚂蚁这样的课时,让学生们去思考,去动手。从小学开始,美国老师就让孩子动手、动脑。进了中学,美国老师甚至让学生去参与研究城市灯光布局的市政项目。美国学校培养学生的着眼点不是前人已经找到的答案,而是孩子们进行全新创造的能力。

朱铭琦说:中国也让孩子们去动脑动手啊,只不过是书本上的东西多一点。

罗明义说:是,的确是这样。其实,中国的孩子是最聪明的,最肯吃苦耐劳的,只是,他们的聪明让学校、老师和家长扼杀了许多。过去,我们提倡“脚踏实地”“只事耕耘”这些古训,注重的是培养孩子德才俱备,现在,我们的教育有点浮躁,孩子们越来越有点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终无大用的倾向。

朱铭琦说:其实,我倒是觉得让孩子们吃点苦也是好事,只是不要太过了。

罗明义说:我也是你这样认为,什么事情要有度,这个度很难掌握。我们不仅要教会孩子们怎样说,更要教会孩子们怎样做!而不是自己先做好模子,再去塑造钢坯,我们需要孩子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去设计这个模子。

怕朱铭琦听不懂,罗明义打比方说:中国老师和美国老师布置作业,中国老师一定会这样布置:做试题五十题,背课文五遍,抄写课文二遍,写作文两篇。而美国老师布置作业会是这样的:用纸制作一个你喜爱的房子;写一篇蚂蚁怎样生活的观察报告;写一篇人类怎样发明了汽车的文章。

其结果也一定是这样:中国的孩子关在屋子里不停地抄写,做试题;美国的孩子就忙活开了,做计划,找资料,画笔剪刀胶水摆满桌子,又是画又是折又是剪又是粘,最后鼓捣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庞然大物:五十年后的房子模型;或者连续几天,放学后和同学到公园去,晚上回到家像个泥猴似的,问他干什么去了,那张小脏脸兴奋得发红:“观察蚂蚁去了!”然后得意洋洋拿出写的对蚂蚁行为观察的报告;要么就是去图书馆,背回来一堆书和录像带,写汽车发明史的“论文”。

做一个纸房子还不算完,老师还要让孩子同时提交记录制作过程的文章,特别是制作想法的文字说明。光写一个蚂蚁生活习性的“调研报告”也不行,老师还要让孩子提供“最能反映蚂蚁习性”的三张照片。交上汽车发明史的论文,老师会要求孩子同时提交在图书馆查阅图书资料的借阅目录存根。

中国的不是这样,孩子每天熬到深夜,作业总算完成了,人却精疲力竭。家长按要求在课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第二天交到学校,老师也不看,由学生代表一阅了事。

罗明义说:我不是说美国的教学方法就没有一点问题,我只是想说,我很为美国老师想出的这种作业方式而感慨!我想,孩子对学习的兴趣,他们学习的主动性,他们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可能就是在这样的作业中一次一次一点一滴被开掘出来的。相反,我们中国孩子们面对的作业,更多的可能是课本后面的练习题。我小时候的作业,基本就是默写生字和做那些枯燥的习题。据说现在的孩子简直就是陷在题山题海中了,在这种枯燥的习题中,孩子们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是在模仿前人,复制前人,或者说敬畏前人,而不是俯视前人,思考前人,质疑前人,因此也就难以积蓄起超越前人的力量。

朱铭琦说:这些问题,我也没想那么多,也想不明白。停顿一会,朱铭琦伤感地说:明义,如果哪天我要是不在了,你说小鲁怎么办呀?  

罗明义揽过朱铭琦:不要说傻话,不要想傻事,不要做傻丫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鲁也就是劳神费劲一点,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她的本质是善良的,只要我们好好引导,只要我们和她好好沟通,只要我们好好理解、宽容关爱孩子,她会知道的。  

朱铭琦说:道理我都明白,就是有时候急,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关心,谁还会关心?明义,不瞒你说,为了小鲁,我晚上还在兼职,给人搞家庭卫生,每晚二个小时,二十块钱,我得十六元,家政公司得四元。有时候还兼做些别的事情,赚一点是一点。  

罗明义说:也不要太辛苦,别把自己身体拖垮了。钱不够用的话,你说一声,就算我借你的。罗明义话是样说,心思却在别处,他在想,生产力不同,报酬就是不一样,所以说知识还是重要的。一个老师,同样是二个小时,收费六十元,一百元,二百元,不等。罗明义觉得这个比方不成立,那些手中握有重权的人,随便几百万,上千万,那些唱歌的人,出场费五十万元,甚至更高。那些演员,一个镜头,几秒钟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怎么能和二小时十六块钱相提并论呢?知识就是生产力,看来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难怪现在的人,都想培养孩子走捷径,不惜投入血本,不惜拿孩子的健康、自由、童心作赌注,不就是想改变孩子的将来?这样说,做父母的又有什么错?  

朱铭琦却在想,这样的男人,真是好男人,不管他的话是真心还是虚伪,有这样的话,听着就满足了,就舒心了。不要他为自己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呆上一会,就心满意足了。朱铭琦说:谢谢明义,但我不能这样做。我现在还年轻,我能养活小鲁。朱铭琦又说:明义,我憋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罗明义开车门,让朱明琦下车。朱铭琦说:明义,我是说开车到湖江边去透透气,有大半年没去了。  

罗明义说:小鲁怎么办?没事吧?  

朱铭琦说:走时和她说了,会晚一点回去,要她做完作业早点休息。又说:自从你帮忙出面为她在学校说了情后,学校并没有开除她,只是象征性地处罚她在家休学一个月,我现在每天让她在家复习,哪儿也不准去。  

罗明义说:要不要找个家教把她落下的新课补上?  

朱明琦说:我也想过,但是……  

罗明义说:别这呀那的,这事我来安排。  

朱明琦还要说什么,罗明义发动了马达,车嗖的一声开出了好远。  

夜晚的车辆明显减少了,罗明义开着车在市区内绕了几圈,一会就出城了。他们来到一个叫猴子跳的地方,罗明义问朱铭琦是过江去还是就在猴子跳走走,朱铭琦说,就在猴子跳走走吧。  

罗明义多次带朱明琦来这里游泳过,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游泳场,夏天这里非常热闹,来这里游泳的市民特别多。现在,还没有到游泳的时候,相对的安静。  

两人沿江边走着,这里离他们的家很远,不担心会碰到熟人。罗明义一直在说着话,朱铭琦却小鸟依人地靠着罗明义的肩膀,一句话不说,就听罗明义讲。说到兴奋处,两人会停下来,笑过之后,会相互亲吻一会,然后继续走。罗明义发觉,女人要经常处在恋爱中,因为他发现处在恋爱中的女人真是既漂亮又温柔,特别结了婚的女人,如果恋爱了,那种感觉,罗明义没法用语言来表述,只觉得美,一种想吃了对方的美,一种想搂入怀中的美。  

没有再往远处走,两人在江滩头的一处草丛中停了下来。夜,很静了,远处城市的灯光闪烁,天空中有星星点点,江水平静,江风习习,朱铭琦只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无垠的史前世界,她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地上有些湿气,罗明义把衬衣脱了铺在地上,朱铭琦先是不同意,说衣服上会留下许多的印子,洗不干净。罗明义说洗不干净就不要了,经不住罗明义的坚持,朱铭琦只好坐下了。  

朱铭琦坐在罗明义身边,罗明义却要她坐在胸前,罗明义的双腿叉开,朱铭琦背贴着罗明义坐着,罗明义从朱铭琦背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朱铭琦全身一紧,瘫在了罗明义怀中。  

谁也不说话了,只听到两人喉结处有吞痰的声音。罗明义慢慢地把朱铭琦的头朝后放在臂弯里,右手轻轻在朱铭琦脸上摩挲着,朱铭琦发出醉了般的呻吟声。  

罗明义开始亲吻朱铭琦,先是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慢慢雨点式的,从耳朵根子到最敏感部位,罗明义蜻蜓点水式的亲了一遍,既而是暴风骤雨般的,朱铭琦被罗明义挑逗得全身颤抖,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罗明义,两人热吻起来。这种事情,罗明义真的是高手,他很会调情,朱铭琦也配合到位,两人进入了无人之境。  

朱铭琦很会叫床,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粗一声缓,是那样恰到好处,这种叫唤不是装出来的,是朱铭琦发自肺腑的,让罗明义不能自持。呓语中朱明琦突然提出回家,罗明义只好悻悻地跟着回走。来到汽车旁,罗明义打开了副驾驶门,朱铭琦自己开了后座门上去了,罗明义一下明白了,随即从另一边进入了后座。  

罗明义慢慢地脱着朱铭琦的衣服,一边脱一边用手指尖在朱铭琦背上、胸前轻轻地划着。随后解开了朱铭琦裤子,让朱铭琦平躺在座椅上,朱铭琦躯体的线条更显得婀娜多姿,由于腰部正好在两个座位的中间,更加凸出,让罗明义觉得平添了几分美感。罗明义静静地观赏着,他不得不承认,朱铭琦的身段保持得很好,胸前那对乳白色的双乳,似一团发酵的面,柔韧,细腻,手指头触及,又像是带电的白馍,让罗明义全身酥软。那双胳膊,细腻而匀称,有人认为女人的臂好就用莲藕来形容,罗明义认为这样一点也不形象,根本体现不出那种美感来。他认为女人的胳膊肘儿,应该像一条涂抹釉彩的大蟒,极富弹性和曲线美,朱铭琦就有这样的一双胳膊。再往下看,朱铭琦的小腹平坦,光泽,润滑,看不出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母亲。两腿虽然微弯置于座位之下,让人一眼看出那是一双修长的秀腿。罗明义有点不能控制自己,他看到那两个白色的馍正在慢慢变成两团火,两团熊熊大火,烧得罗明义口干心燥,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嘴唇从朱铭琦额头,嘴,胸前,小腹,一路下滑,直到脚尖。  

   

第八章   状元劫  

一中,二中,三中,四中,五中,还有师大附中等学校,历年都是高考考场,往年,全国由于高考期间出问题最多,影响最大,被撤销领导职务被判刑的人员比比皆是,特别是去年出的一个案例让全世界震惊了。西南省某地某市长家的千金,由于成绩一般,自知考不上大学,找到同班另一个家在农村学习成绩非常好的同学,因为这个同学平时透露出没有钱读大学而想放弃高考的想法,千金回去和市长父亲说了此事。此时的市长动起了脑筋,找到那同学的家长,双方签订了一个协议,要女孩参加高考,如果考上了一本或者更好的学校,由市长的千金顶替去读书,市长给女孩家补助金十二万元,如果只是一般的大学,但不能低于二本,一本学校偏远或差点没有问题,补八万元。结果,女孩考出了六百六十分高分,被某重点大学录取。市长按协议给了女孩家八万元,余下的四万元说好上学后再给。市长动用手中的权力,由市公安局局长亲自出面,将市长千金的名字身份证户口簿考生号等等一切,变更成了那女孩的,顶替上了大学。由于市长太贪,剩下的钱不想兑现,女孩家里多次找他无法解决,就威胁说要将事情捅出去,市长利用自己管辖的工具对女孩家施加压力,有好事的人知道了,将协议放在了网络上,事情被公开,引起一片哗然。结果市长公安局长和相关人员一锅端,此事在西南省至今还是议论纷纷。  

高考是年年考,年年出问题,但还没有出过如此的怪事。西南省的高考按说是全国抓得最好的省份,但也免不了发生这样那样的作弊事件,有个人行为的,也有集体行为的,还有有预谋组织的。上至中央,下到各省市,历年来都十分谨慎,都不想在这个敏感的事件上发生什么问题,各地政府和相关部门是越来越小心细致,生怕出点什么,乌纱不保。高考也被炒得像是全国政治事件一样的一件大事,全国人民都关心。六月一日这一天,山水区教育局就协同省市领导对区内的每一个高考考点进行认真细致的检查,布置考试期间的工作。离今年的高考还有几天,全国媒体早已行动,央视新闻一再告示各地考生和各级政府官员,特别是党政一把手,要切实做好高考前的准备,严禁舞弊,对违规人员一查到底,决不姑息,等等。各省市传媒更是推波助澜,爱心活动,温暖行动,围绕高考做了一系列的宣传。  

六月一日上午,罗明义随省市教育系统领导一行,先后对一中,二中进行了检查。下午,对厚德、周西及五中进行了检查,晚上在山水区教育局礼堂开会,相关单位和相关人员对今年高考的组织、实施等工作作了汇报,省市领导分别作了重要讲话。  

检查前,山水区教育局就通知了各个学校,禁止在校门外发放传单,学习资料,招生简章。每年都这样,高考中考前后的一二个月内,各学校门前便聚集大量的人,他们都是市内各中学和一些私办大学或生员严重紧缺的学校组织招揽生源的,五花八门。在检查中,罗明义发现还是有些人在发放传单,学校的保安赶开了,一会又聚集拢来,有些就躲得远远的,对进出学校的学生和路人散发。而且,有一部分学习资料,他们在收费。罗明义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学校门前推销学习资料?检查时,罗明义跑出来了一趟,要了那些收费的学习资料,发现其中居然有他们编制的。还有一些,估计是各学校自己编印的。  

大概在半年前,罗明义的一科二科三科按照山水区教育局的指示,组织一些教职人员赶编了一批复习资料,资料已经印刷并装订成册。之前,区教育局已和辖区内各学校打了招呼,资料也早已发到各学校,要求学校在高考前两三个月内按资料上统一的价格,发到每一个学生手中。罗明义他的小金库,这种学习资料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收入之一。  

除他们印刷一些资料外,各大出版社也出了不少高考书籍及复习资料,各学校自己也组织一些,都清楚,现在的学生家长,在这方面舍得花钱,张小燕就喜欢跑书店,每次去总要买回来一大堆学习资料,但罗小义看了的不多。  

六月七、八两天,是全国统一高考的时间,按照西南省的做法,接下来是高二学生的期末考试,说是期末考试,不如说是学位考试,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做法,高二期间就已经抢时间,把高三的全部课程学完了,因此高二毕业后的期末考试,就预示着高中已经毕业,剩下的一年时间以复习为主,迎接高考。最近,有传说说以后高二学生期末考试成绩要列入高考考试成绩,因此,家长们从高二就开始对学生进行强化培训。高二学生考试后,是中考考试,这三大考试,检验着每一位学生和学生家长,一些出版社和出版商又编印了历年来全国各省市高考和中考试卷卷面题,不同版本,不同地区,不同价格,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多达几百种。  

也有一些不法商贩,兜售一些所谓的应届高考和中考试题,网上也在大肆兜售,一份语文试卷要价二千元,一份英语试卷要价二千五元,一份数学试卷要价三千元,其他依次不等。有些为了骗取学生和学生家长们的信任,甚至于申明,考上后再给钱。也有一些不知是些什么人,也在兜售一些中考试卷,价格相对低一些。对于这种违法行为,政府曾出面打击,收效不大。  

这天上午,马本斋参加了单位一个会议,二中小会议室很显派,规格不亚于五星级酒店。会议是由该校常务副校长王四光主持的,会议的议题是关于高考、中考招生和中考组织工作。  

王四光讲了两条原则,马本斋在本子上记录着。高考在即,有一批老师会被抽调到别的考点监考和阅卷,还有一批老师要组织暑假期间小升初、初升高的补习班的授课。只要高考一结束,立即组织学生上课,一天也不要耽误。同时要求办公室做好协调工作,要求教务处协同课研组尽快确定考试试题并印刷成品(学校内部为了招到优秀生源,每年都是他们自己确定试题,和其他几所名校做法一样),题目难度相对较大,试题复杂。副校长一再强调,学生必须用学校准备的复习资料,其他的一概不用,更不允许学生自带学习资料,这是一条原则。  

第二条原则。根据全省教学改革,今年中考的招生不采用以往的学分制,而是实行A、B、C、D等级制。根据新的等级制度,学校曾多次召开校务会,确定了今年高中生录取的成绩为6A。这是一条死原则,而且已经上报长乐市教育局备案。具体是这样的:语文,数学,英语,文综(政治、历史),理综(物理、化学)提前科目(政治、地理、生物、体育),综合素质为4A。108分-120分之间,为A,98分-107分之间,为B。85分-97之间,为C,75分-84分之间,为D。提前科目相对低一点,平均总分只有100分。  

小学升初中,和高中一样难,因为还没有取消直升生,各学校从初中开始,就想法寻找优秀生源,这种做法存在很多年了。在长乐市,有一种说法很流行,考初中和高中比考大学还难。为什么这样说?根据这些学校的做法,只要是他们选的生源,或者说只要是进了他们的学校,上大学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但是,要想考进这几所名校,难度相当大。  

小学升初中,主课只考语文,数学和英语,副课要测试体育等,也招特长生。主课每门课120分,总共360分,每门低于110分,基本上不会录取。无论是中考,或是小学升初中,原则上可以对西南全省开绿灯,外地的生源,只要达到各学校的要求,其中包括赞助费,择校费,即可录取。  

罗明义接到马本斋的电话时,他正在看一份内参,内参是省教委印发的,每个月都有这样的一份内参,反映全省教育方面的信息、动态,披露和通报各地发生和存在的问题。按说,罗明义这样一级的人员,是看不到内参的,这份内参,是他在山水区教育局局长办公室拿来的,其中有一篇文章让罗明义特别注意。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偏远山区中学的老师,主要是讲在他们那里,由于经济比较落后,思想观念比较僵化,老师的待遇不好,很多老师不安心本职工作,其中有一部分老师在外面兼职,有些老师甚至于旷课,放学生的假。大部分学生也不想上学,绝大部分家庭,都不要孩子们去读书,早早的让他们外出打工。这位老师要求提高他们的工作待遇,提高他们的生活和物质待遇,也希望城市的老师去他们那里施教,让山区的孩子们得到公平的学习机会。  

这篇文章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罗明义之所以关注这篇文章,是他认识那位作者。罗明义转业的那一年,他在那个山区搞了一年的社教工作,正好就住在那个学校里,就在那一年中,罗明义看到一些稍有点门路的老师,都纷纷调离了学校,剩下来的就是那些没有经过正规院校学习的民办老师,尽管后来这些老师也转成了公办教师,但毕竟各方面缺乏资质,因此,山区的孩子要想真正学到一点东西,就必须得到城里去读书,这又给每个家庭带来了一定的经济负担。  

马本斋的电话响了一会,罗明义才接了。也没什么事,马本斋约罗明义吃饭,饭后又一块去唱歌。  

服务生领他们进了一间叫麓麓水的包房,坐定后,马本斋要了一箱啤酒,还点了些小吃,又要服务员喊两个美女来陪唱。罗明义制止,马本斋对服务员说不听他的。罗明义无奈,随他去。  

罗明义和马本斋两人坐在一起,一时无语,罗明义掏出香烟,给了马本斋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马本斋点燃烟后,深深吸了一口,朝罗明义靠近坐下。罗明义知道马本斋有事说,也就近了近身子,两人好像是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其实罗明义心里非常别扭。  

果然,马本斋说:学校的方案基本出台了,好像已经报了一份给市局和山水区教育局,不知明义兄是否看到?  

罗明义没有看到方案,事实上,这种方案不到最后,他这一级别的,是看不到的。为了不在马本斋面前失去尊严,也为了震震这个马本斋,罗明义不得不说假话,但罗明义又不想说假话,这就有点为难。不过,罗明义毕竟是罗明义,短短的几秒钟他就说:我只看到了其他学校的方案到了,你们的我还没看到。  

这句话的水平,一般的人真是想不到这一层。他既说了假话,又没有说假话,因为他的确没有看到二中的;他说了真话,又没有完全说真话,因为其他学校的也没看到,他只不过是想告诉马本斋,他有机会看到这些方案。  

马本斋哦了一声说:是这样。我们的方案,和其他学校的方案,没有太大的差别,基本差不多。  

罗明义说:是吧,我听说今年市局有具体要求,山水区也有明确规定,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上面有政策,本斋兄就有对策。是这样的吧?  

马本斋笑了,笑得放肆:明义笑话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不执行你的政策?不过话又说回来,政府定的那些东西,都是纸上谈兵,明义兄呀,别怪我嘴损,那些东西,不实用。  

罗明义说:政府的那些东西,有些是脱离实际,本斋兄,你们的那些对策,也偏离了现实,也不能全用。  

马本斋说:具体说说,指什么?  

罗明义说:比方说,几个A,就能培养一个人才?再比方说,分数就可决定一个孩子的前途?我看不一定吧?还比方,一次没考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孩子公平?  

罗明义不知自己怎么就说了这样一番话,他原本不想说这些的,这不是给马本斋口实吗?果然,马本斋说:明义兄,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你们政府定的,我们只是执行者,怎么说我们偏离了现实?你是制定政策的,我是执行政策的。政策是你们制定的,我就必须执行你们制定的政策。你说我们能怎么办?我也知道现在的教育有些问题,但总要有一种方法来让每个学生达到你所指的“公平”吧?既然如此,那就只有通过考试。这就叫是驴子是马,溜溜便知。再说了,考试就是给国家选拔人才,都不考,以什么作为标准啊?  

罗明义说:本斋啊,这个问题还真是几句话说不清啊,哪天真想和你理论理论。我也是杞人忧天,你说,我就一个孩子,培养好了不就得了,操那份闲心。  

马本斋说:明义兄啊,我能理解你。不瞒你说,我也对现阶段的教育模式有些看法,但我等之辈又能做什么?要说实质,你比我清楚,就是一个短视,一个功利,才让教育走进了死胡同。  

罗明义说:没想到本斋有这样深刻的理解,我还以为本斋兄看不清楚这些,没想到本斋有如此透彻的见解。  

马本斋说:明义兄,我这人从来不说诳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我注重的是实惠。就像我们说的考试,我认为考试就是实惠的体现。怎样衡量一个学生成绩的高低?那就是考试。考试又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为了更高的回报。就这样简单。其它的,一个道理。比方金钱,我马本斋并不缺,钱对我的诱惑很大,它能代表我的价值。考试也是一样。  

罗明义对马本斋的这一番话有点不着边际,不过,他不想和马本斋争。对于教育,罗明义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从不人云亦云。再说,这些事和马本斋争也没多大意思,他想改变一下话题,不料马本斋却说:明义啊,说到这个问题,我还真想和你瞎扯扯。有人说,中国教育重视基础知识的巩固,美国教育重视创造力的培养。你认为如何?

罗明义说:的确是这样,中国教育注重知识的灌输和知识的熟练掌握,重视“精”和“深”,而国外教育特别是美国教育,注重对知识的灵活应用,重视“广”和“博”。以数学为例,中国教育使用题海战术,教师让学生重复练习,直至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美国学校的数学教育则基本上是点到为止,教师一般不要求学生做完教科书上的习题,常常只要求做单数题或双数题。

马本斋说:这只是方法上的问题,还不是模式的问题。

罗明义说:正是因为这些方法上的问题,才看清楚了我们模式上存在的问题。中国基础教育是训练学生熟练掌握技巧,美国教育只是让人明白是怎么回事,至于学生今后是否要以数学工程作为事业,则由学生今后自己去选择,学校的教育没有必要强迫学生把那些技术练得炉火纯青。

马本斋说:所以说,中国教育是“精英”教育,把那些不能把知识学得精深的人淘汰出去。

罗明义说:国外或美国教育是普及与精英相结合的教育,可以让学生自己选择是当平民还是做“精英”。自己选择走精英道路的,需要艰苦奋斗。选择走平民道路的,接受普及教育,平平淡淡与世无争地接受社会生存所必需的基本知识的教育。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知识的教学只是点到为止而已。这样的教育是大众化的平民化的教育。虽然每个美国人在十六岁以前必须接受强制性的教育,但是这种大众化的教育却比较普及,也就是标准比较低,它适合于绝大多数学生的接受水平。在国内,由于教育资源的匮乏,就业市场的限制以及人文环境诸因素影响,我们的教育只能这样“公平”地让每个人参加考试。中国学生在这种社会形态下没有选择的余地,美国学生则不同,选择走“精英”道路的少数人,只要艰苦努力、认真学习,力求精和深,同样也能实现自己的精英教育。因为这是自己的选择,没有来自社会、家庭强制的压力,所以有一种愉快的发自内心的动力。

罗明义继续说:两种教育除了自我的定位问题之外,在学业课程的选择上还有很大的区别。中国教育要求数理化各科面面俱到,哪一学科学得不好都有可能对人生前途造成致命的影响。美国的基础教育在达到最基本的要求的基础上,允许学生有较大选择的自由。比如,一位学生对物理、化学或生物不感兴趣,感觉有很大的困难,可以只选修比较基础的课程,而选修较多的自己擅长的感兴趣的课程,只选修理、化、生其中的一门,同样可以达到高中毕业要求,也能进入顶尖大学,同样有机会成为精英。  

一排美女被领班带来了,马本斋要罗明义点人,罗明义有点为难,马本斋指了两个,其他人走了,留下的两个主动坐到了罗明义和马本斋身边。马本斋和那位很亲热,罗明义这边的那位有点不自在,问罗明义想唱什么歌,罗明义说随便。那位就起身去点歌。  

罗明义和马本斋继续说着话。马本斋说:二中初升高6A,还有其他的4A,总共10A,小升初是从高录到低,不设最低分。  

罗明义说:前两天《长乐晚报》上有个预测,预测得比较准。  

马本斋说:这个预测,是我们几所名校花钱联合搞的,目的就是吹风,让家长和考生有一个底数。  

罗明义说:这个我已经猜到了,我知道是你们搞的,以前,也搞过类似的预测。  

马本斋说:你让你小姨子的孩子,还有你小孩,参加二中组织的培训班,其他的,以后再说。  

罗明义说:知道了。谢谢本斋兄,还得请你多费心。  

马本斋说:这样说就见外了,明义,我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  

罗明义说:那是,那是。本斋兄的情,我心里有数。  

马本斋说:我见多了,每年的这个时候,热闹了,校长副校长躲起来,我这个招生办的小萝卜条就得顶着。有时候,我就想,这就和古代的考状元一样,走独木桥。有时候我也不明白,难道就没有别的桥可走?  

罗明义说了一句:状元劫。马本斋问罗明义说什么,罗明义含糊其辞说:和古代考状元差不多啊,十年寒窗,只要考上了,中得了状元,那就不得了。可如今,北大毕业生还有在家卖猪肉的。  

马本斋说:那只是个例。  

马本斋点的歌出来了,马本斋说唱歌,丢下罗明义,和小姐合唱去了。  

   

第九章  独木桥,奈何桥  

高考的两天,罗明义忙得不亦乐乎。先是带着他们的组在各个考点仔细查看了考场的每一个角落,那仔细的程度不亚于是在例行一次安检,大到桌椅板凳的摆放,小到一张纸屑也不放过,特别是对安装在各个部位的监控系统,进行了严格的检查。又从电脑中调出他们组管辖的监考人员,对他们的资料、介绍以及历年监考的情况逐一过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问题后,才加密关了电脑。三天里,罗明义吃住在单位,手机也关机,不许和家人联系,两点一线:单位,考场。考场,单位。他不需要监考,但他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戒备状态,以保证有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处理一些意料不到的突发事件。  

罗明义是军人出身,他很清楚高考的三天中一直是处在一级战备状态,保安,交警,民警,巡警,甚至有些地方还出动了武警。保安一直在考场内外进行秩序维护,交警对一些道路实行了管制,民警对考生提供必要的帮助,巡警五人一组沿街不间断地巡逻,武警绝对待命,随时随地处理突发性事件,以确保万无一失。考场内,考生们看似安静地思考着卷面上的题目,实则处在高度的紧张状态中,校门外,挤满了考生家长,密密麻麻到处是人,那情景,像是小时候踩到了一窝蚂蚁,罗明义只觉得黑压压的到处是蚂蚁。  

高考第一天就出现了状况,一个考生被保安拦住不让进校门,学生的家长在和保安交涉,保安怎么也不同意。学生家长有点急躁,对保安说话也越来越不耐烦,保安只是一句话:我也没办法,这是上面规定的,没有准考证,就不能进去。眼看时间在流失,学生家长越发急躁了,他开始骂学生了。  

学生是位腼腆的男孩,沉默着一言不语,满脸的汗水,好像也有了眼泪。他怯怯地站在那里,两眼盯着地面不敢望别处。那位家长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却在学生的身上搜查着,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又去翻他父亲的,他父亲一手挡开她,说我身上什么也没有。那父亲问是放在了家里没拿还是丢在车上了,学生说我好像是拿了的。父亲就去翻那些资料,资料袋中有考场用的学习用具,还有一些相关证明,都是考试必须准备的,就是没有准考证。  

一定是丢在了车上。那位父亲肯定地自言自语。好,好,好。他又一连几个好字,听得出他是咬紧牙关说出了这几个好字。他的气憋在肚子里,学生的母亲知道他想爆发了,就在一边安慰。她说:别急,急也没用。就去求保安,保安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管怎么求保安,保安就是不允许。学生的父亲这下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对学生骂起来:你还是人吗,一点小事也办不好,走时一再叮嘱别落下什么,这下好了,考不了。考不了就不考了,反正你也考不出好成绩来,平时就一副瘟神相,关键时刻还是一副瘟神样,你看你。不考了。他说的是气话,他当然不会放弃,他还想去求保安。周围的人劝他,说都这样了,就别怪孩子了,孩子也是紧张,孩子也怪作孽的,你这一骂,孩子还能有好心情?苦了三年,不就是为了这两天?就有很多家长替他出主意,说赶紧的打车回去看看,是不是落家里了。要不找找学校领导,说说,再不然报警,请警察出面协调一下。那位父亲也觉得自己过了,就问学生:你仔细想想,拿了没有,按说不会丢的,其它资料好好的,偏偏就丢了这东西?学生在哭,只掉眼泪,不出声。见状,那位父亲又要发火,见那么多人望着他,忍了。拉过学生,手在他头上抓了抓,算是一种安抚。学生很温顺,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罗明义正好路过这里,他在人堆中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就过去了。了解到情况后,他也觉得问题有蛮严重,但他不能给学生和学生家长加压了,就对保安说:我是山水区教育局的,这次的高考监管小组成员,你看就要开考了,晚了就来不及了,是不是先让他进去考,我来协调其他方面的工作?保安说:不是我不通情,没有准考证,谁也不能进去,这是上面规定了的,我也没办法。罗明义说:我知道,但现在情况不是特殊么,我也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进不了考场吧?保安说:我也没办法。罗明义说: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只要你放他进去,我立即给市局和省考试院相关领导请示,有什么问题我负全部责任。保安说:我也不知道你真是教育局的还是……罗明义马上掏出工作证: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先压在你这里,我把事情办好了再来拿证件,你看行不行?这时,其他家长都在求保安,大家七嘴八舌在说着好话,保安有点为难了。  

罗明义拨通了一个电话,他说:吴局长,我是山水区教育局二科的罗明义,有一件很紧急的事需要向你汇报,有一个考生,因为准考证丢失,进不了考场,家长和考生都急坏了,考试马上就开始了,请示局长是不是……罗明义没说完,吴局长在那边说话,罗明义嗯嗯是是在应着,又说以前也出现过类似问题,是这样处理的,好好好,那就这样,谢谢吴局长关心,我一定转达,就挂了电话。  

罗明义转身问学生:你还记得准考证上的号吗?学生嗫嗫嚅嚅,半天讲不清楚,急坏了了一旁的父亲,突然对他就是一巴掌:你的书都读到卵里了。  

罗明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弄懵了,待明白过来后,他对那位父亲说:这能全怪孩子吗,你们干什么去了?孩子没有经验,又面临高考前的心理压力,你们当父母的为什么不能替孩子检查检查,都这样了,还怪孩子,怪了也就怪了,还动起手来,也不看时候和场合,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我看是你们大人没有一点责任感。罗明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如此一番话,他只是觉得这父亲实在可恶。  

罗明义的话一完,围观的家长就你一言他一语地谴责那位父亲,有人说赶快想办法,有人在给孩子支招,有人还说这是谁家的政策,丢了准考证就不能参加考试,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好像大家都一肚子的苦水和怨言。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拨开人群跑了,谁也没想到孩子会跑开。孩子的父母立即追赶过去,所有的人不知所措,连罗明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明义等了一会,也不见孩子被他父母追回来,一看时间,只好悻悻进了校门。  

以前,罗明义每年都参加高考的组织工作,也碰到过一些特殊情况的发生,统称为高考综合征,譬如考生考试过程中晕倒,神经高度紧张做不出题,突发性精神分裂,焦虑烦躁情绪反复无常,厌食失眠精神崩溃,头晕头痛胸闷,这些现象经常有发生,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也有出现准考证丢失或忘记携带的现象,还有其他一些情况,最终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罗明义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件事对罗明义的刺激颇为强烈,那位父亲的样子就这样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突然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考生们正在接受进入考场的检查,罗明义看到检查人员一个一个地对考生做全面的检查,使用了比安检还要严格的检查设备,检查的仔细程度决不亚于安检。以前,他并不觉得什么,现在,他有一种无奈,一种迷惑,还有悲哀、麻木的成分。  

这两天中,罗明义一直在想那孩子,他托人打听过,没有那孩子的消息,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罗明义突然想,那孩子不会就这样出走了吧。  

罗明义有点担心起来,与其说是在担心那孩子,不如说是罗明义对罗小义的将来有些担忧,谁又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罗小义身上。  

高考结束后,张小燕找罗明义吵了一架,原因是高考的几天里,中、小学生都放假了,张小燕原本给罗小义安排了几天的课程,罗小义没有按照张小燕的安排去学校上课,而是参加了一个篮球沙龙活动,活动的地点在邻市,由西南省的一家经济电视台组织的,由北京某著名篮球主持人现场指导,一共三天,收费每人五百元。罗小义班上有同学参加,罗小义经不起同学们游说,就想参加。按说,这种活动张小燕原来也是支持的,罗小义读小学那会,体育不达标,张小燕还急,也想过一些办法培养罗小义一些体育方面的兴趣。这次参加活动,张小燕虽然不赞成,但经不起罗小义烂缠,也就同意了。虽然同意了,但张小燕一百个不舒服,她认为现在到了关键时候,学习是第一位的,而且马上就要考试了,这些活动能不参加就尽量不要参加。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张小燕在和罗明义说到这件事情时,罗明义不但不赞同她的观点,反而说既然让他参加了,事情也结束了,就不要再罗嗦了。罗明义的意思是要么不让去,去了就去了。张小燕一直不喜欢罗明义的这种口气,原本想在他这里得到理解,不料罗明义是这样一种态度,尽管她早就知道罗明义会是这样,但还是憋得难受,吵架也不断升级。张小燕说:都是你惯的,和你娘一样,没有一个好家教方式,都是惯,看你自己,就不要看罗小义了,以后就一样。罗明义说:是我惯的,又怎么样?我没出息,那你呢,你家没惯你,你的出息有多大?张小燕说:我是没出息,但也没吃你的。正因为我没出息,我才希望罗小义不要像我。罗明义说:罗小义的出息,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要靠他自己。张小燕说:就你这样教育纵容惯肆孩子,能培养出好人来?趁早,赶紧调离教育系统,别贻误别人家的孩子。罗明义说:别人的孩子怎么样,我是管不了的,也没有这个权力,罗小义我就是这样管的,我要给他空间,我小时候也没读多少书,不也要生存,总有我一席之地。张小燕说:你是沾了国家的光,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还抱着过去的观念,也不看看现在竞争有多激烈,没有高学历,就没法竞争,就会淘汰,没法立足。我算是瞎了眼,找了你,一辈子没望头了,我不能让罗小义害别的女人,我就是要罗小义有出息,我要他当省长,当部长,当总理,至少,我也要他会赚钱。罗明义说:不可理喻,你就知道他不能当省长部长?再说了,省长部长一届不也就几十个。张小燕说:哪个省长部长不是清华北大出来的?我就要罗小义成为几十个中的一个,不行?罗明义说:懒得和你说,疯子。  

罗明义没再理睬张小燕,接近晚上,罗小义回来了,进屋后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径直进了罗明义书房,打开电脑电源,又进了厕所。  

罗明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一直在观察罗小义,罗小义进屋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罗明义的目光一直跟着罗小义,罗小义从厕所出来,罗明义和他打声招呼,罗小义应了一声,也不喊爸爸,径直进了书房,坐在电脑前开始玩游戏。罗明义笑笑,几天没见,这小子好像无事一般,罗明义想自己在儿子心里没一点地位。张小燕从厨房出来,喊了一声罗小义,罗小义没有答应,张小燕又喊了一声,声音也提高了:又在玩电脑是吧?气冲冲进了书房,要去关电脑,罗小义不让,说:干什么。张小燕说:你说我干什么。罗小义不吭声,继续玩他的游戏,张小燕又要抢他的鼠标,罗小义不让,大声对张小燕说:干什么啊。张小燕说:关机,做作业。罗小义说:老师没布置。张小燕说:不可能。罗小义说:随你信不信。张小燕说:罗小义,我警告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下不下来。罗小义停止手中的游戏,烦躁又无奈地望着张小燕说:随你。张小燕说:罗小义,要得,你这样望着我,还想吃了我?罗小义别过脸去,嘟哝一句:就是没有布置作业嘛。很委屈的样子。张小燕问:为什么?平时不是都布置作业吗,为什么今天没有?罗小义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我老师去。又说:老师说以后有作业发到你手机上。张小燕说:什么意思?发到我手机上?罗小义说:发到你手机上,家长就知道学生要做些什么作业。张小燕问:为什么这样?罗小义说:有一些学生不按时完成作业,但家长还在上面签了字,老师说学生欺骗家长,所以就要发到大人的手机上,你们就知道我们在家要做些什么作业了。就这样。张小燕说:哦,这是好事,说明你们老师蛮负责任的,早这样就好了。罗小义说:负屁责任。张小燕说:为什么这样说?罗小义说:我们老师喜欢打麻将,放学了就去打麻将,把作业发给你们,是要你们管呗。张小燕问:你没骗我?罗小义说:我又没骗你,同学们都是这样说的。张小燕说:不可能,你们老师不会这样子的。罗小义说:信不信由你。张小燕要打老师电话,罗小义说:我可没跟你说什么,是同学们讲的。罗明义也在一旁说:要打电话也不是现在啊,让老师知道是罗小义说的啊?猪脑子。张小燕凶:你是科长,那我跟你反映情况,你来解决啊。罗明义,我告诉你,他们老师真要是这样子,崽不去《长乐晚报》反映情况。罗明义说:好好好,你去反映情况,记得说是罗明义纵容的哦?张小燕气得将炒菜的勺子往厨房一丢:罗明义,你是想跟我过不去是吧?没有你这样做父亲的。转身又对罗小义说:你们的老师还是蛮好的,不管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崽哎,你要好好学,要争取在班里是一二名,在年级前十名。罗小义哼了一声,自个在嘀咕:好个屁,老师自己又不改作业,都是班上的同学在批改,没有完成的,那些人就告状。讨厌死了。张小燕说:老师为什么不亲自批改作业?罗小义说:我怎么知道。  

张小燕要罗小义下来,罗小义说玩了这一注,张小燕不干,就强行关了电源,罗小义一甩鼠标,冲就站了起来。张小燕说:罗小义你什么态度。罗小义说:就这样。张小燕说:我还错了?你冲什么冲。做作业去。罗小义说:你听不懂中国话呀,告诉你没有布置。张小燕说:没有布置,你就不能复习复习?罗小义说:我才放学,总要我玩一会吧?张小燕说:你还有时间玩?就要考试了,你要是考不好,我是没有冤枉钱出。择校费,二三万呢,送礼的钱还要好几万呢。再说,要玩就好好玩,也不要玩电脑吧?罗小义说:哥哥说的,玩电脑就是休息,放松脑子。张小燕说:歪理。哥哥你也学呀?玩上瘾了,哪有心思学习?罗小义不屑:切。我告诉舅妈,你要我不学哥哥。张小燕哭笑不得。  

罗明义起身,拿出了围棋。以前,罗明义总找些时间和罗小义下围棋,起先,罗小义不会下,但有兴趣,罗明义就教他。下了一段时间后,罗明义下不赢罗小义了。罗小义的布局很大气,还能看到三四步棋子以外的走向。看到罗小义还在生气,罗明义故意逗:来,儿子,和老爸下一盘。罗小义懒散答一句:来钱不?罗明义正想说怎么个来法,张小燕从厨房出来说:不在电脑上就玩这些玩意,还要来钱,谁告诉你的?罗小义说:爸爸啊,他上次还输了钱给我呢。张小燕气不打一处来:罗明义,这就是你教崽的方法?罗明义解释:不就是下盘棋嘛,至于大惊小怪吗?张小燕说:我说的是下棋吗?我说的是赌钱。罗小义说:姓张的,你打麻将还打钱呢?张小燕吼:罗明义,你听听,你儿子喊我姓张的。罗明义说:儿子,这样子不对,怎么能喊姓张的呢?要喊姆妈。罗小义小声说:本来就是姓张嘛。  

张小燕回到厨房,她弄了一会又出来了,她一直在生气,生罗明义的气。她对罗明义说:你看看,你儿子都这样了,你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你还是人吗?罗明义说:你要我说什么,玩游戏我是反对的,但放松一下,我认为是对的。你总不能让他一刻也不停吧,机器工作久了还要休息吧。张小燕说:我就知道,你会惯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罗小义的事,我不管,反正钱我是不会出的,考得好考不好,我不管了。你做父亲的,没有一点责任感,子不教,父之过。罗明义最不喜欢听张小燕这句话,说:你不管就别管。张小燕说:你说的呀,我要是再管罗小义的学习,我是畜牲。说完又进了厨房。  

罗小义有点烦,起身进了书房,罗明义也跟进了书房。罗小义坐在电脑前,一脸的不高兴,见罗明义进来,也不理睬。罗明义用手摸了摸罗小义的头,罗小义闪开了。罗明义说:爸爸和你谈谈。罗小义懒懒应一声:谈什么呀。罗明义说:谈谈你的学习。刚才我和你妈妈的谈话,你都听到了,我反对,并不是说你是对的,玩游戏我是反对的,看看你感兴趣的东西,爸爸不反对,老是沉迷于游戏,会分心的,对你的学习没有帮助。我以前曾让你看了一个新闻,一个学生,整天沉迷于游戏之中,他分不清楚现实与虚拟世界了,一次他来到一栋大楼楼顶,他以为自己还在游戏中,就跳了下去,他以为和游戏中一样,只要出点血,又能活过来,结果死了。还有几个一样的案例,一些学生拿刀子砍人,自戗,结果也差点弄出了人命,那都是分不清楚虚拟和真实了。你看,多么可怕。罗小义说:弱智。又说:我像他们一样?我只是随便玩玩。罗明义说:是呀,那些人刚开始也和你的想法一样,结果,上瘾了,就像吸毒品一样,可怕。罗小义说:我们学校也有几个人,中午偷偷外出玩游戏,被学校开除了,结果离家出走,天天在网吧里,家里人找不到,也就不找了。罗明义问:你怎么知道?罗小义说:我怎么不知道?在QQ上看到了。罗明义警觉起来:你也在外面上网了?罗小义不回答,罗明义又说:告诉我,是不是?罗小义说:就一次,我只是进去了,没玩,我是看其他同学在玩,就看到了。罗明义说:罗小义,你在家适当玩玩,爸爸并不反对,你要是去网吧玩,那爸爸就会不客气的。罗小义说:你可以去问我同学,那地方,打死我也不去的。罗明义说:这样好,这样好。就要这样,爸爸相信你。  

罗小义突然喊了一声爸爸说:那让我玩一盘?罗明义说:不行。罗小义说:你刚才说了的,在家里适当玩玩可以的,怎么说话不算数了?罗明义说:我是说适当,又不是说现在。罗小义说:现在不是适当,那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罗明义说:比方你放假了,比方你作业做完了,比方……罗小义说:我现在不是没有作业吗。放假了作业还多些,根本就没有时间玩。罗明义说:现在没有作业也不行,就要吃饭了,吃完饭就赶紧把作业做了,还要复习一会。哪天考试老师讲了没有?罗小义说:没有,不过快了,我们的课老早就讲完了,现在一直是复习,在学校都复习无数遍了。罗明义说:总之要认真,不能应付,应付是欺骗自己,争取考一个好的学校。如果这次考得不好,暑假你再去参加四大名校的复习,再拼一拼。  

罗小义不做声,好一会说;一复习我就烦躁,没劲。罗明义说:那就是你基础打得不好,所以没有兴趣。罗小义说:切。罗明义问:你切什么,我说得不对?罗小义不做声,又想去开电脑电源,被罗明义按住说:骂不怕是吧,你妈妈才生气不理我们了,你这样,我真的会有意见的。实在憋不住,看会电视也行呀。罗小义说:我看不进。烦。罗明义问:你烦什么?罗小义回答:都烦。罗明义问:你刚才“切”什么?罗小义反问:切什么呀。罗明义说:我说你是不是基础没打好,你说切。我问你切什么。罗小义说:怪我?罗明义问:什么意思?罗小义说:老师讲课速度太快,也不管我们听懂没有。罗明义问:为什么快?罗小义说:我晓得?罗明义问:你在第二课堂时,又说那些老师讲课进度好快,你们学校讲的课程慢了,跟不上,这是怎么回事?罗小义说:我是说方法,不对,是老师讲课的啊呀不知道怎么说。比方一道数学题,要几个步骤,第二课堂省略了步骤,我们学校虽然讲全了步骤,但是太快,我们哪里记得住?罗明义问:那老师为什么要讲这么快?罗小义说:听不懂中国话呀,我说了,我不知道。  

张小燕也来到书房,见罗小义还坐着,要罗小义看会书,去找了英语课本让罗小义读。罗小义不接,也不望她,张小燕揪住他耳朵把头扭过来。罗小义两眼一瞪:你干什么呀。张小燕凶:你什么态度。又对罗明义说:你看看,都是你惯肆的,对我这么凶,你无事一般。子不教,父之过。想起厨房灶炉上烧着东西,就过去了。边走边对罗小义说:你给老子读十分钟英语,之后再吃饭。罗小义回答:不吃。罗明义说:罗小义,你不能和妈妈这样说话。罗小义说:我就这样。罗明义说:你这个态度让爸爸很伤心。罗小义说:伤心总是难免的。歌词里这样唱。罗明义忍不住笑了,却说:看一会书,一会喊你吃饭。也出去了。  

这边张小燕呕了一肚子气,那边张小北也很郁闷。张小北给张小燕打电话,说是晚上过来吃饭,张小燕说你来呀。  

张小燕临时加了菜,喊罗明义下楼去买啤酒,说是张小北过来吃饭。罗明义下楼去了,张小燕又趁机对罗小义说:呆会舅舅来吃饭,你加紧看会书,吃饭后把作业做了,再复习一个小时,让舅舅看看你的表现。  

张小北一会就到了,张小燕说这么快就来了,张小北说就在附近办事。和罗小义打了招呼,罗小义喊了声舅舅。张小北开了电视,一边调台一边问罗明义没回来。张小燕说他下楼买酒去了。  

一会,罗明义进屋,张小燕要罗明义张罗先吃,她还弄两菜。张小北说随便吃,席间,张小燕问:谢敏知不知道你不回家吃饭?张小北说:知道。张小燕说:是不是有事?张小北说:没事。罗明义说:北哥来吃餐饭,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张小燕说:张小北什么时候主动打电话过来吃饭的。又对张小北:肯定有事,和谢敏吵嘴了?张小北说:是,吵了一架。张小燕问:为什么?张小北说:还不是为小栋的事。罗明义问:小栋怎么啦?张小燕也问:小栋没事吧?张小北说:先吃饭。罗明义知道张小北有些事不想当罗小义面说,也就不再问,和张小北碰杯喝酒。张小燕还要问,罗明义说:什么事也要先吃饭不是?雷公还不打吃饭人。  

罗小义一放碗,张小燕就让他进屋做作业,罗小义磨磨蹭蹭,一会喝水,一会调台,一会又坐到桌前夹菜。张小燕说:罗小义,你是不是要我发宝气才动?我要是发了宝气,就有你好果子吃。罗小义说:怪我?老师还没有发信息来,我不知道做什么。张小燕说:那你就先看会别的书,去去去,看看英语。罗小义说:总是看英语,我英语最好。张小燕说:好还打九十五分,一百一十分以上,你再和我说好。罗小义说:我们班上还有打四十分的。张小燕说:出息,为什么不和第一名第二名比呀,别人打四十分,我管不着,你要是这个分数,看我怎么整你。罗小义说:切。  

罗明义问罗小义怎么回事,罗小义反问什么怎么回事。罗明义说老师没有发信息是怎么回事。张小燕替罗小义说了是怎么回事。罗明义就要张小燕和老师联系。张小燕打老师电话,老师说早发张小燕手机上了。张小燕说没收到,想起自己是一卡双号,问老师发的哪个卡号,老师说发哪个卡号,张小燕说要发哪个卡号才能收到,要老师再发一遍。一会,信息进来了。  

罗小义进屋做作业,罗明义和张小北啤酒喝得也差不多了,就问了小栋的事,张小北这才说了原因。  

因为高考,小栋也放了三天假,小栋高二马上就要毕业了,按惯例,高考结束后他们就要学位考试了,他们已经把高三的课程全部学习完了,下个学期开始,就进入全面的复习和一头扎入题海中,准备高考冲刺。小栋学校这三天不想放假,但放假是西南省教委定的,历年都是这样操作的。学校就想既不放假,也不违背上级精神,想了一个办法,由一部分老师担任补课代表,临时租一个地方对全校高中生补课,只是必须由学生自己提出来,学校并不想给人强求的印象,同时收取一部分费用。费用的标准每天一百元,外加场地租赁费五十元,一共四百五十元。  

既然是学校提出来的,学生们自然得参加,这里有一部分学生和家长是自愿的,也有一部分学生和家长是不太愿意的,只是不好意思不参加,当然也有个别的同学和家长不会参加。小栋那天正赶上感冒,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第二天感冒加重,母亲谢敏带他去社区卫生院打点滴,打到一半时,小栋和谢敏说了补课的事。谢敏一听,脸色大变,说小栋太不懂事,这么大的事不和家里说,掏出手机和老师联系。打完电话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先是骂小栋,说他是偷懒,逃学,没有上进。又说老师不负责任,这么大的事情不和家长沟通,继而埋怨学校,说这样的学校怎么能培养出好学生,又怪罗明义没有帮忙,要是能进一中或二中这类学校,也不要她这么操心了。最后,她把火气全部撒在了张小北身上,说张小北只顾在外玩,不关心小栋,崽不是她一个人的。发完无名火后,谢敏拨通了张小北的手机。  

谢敏在电话中说:张小北,你在哪里?  

张小北说:你什么事?  

谢敏问:你在哪里吧。  

张小北说:我在单位。在开会。  

谢敏情绪明显失控:你只晓得开你的卵会,小栋的事你就一点也不放心上。这伢崽,气死我了。  

张小北说:小栋怎么啦?感冒好些了没有?  

谢敏说:你还知道他感冒了啊,我以为只有我知道呢。  

张小北说: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还在开会。  

谢敏说:开什么会,你快点来,我这里有事,限你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张小北并没有到,谢敏又拨通了张小北电话,这次,张小北并没有接,只是按了。谢敏再拨,铃声响几下后,张小北关了手机。这下,谢敏火山爆发了,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对小栋说:你爷(本地方言:即爹)不管你,我也懒得管。小栋一脸虚汗,怯懦地看着母亲,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谢敏拿了手机出去打电话,小栋把脸别向内侧,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眼角流出。  

一会,谢敏进来,风风火火说:打完针你就去上课,我和你们老师联系好了,好像是在粮油大厦的九楼,就在你们学校隔壁,近。  

小栋面对内墙,没有回答,此时,从他眼角流出的不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而是一串,只是谢敏没有察觉。见小栋没有吭声,谢敏又说:小栋,你听到没有,说一声啊。  

小栋还是没吭声,谢敏就来气了:你这伢子,就这点出息,你应一声啊,聋了?还是哑了?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呀,劳碌的命,操闲心的命,我是不指望你什么了。说完大声吆喝护士过来。护士过来后,谢敏说能不能快点?护士说只能这样,快了他受不了。谢敏只好算了。  

谢敏用手去探小栋的体温,小栋不配合,不小心谢敏的手触摸到了小栋眼角的泪水,这一下,谢敏又起高腔了:你还委屈?你就这点出息?还大男人,哭能出成绩,那我陪你一块哭。我,唉,就这个命。劳碌的命。  

医院里还有几个看病打针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对谢敏说:你崽吧?谢敏说:哪是崽,是爷(爹),活爷。老人转向小栋,问:小伙子,哪里不舒服啊?小栋没有回答,也没转过身子来,一旁的谢敏说:嗲嗲(方言:即爷爷)问你呢。一点礼貌也没有。老人说:算了算了,孩子不舒服,没心思说话。转向谢敏说:我刚才听你一直在说,孩子上课,这几天,全市不都放假了吗?谢敏说:他们学校不放假,哦,不是,他们学校也放假,孩子高二要毕业了,学校抓得紧,额外补课。老人问:孩子是哪个学校的?谢敏回答:十二中。老人说:十二中老师不错啊,还能替孩子们想。当然,衡量一个学校怎么样,衡量一个老师怎么样,就看孩子们高考成绩如何,考了什么样的学校。我也是老师出身,从乡下教起,一直教到城里,直到退休。如今,老啦。  

说到这里,老人一脸红光,那份自豪感不亚于当年。老人继续沉浸在他的往事中。老人说:那时,我们也给孩子们开小灶,就是现在讲的补课,不过不是全面的补,只从一些尖子生中挑选一部分。那时,并不提倡补课,不过,我们当老师的,希望自己的学生考上大学,考一个好大学,那是我们老师的心愿。现在想想,老师也偏心呀。说完豪爽地笑了。  

谢敏疑惑,问:嗲嗲(爷爷),为什么说偏心啊?  

老人说:那时不是不提倡补课吗,我们老师又想送几个孩子出去,因为精力有限,我们也不收取任何报酬,所以就私下里给一些苗子补补课,开开小灶,就是这样。这对其他孩子不公平,所以说偏心啊。  

谢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老师也偏心的。  

老人问:孩子们补课,学校收费吗?  

谢敏回答:收。又说:这也是应该的,现在是一个经济社会,谁还会学雷锋,付出了,就要收获。这和嗲嗲你们过去一样。  

老人说:怎么能一样?我们过去是不收一分钱,别说不收一分钱,就是孩子们的家里送个鸡蛋什么的,我们都退回去的。要是有孩子住校没有生活费什么的,我们老师还拿出自己的钱。现在,都变了,变了,变了。副业。  

谢敏说:有什么办法,都这样。我们也不想,一点钱,都投他身上了,还不知道珍惜,说不去就不去,太不心疼父母亲了。突然又说:嗲嗲,我是说过去你们补课,虽然不收一分钱,但你们也有回报,孩子们考上了,你们的功劳。要感谢你们。  

老人笑了,说:是这个理,这话说到我心里了。不瞒你说,我送出去的那些个孩子,现在还和我保持联系,他们出息了,我高兴,他们是我的作品,作品,懂吗?  

谢敏诧异:作品?  

老人挥挥手:你不明白,不明白。说完又哈哈笑了。  

谢敏问:嗲嗲,你说,是过去好还是现在好啊?  

老人说:你指的什么啊?  

谢敏说:我也说不清楚,我总感觉小孩子的学习让我感到透不过气来,我要是老师,我只怕要疯。  

老人说:不尽然,老师只是一种职业,不是具体的,它是一个抽象的称谓。老师要服务的对象是学生,而你,服务的对象是你的儿子。在情感上是不一样的。在寄予上也是不一样的。在回报上更不一样。因此,你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谢敏说:嗲嗲,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对?  

老人说:没有什么对与错。做你认为值得做的事。这个值得做就是:你做了后,你的儿子高不高兴,有没有价值,值不值得。如果你付出了,得不到理解,得不到支持,甚至还伤害到你身边的人,那你就要好好想想了。  

谢敏说:嗲嗲你说得太对了,你看啊,我为了这个崽,自己辞了工作,整天围着他转,当祖宗一样侍候着。这些还不说,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这个培训费,那个补课费,一个月要花一千把块。可是呢,他怎么样?不但不领情,学习还这样上不去。学校要补习,他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嗲嗲,你说我气不气啊?我凭什么热脸对冷屁股啊。嗲嗲哎,有时候,我真是想不通,真想离家出走,真想死了算了。  

老人说:这是你的不是了,为什么这样说,你听我解释。别不高兴啊。第一,你辞职陪读,我是历来不主张,也不赞成。为什么要去陪读呢?第二,你说花了些学习上的冤枉钱,你为什么要去花呢?首先是你自己没有思想,你愿意花这个钱,以为花了钱就能万事大吉,不是这样的,钱要花到刃上。我们很多家庭,在小孩子读书方面,太舍得花钱了,总想这钱反正是给孩子的,留着还不如现在投资教育,总想着现在投资了,一定会有回报的。殊不知,有些投资是不一定有好回报的。第三,你在孩子面前说要离家出走,想死,这是负责任的话嘛,这是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说的话吗?有些事情,很多时候是自己给自己添加压力。对孩子的教育也是一样。  

谢敏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装作笑脸说:嗲嗲教训得是。心里却在说:老顽固,说话不留一点情面。  

张小北这时来了,谢敏的脸色落了下来。张小北看了看小栋,问怎么样了,小栋懒懒地应了一声,说好些了,只是没劲,想呕,头有点晕。张小北摸了摸小栋的额头说:不怎么烧了,再打两天针会好的。要快点好,别影响了学习。  

谢敏一旁说:现在就影响了,他们学校上三天课,不过是复习,做试题。  

张小北说:不是放假了吗?  

谢敏说:你问他吧。  

张小北问小栋,小栋不想说,谢敏就把过程说了一遍,然后说:你家的好儿子,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诉我们,学会骗人了。  

张小北制止了谢敏:你讲话注意点,也不看场合,给孩子留点自尊。  

谢敏刺激小栋:他还知道自尊?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小栋一屁股坐起来,自己拔了针管,跳下床就往外走,不管张小北怎么劝拉就是不回头。谢敏没反应过来,一时懵了,张小北说:你还愣什么,快拿东西走呀。  

张小北和小栋在前面走,谢敏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针还没打完呢。张小北拦住小栋,对他说:小栋,你这是干什么,啊,干什么?就算你娘说错了,她也是为你好不是?一个男子汉,动不动生气,冲动,算什么出息?走,跟我回去把针打完,不然感冒怎么会好。再说了,男人嘛,沉得住气,受得了气,舍得花力气,那才是正道。记住了,从现在起,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小栋没有停下来,他继续朝住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张小北紧走几步,一把揪住小栋:不想打针,就跟我回去。  

小栋挣脱张小北:不要你管。  

张小北说:我不管,谁管?我是你爷(爹)。  

小栋反抗:哪个让你管的,不管才好,死了才好,我还想死呢。显然是对谢敏的话的回击。  

要死是吧?张小北松开小栋:你去呀,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把你从一根丝瓜长带到这么大,给你吃,给你穿,送你读书,你却要死,你个没有用的东西,我养你还有什么用。说着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正好打在小栋脸上,张小北打完就后悔了,心想也不该这时候打人啊,就是打,下手也不能这么重。但此时的张小北哪顾得了许多,只顾自己出气了,也不顾小栋是否能承受。然而,张小北没有想到,小栋居然停下了,不仅停下了,而且哭了。  

张小北拍了拍小栋的背,平心静气说:知道哭就好,说明你还有救。来儿子,跟爸爸回去。  

小栋却不依不饶:我做什么了,你们要这样对我。我做什么坏事了?怎么就没救了?  

张小北才发觉自己的话刺伤小栋了,才感到自己的话的确说错了。什么叫“说明你还有救?”小栋什么地方没救了?张小北连忙向小栋道歉。  

到家后,张小北没有再说什么,只问小栋想吃什么。小栋说什么也不吃,只想睡上一觉。小栋说:一觉下去,不醒来就好。张小北听了,心里沉沉的。他觉得小栋的问题有点严重,也是自己这些年疏于对小栋的关心,以致于父子俩之间有了鸿沟,缺乏信任,缺少交流,因此,在情感上有了隔阂。张小北觉得以后应该多和小栋呆在一起。  

谢敏大包小包提了小栋喜欢吃的菜回来,进屋就对张小北说:来帮忙,快点让小栋吃了饭就上课去。张小北说:今天算了,让他休息一天,明天再说。谢敏说:不行,说不定高考试题中就有今天复习的内容。你就是惯肆孩子,一点小感冒,又不会死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谢敏大声喊小栋,张小北说你吵什么,让他睡一会。  

张小北想和谢敏谈谈小栋的问题,无奈房子太小,小栋就睡在一角,他不想当小栋的面谈他的问题。小栋看起来像睡着了,张小北不能肯定,说不定小栋就在听他们说话。当初租这间房子时,谢敏就反对,说一没厕所,二没厨房,干什么都不方便。张小北说,学校附近能租到这样的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的房子十来平方,要一千多,这间有二十平方,一月才一千三百元房租,还算是便宜的。至于厨房厕所,张小北和房东商量,经房主同意后隔了一小间做了厕所,说好不租的时候再恢复原样,然而房主说不要恢复了,反正以后别人租了也要用的。做饭炒菜都在厕所里,条件是差了点,但也没有办法。张小北想反正也就两三年,让他娘俩苦一点吧,苦尽甘来。  

一会,饭菜上桌了,张小北看时间才十一点,对谢敏说:还等等,再等等。谢敏说:让小栋早点去,和老师说说,让小栋早点复习,下午还要回来打针呢。张小北说:能不能让他休息一天,是人重要,还是别的重要。谢敏说:都重要,他不是我的崽?我是后娘?我们家小栋本来就比别人差,别人都在赶,你不赶,就落后,何况小栋已经缺了一上午,就落下一大节了。张小北还想说服谢敏:小栋都这样了,不说让他彻底好了,哪怕是稳定一点也好啊,要是休息不好,反而加重了病情,那得不偿失。谢敏说:呸呸呸,乌鸦嘴,你咒小栋呀,都落在你自己身上。张小北:好好好,我乌鸦嘴,有什么事我担了,我担了。  

谢敏还是叫醒了小栋,小栋有点迟钝,谢敏用手探了探小栋额头,有点夸张地喳呼:怎么这么烫手?张小北,你来探探?张小北过去探了探,又探了探自己额头:是有点烧。问谢敏:开了退烧的药没有?谢敏说:没有。你赶紧的,去买点退烧药回来。张小北说:还是遵医嘱吧。谢敏凶:你不知道问呀,药店都有医生的。  

张小北走后,谢敏开始唠叨:也不看看时候,早不得病,迟不得病,偏偏这节骨眼上病了。明白自己说话错了,改说:从来就没有省心的时候,你们爷俩是要活活气死我,我死了,看你们有好日子过。我呀,生就一副劳碌的命。又和小栋说:小栋,别怨我对你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也是为你好。做娘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要怪只怪你投错了胎,没有生到富贵人家里。还要怪你生不逢时,是这样一个社会,很现实,你不努力,就会淘汰。你看看,现在那么多大学生,满街用扫把扫,毕业后找不到单位,没听人说,大学生毕业那天,就是失业之时。这话我不赞成,那是什么大学生?二三流的,你考上北大试试?你考上清华试试?看有没有人要?如果你也是二三流大学生,哪就应了那句话,我不希望我们家小栋以后是这样,要是,那我这几年的心血是白费了,那我们对你的投资,是彻底失败了。如果你比别人差,我不怨,如果你心里比别人空,我也不怨,但如果你不努力,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我就怨。小栋,我和你讲的,你听了没有?  

小栋懒懒地靠在床上,显然没有精神。谢敏望他时,不知他什么时候手上拿了一本书,但没力气翻,谢敏眼里一热,进了厕所。出来后,谢敏语气缓和了许多,她说:伢子,没办法,下午你还得去,和老师说一声,早点回来打针。  

谢敏扶小栋下床,替他穿了鞋子,又端了一杯凉开水让他喝,小栋不想喝,谢敏说非要喝,发烧多喝开水。小栋喝了,一会又呕了出来。  

小栋坐在饭桌前,坐了一会,说:妈,我不想吃。谢敏说:伢子,不想吃也吃点,当药吃。小栋还是说:吃不下,望着就想呕。谢敏说:那我给你熬点稀饭,放点糖,试试?小栋没做声,谢敏去熬稀饭。  

张小北回来了,他给小栋吃了退烧的药,扶小栋上床休息。刚上床,小栋又呕了。谢敏过来,站在床前叹气。  

这一天,小栋没有去上课,这个结果是张小北砸了一只碗换来的。原来,谢敏还是坚持要小栋去上课,张小北来气了,两人争执起来,争到高潮时,张小北顺手抓起桌上的饭碗砸了,谢敏从来没见张小北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被他吓住了。张小北说:今天我就说了,小栋除了下午去打针外,哪儿也不去,有事明天再说。  

张小北这一闹,谢敏虽然没有再坚持,但她出走了,走时丢给张小北一句话:小栋的事,你管到底,我,解放了。  

第二天一早,谢敏回家,带小栋去打针,并对张小北下了逐客令:儿子的事,我不能让你这样自由放任,我不是后娘,我知道怎么管自己的崽。以后,这里,你少来点。别烦我,也别影响小栋,就当没有你这个爹。  

   

第十章  张小北和谢敏的战争  

张小北很无奈,一方面,他不赞成谢敏的做法,人是根本,生病了就要休息,不能这么透支生命,病好了再好好学习。另一方面,他觉得谢敏莫名其妙,有点神经质了,自己不就砸了一个碗嘛,事后也向她赔礼道歉了,打了几天冷战,气也该消了,可就是不容他。小栋的病还没好,要是按他的打两天针,休息两天,一个感冒,应该差不多了,遭罪的是孩子,小栋还算是听话的。张小北想起了小栋的话,永远睡下去。这话让张小北担忧,他没有和张小燕及罗明义说这句话,这时,他想起了张小涵上次和他说的话,抑郁症。其实,张小涵就是不说,他心里早就有这方面的担忧了,小栋不像其他孩子,他观察很久了,小栋和他们在一起时,从来不主动说一句话,就是找他说话,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很不想和他们说话。不知小栋和同学们有没有话讲。小栋原先不是这样的,性格开朗,活泼好动。张小北原来对小栋充满了希望,也寄予了相当多的期望。记得上小学时,小栋一直还是班上的卫生委员,读初中后,小栋还当过课代表,那时他的数学成绩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小栋还特别爱模型比赛,代表过学校参加长乐市的模型比赛。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张小北也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栋的成绩开始下滑,直到现在这个样子。  

潜意识中,张小北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小栋。有一次,张小北发现小栋在写日记,见了他,小栋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立即藏了日记本,张小北一直想看看小栋的日记,又怕小栋接受不了。只是抑郁还好,就怕小栋做傻事。谢敏不关心这些,她一心只想小栋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什么事也不要小栋做,就连内裤还是谢敏帮着洗,她只要小栋学习,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可是到底有多少效率,她不管,她只要小栋在学习就行。有时候,张小北看到小栋在发呆,就想和他说说话,谢敏就罗嗦,说影响了他的学习。后来,谢敏干脆要张小北把房子隔成两半,给小栋专门隔出一间来,说是让小栋安心安意学习,到底是不是里面在学习,谁也不清楚。  

张小北想找个机会和谢敏说说,倒不是怕没地方吃饭,一个男人,哪里都能应付,一碗米粉,一份蛋炒饭,一个盒饭,就是一瓶啤酒,都能对付了。也不是怕没地方睡,张小北一直睡家里,他只是吃饭时看看小栋,才和他们在一起,张小北找谢敏,是他越来越觉得小栋有问题了,如果不解决,不定出什么事,他不想这样耗下去,耗下去的结果,自己是出气了,会害了小栋,不能拿小栋的前途来赌气。  

第二天,张小北先到办公室,把工作交待一番后,去了小栋住的地方。小栋上学去了,谢敏在收拾屋子,谢敏一向爱干净,做事也泼辣,屋子里窗明几净,井井有条。见张小北来了,也不理睬,继续忙她的。  

张小北问小栋感冒是否好些了,谢敏不答理。张小北也不生气,放下包,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之后,张小北去帮忙,替她把清理的垃圾扫了倒垃圾桶里。谢敏也不阻止,继续找事做,就是不让自己停下来,张小北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他跟到哪里,谢敏就走开,这样往返几回合后,张小北忍不住了。张小北说:谢敏,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谢敏说:我现在没时间。  

张小北说;没时间我就等,等到你有时间我们再谈。  

谢敏说:我没心情和你谈。  

张小北说;不行,关系到小栋,小栋的问题你难道没发现?  

谢敏停住:小栋有什么问题?  

张小北说:谢敏,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小栋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们的目的一样,只是方法方式不一样。  

谢敏说:小栋有什么事?什么目的,什么方法方式,我就这个方法方式。倒是你,我看你是想放纵,不想负责任。我只知道一点,下功夫是硬道理,进名校是硬道理,其他的,我不去想。  

只要谢敏肯说话,不管她说些什么,张小北都忍了。张小北说:我总发现小栋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谢敏说:能有什么不一样,是少胳膊还是少腿了?是不如人家还是怎样了?  

张小北说:我也说不清楚,总感到他很苦。  

谢敏说:不苦能有甜?  

张小北说:我是说他心里苦。  

谢敏说:他心里苦,我心里就不苦?你关心过我心里的苦没有?我都几十岁的人了,都能承受,他一个年轻人,就不能?你别大惊小怪的,吓人。  

张小北说:前几天,他和我说,要是睡下去不醒来就好。  

谢敏说:哪个读书的孩子不是这样想的?读书累,比我们上班还要累,他想好好睡一觉,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我也想呀。  

张小北说:你也知道读书累呀?  

谢敏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读书不累?但是累也得读,要是累就不读了,那什么事也不要干了。再说了,现在不累,将来就累,现在累点,将来就轻松好过点,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你是小栋还是三岁小孩?  

张小北说:可是小栋说想死。  

谢敏生气:想死?那他去死呀,这伢子,简直要气死我。  

张小北说:你说的什么话?  

谢敏说:我就这样,养他这么大,不知道报答,想死,是少了他吃还是少了他穿?是我亏欠了他还是哪点对不起他了?我这样为他付出,他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说着就流出泪来,独自伤心一会,问张小北:他什么时候说的?  

张小北说:那天打针,他冲出医院,我去追他,他要我不管,说让他去死。  

谢敏听后,半天没做声,过了一会,说:我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去死。  

张小北说:谢敏你别这样,孩子小,哪有我们的承受能力?不要怪他,我们也要检讨一下自己,我们是不是有些地方过分了一点?  

谢敏擦一把泪,说:我们做错了?我没有做错什么,别拿死来威胁我,张小北,我告诉你,小栋要是考不了一个好大学,我死也不瞑目。  

张小北说:你看你,又来了不是?名校就那么重要?  

谢敏:是。读初中和高中没有进名校,已经让我肠子都后悔青了,我还不吃一堑长一智?张小北,我告诉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小栋考一个好学校。  

张小北说:要是考不了呢,你这不是给孩子压力吗,也给自己压力,你看你,活得多苦。  

谢敏:我找了一个窝囊男人,是我命不好,我认了。严父慈母,可是在我家,倒了个个儿。张小北,我告诉你,我不想以后我媳妇嫌小栋也是个窝囊废。  

张小北说:我窝囊,我窝囊有你全职来陪小栋的?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有条件陪读?也不想想。  

谢敏发出一阵冷笑。笑过后说:张小北,才知道你是鼠目寸光。你以为有条件供我陪读,你就是成功人士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和人家比,你充其量只是一个贫困线下挣扎的角色,别把自己当回事。  

张小北说:我们说小栋的事,扯那么远干什么?不满意,不满意走开啊。  

张小北这样一说,谢敏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张小北知道自己说话过份了,连忙道歉:谢敏,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辛苦,我也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小栋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急。我也不是小栋的后爹,我只是想就小栋的问题和你好好交流,我是特意请假过来的。  

谢敏站住,自个在哭。张小北递给她纸巾,谢敏不接,张小北替谢敏擦拭,谢敏闪开了。  

张小北趁机说:谢敏,我们的方法是不是有问题?你看小栋,以前多可爱,你再看现在,他什么时候主动和我们说话?  

谢敏说:你是猪还是牛?一点常识都没有,那是小栋长大了,有思想了,成熟稳重了。你以为他还是小毛孩,整天跟你屁股后面跑。  

张小北说:要是这样就好了,问题是小栋不属于这种情况。我说多了你不愿意听,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你对小栋的态度,我也不怪你,多数家庭和你一样,以为抓住了一切时间,就会取得好的学习效果,其实,这种做法是不对的。适得其反。  

谢敏说:你行,那你拿出好的方法来啊?  

张小北说:我也不是说你的全部不对,我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我们到底那些地方做错了。  

谢敏说:我没错。  

张小北说:对与错我不去说,我说些别人的教育方式听听。  

谢敏说:你说啊,我倒是要听听看。  

张小北说:一般而言,我们都要以民主平等的教育方式为主,父母尊重孩子的人格和人权,把孩子当作是一个独立的和平等的家庭成员相待,与孩子建立民主平等的关系。我们呢,是怎样做的?

谢敏说:怎么做的?未必我们虐待孩子了?少他吃了?没给房子让他住?平等,都要平等,那不翻了天了?

张小北说:你看看,我一说,你就唱反调,好像我是在说你。你让我说完嘛。

谢敏说:好,有屁你快点放,放完你就走人,我还有事。

张小北摇摇头,继续说:我以美国家庭民主的教育方式为例,看人家是怎样做的,首先,孩子在家里有发言权,参与权,美国父母鼓励孩子保留意见,允许固执或不听话,当然,我所指的“不听话”主要是指思维上的不听话,有一个美国心理学家托伦斯研究发现,创造力高的孩子特点之一就是淘气、处世固执。

谢敏说:你这是替小栋开脱。

张小北说:不是,小栋还算听话的,你是没有见过不听话的人。你听我说,美国孩子有选择权,美国父母在孩子的认知能力有了初步发展时,就很重视让孩子自己去进行选择,作出决定,他们可以选择游戏,图书,长大了自己选择朋友,自己选择职业,自己选择婚姻对象,结婚时间。美国父母不会代替孩子选择,他们主要是引导孩子怎样进行选择,或者站在孩子的身后,给孩子信心,鼓励孩子用眼睛去观察。我们做得到吗?

谢敏说:我做不到。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

张小北说:美国的父母和孩子是朋友关系,他们可以平等交流,关系比较密切。美国父母尊重孩子的隐私,主张开放式教育,重视实际锻炼,强调在实践中培养孩子,而不是说教。凡是孩子的事情都让孩子自己去完成,在完成任务过程中提高认识,积累经验,掌握技术,增强能力,培养兴趣特长,增强自信心和责任心。打个比方说,美国的父母是“给孩子开门的钥匙”而不是“替孩子开门”,也就是我们国家说的“渔”和“鱼”的关系。  

谢敏说:你要是国家主席就好,把美国的那一套搬来,但你不是。没几个人听你的。  

张小北说:我只要你听就行。我只要小栋受到这种平等的教育就行。我根本没想要去管别人。我们要给小栋空间,让他进行各项兴趣活动,体育活动的时间比较充裕,让他在玩的过程中开发智能如感知、想象、判断、推理、人的交际和情绪的调节等。  

谢敏说:你是外星人呀,你看哪个高二的孩子有时间去玩?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  

张小北无语。  

谢敏停止了收拾,她洗了手,往手上抹油,又在脸上拍了拍,然后去简易衣柜找衣服。一边翻一边对张小北说:我要去买菜了。张小北说:还早呢,有些问题我还是没和你谈透彻。谢敏说:我不想和你谈,谈了也没用,谁也别想改变我。张小北说:没有人想改变你,我只是把道理和你讲清楚,还是谈谈好,谈清楚了,心里也就空了,不会背这么重的包袱。谢敏说:这包袱,我愿意背。张小北无奈,摇摇头。  

谢敏出门,张小北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谢敏说:想谈可以,跟我一块去买菜,尝尝老妈子的滋味。  

快十一点了,上午也做不成事了,张小北跟谢敏去了菜场。谢敏买了鱼头,她隔山差五的就会买鱼头蒸给小栋吃,吃得小栋都反胃了,但谢敏说,鱼头补脑子。又买了鱿鱼,小栋喜欢吃鱿鱼炒韭黄,还买了鸭子,谢敏说夏天到了,鸭子炖汤,清润,去火,滋补。谢敏还想买鳝鱼,张小北说弄这么多菜吃不完,谢敏说鳝鱼补血的,又买了。张小北也懒得管了,反正谢敏平时就是这样安排伙食的,小栋想吃点口味菜,谢敏坚持以营养为主,张小北也想吃点口味菜,有时借小栋的名义提出,谢敏就讲张小北总是喜欢听孩子的,不能事事都听孩子的,又延伸到学习上,张小北干脆就不提了。  

回来的路上,张小北说:谢敏,你要学会现实一点。  

谢敏说:我这个人历来现实,我不像你,虚伪,我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倒是你,口是心非。  

张小北说:谢敏,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小栋是这个样,要接受现实。  

谢敏说:毛主席说了,人是能够改变的。毛主席还说:外因是作用,内因是关键。因此,最关键的是小栋。  

张小北说:毛主席哪里讲过这样的话?  

谢敏说:不管毛主席讲没讲过,反正我觉得小栋是根本,只要小栋想通了,想透了,他会有希望的。  

张小北说:唯物辩证法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这才是毛主席说的。还有: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这也是毛主席说的。这里的武器是你说的名校,就是说,名校不是重要的因素,重要的因素是小栋,而不是名校。  

谢敏说:是的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小栋才是重要的,因此说,我不接受这个现实。  

张小北说:你最好接受现实,谢敏,小栋不是那块料。  

谢敏惊愕:张小北,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小北心虚了,他不敢面对谢敏,含糊其辞:我说小栋呀,就那样,任其自然吧。  

谢敏说:张小北,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咱小栋的,难怪你事事不关心他。我就不明白了,小栋不是你的崽?小栋哪点让你心烦?张小北,我告诉你,不管小栋是什么料,我不会放弃。你给我记住了,张小北,你好好给我记住了。  

张小北还要说什么,谢敏抢过来说:张小北,你要是有种的话,这话你当小栋的面说呀,你要是敢当小栋的面说,那我就不管了,省得落个里外不是人!  

张小北说:谢敏你这不是抬杠吗。  

谢敏说:我抬什么杠了,我实话实说。  

张小北说:那好,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你看到小栋近来的情绪没有,以前还和我说句话,现在呢,我主动找他说,他也不爱搭理。人要是不说话,你知道他想些什么?人要是不说话,你知不知道憋久了会疯的。这些,你想过吗?  

谢敏说:他学习那么紧张,哪有时间及心思和你说话?再说了,他不爱说话,说明小栋老练,成熟。神经过敏。  

张小北说:他未必是成熟老练?谢敏,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瞅瞅吧,他那是自闭,抑郁。我要带他去看医生。  

谢敏说:张小北,你别发神经,都什么时候了,你瞎折腾,你要是让小栋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别怪老子发宝气。  

和谢敏的谈话没法再进行下去,张小北原本只是和谢敏谈小栋的学习问题,他只是想改变一下谢敏的习惯,不要用那样不计后果的摧残式的方式来对待小栋,他并不反对谢敏抓小栋的学习,他也不反对谢敏有那一堆的想法、计划或幻想,他也希望小栋能考一个好学校,这些他都能接受,但他接受不了谢敏的那些做法,谢敏习惯一切以她为中心,事事处处都得听她的,特别是在小栋的学习上,她想这样,小栋就不能那样,小栋必须按她设计的路线前进,如果小栋走另外一条道路,而这条路要少走许多弯路同样能到达目的地,也是不允许的。张小北反对的就是这一点,他喜欢培养小栋独立思考,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学习方式,而不是要小栋按谢敏设计好的路走。张小北担心长期这样发展下去,小栋会越来越弱,越来越没有了一点男人的特性,他不想让小栋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社会中迷失自己,因此,张小北注重培养小栋敢想敢为的男子汉作风。而谢敏抓小栋的学习,也是想让小栋在今后的社会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混个人模狗样,张小北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谢敏的想法虽有天壤之别,却有异曲同工之处。想通了,也就不那么责怪谢敏,相反,他觉得谢敏的一些做法虽然偏执,却是普遍存在,许多家长都和谢敏一样,他们也没有错。  

想来想去,张小北觉得自己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张小涵的话,那句话一直在他的潜意识中存在并发酵,原来,他是在担心小栋的人格培养及心理培养,他认为,没有一个健康的心态,没有健康的人格,没有健康的心理素质,就是考入北大清华,就是再有本事,那也是失败的,张小北找到了和谢敏之间看待问题的差距,这个差距就是综合素质,张小北发誓得立即培补小栋的综合素质。  

张小北发誓也没用,谢敏还是我行我素。张小北实在没有办法在谢敏身上找到突破口,就只好在小栋身上想办法,他想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小栋,并且一点一滴渗透到小栋的心里,骨髓中,退一万步讲,就是解决不了问题,只要小栋接受他的观点,就是现在不能改变,以后走入社会,也是受用的。基于这种想法,张小北在谢敏不在时,单独找小栋聊了一会。但是让张小北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聊天并不理想,张小北发现,和小栋沟通已经很困难了,和他说什么,他总是心烦意乱,心不在焉,小栋仿佛走火入魔,也许是早已麻木。比如张小北说:小栋,你觉得爸爸怎么样?小栋就会莫明其妙地望着他,一副疑惑的样子。再比如张小北问:小栋,你对于爸爸妈妈有什么要说的吗?小栋居然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张小北又问:小栋,这里只有你和爸爸,有什么话你尽管说,爸爸是你值得信赖的朋友,你说的话,爸爸替你保密。张小北想小栋应该说点什么了,不料小栋反问他,而且极不耐烦,小栋说:说什么啊,不知道要说什么。张小北有些着急,小栋怎么会这样呢?张小北说:小栋,难道你就没有话和爸爸说?小栋胡乱地翻着书:我作业都做不完呢。意思是我没有时间和你瞎聊,张小北只好结束了谈话,他默默不语地坐在那里,望着不停地翻书页的小栋,突然不认得这个崽似的,心里涌动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事后,谢敏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次谈话,张小北问谢敏是怎么知道的,谢敏不告诉他,只是问和小栋说了些什么。张小北也不告诉谢敏说了些什么,他只想知道谢敏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聊天时只有张小北和小栋在,没有别的人,张小北自己肯定没有对别人说,就是张小燕也没有告诉,要是这样,就是小栋告诉她的,张小北想要确认的正是这一点,如果是小栋亲口说的,张小北觉得还有一线希望,至少,小栋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自闭。  

   

第十一章 罗小义肯定有第三条路走  

罗明义这几天比较忙,高考一结束,各大高校的录取工作就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和高考一样,又像在打仗。张小燕打过他多次电话,催问罗小义的事怎么样了,罗明义总是以没有时间为借口搪塞。  

事实上,罗明义不是没有一点时间,近来,他只是会议多了一些,并没有太具体的工作,考分已经在网上公布,考生们在查各自的分数,各大高校的领导和招生办负责人已经住到了省教委办的山水宾馆,山水宾馆一楼大厅张贴满了各大学的招生简章和特色宣传,罗明义有几次经过时,曾停住浏览过。  

山水宾馆在这一个月中,成了这个城市最为敏感也最为热闹的地方,除考试院的人外,一般的人进不了这个宾馆,罗明义有好几次都被拦在了门外。有不少的考生和家长徘徊在宾馆外,一部分人是想了解一点信息,还有一部分人是想直接找到招生学校的人,但要想和招生院校的人见面,可以说难于登天。  

早在一个月前,全国各地的一些名校为了招揽到自己想要的生源,已经在西南省进行了一次考试,这种考试以往每年都有,这些学校自己命题,学生根据自身的特点,喜好,参加他们的考试。考试结束后,各院校根据他们在西南省招生的名额,将分数最高的名单带回学校,只等高考一结束,他们就破格录取,但前提是这些考生第一志愿必须填报他们的学校,而且本次高考也必须上线,否则,成绩再好,也只能遗憾了。  

因此说,填报志愿考验着每一个考生和他们的家长。当地早就流传这样一句话:高考前考的是考生,高考后考的是家长。  

在高考招生工作进入白热化的时候,长乐市的各大中小学校也已经开始了激烈的生源争夺。  

根据马本斋的建议,罗小义除了报名参加二中的内部考试外,张小燕还悄悄替他报了一中、五中和师大附中几个学校的考试。除报名费二百元外,每一门课的资料费、课时费、考试费加七七八八费用六百元,罗小义是小学升初中,只考语数外三门主课,外加一门综合素质考试,总共是四门课,二千四百元,连报名费一共是二千六百元。  

罗明义并不清楚张小燕在其他几所学校也报了名,之前,张小燕几次催罗明义替罗小义想办法,罗明义说没有时间,这只是他找的错口。罗明义的真实想法是,罗小义还并没有考试,他想等罗小义考试后再说,要是罗小义考试成绩好,上了这几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他就不要去求别人帮忙了,罗明义从内心讲是不想去求人的,特别是马本斋,他说不出是一个什么心态,总感觉到马本斋不是一个很忠厚的人,和他的性格相差甚远,罗明义并不喜欢和马本斋打交道。然而张小燕并不明白罗明义的心思,她要的是结果,过程对于张小燕来说,并不重要,就像对待罗小义,张小燕也只要结果。  

罗小义班上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上午考了语文和英语,下午考了数学,张小燕问罗小义考试得怎么样,罗小义回答得很干脆:感觉还好,都做完了,考完后对了对题,也没发现差错。总之一句话,好。张小燕很高兴,说:罗小义,你要是这次考出了好成绩,长乐市的宾馆随你挑。这是他们母子俩之前就定好的,张小燕早就答应只要罗小义考好了,上了几所名校的分数线,去国天、通通这些五星级宾馆开房,喊罗小义的同学一块娱乐两天。罗小义说:到时别耍赖。张小燕说:我耍什么赖,罗小义,你知道不,你要是凭本事考上了一中,我要节省多少钱?刚择校费就要好几万,还有别的费用,加起来四五万,知道不?伢子哎。罗小义说:五万块钱,未必蛮多?这样罗,多出来的钱给我来用,谁赖谁是小狗。张小燕说:五万还不多?我和你爸爸都是拿工资的,到哪里去弄这五万块钱。又说:罗小义,钱的事不和你说,读不读得书,是你的事,拿不拿得出钱,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只管读书,只要你能读书,我们就是变卖家底也要送你。姆妈在你身上赌一把,视如是在投资,是要有回报的。罗小义问:要什么回报?张小燕说:不要你钱,只要你好好读书,你学习好了,考上了好学校,这就是回报。别我们想办法花钱,你自己乱弹琴,那我就不甘心。罗小义哎,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懂点事看,你读不了书,就上不了好学校,上不了好学校,你就没有多大出息,没有出息,你就只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像你爸爸那样平平淡淡?你爸还算是好的,怎么也混了一个公务员,他是当兵才有的机会,你呢,就不一样了,竞争那么激烈,现在当个兵,你知道要多少钱吗?罗小义问:多少钱?张小燕说:在城市,男兵十万到十五万,女兵要二十万以上,在农村,也要十多万。要是读军校,没有三五十万,门都没有。罗小义说:那干嘛非要当兵,留着那钱多好。张小燕说:你懂个屁,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读大学,读北大清华;另一条就是当兵考军校,当兵考上军校,毕业就是干部,军队干部工资高,待遇高,提得快,要是哪天不想干了,转业后一般都进政府机关,而且进好单位。如果不要地方安置,国家给一笔安置费,还有高额住房公积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一百多万。即使考不上军校,当兵复员回乡,也能安排到正式的单位,工作有着落了。所以,很多人读不了书就找后门去当兵。罗小义说:我不要当兵,多没劲。张小燕说:你要当得上才行,以为谁想去就能去。罗小义说:我想当老板。张小燕说:就你这个样,当脚板吧。罗小义问:还有没有路呢?张小燕说:只有这两条路。要么读书,考上北大清华。要么当兵,考军校。罗小义说:考不上。也不想当兵。张小燕说:没有一点出息,自己把自己打败了。罗小义问:还有其他路没有?张小燕说:没有。除此外没有第三条路。罗小义说:我不信,肯定有第三条路。我们课本上的下面有一句鲁迅说的话:走的人多了,不就有路了吗?张小燕说:那也是一条茅草路,决不是黄金大道。罗小义说:切。又说:全国那么人,都在这两条路上,多拥挤啊。我不想去挤。  

罗小义的分数出来了,张小燕问他,他含糊其辞。张小燕说:肯定考得一团糟,是吧?罗小义说:不知道。张小燕说:怎么会不知道呢?罗小义说:还没公布。张小燕说:是不敢说吧?罗小义说:信不信由你。  

张小燕给罗小义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询问罗小义的考试成绩。班主任老师告诉张小燕,说成绩单已发给了学生,罗小义成绩还算好。挂了电话,张小燕来到书房,罗小义在上网,张小燕火了,上前在桌子上就是一巴掌,吓了罗小义一跳。罗小义惊恐地瞪着眼睛,抬头望着张小燕说:干嘛?毛病啊。张小燕凶:你说干嘛?考得这样差,还有心思玩电脑?给老子下来。罗小义没有下线,继续玩他的魔兽,张小燕更加来气:罗小义,是不是皮肤发痒了,不打你就不舒服了?罗小义说:切。张小燕说:你切什么,不敢打你是吧?下来,把成绩单给我。罗小义说:在书包里,自己找。张小燕说:我要你给我。罗小义很不情愿地去拿书包,找出成绩单塞给张小燕说:你自己看。  

语文七十八分,数学一百一十六分,英语一百〇三分。这是罗小义三门主课的成绩,张小燕不高兴,问罗小义:语文考得这样差,扣的分是那部分的。罗小义说:基础部分,还有填空也扣了分,作文扣得最多。张小燕说:是不会做还是马虎了?罗小义说:不会做,也有是大意了,没有检查。我晓得做的。作文我觉得好,但老师认为不好,那我有什么办法。张小燕说:你的作文臭烘烘的,我给你请个家教回来,补补,好不好?罗小义说:随便你。张小燕又问数学的情况,她说:这次数学还是可以的,扣的四分是怎么扣的,知道了吗?罗小义说:知道,是算错了。张小燕说:不是不会做的?罗小义说:信不信由你。张小燕这回高兴了,说:下次考试一定要认真检查,记住了?罗小义说:知道。张小燕又问:英语怎么扣了这么多分啊,你不是英语成绩最好吗?罗小义说:我怎么知道。张小燕说:你怎么能不知道?罗小义说:我都做了,老师只给我这么点分,我有什么办法?张小燕说:罗小义,你这是混账话,错了就是错了,要总结,要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只有这时候你学到的东西,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罗小义说:我检查了,我觉得没有错啊。张小燕问:你看到试卷了没有?罗小义说:试卷没发下来,所以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不过,老师会讲的。  

张小燕强行关了电脑,要罗小义先复习,自己去做饭。晚上,罗明义回家,一上桌张小燕说:问问你儿子的成绩。罗明义说什么成绩,张小燕说:罗小义学校搞了一次模拟考试,我估计是那些名校来招生源,摸底的。罗明义说:不会吧,名校招生,他们会统一组织考试,考前还要求学生参加他们的培训,你不是都交了钱吗?张小燕说:我是担心这些学校糊弄人,那只是装模作样。罗小义说:这么大的事,学校不敢。再说,招生这么重要的事,谁敢胡来。就算他们胡来,招不到好生源,不是自己糊弄自己,你少操这个心。罗小义插嘴:就是,姆妈疑神疑鬼,变态。张小燕说:没有你说话的分,这次期末考试,你要是给老子考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罗小义说:切。  

罗明义问罗小义:儿子,给老爸说说你的成绩看看。罗小义说:姆妈说。张小燕说:要你自己告诉爸爸。罗小义快速说了自己的成绩,罗明义说:还不错嘛,只是语文要抓紧,语文落分了,这个成绩恐怕进不了一中或二中。罗小义说:干嘛非要进一中和二中?罗明义说:这些学校的校风和教学质量相对还是好些,有能力还是要进这些学校的。张小燕说:什么有能力,是一定要进。罗明义说:对对对,罗小义,姆妈说了的呀,是一定要进。  

张小燕趁机说:罗明义,我想这段时间给罗小义还开点小灶,给他的作文补一补。罗明义说:马上就要考试了,来得及吗?张小燕说:又没有坏处,再说他现在还只是初中,还有中考高考几关呢,怎么就晚了?就这样定了,我明天就联系老师。罗明义说:你都决定了,还和我说什么。罗小义说:就是,马后炮。张小燕说:我现在马后炮还算好,别到时考试完后你再马后炮,哭都来不及了。罗小义说:切。  

罗小义一边吃着饭,一边在想心事。张小燕说:罗小义,磨蹭什么,赶快吃了做作业去。罗小义不搭理,一会,罗小义说:爸爸,你说世界上有多少条道路?罗明义没有明白,回答说:那就多了,数不清,无法统计。罗小义说:不是指那种路,是人走的路。罗明义说:是啊,我也说的是人走的路。就说长乐市,多了呢。罗小义说:不是那样的,是说我有几条路走。罗明义疑惑:你有几条路走?你有很多的路走啊?罗小义不耐烦了,他说:啊呀,和你说不清楚。张小燕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两条路。罗明义说:你们搞什么啊。张小燕说:我告诉罗小义,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考大学,一条是当兵。当然,还有一条路,去捡破烂,收垃圾。罗明义说:你说些什么啊,怎么能这样和罗小义说?转身对罗小义说:罗小义,我告诉你,人生的道路多着呢,只要你自己热爱生活,只要你自己有上进心,哪条道路都能走通,都能成功,关键是看你自己有没有理想,有没有目标。张小燕说:他的理想就是不想读书,他的目标就是玩电游。罗小义不高兴了,说:我就是不想读书,又怎么样?没读书就活不了?罗明义说:书还是要读的,但读书不只是为了功利目的,读书是为了明白道理,学到有用的知识。张小燕说:罗明义,你给罗小义灌输一些什么东西?  

罗小义也没心情吃饭,碗一放,进了书房,张小燕大声喊:不要上网啊,做作业,做完作业后复习,一会我要检查的。  

罗小义一走,张小燕说:罗明义,你找的人怎么样了?看看你,在教育局混了一辈子,儿子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到位,我都替你惭愧。罗明义说:我就这么点本事,你不是不知道,你让我去求人,还不如让我去跳楼。张小燕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们的儿子千万不要像你。罗明义说:像我怎么啦,我是没有单位还是没有出息?张小燕说:你说呢?罗明义说:我说有我这样,就行了。张小燕说:你以为自己很有出息是吧?罗明义,不是我说你,你要是生活在现在,你连蹲的地方都没有。罗明义反问:我不是生活在现在?张小燕说:我是说,要是让你去竞争,只怕连罗小义都不如。你是沾了过去政策的光,当了兵,提了干,不然,嘿。罗明义说:张小燕,你是狗眼看人低,我不也是干出来的?我一个农村娃,没读多少书,不照样混出来了?张小燕挖苦:你那么自满,你那么自负,你那么知足,怪不得对罗小义要求这么低,罗小义就学了你这一点。罗明义说:自满自负知足有什么不好?只有具备这种心态,才能有一个好的心情,做事才有闯劲,这就和择校一个道理,罗小义要是进了一中或二中,别人学习那么冒尖,罗小义心里就会有压力,有压力就没有自信,没有自信就会厌学,厌学就会产生逃学,甚至逃避一切,你说这样好吗?张小燕说:我就知道这是你一贯的处世哲学,你就没想过让孩子迎头赶上去,赶上去了,不就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了。罗明义说:也不一定,我还是那句话,要读活书,不能读死书,分数代表不了什么,你知道吗,从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以来,全国各地历届文科、理科状元,没有一个在各行各业有较好发挥的,有专家和学者统计了,从恢复高考到现在的三十多年里,全国有近二千文理科状元,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哪一个状元在不同战线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倒是那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还有就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出了不少人才,有些还很有名,政界也好,商界也好,文艺界也好,出了不少杰出人物。就拿西南省来说,商业系统就有不少著名企业家,他们下过乡,在农村锻炼过,培养了坚强的意志。所以说,分数代表不了什么。张小燕说:可是现在就是一个看分数的时代,有了好的分数,你就能进北大清华,就能有较高的起步,就能有一批资源,这就是现实。张小燕又说:要想有好的分数,就要从每一天抓起,从每一时抓起,从每一刻抓起。罗明义,我告诉你,从罗小义进入初中开始,我就会狠抓他的成绩,你要配合我。罗明义说:好好好,配合你,一定配合你。不过,你要有度,不能抹杀了孩子的天性。张小燕说:废话,只顾他的天性,就不要搞学习了,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不能这样惯他。  

果然,张小燕开始实施她的计划,上班时间她溜出办公室,去了一趟王台书市,买回了一批复习资料,有作文辅导,作文范文选编集,英语九百句,快速英语速成教材,语文同步教材,奥数同步教材,还有大量的试题。同时,她还带回一张名片给罗明义看,说是替罗小义请的作文辅导老师。  

罗明义很不以为然,他说:你买这么多书和资料,让你看,几年也看不完,让罗小义怎么办。张小燕说:什么怎么办,每天看一点,积少成多。罗明义说:你要让他有时间看啊。张小燕说:怎么没有时间,每天挤一个小时,没有问题。罗明义说:他还是一个孩子,总要让他有点时间自己支配吧?张小燕说:怎么没有时间?上网就有时间。罗明义说:早上六点十分起床,七点十分到校早自习,要是赶上升旗还要早,八点十分准时上课,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中午吃饭三十分钟,饭后还要复习一小时,或做一小时作业,下午一点四十分到校,一直到五点才能放学,放学后一进屋就要做作业,不然晚上家教来后,作业没有时间做,家教搞完后,你还要他复习,你说,他还有什么时间再去看这些东西?张小燕说:怎么就没有时间,晚上家教后,还能看一会,再说,星期天的晚上不是没有安排任何的课吗,可以学习啊。罗明义说:他还是一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不能让他有点自娱自乐的时间?张小燕说:幼儿园的孩子都这样,罗小义十二岁了,还小吗?再说了,细伢子没有累的时候,精力充沛着呢。  

罗明义没法和张小燕沟通,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好在罗小义面前发泄,只好望着书房出神,默默替罗小义不平。罗小义和家教老师在书房里上课,关着门,张小燕在外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样子十分投入。罗明义突然想起了朱铭琦,朱铭琦为了小鲁,有好多年不看电视了,当然,罗明义心里明白,朱铭琦不看电视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担心耗电,比如要交有线电视费,比如晚上还要外出兼职。张小燕不一样,有主见,天塌下来也不会着急。她不像朱铭琦,朱铭琦一个单身女人,又没有固定工作,生活来源比较拮据,小鲁又不听话,她是一个苦女人。罗明义怎么说也是一名公务员,工资不高也不低,还有一些灰色收入,张小燕自己的收入也还不错,因此她有心情看电视,偶尔也还美美容,买些高档化妆品,进进高档消费场所,外出旅游。不过,张小燕再怎么花钱,她有底线,罗小义学习的费用,准备得充分,也不怜惜,家里并没有多少积蓄,一点闲钱几乎全花在了罗小义的家教、培训和辅导上,用张小燕的话说,是投资。  

想到朱铭琦,罗明义还真有点想见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还有小鲁,罗明义也有点关心,小鲁这孩子,不像罗小义,似乎比罗小义懂事要早,罗明义说的懂事,是贬义的,无非是早熟呀恋爱呀承受过多的生活压力让她强烈感受人间的冷暖呀什么的,决不是因为家庭背景问题让她懂得坚强或关爱生活孝顺父母好学上进。关于小鲁,罗明义还真是替朱铭琦捏着一把汗,有心想帮助她,又瞻前顾后,总不如法。上次小鲁打人被学校处理,罗明义虽然找了学校领导打了招呼,学校只是象征性地罚休学一个月,但毕竟对小鲁来说,处理还是较重的,像小鲁这种有叛逆心理的孩子,特别还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孩,人性中本来就有一种因为被歧视而产生的报复心理。罗明义担心小鲁会破罐子破摔。  

罗明义决定抽空去看看朱铭琦。  

   

第十二章 劣等生  

   

   第二天,罗明义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家吃晚饭,下班后,他在单位的食堂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回到办公室。一天中,他一直在给朱铭琦家里打电话,就是没人接。朱铭琦没有手机,之前,罗明义送给她一部手机,朱铭琦勉强收下了,用了一段时间,有天朱铭琦给罗明义打电话,说是手机坐车时被偷了,她打电话是告诉罗明义一声,以后找她就打家里电话。罗明义说丢了就丢了,一部手机也值不了几个钱,还说再送一部给她。朱铭琦坚持不要,罗明义坚持要送,两人在电话里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朱铭琦说:明义,你要是这样,以后我就不理你了。罗明义无奈,只好算了,但一直没有死心。过了几个月,有人送了一部手机给罗明义,罗明义就想转送给朱铭琦,约她出来,朱铭琦就是不肯和她见面,罗明义又只好放弃了。  

有一天,罗明义在市区办事,偶然碰到朱铭琦,当时罗明义坐在车上,发现朱铭琦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他本想下车的,但车上坐着单位的同事,不好下去和朱铭琦说话。之后,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际冒出:朱铭琦的那部手机真的是丢了,还是她卖了呢?手机是个消费品,少说每月也要几十上百元话费,像朱铭琦的状况,配部手机的确有点浪费,这样一想,罗明义越来越觉得手机是被朱铭琦处理了。如果是这样,朱铭琦说要和他断交,也是情里之中的事了。从此后,罗明义再没有提过手机的事。  

电话还是没人接,罗明义不知朱铭琦在哪里,他只好在办公室等,他想等到晚上八点钟左右,再试试。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浏览,发现了一些文章,让他揪心。其中有一篇文章,说的是北方的一个省的一个地级城市里的三个女孩,都是今年应届毕业生,今年高考前夕,三个人离家出走了,走时留下纸条,说她们去了远方,要父母不要急,也不要找她们,就当没有生她们,至于她们为什么出走,说是因为太累,学习压力太大,还说就算是考上了,毕业后也找不到单位,不如现在就去闯荡,就这样三人结伴出走。她们的家人分成三组,四处寻找,其中的一组来到了长乐市,通过媒体呼吁好心的市民如果见到了她们,请收留她们并转告,一定重谢。文章说,三个女孩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到三百元,根据出走的天数,所剩无几了。文章最后说,孩子,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见了这篇文章,请尽快回家,你们的父母非常着急,在四处寻找你们,只要你们回家,你们的父母说了,不再逼你们。文章还配了图片,三个女孩的,还有她们的父母。  

罗明义点开谷歌,输入“高考前离家的孩子”,电脑中立即搜索出了一百多万条信息,《北京晚报》报道:“女生高考前负气辍学离家出走 父亲拖着病腿寻找”,浙江一女生高考前神奇失踪:“高三女生欧阳婷婷已经被高考压得处在崩溃的边缘,每天面对父母和老师的各种道理说教,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决定离家出走,用自己的消失来转移家长的注意力,从而降低他们对自己的考学要求。”重庆“一高三男生恐惧高考离家出走”。林林总总,各地都有。罗明义没有继续看下去,这些孩子出走的方式不一样,但为什么出走,却是一样的:高考。  

罗明义没有心情再看了,学生自杀的,离家出走的,精神分裂的,网络,电视,报纸杂志,经常有这样的消息,已经引不起人们的关注了,麻木了。为什么会这样,罗明义心里很清楚,但他改变了不什么,就是罗小义小栋,他也改变不了,还有张小燕谢敏这些人,他更是改变不了。改变不了,他也只能是去适应。身不由己啊!  

快八点了,罗明义拨了朱铭琦家的电话,还是没人接。罗明义有点心神不宁了,朱铭琦去了哪里?不会有别的事吧,还有小鲁为什么也不在?按说,小鲁还没有恢复上课,一个月的休学还没有到,小鲁会去哪里?  

罗明义决定再等等,无所事事时,他给马本斋打了电话,马本斋在外面吃饭,见是罗明义的电话,大大咧咧在那边调侃,罗明义见马本斋有应酬,本来就没什么心情聊天,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他又拨了李桃的电话,电话里李桃的音乐改了,是时下一首最流行的曲子,罗明义也会哼几句的,但唱不全。手机唱了一会歌,李桃接了,简单聊了几句后,李桃说她在辅导学生,十一点后她再打过来,就挂了电话。罗明义玩弄着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久没有给小唐打电话了,之前,小唐倒是给罗明义打过电话,还常给他发来短信,罗明义摸不着小唐的真实意图,说话也好,发短信也好,不敢有半句暧昧,措词造句一板一眼,两人都别扭。小唐的话语中对罗明义充满尊敬,罗明义比小唐大了近二十岁,更是不敢放肆,有心想开几句玩笑,又担心小唐嫌他轻浮。他总是想起马本斋的那句话,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又压抑着不能表达。  

犹豫一会,罗明义拨了小唐的手机号,一阵杂音后,手机里发出嘟嘟的盲音。  

罗明义再拨朱铭琦家的号码,还是没人接,有点埋怨,还有点泄气。就想还是要给朱铭琦配部手机,干脆一次性给她预交一千元话费,以后,她的手机话费由他来缴纳,每月按时去缴。  

这也只是想法,罗明义担心真要是这样做了,朱铭琦会接受不了。  

反正不想回家,罗明义还想再等等。  

朱铭琦的确有事,她在学校领人,这个人就是小鲁。  

原来,小鲁又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事情是这样的,小鲁在家休学的这段时间,天天和朱铭琦闹,朱铭琦要她复习或做作业,小鲁偏不听,不是一个人关在小房子里,就是守着个电视看西南卫视的超男快女,要不就跑到外面网吧去替这些人投票,或打同学电话要她们支持谁谁谁,朱铭琦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又不能天天守着她,朱铭琦只好把电视搬进她的房间锁了。有天,朱铭琦下班回来,发现她房间的门被踢开了,电视机好像也动过,朱铭琦问小鲁是怎么回事,小鲁一脸不屑说: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朱铭琦气得哭了起来,小鲁却没事一样。有两年多了,朱铭琦一直没有缴有线电视费的,但原来的线路还能看到西南省的几个电视台的节目,这几个台中偏偏就有西南卫视这一档节目。朱铭琦说小鲁,小鲁根本不听,晚上不睡,白天睡到上午十一二点钟,起来吃了东西,又关在自己屋子不知做些什么,朱铭琦想进去看看,门是反锁的,偶然偷偷进去了,又发现不了什么,朱铭琦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差给小鲁下跪了。烦躁的时候,朱铭琦免不了骂小鲁几句,赶她出门,小鲁还真就跑出去了,玩累了才能回来。有次,朱铭琦和小鲁发生争执,朱铭琦话说重了,小鲁就摔东西,骂朱铭琦是不要脸的婊子,朱铭琦顺手打了她一巴掌。从内心说,朱铭琦是做样子的,但小鲁不这样认为,她认为朱铭琦就没对她好过,挨了打的小鲁越想越怄气,趁朱铭琦外出做事,找了一把剪子,把朱铭琦平时喜欢穿的几件衣服剪成几节,丢了一地。朱铭琦回家后,看到自己的衣服被剪成这样,去找小鲁,然而小鲁不在房间里,她剪了衣服后就外出了,由于身上没钱,她走路去了公园,在公园里瞎溜一阵后,想回家,又害怕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又饿又渴,最后来到湖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捧了几小手的水喝了,才感觉舒服一点,然后坐在一个荫凉处睡着了。  

朱铭琦找到小鲁时,已经是晚上了,小鲁坐在楼下的一家药铺门前的凳子上发愣。朱铭琦没有骂她,太晚了,朱铭琦身心有点疲惫,不想做饭,破例带小鲁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几样小鲁爱吃的菜,吃饭时,不管朱铭琦如何替小鲁夹菜,或是朱铭琦如何找小鲁说话,小鲁就是不吭一声。母女俩吃完饭后回了家,到家后,朱铭琦还是没有骂小鲁,甚至说话也格外小心,也不提衣服的事。坐了一会,朱铭琦想和小鲁谈谈心,朱铭琦说了一阵,小鲁还是不答腔,朱铭琦只好要小鲁进屋去学习,自己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暗自伤心。  

不能让小鲁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小鲁这孩子就会废了,小鲁必须进学校读书,这是朱铭琦的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旦形成,朱铭琦就再也坐不住了。她找出银行卡,卡上还有二千元钱,是准备给小鲁进初中用的学费和校服费。朱铭琦站在小鲁房间门口对小鲁说,要小鲁复习完后就睡觉,自己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的。朱铭琦来到银行,取了五百元出来,买了两条盛世牌香烟,正好是五百元。朱铭琦来到了小鲁学校,校长的宿舍就在学校的隔壁,她敲开了校长家的门。校长正好在家,见朱铭琦上门,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也不罗嗦,直奔主题,问朱铭琦:小鲁的休学处理还有几天?朱铭琦说:还有六天,校长。校长说:处理并不是目的,重要的是教育,吸取教训,既然只有六天了,也不一定就非要到期,只要目的达到了,时间就不重要了。明天我给教务科说一声,让小鲁尽快恢复上课吧,马上要升初中考试,不能耽误了。朱铭琦眼泪都要流出来:谢谢校长,谢谢校长。出了校长家的门。  

小鲁上课才三天,就为了西南台的两个超女投票的事和同学打了起来。小鲁要同学们把票投给三号超女,有另外的同学非要投给一号超女,意见不统一,发生争吵,小鲁把人家打了。老师要处理小鲁,打电话把朱铭琦喊到学校,朱铭琦向那位同学和她的家长赔了不是,也让小鲁认了错,和老师也说一箩筐好话,才算过关,没有处理小鲁。  

罗明义打朱铭琦电话时,朱铭琦正带小鲁在一家小米粉店里吃粉,朱铭琦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下午她在一家超市打零工,这家超市的一个市场部经理是朱铭琦做事单位同事的爱人,因为下午她轮休,就介绍她去做点杂事,主要是清理卫生或整理货架商品之类的活,每小时十五元,因为是熟人,这个工资标准算是比较高的。朱明琦从超市刚回家,就接到小鲁学校电话,因此就匆匆赶去了学校。  

朱铭琦不知道罗明义多次给她打电话,小鲁和她闹的这些天,她也有想给罗明义打电话的,但罗明义正组织高考的事,朱铭琦也不想分他的心,而且,这是自己家里的私事,怎么好老是去麻烦人家,朱铭琦就没有告诉罗明义。  

朱铭琦很想找个人诉说,她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人倾诉,苦于找不到人,除了罗明义,她的私生活是从来不对第二个人敞开的。  

带着小鲁回到家,朱铭琦瘫坐在沙发上,一会竟然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朱铭琦吵醒了,朱铭琦接了电话,一听是罗明义的声音,还没说话,眼泪就流出来了。  

罗明义说:铭琦,怎么才接电话,到哪里去了?  

朱铭琦说:才到家。  

罗明义说:没事吧?  

朱铭琦说:没什么事。在沙发上睡着了。  

罗明义说:我打那么多电话也没吵醒你?  

朱铭琦说:不是,是刚回来,电话一响,我就接了。  

罗明义说:小鲁呢,小鲁还好吗?  

朱铭琦说:还好。她在自己屋里。又问:你在哪里?  

罗明义说:我在南岸宾馆,离你家很近的,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朱铭琦说:你在开会?  

罗明义说:是的,刚结束。你,方便吗?  

朱铭琦沉默一会,说:你是想让我过去?  

罗明义说:方便的话,就过来。我在一六八八房间。  

本来,罗明义是准备回家的。可都晚上八点多了找不到人,罗明义替朱铭琦担心。他干脆到了南岸宾馆开了房子,他想朱铭琦总是要回家的,就让朱铭琦来宾馆,两人也很久没在一起了。刚开好房间,他就拨了电话,朱铭琦接了。刚才朱铭琦问他是不是在开会,他说刚结束,他是不想让朱铭琦知道是特意开了房在等她。  

罗明义进了房间,他拉严实了窗帘,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低,又烧了开水,进卫生间试探了水温,然后等朱铭琦到来。  

按说,和朱铭琦玩了几年后,也就平淡如水了,但罗明义不是这样,在等朱铭琦的过程中,他还有些心跳加剧的感觉,不知所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罗明义感到还是那么新鲜,刺激,向往。他也总结过,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对朱铭琦这样着迷,不离不弃?通过一些细节,他感觉到,朱铭琦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她的不寻常在于她能很好地把握每一次机会,她不是那种感情泛滥的女人,在罗明义身上也是这样,什么时候该给他,什么时候不该给他,朱铭琦捏拿得恰到好处。比方说,每当罗明义疲惫不堪或者心情不好时,朱铭琦就只给他温存,给他爱抚,给他呢喃呓语,决不喂他。每每这时候,朱铭琦就说:明义,别伤了身体,以后有的是时间。罗明义再想坚持,朱铭琦就假装生气:你要这样,我就不理你了。罗明义没法,只好乖乖在她怀里睡大觉。  

没多久,门铃响了,罗明义从床上跳下来,开了门,朱铭琦站在门口,罗明义一把把她揽了进来。关了门,插好了内栓,拥着朱铭琦往床铺边走。  

朱铭琦在床铺上坐下,她换了衣服,白色短裙只过膝盖,一双丝袜呈肉色,紧紧的到大腿处,健康秀美,让人浮想联翩。上身穿了一件T恤,不是很贵,却大方得体,把胸前一对奶子衬托得鲜活。罗明义全身酥酥的,但他克制着。  

罗明义泡了茶端过去,之后坐在朱铭琦身边,又站起来,绕到朱铭琦身后,从后面抱住了朱铭琦。朱铭琦全身颤动一下,并没有反应。罗明义把头贴在朱铭琦背上,问:怎么啦?  

朱铭琦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罗明义说:那我给你按按。说着给朱铭琦按摩。  

朱铭琦没有阻止,由着罗明义替她按摩,渐渐,朱铭琦闭上了双眼。  

按着按着,朱铭琦身子软软的,就倒了下去,罗明义开始亲吻着朱铭琦,不一会,两人狂吻起来。  

吻过之后,朱铭琦说要去洗澡,罗明义进了卫生间,他正在清洗浴缸,朱铭琦一丝不挂进来了,她说浴缸不卫生,洗淋浴,罗明义停住,急匆匆脱了衣服进来,两人相抱着站在水中亲吻着。  

折腾一阵后,两人回到床上,钻进被窝,朱铭琦的叫床声此起彼伏。  

静下来后,朱铭琦躺在罗明义怀里,微微闭着眼睛,罗明义问:舒服吗?  

朱铭琦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在他的胸肌处掐了一把。  

罗明义故作惊讶:想谋杀亲夫啊。  

朱铭琦又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不要脸。  

罗明义说:谁不要脸,我又没喊你来。  

朱铭琦说:你坏透了。我走。就要起来。  

罗明义知道她是好玩,也不去拦,朱铭琦就势一翻,爬在了罗明义身上:你再说一遍。  

罗明义说:我说你是骚XX。说完就用嘴把朱铭琦的嘴盖了起来。朱铭琦要打罗明义,哪里脱得了身,两人又亲吻起来。  

疯过后,罗明义靠着床铺坐起来,朱铭琦也坐起靠在罗明义臂膀上,两人都已经够了,就看起电视。电视的声音很小,他们也不知电视里说了什么,这不要紧,他们并不要知道说些什么。他们在感受两人在一起的那份愉悦,这份愉悦罗明义在张小燕处体会不到了,朱铭琦也不会在别人那里体会到了,这是他们两人带来的,朱铭琦不需要别的,她要的就是这份愉悦,这份刻骨铭心的愉悦。  

罗明义知道,此时应该问问小鲁的情况,之前他不问,是不想破坏了这种气氛,他知道,一提到小鲁,朱铭琦不会有好心情。罗明义关心小鲁,此时不问,朱铭琦就要回家了。  

罗明义脑子过了一下,很巧妙地说:我想去和小鲁学校说一说,让小鲁赶紧去上课,就要小学毕业考试了,让她参加学校组织的系统复习。  

朱铭琦说:谢谢你关心小鲁的事。小鲁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小鲁前几天已经去上课了。  

罗明义说:一个月就到了?  

朱铭琦说:还差几天,但学校前几天来电话,通知让小鲁去上课。  

罗明义说:学校还算是负责任的,可能是考虑到要毕业考试了,也怕耽误了小鲁的考试。  

朱铭琦说:可能是吧。她没有说自己去找校长的事,她知道罗明义是他们的上级,怕说了不好。她也没说小鲁这次打架的事,她怕说了又让罗明义操心。  

罗明义不清楚这些,只是说:那就好,那就好,让小鲁好好参加考试,至少要能够毕业,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罗明义说的其他的,是指小鲁如果考不好,进初中去哪个学校读书,他去想办法。  

朱铭琦说:明义,让你费心了。  

罗明义说:罗嗦。说着亲了朱铭琦一口。  

良久,朱铭琦说:明义,你不会看不起小鲁吧?  

罗明义惊讶:铭琦,你怎么这样说?我有做错了的地方?  

朱铭琦说:没有。我是觉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有点过意不去。  

罗明义说:哎,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事呢。  

朱铭琦说:小鲁其实并不是坏孩子。她就是太争强好胜了,她的心其实很善良,她每次出事,其实都是为了别人。  

罗明义说:没有好孩子与坏孩子之分,没有哪个孩子天生就是好人,或者天生就是坏人。人之初,性本善嘛,像小鲁,无非就是个性张扬一点,敢于对她认为不对或不好的事情说不,她不会循规蹈矩,也不想循规蹈矩,这本来是件好事,无可非议。只是度要掌握好,孩子小,不好掌握这个度,这就需要学校,老师,家长和全社会来好好引导。  

朱铭琦说:什么事情到你这里,都能说出一个理字出来,谢谢你能够理解小鲁。说实在的,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孩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说自己的孩子就一定是好的,我是觉得小鲁先前也是很可爱的,你不知道,那时候,真的是小鲁在支撑着我,要是没有小鲁,说不定我早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朱铭琦说:小时候,小鲁真是可爱,院子里的邻居,没有一个不喜欢小鲁的。小时候,她挺懂礼貌的,见人就喊,嘴巴热闹极了。有次,她那父亲喝了酒打我,小鲁挡在她爸面前说:不许打妈妈。谁打妈妈谁是坏蛋。那时小鲁才六七岁,刚上学。说着,朱铭琦伤感起来。  

罗明义的手一直在朱铭琦头发里,他用力捏了捏说:从小就知道打抱不平,是一个正直的孩子,好好引导,将来大有作为。  

朱铭琦说:还有一次,我带她去公园玩,在公交车上时,上来一位老人,小鲁刚开始是坐着的,看见了,喊爷爷爷爷到这里来坐,说完欢蹦乱跳下了座位,全车的人都被小鲁感动,都说小鲁懂事,还有些人也纷纷起来让座。  

罗明义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朱铭琦说:之前,每次她父亲和我吵架,她总是站在我这边,说爸爸不好。后来,她爸和我吵架越来越多,小鲁越来越不适应了。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鲁的脾气变得暴躁了,这是我的责任,是这个家害了小鲁。尽管如此,爱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善良,正直,这些优点她一直没有改变。只是形式过于鲁莽,有暴力倾向。我一直也想好好引导她,可是,明义你是知道的,大环境是这样,对她的影响很大。我担心长期这样下去,会毁了她。  

罗明义说:不会的,我们一起来好好关心小鲁,引导小鲁,引导好了,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女中豪杰。说完哈哈大笑。朱铭琦嗔怪他:都这样子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罗明义说:我说的是真的。  

看看不早了,朱铭琦准备回家,罗明义说送她回去。朱铭琦不要他送,罗明义坚持要送。其实,罗明义自己也该回家了,只是不便说明。把朱铭琦送回家后,罗明义也回了家,宾馆那里明天上午十二点前去结账就行。  

   

第十三章 “一考定终身”害死了小茜  

   

罗明义因为先去宾馆结账,到办公室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刚进办公室,同事小周说:罗科,刚才局长打电话,要你去开会。罗明义问:什么时候的事?小周说:就刚才,大概十来分钟。罗明义说:怎么不打我手机?小周说:打你手机关机。罗明义才想起昨晚和朱铭琦在一起时,担心张小燕打电话,关了手机。罗明义一刻也不停,去了会议室。  

刚一进会议室,会就散了。局长问他去了哪里,罗明义找了一个理由,局长说:有一个调查组到了XX中学,一个学生自杀了,省市的调查组正在调查,你也一块去了解一下情况。  

来到XX中学,学校很平静,不像发生了学生自杀事件。各班级照常上课,体育场还有班级在上体育课,一些男孩子在打篮球。走廊里,有老师进进出出,很正常的样子。罗明义一行进了学校会议室,调查组的人还没有到,只有学校的领导和几个老师在座。  

见罗明义一行进来,学校领导都站起来,相互打了招呼。有人送茶水,送瓜果,送烟,个个表情严肃,局长没落座,大家都站着。  

局长说:大家都坐吧。  

局长先坐下了,大家也就坐下了。局长说:是谁先接到家长电话的?校长说:是学生的班主任老师先接到的电话。  

学生的班主任老师说:我的手机一般都是自动开关机,今天早上,我的手机一开,就有信息进来,我一看,是这个学生的家长发的,说孩子在家里自杀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开玩笑的,这个学生平时很发奋,成绩也不错,我想怎么会呢。就打了电话过去,证实的确是自杀了,家里乱成一团糟,哭哭啼啼,我就给校长汇报了,校长就给区局和市局汇报了。  

校长说: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没有毕业,我这个校长有责任。  

局长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弄清楚孩子为什么自杀,一会上面的调查组来了后,要如实反映情况,也不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毕竟,她是在家里自杀的,且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校长说:是是,局长说的对。一定配合上级调查组,弄清楚事情真相。  

局长说:学校派人去了学生家里吗?  

校长说:去了一个副校长和教务处长。另外,学校还送去了一万元的慰问费。  

局长说:很好,安抚工作一定要做在前头。说完又对一位主管学校工作的副局长说:老陈,局里也表示一下,送一万元过去,表达我们的慰问吧。  

等了一会,调查组的人还没有到,大家就此事议论开了。有人说:这事也平常,不要大惊小怪,去年,我们邻省的一个市,不也有四个女生在高考前,集体留下遗书,跳河自杀了?这事还被中央台报道过。又有人说:今年西北的一个省,有三起学生高考前自杀的事件,长乐市前年不是也发生过一起学生集体自杀事件吗?当时香港的凤凰卫视还报道了,引起过好大的反响,怎么今年又发生了呢?有人说:这回该热闹了,有戏看了,还不知会不会追究上头责任。有人说,这跟上头有什么关系,学生要自杀,学校,局里又不能控制。有人说:不能控制,但可以预防啊。哎,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想不通,非要自杀不可?有人说:现在的孩子,没有经历过风雨,娇生惯养,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生活,哪经得起这种打击?还有的说:这已经是一个社会问题了,既然是社会问题,我们当老师的也没办法。有人附和: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教了,动不动采取这种极端方式,这还好,是在家里自杀的,真要是死在了学校,那真是有戏看了。局长听了大家讨论,心绪有一点浮动,他制止说:不要说这种消极的话,对孩子,我们还是要负责任的,毕竟我们都是育人子弟的灵魂工程师。校长说:对对对,同志们不要乱说,局长说得对,我们是老师,是老师就得对学生负责任。  

罗明义自始至终没有参加大家的讨论,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考试前后自杀的学生越来越多?  

这当儿,那个去学生家里了解情况的副校长回来了,进会议室后,他简单汇报了情况。原来 ,这个孩子是高1011班的学生,叫董茜,特长生,报考的是艺术类,被北京的几所艺术院校录取了,只等这次高考成绩出来,如果文化成绩合格,她就可以选择去这些学校里的任何一所。董茜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各种专业,据家长说,董茜的各种证件多达五十多个,有书法的,画画的,奥数的,作文的,舞蹈的,音乐的,钢琴的,古筝的,文艺的,英语等级的,等等。今年三月到四月的一个月里,董茜马不停蹄参加了全国二十一所艺术类学校的考试,专业考试结束后,在家休息了两天,回到学校后马上投入到文化学习。有老师曾问董茜感觉如何,董茜回答了一个字:累。不久,董茜陆续收到十多所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董茜和家长选择了北京的两家作为对象。董茜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女生,自尊性也极强,平时在班上和同学们交往不多,有点孤芳自赏,但很刻苦,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自己对待这次文化考试也抱有信心,曾多次多场合夸口没有问题。不料这次考试筐瓢,只考了三百分,文化成绩没有上线,没有上线就意味着以前的努力和付出付之东流了,上不了大学。本来,家里一直做孩子的思想工作,说今年不行,明年再来。可是董茜知道这其中的辛苦,她付出的太多了,想起又要重来,就害怕了,她对明年是不是能考上既没有信心,也没有思想准备,她的心里防线垮了,她想不通了,吃老鼠药自杀,由于药量过大,发现又晚,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了。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班主任老师在一旁落泪,说:可惜了,是一棵好苗子。校长说:就是这样就自杀了?副校长说:就是这样。局长说:一会调查组来后,你们如实说。  

调查组还没有到,大家都在耐心地等。气氛一时有点冷场,也有些尴尬。有人为了活跃气氛,就说:一个月里考了二十多个地方,北京,天津,上海,沈阳,哈尔滨,武汉,广州,差不多跑了一个中国,这孩子挺能吃苦的。  

立即有人附和:可不是,学习的包袱这么重,还拿到了五十多个谋生的证件,到底是学生能吃苦呢还是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拚命读书的情况出现?我们要不要提倡这种拚命的读书法?这些证件又有多少个日后能用得上?为什么会报考二十多所学校?据说有些考生为了报考一些喜欢的学校,像赶场子一样,一天要跑几个地方。我在报上也看到过,哈尔滨一个学生,也是带了三十多个证件去参加艺考,一个月里考了三十多个学校。这种情况,只怕各省市都有。  

有人说:政府应该明文规定,禁止学生这样拚命,艺考生顶多报考五至六所院校。  

有人反对:政府怎么好作出硬性规定,教育是自愿的,政府顶多是不提倡。  

也有人说:想想这个董茜也是够不容易的,要是我们大人碰到这种事,又有几个能挺住的?没有一定的定力,没有经历风雨,谁都保持不了。我真担心自己的孩子,怕哪一天熬不住了,也做傻事。想想高考前的孩子们,真是吃饭不香,睡觉不好,趟鬼门关似的。  

有一位老师说:我从教三十年了,一路走来,都不知自己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教了多少学生。过去,我们除了教学生文化,传播知识外,还教学生劳动,实践,探索人生的未知。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也好,老师也好,注重的只有一点了:分数。除了分数,其它的,都无关紧要。  

有人说:过去读书,都说为了报效国家。现在,大家都知道,读书是为了考试,考试是为了分数,分数是为了进重点大学,进重点大学是为了面子。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是为了交差,给父母,学校,老师交差。  

正说着,调查组来了。说是调查组,其实就是省教委和市教育局各派了几个人凑在一起,也没有下正式的文件,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有必要重视一下,毕竟还是学生,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教育部门得有个说法,毕竟还有媒体要交待清楚。  

带队的是位中年女性,罗明义见过的,具体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喊她刘处长。  

刘处长表情凝重,她身在西南省教育的最高部门,经常会听到有学生自杀的现象,按说,对于她,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但看得出来,她有着满腔的悲悯之情。  

有关人员向刘处长和其他领导汇报了情况的细节,刘处长也了解了董茜的一些情况,她说:学生自杀,我们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我们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我们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我们都是父母,都只有一个孩子,谁不疼爱?孩子自杀,谁不痛心?高考前,省教委收到下面地市教育部门几起关于学生自杀的情况汇报,前几天还收到两起,这两起是因为当地教育系统从下至上一直隐瞒不报,有人在网上披露出来了,才不得不报上来的。比如一个星期前,我们收到两份材料,是我省西部的一个地区教育局报上来的,他们是瞒不住了才报上来的,当地的报纸都报道了,他们呢,还瞒着。材料中说,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董茜也是女孩,怎么都是女孩?在班上一直是尖子生,每次段考,总是前五名,可是,临近高考前,她们在段考中考得不太理想,其中有一个还降到班上二十名后,年级二百名后,其中有一个女孩的父母,甚至在各种场合说如果她们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就不要回家之类的话。结果,两人相约自杀了。  

有人小声议论:这些孩子的家长也是,退一万步说,也不至于不让回家。有人说:也难怪,做家长的也不容易。又有人说:看来这是个社会问题了,我们有理由强调学校,开一堂减压课程,也呼吁家长们,给孩子一点空间。还有人说:增设抗压课,不一定管用,学校只重视升学率,班主任老师只看分数,家长只看结果,要是只考个二本或三本,有些考个普通一本,家长也是不乐意的。最后给学生带来的各种压力,不会因为增加了抗压课就万事大吉。多人附和:也是,也是。  

刘处长说:我们也不能责怪家长,学校,或老师,我们自己也是做家长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考上一所理想的学校。从学校方来说,他们是从责任第一的态度出发,出发点是好的,教书育人,把孩子们送到一个环境、师资、信誉度都一流的学校去读书,这是办好一个学校的根本,哪个学校不想经营好自己?因此说,学校也没有错。从老师的角度来说,一个高中的班主任,辛辛苦苦三年,不就是想把孩子送出去?至于送出去多少学生,送到些什么样的学校,这些都是考核一个老师素质的必备指标,评职称,分住房,提升,还有一些既得利益,都和学生能不能考上大学,特别是考上名牌大学,有着直接的关联。  

刘处长说:我们的教育是有弊端,但不能因为有一二个学生自杀,就全面否定,这是不对的,教育改革三十多年了,为国家培养了多少人才?我们国家之所以繁荣昌盛,不就是因为教育的改革给国家培养了一代代人吗?人才推动科技的发展,科技解放生产力,生产力转化成科技成果,科技成果又衍生更多的成果,比如人的素质的提升,生活质量的提升,社会文明程度的提升,竞争力的提升,综合国力的提升,国民经济的提升,国人精神面貌的提升,等等。这些都与教育有着直接的联系。因此说:不能因为时代前进了,教育方面的某些方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就全盘否定三十多年的教育,这是不对的,至少,我是不赞成的。这一点,谁也否定不了。  

刘处长说:至于董茜同学的不幸遭遇,我个人深表遗憾,对她的家属表示慰问。你们学校方一定要做好慰抚工作,要妥善处理好后事。听说你们和山水区教育局都送去了抚恤金,这个很好。虽然事故没有发生在学校,但我们是人,是人就有感情,就有同情心。我们学校今后一定要加强孩子们的心理素质教育,不要给孩子们太大的压力,这个工作,我们全社会都要来做。看起来,是到了全面产开生命教育的时候了。要让学生们懂的生命只有一次,学会珍惜生命、敬畏生命,全市中小学都要开设这方面的课程。  

第二天,调查组联合下文,要求各学校一定要做好学生的安全教育工作,特别是要做好应届毕业生的思想工作,压力大,没有经验,恐惧心理和崩溃心理,这些因素一直跟随着这些孩子,同时,要求家长配合学校,不要再给孩子施压,各学校不得持续加课加点,要让孩子们休息好,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花朵凋零了,栋梁也就垮掉了。如果发现有学校不从爱护孩子们出发,一味只抓成绩,不抓孩子们健康培养,只顾长时间补课,决不姑息。云云。  

随后,罗明义和局里的其他同志,到各学校检查,通过检查,一些学校请了心理咨询服务机构的人来学校讲课,但这些老师的费用由学生承担的,市局的区局对这些学校的做法,给予了纠正。关于补课,也有所收敛,但现象还是存在,特别是一些课外辅导,和过去一样。  

会后,罗明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董茜的死,是不是与一考定终身有着间接的联系?他一直觉得,目前,我们的高考多少有“一考定终身”之嫌。要想打破这种“一考定终身”的体制,就必须建立以高水平大学自主招生为主体的自由申请入学制度,以及各类教育可以“流通”的学分互认,自由转学制度,那么,教育的活力将得以释放,学生也可不再受选择权有限之苦,整个社会的教育焦虑、考试焦虑才会有望减弱。特别是,教育有望从围绕考试转变为以人为本。  

可是,罗明义看到过一位学者的文章,这位学者主要从高考的制度安排,论证高考并非一考定终身,比如现行制度已取消报考年龄限制,允许多次复读、多次高考,而考上高职高专的学生有机会读本科继续深造。现在,还出现了四十岁五十岁甚至退休后也参加高考的现象。学生进了一所不理想的学校,三年之后可以“专升本”,四年之后可以考研,这也不是一考定终身。这样说来,一考定终身似乎是说不过去。  

那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第十四章  罗小义绝食  

罗明义一直不想把董茜自杀这件事告诉罗小义,但还是憋不住。这天吃晚饭时,罗明义对罗小义说了此事,张小燕听后,问罗明义是什么意思。罗明义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他。张小燕说告诉他有什么用,是罗小义能解决问题还是罗小义能分辨是非?罗明义说:与其是说给罗小义听,不如说是想让你张小燕知道。张小燕说:我知道又有什么用?罗明义说:一是要你吸取教训,二是告诉你,董茜就是某名校毕业,但她并没有考好,说明名校也有例外情况。张小燕说:你别来这一套,你一抬尾巴,我就知道你要屙什么屎。罗小义非进名校不可。  

罗明义不想和张小燕纠缠,拨通了张小北的电话,把董茜的事和他说了,同时也提醒张小北,一定要关注小栋的情况,不可大意,不可马虎,不要施压,不要打骂,要多关心。张小北在电话中谢过罗明义,就挂了。  

张小燕在一旁听到,说:罗明义,你这是什么意思。罗明义说:我这只是防患于未然,我也是出于好心。张小燕说:你说话少根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幸好是和张小北说的,你和谢敏说说看,不咒你一身甲。罗明义说:我是神经才和谢敏说。  

两人正说着,张小涵打电话来。张小涵是打座机电话,她先找张小燕,和张小燕说了一会,要张小燕把电话给罗明义。张小燕喏了一声,对罗明义说张小涵电话。  

罗明义使劲摇手,张小燕喊了一声:快点来接。罗明义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罗明义刚接过电话,张小涵在电话里大声嚷嚷:罗明义,你敢不接我的电话?  

罗明义说:我哪敢呀。  

张小涵说:我量你也不敢。  

罗明义玩笑说:大小姐,你说话文明一点,要是把我吓着了,我还真的不敢接你电话。  

张小涵说:要温柔是吧,要温柔,你找别个去,我就是这样,爱听不听。  

罗明义说:姨妹子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我是说,我有心脏病,经不起你吓。  

张小涵在电话中放声浪笑,笑过后说:废话少说,罗明义,我问你,我家毛毛的事落实得怎样了?  

罗明义装:毛毛的事?毛毛的什么事?  

张小涵凶:罗明义,你装是吧,小心我阉了你。快说,我上次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罗明义说:张小涵,你别火急燎急,还早呢,不是还没中考吗,你让毛毛考完后再说啊。  

张小涵说:等毛毛考完后再说,黄花菜都凉了。你现在还不给我找人落实,到时你就是有钱也找不到送的人了。罗明义,你怎么这么憨啊。  

罗明义说:总有书读不就行了,哪个学校不是读书。  

张小涵说:读你娘的个屁,要读书,我还来找你,我有钱还怕没地方读书,不是想进一所好学校吗。  

罗明义说:那你还来找我。  

张小涵说:我找你,不是觉得你还能办点人事吗。你还真以为少了你罗明义我就办不成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呸,罗明义,我告诉你,毛毛的事,你要是不给我办好,我绝不放过你,我说到做到,罗明义,你看着办。你把电话给张小燕。  

罗明义把电话给了张小燕,对张小燕直摇头。张小燕轻轻说:活该。  

罗明义回到餐桌,张小燕挂了电话过来说:毛毛的事你到底行不行,办不办得到。办不到就明里告诉张小涵。  

罗明义说:我又不是市长局长,你又不是不明白,都往这些学校挤,我能耐再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小燕说:我看也是,你连罗小义的事都悬着,张小涵还指望着你。  

罗明义说:别谈罗小义。我就是要送罗小义去一般的学校,我就不信罗小义去了一般的学校,就考不了一所好大学。说完转身对罗小义:罗小义,你说想进哪所学校。  

罗小义说:我不知道。  

罗明义说:儿子哎,你也替老爸争点气怎么样?你就去厚德中学这样的学校,你努力,给爸爸考出好成绩,也让爸扬眉吐气一番。  

罗小义说:那我有什么好处?  

罗明义说:你要什么好处?  

罗小义说:我要奖励。  

罗明义说:那没有。  

罗小义说:那我也没有。  

罗明义说:你没有什么啊?  

罗小义说:我没有把握啊!  

罗明义做样子说:哎,我的崽哟,爸爸死定了。  

张小燕说:你少灌输这些东西。对罗小义:罗小义,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听他的,死了别的心,就进一中二中或五中,其它哪里都不去。  

罗明义说:罗小义,那你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一中和二中那不是读书,那是拚命。特别是二中,都知道叫魔鬼中学,安排的作业没有气歇,只有两个字。  

罗小义说:我知道哪两个字,爽呆。  

罗明义说:拚命。  

张小燕说:做什么事不拚命,做得好吗。  

罗明义说:他一个孩子,读点书,要他拚命干吗,健康,健康才是第一位。又对罗小义说:罗小义,爸爸还是那句话:第一,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有一个健康开朗的心态,这是第一;第二,要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和性格;第三,要有脚踏实地的好作风,做事一定要认真,执著,不要浮,不要急躁,要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事。只要你是按照这个要求在做,考得好与不好,爸爸绝对不怪你。  

罗小义刚放下碗,听到罗明义这样说,高兴得举起双手:耶,老爸万岁。  

罗明义说:罗小义,别高兴,要做好我说的三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第三点,你要做到了,就没有你做不到做不成的事。  

罗小义说:切。  

张小燕说:罗小义,进屋做作业去。一会家教老师就来了。又问:哪天考试?  

罗小义说:下周三。考完后放假了。喔耶,考完就放假了耶。过来对张小燕说:姆妈,我同学要到海南去玩一个星期,我也要去。  

张小燕说:不行,你要复习。罗小义,我跟你说,你要去参加一中,二中,五中和师大附中的考试,指望你爷(爹)是指望不上了,你要争口气啦伢子。  

罗小义斩钉截铁说:想都别想。  

张小燕说:你试试。我钱都交了,考试完了就去上课。  

罗小义说:切。听你的!一副蔑视的模样。  

张小燕说:不听我的,未必听你的?罗明义,你看看,都给惯得什么样了,去,做作业去。  

转眼,罗小义学校要期末考试了。长乐市的小学考试,比中考要提前几天,初中毕业的考试,安排在小学毕业以后。罗小义只是小学毕业,家长还不是那么着急,那些家里有初中毕业考试的学生家长,早已开始活动了。  

罗小义考试的前一周,张小燕增加了他的补课时间,原是每天晚上两个小时,那几天,张小燕让家教增加到四个小时,所以罗小义每天都在十二点以后才睡。到了考试的前一天晚上,罗明义说取消家教,让罗小义早点休息,张小燕不同意,还是坚持上了三个小时。考试的那天,张小燕请了假,罗明义说:你请什么假,不就是一个小学考试吗,又不是高考,搞得这么复杂。张小燕说:我要给罗小义弄点好吃的,最主要的是,中午我要守着他复习,不然他是乱弹琴。罗明义说:有必要吗?要靠平时抓紧,这一二个小时就能补起来?张小燕说:我平时要求他,你唱反调,现在知道要靠平时抓紧啊。罗明义说:你这不是抬杠嘛,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抓紧了?我是要你要有分寸,凡事要有个度。张小燕说:有没有度,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后妈。  

中午,罗小义回来,书包没放下,张小燕就迎了上去,接过书包问:考得怎么样啊?罗小义说:不怎么样。张小燕一脸惊讶:为什么?是题目复杂还是你粗心大意了?罗小义说:不难也不容易。反正我说不清。张小燕说:怎么说不清呢,是晓得做还是不晓得做,罗小义不耐烦说:其他题都做完了,就是最后两道应用题有点复杂,我做是做了,不知对不对。张小燕说:这两道题占多少分?每题十分,占二十分。张小燕说:你还记得题目吗?罗小义说:干什么啊。张小燕说:你记得的话,现在去查书,再做一遍,看是不是和你的做法一样,结果对不对。罗小义说:不完全记得了。张小燕说:去啊。罗小义说:去哪里。张小燕说:去把这两道题做一遍。罗小义说:急什么,歇一会。说着开了电视,看他喜欢的少儿节目。张小燕上去关了电视:去,现在就去,做完后吃饭。罗小义很不情愿地进了书房,进去后偷偷打开了电脑,被张小燕发现,冲进去关了电源。罗小义说:电脑会被你这样搞烂的。张小燕说:你不听话,搞烂了算了。罗小义说;切,我着急。关我什么事。张小燕说:你是不着急,有题目做不出来都不着急,我替你干急。罗小义说:我又没让你急。张小燕确实是急: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做。罗小义说:我不记得那题目了。张小燕说:那你接近的题目做一遍。罗小义说:我找不到接近的题目,你要我怎么做。  

张小燕也没有办法,只好喊罗小义吃饭。饭后,张小燕要罗小义复习语文,罗小义说下午考英语,张小燕就说那复习英语。罗小义拿了本英语,回到客厅沙发上,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在翻着,张小燕从厨房出来,要他去书房。罗小义不干,张小燕就去拖他,罗小义将书一甩:干什么啊。张小燕说:凶罗,小心老子打死你。罗小义说:稀奇,打死了拉倒。犟着不去书房。这时,电话响了,是罗明义打回来的,张小燕接了,没有好气说:不知道。问你儿子自己,考得差死了。说着喊罗小义接电话,罗小义不接,张小燕对电话喊了一嗓子:罗小义不接。就挂了。  

两人还在犟着,一个要他进书房,一个躺在沙发上不动。张小燕憋得火冒三丈,她几次都想打罗小义了,想到下午还要考试,没能下手,只好陪着坐在一边唠叨,唠叨多了,罗小义不爱听,嗖地起身进了书房。罗小义进书房不是去复习,书房里有一张床,是罗小义平时睡觉的,罗小义进去后,把门反锁了。张小燕轻轻地走到阳台,偷偷地去窥探屋里的罗小义,发现他在床上仰头大睡,立马火窜出来:罗小义,你还反了。你个小杂种,给老子起来。说话间她已到了门口,开始擂门。  

任凭张小燕如何喊如何擂门,罗小义就是不开,门的钥匙早就丢失,张小燕急得暴跳如雷,她开始踢门。踢了几脚后,罗小义开了,等张小燕进去时,罗小义已经坐到了桌前,张小燕想打他,又下不了手。  

罗明义打罗小义的手机,罗小义不情愿接了。罗明义问他考得好不好,罗小义说:不晓得。罗明义说:考得不好没关系,下一门考好一点。又问接下来考什么,罗小义说英语。罗明义说:英语是你的强项,要考好。罗小义说:你说考好就考好,我又不是神仙。噎得罗明义半天没做声。半天,罗明义说:休息一会,下午才有精力考试。罗小义说:你找姓张的,她不让我休息。  

罗明义打张小燕电话,张小燕不接。  

张小燕就在罗小义床上躺着,罗小义坐在桌前翻看着书本,但他什么也看不进去。  

罗小义去学校时,张小燕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罗小义不在,一看时间,两点十分了。张小燕干脆去了学校。  

张小燕来东林小学,东林小学大门已经关闭,学生都进了课堂,有老师在走廊上巡查。天气太热,街面行人寥寥,树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闲。张小燕站了一会,在附近找了一家美容院做美容,她在等罗小义。  

张小燕在做美容时睡着了,这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张小燕夸张地问美容院老板什么时候了,那位美女老板告诉了张小燕时间,张小燕急急忙忙付了钱就往外走。  

来到东林小学,果然考试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张小燕掏出手机,打了罗小义电话,罗小义没有接。张小燕来到罗小义的班级,在四楼,有同学在摆桌椅,搞卫生,张小燕问同学:看到罗小义了没有?一个小女孩回答:罗小义早走了,他是第一个交卷的。张小燕谢了学生,她来到三楼,找了一圈,又来到二楼,也没看到罗小义。又打电话,罗小义还是没接,张小燕又返回四楼,来到老师的办公室,有老师在,没见到罗小义班主任。  

下楼时,碰到罗小义的同学,张小燕认识的,问他考得怎么样。同学说:还可以。张小燕说:难不难?题目难不难?同学说:有点。张小燕问:你都做完了?同学说:都做出来了。张小燕说:你知道罗小义都做出来没有?同学说:那我不知道。又说:罗小义的英语棒棒的,是我们班里的这个。说着伸出大拇指。张小燕很高兴,问:你看到罗小义没有?同学说:没有,他第一个走的。  

张小燕在校区内找了一圈,又去篮球场找了一圈,没发现罗小义。有同学说,罗小义和班上的同学去了绿之园。绿之园是一个文明小区,那里的娱乐设施比较齐全,以前罗小义经常去的,多是和同学去上网。张小燕一听火冒三丈,急急来到绿之园。  

找了几个网吧,没有发现罗小义,又来到一家自助烧烤店,罗小义和一群同学在买烧烤吃,张小燕也不给罗小义面子,拖了他就往外拽。罗小义不配合,站在原地不动,一脸不屑望着张小燕说:干什么啊。张小燕说:干什么?你还问我干什么?我要问你干什么。罗小义头一偏:切。张小燕说:跟我回去。又对其他同学说:你们也回去,回去好好复习,明天还要考试。其他同学陆续往外走,也不和罗小义打招呼,罗小义表情十分难堪。  

回家的路上,张小燕问罗小义考得怎么样,罗小义撬口不开。张小燕也不气,自顾说:我问了你的同学,他们说很容易啊。罗小义还是不屑:切。张小燕说:你同学说这次的题目太容易了。罗小义说:谁说的?张小燕说:我不认识,好像坐在你的前面左侧。罗小义说了一句:牛皮公司。张小燕说:那你是说你考得不好罗?罗小义说:不晓得。知道也不告诉你。张小燕说:罗小义,我冒得罪你啊,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他们说你是第一个交卷的。你为什么不多检查检查啊。罗小义说:有什么好检查的。张小燕说:这就是你做事不踏实,这个作风真的要不得,以后你会吃大亏的。罗小义说:切。张小燕说:罗小义,别不爱听,我这是为你好,做什么事都要认真,做的过程中要仔细思考,做完后要细致检查。以后你真是参加高考,或是走入社会,你都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罗小义还是说:切。  

张小燕顺便来到菜店,问罗小义晚上想吃什么,罗小义说随便。张小燕说没有随便,罗小义就说:那就不随便。张小燕买了鳝鱼,烤鸭和卤猪蹄,罗小义说还买点鸭架子,张小燕就买了。  

在楼下时,罗小义买了可乐,张小燕要他少喝可乐,罗小义说:管得着。  

上了楼,张小燕要罗小义去复习,罗小义开了空调,打开电脑。张小燕从厕所出来,关了电脑,罗小义又打开电视,张小燕又关了电视。罗小义大吼:干,什,么,啊!张小燕说:我要你复习去。罗小义说:切。就睡在沙发上。  

张小燕去拽罗小义,罗小义蹭就坐起:我休息一下不行啊。两眼仇恨似地望着张小燕。张小燕也不示弱,说:还想吃了我不成?罗小义说:切,吃你,呕心。  

到罗明义回来时,罗小义一直坐在书桌前不动,他在和张小燕怄气,他怄气不是因为张小燕要他复习,而是张小燕在他同学面前没有给他留面子。冒素质。这是罗小义说张小燕最多的一句话。在等罗明义回来时,母子俩就一直在争这个问题,罗小义说:你管别人干什么。你不知道人家心里有多恨你。冒素质。张小燕说:我是为他们好,谁恨我。罗小义说:切。自作聪明。我同学哪次来家里玩,你不是问这个学习成绩怎样,那个考得怎么样,这个作业做完了没有,那个又是不是班干部,你以为我同学不清楚?他们都不好再来家里了。那个王海,明知他学习不好,每次来你都问同样的问题,你以为他不清楚你嫌他?冒素质。张小燕说:不来就不来,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成绩好的,听话的,我欢迎他们来玩,不怎么地的,我是不欢迎。罗小义说;切,人家稀罕来。又说:我的同学都让你得罪完了。你说你今天是不是讨人嫌,你又不是老师,别个又不是你的崽,人家爱怎么玩,该你什么屁事。冒素质。  

张小燕又气又好笑,气的是罗小义不听她安排,张小燕把语文复习资料都送到他手上了,罗小义坐在桌前,也翻着,其实根本就没看。好笑的是罗小义那语气,特别是他每说一句必带“冒素质”几个字,说明他既懂事又不懂事,懵懵懂懂。其实,罗小义生性比较厚道,随意,也还大气,最大的优点就是懂礼貌,见人就喊,开口便带笑容,院子里的人都喜欢他。但是,罗小义也有不好的一面,在家里很霸道,这一点,张小燕一直埋怨罗明义,说是罗明义惯的。罗明义有时是有点惯他,更多的是,罗明义把罗小义当成朋友一样对待,张小燕很反对这一点,说孩子小,不明是非,有些事情就是要和他讲清楚。有一次,张小燕问罗小义是喜欢爸爸一些,还是喜欢妈妈一些,罗小义回答得很艺术:有时候喜欢爸爸,有时候喜欢你。但喜欢爸爸的时候多一些。张小燕问为什么,罗小义说:跟爸爸在一起,很轻松,没有压力。我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张小燕说:那和我呢?不好说,总之怕你。更多是烦你。张小燕问:那你喜欢我什么?罗小义说:喜欢你总是替我买衣服,买鞋子,做好吃的。张小燕问:那你烦我什么啊。罗小义说:罗嗦,嘴巴没盖。张小燕说:你要是听话,姆妈罗嗦做什么,我也不想啊,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做,不费精神还费口水呢,因为你,我都要少活几年。罗小义说:那你还不多活几年,不管我。张小燕说:只要你听话,我就不管你。凭你现在的表现,我不管,你会上了天。我把书都送你手里了,你认真看没有?不管你行吗?罗小义说:切。  

罗明义进屋后,喊罗小义吃饭。罗小义回答:没心情吃。罗明义问:怎么啦?张小燕一边说:没考好呗。罗小义把书往桌上重重一甩:切。然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唤:啊。我要发疯啦。我要杀人啦。罗明义说:好了好了,来吃饭。罗小义重重倒在床上,埋住脸一字一腔说:我,绝,食。  

   

第十五章 名校的大门  

   

    罗明义躲在阳台上给朱铭琦打电话,他问小鲁考试的情况。朱铭琦在电话中说:不清楚,问她也不说。朱铭琦肯定地说:不要问,不会考得好。又问罗明义:小义考得怎么样?罗明义说:也是一般般,这不,他娘说了几句,和我们闹绝食。朱铭琦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不知要怎样才好。  

在罗明义和朱铭琦打电话的时候,有人按门铃,张小燕开了门。来的人是院子里的邻居,老王和老李两口子,张小燕认识的,而且关系也不错。老王带了烟和酒,看起来还算高档,张小燕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就来了,还提东西。老李抢过话说:早就想来坐坐了,又怕打扰小义的学习。张姐,你们家小义真听话,又有礼貌又会读书。小义呢?张小燕说:说得好。小义在书房。老李说:在学习啊?张小燕说:一个人关在房里,不知做什么。张小燕不想把罗小义绝食的事说给他们听。老王说:罗科长不在家?张小燕才想起什么对阳台喊:罗明义,老王他们来了。说完去泡茶。  

罗明义过来,热情招呼,又递了烟给老王。一阵寒暄后,老王把话引入主题:罗科长,你看小孩的事,还要请你费心。  

罗明义笑笑,这种笑其实是一种暗示,暗示这件事不那么容易。  

老王心领神会说:费用方面,你尽管开口,我们知道,如今要想办成个事,就要花费。你放心,为了孩子,我们不会吝啬钱,这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一辈子也许只有那么几次。当然,也不要罗科长白费心,我们心里有数。  

罗明义说:老王说什么啊,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实话说了吧,有钱的主多了,现在的问题是,有钱只怕也找不到门。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接触的人也不多,那些学校的校长,我是认识,但交往一般,没有一个过得硬的,只怕帮不了你们。  

老王说:你是他们的领导,他们都要听你的,你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卖罗科长的账?  

罗明义说:老王啊,你不明白,如今的学校,可不是过去,用行政手段就能办成一切事情,这些校长呢,也不是像过去那样用行政手段要他当就当,他们都是竞选上去的,他们有他们的规则。他们能要到最好的生源,他们的升学率上去了,他们的经济上去了,他们的名声也出去了,他们教职员工的福利待遇也上去了,老师和职工就选他做校长,硬得狠,就是我个人办点事,也得走后门啊。  

老王说;我知道前门是很难进的,所以请罗科长替我也走走后门。  

罗明义说:老王啊,我们是邻居,我也不说假话,恐怕这后门都挤不进啊。沉吟一会,罗明义说:老王,干嘛非要进一中这些名校?据我知道的,这些学校的教育方法,孩子们只怕吃不消啊。  

老王说:这个你还不清楚?长乐市最好的老师都集中在这些学校,哪个做家长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哪个家长又不想自己的孩子考一个好大学。我知道孩子进去是苦了点,可是不苦一点,就没有今后的甜。我们也是没法子啊。我要是有个几千万,我还让孩子去读书干嘛,读书多苦。  

罗明义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钱就可以不要读书。但他没法反驳,也反驳不了。  

罗明义本来还想和老王就要不要进名校的问题探讨一番,这个问题他和张小燕讨论过,和马本斋讨论过,和不同的人讨论过。罗明义认为,进不进名校代表不了什么,名校有名校的优势,也有其劣势,罗明义觉得,重要的是学生本人,而不是学校。尽管有一点他清楚,师资对学生的学习成绩起着关键的作用,然而反过来一想,那些县级市的中学,不一样考出名牌大学的尖子生?张小燕不这样认为,马本斋也不这样认为,他交谈过的人中,几乎都不这样认为,连老王也不这样认为。罗明义不想和老王再纠缠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留到以后再去弄明白,罗明义很想找一个明白的人说说,好好地说说。  

之后,老王和他说了许多,罗明义也是应付。至于老王小孩子择校的事,老王那样执著,罗明义也不好再坚持,对老王说不要抱太大希望,但他试试。老王两口子走时一口一个谢谢,好像事情已经办成了,让罗明义觉得挺为难。  

老王他们走后,罗明义对张小燕说要把东西找机会退回去,张小燕说:那是你的事。罗明义说:刚才退他们,打架一样,这老王也是的,来了就来了,提什么东西,办吧,做不到,不办吧,人家东西都提来了。你也是,不会说我不在家吗。张小燕说:叫花子还不撵送礼的人,我有什么办法。罗明义,别人的事我不管,反正罗小义的事,你心里要有数。还有,张小涵也打了我电话,口气硬得狠。罗明义说:她硬,她以为我是总理。张小燕说:你要是总理,我们家罗小义还要读书?这样辛苦。罗明义又是一愣,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总理的崽可以不要读书。  

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些这样的人来求罗明义,一些没有交情的,罗明义能推就推,不能推就的硬着头皮想办法去办,也办成了几个。罗明义是个不善于交际的人,办这种事他的做法一是一,二就是二,该花的钱坚决花,自己从不从中捞点好处,自己轻松,别人也满意,不欠一分人情。可是,找他的人多了,他也有烦恼,有时候只能躲避。  

当罗明义正为老王的礼品发愁时,又有人按门铃。张小燕说又是哪个,罗明义说不会又是找他办事的人吧。要张小燕去开门。  

果然又是求罗明义办事的。  

来人是住他们同栋一单元的小郭两口子,小郭是一个体小老板,经营一家商铺,做化工产品的代理,因为做得早,发迹了。小郭为人低调,前几年开一辆货车,今年买了一辆别克。有次,罗明义外出办事,在等车,正好小郭开车出门,看到了他,硬是要送他,罗明义对小郭印象比较好。  

小郭进屋来也不客气,不像老王那样拘谨,先喊了一声罗哥张姐,接着就递烟。小郭的爱人手里提着礼品,张小燕说来了就来了,提东西干嘛,连忙泡茶,招呼座位。小郭坐下时,发现了沙发旁边的烟和酒,罗明义也发现了,望了张小燕一眼,他在埋怨张小燕没有收拾。小郭倒是大方,说:罗哥吸烟的,也喝点小酒,我正好招待客人时备多了,自己也不抽烟喝酒,就带来了,罗哥别嫌弃。罗明义说:郭总,我们是什么关系,不要搞这一套,来了就来了。小郭说:正是考虑到和罗哥的关系,才没有专门去置办,罗哥不要怪我不成敬意。罗明义说:哪里,郭总客气了。  

一般来找罗明义的人都是为了小孩子上学的事,罗明义不明白小郭为什么事来找他,因为小郭的小孩才上三年级,小郭不说,罗明义也不好问。说了一会闲话,小郭才进入主题:罗哥,我来,是有事请你帮忙,我姐的小孩,在长乐县一中读书,今年中考,想转到市里来读,我姐找到我,你知道的,我们做生意的,在教育系统没有熟人,我只认识罗哥你,就来麻烦你了。罗明义说:麻烦谈不上,不过,我也不说假话,这事,只怕挺复杂。你姐是想让孩子进哪所学校?小郭说:当然想进四大名校。罗明义说:要是只想转入市区来读书,这事还不算复杂,要是想进四所名校,难度就大了。你也清楚,一些学生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入这四所学校读书,所以竞争很激烈。除了靠分数说话外,是还有一些关系指标,但都控制在每个学校,就连市局的领导打招呼,也不一定兑现。小郭说:这个我清楚,但每年还是有一些关系户进去了,这个是事实吧。罗明义说:是事实。心里却说:那也不是我们这一层的关系,那是省里打的招呼,市里打的招呼。小郭说:既然有,我就相信罗哥有这个能力。小罗实际是想说:既然有,只要你罗哥牵线,我有钱,还怕办不成?  

罗明义当然明白小郭的意思,如果连这层意思他都听不出来,那他罗明义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但他也要告诉小郭,不是有钱就能使鬼推磨,有时候,有了钱,鬼不一定就会推磨。他说:郭总,我只是区里的一名办事员,在这个问题上,我就是局长,抑或是市长,也要看学校是不是把我当局长市长看啊。小郭说:不会吧,局长市长不一定有罗哥的关系硬扎,他们靠的是行政手段,罗哥靠的是人际关系,那是感情,手段和感情,那可不一样。罗明义明白,小郭毕竟是生意人,他的哲学就是金钱建立起来的一种人际关系,也可以理解为感情投资,但此一时,彼一时。罗明义说:郭总,做生意讲究的是互惠互利,但这件事情不一样,学校招生的名额有限,不可能有无尽的空间,僧多粥少,学校再想发财,也不能打破游戏规则,否则,就玩不下去了。小郭说:这个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我相信罗哥有这个空间,至于其他的,我不会让罗哥为难,我知道怎样做。  

罗明义想这小郭也和老王差不多,都认为有钱就能解决一切。不想再就这些问题纠缠,罗明义转换话题:郭总,你的孩子读几年级了?小郭说:小学三年级。到时还要请罗哥帮忙啊。罗明义说:不一定,到时候可能教育改革了,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了。小郭说:其实,我也认为现在的教育有问题,我的孩子,我只要他读好三门功课。罗明义问:哪三门?一门是语文,语文课是门面,到哪里都需要;一门是专业课,学好他喜欢的专业,譬如:管理,画画,写作,科研,等等;一门是英语,再选修一门日语或别的语言。我不会让孩子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些日后用不着的科目上。罗明义说:这个我赞成,不过,你说的搞科研,那就复杂了,靠这几门课拿不下来。小郭说:我只是说譬如。  

说起这事,罗明义说:我知道长乐市有一个大老板,他是海归人员,好像是从美国回来。十年前,此君在长乐市创办了第一家国际英语培训学校,后来发展成连锁学校,在长乐市就有十一所分校,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也有他的分校,在西南省,他的分校遍布各地市。此君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没有进入学校,他请了私人家教,就关在家里读书,他没有按照国家的教育课程安排教学,而是因材施教,因人施教,只教他们学习道德、伦理以及喜欢的专业。不久前,此君还带着一儿一女参加了西南卫视组织的一档节目,叫《我是冠军》。这档节目主要是让孩子们参加野外生存,将孩子放到一个渺无人烟的“荒岛上”,岛上有人为设置的障碍。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罗明义和此君有过几次接触,但此君的一些极端的做法让罗明义感慨。此君有一句名言:我是孩子的赞助商。言下之意是他的赞助是要有回报的。  

他的女儿今年十九岁,读了两年幼儿园,其他时间都在家里自学。罗明义曾问为什么又让女儿上幼儿园这个问题,此君的答复是:上幼儿园的目的是培养孩子性格,不能孤僻,怎样与人接触,团队精神等等。他把这种学习方法称之为“童子功”“软着陆”。他告诉罗明义,女儿十六岁外出闯荡世界,自谋生路,女儿出门前,此君给了五千元的费用。其它的,自己解决。有一天,女儿打回来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儿哭哭啼啼,此君一问,才知道是身上没有钱了,女儿要此君打钱过去。此君没有理睬,女儿又打电话过来,这次哭得更凶,此君不为所动,只是说替她出个主意:因为是你自己的原因,所以我帮不了你。但你可以把花三百多元做的头发剪下来,卖三十块钱,几天的生活费有着落了;你还有可把几百元钱一身的衣服卖了几件,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足够了;你还可以帮别人去打点杂,去饭店洗洗碗,也能挣到钱。如果这些你都不能做,那你就挂一块牌子,写上“长乐英语国际学校校长的女儿没钱了,请求帮助!”有人特同情你这样的女孩。  

小郭说:这君还有个性。  

罗明义说:有个性的还不止这些。  

有人对此君的做法提出质疑,说你不养孩子,就不怕孩子日后也不给你养老送终?此君回答:养儿不为防老,应该为她的成长好。老子有一千万,儿女没有用,留钱做什么,别说一千万,再多也被他们化了;老子有一千万,儿女们有用,留钱又做什么,他们有本事,不需要你的钱。一个人,只要从小对自己负责,不可能没有责任感,对父母同样如此。而过分溺爱的孩子,将来对父母是有仇恨感的,应尽快用社会的要求来要求孩子。  

此君的儿子,今年十一岁,和姐姐一样,只上过两年幼儿园,其它时间在家里学习。对于儿子的教育,此君更为严格。儿子迷恋阅读、画画、钢琴、数学、英语,此君就只教他这几门课程。而且规定,每天都由他自己支配时间,自己安排去买学习道具,自己去找最好的培训老师。  

小郭说:我还是欣赏此君的,不过,真要做起来,还是有悖常理。  

罗明义说:总是有那么些人不按套路出牌。  

又聊了一会,小郭两口子告辞。罗明义送到门口,说:郭总,我会尽力去办,但不要抱太大希望,你也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子,没有办成,别怨我。小郭爱人忙说:拜托罗哥了,我们知道比较难,不成,也要谢谢罗哥。  

送走小郭,罗明义坐在沙发上,张小燕在收拾送来的东西。一会,张小燕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出来让罗明义看。罗明义问是什么,张小燕说不知道。拆开一看,是两扎钞票,估计是二万元。罗明义问是谁送的,张小燕说是小郭的包里翻出来的,还有两条烟,两瓶酒。罗明义说你看看老王的,自己起身也过去了。张小燕在翻老王的包,也翻出一个信封,一看是五千元。张小燕有点喜形于色,对罗明义说:你说怎么办。罗明义说:还能怎么办,退了。张小燕说:你办不办得成吧?要是办得成,正好罗小义的事你就拿了这钱送别人。罗明义说:办不办得成都要退了,你以为这点钱就能办成?张小燕说:未必二万块钱还不够?罗明义说:两年以前就是四五万了,你未必不清楚?张小燕说:我哪里晓得,也太黑了。罗明义说:市场经济,有需就有求。你别以为这五万块钱就不得了,有人出十万元,还没办成事。张小燕张大了嘴:有这种事?罗小义说:靠不住的,谁敢伸手?再说了,那么多有钱的人,那么多优秀生源,学校还怕没有市场?这区区十万元,对他们来说,牛毛一根,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小利翻船。否则,不早出事了。  

罗明义说:这小郭和老王是把宝压在了我身上了。张小燕不解,问:为什么?罗明义说:你看啊,小郭一出手就是二万,小郭不差这点钱,但小郭不清楚这里面的行情,二万元他认为出得了手。老王呢,是一个工薪层,拿出五千元来,只怕是他送过的礼物中最贵重的,他认为五千元,我就会替他办事了,他也不清楚行情,但他是拚了老底。张小燕说:也是,可是,你说怎么办?罗明义说:我还是得退回去。罗明义以前也收到过钱,只是张小燕平时不爱去管送给罗明义的那些东西,罗明义自己处理了,大部分他退给了人家,办成了的,他还是收下了,只是没有让张小燕知道。这次,他说退回去也是不想让张小燕知道,不然,张小燕会追问以前那些钱到哪里去了。  

张小燕不明白罗明义的心思,也不坚持。她说:钱退不退你自己拿主意,但是,人家看得起你,你还是想想办法,办不办得成是一回事,你不去办,是你的不是,做人,讲究的是实在。我想,只要你尽心尽力了,没有办成,人家是不会怪你的。那时,再把钱退回去也就是。  

罗明义非常清楚张小燕的心思,她说的那些话也是张小燕平时的为人所决定,她认为能帮上忙就尽量帮,这是她做人的原则,还有一点,张小燕也是图点虚荣的,她觉得自己的老公能替别人办点事,受到尊重,自己脸上也有光。罗明义清楚主要的还是那些钱,张小燕有点惦记,只是不好直说罢了。但罗明义有罗明义做人做事的准则,不贪,不夸,不浮,实实在在,要不然,他早就利用手中的一些权力,做些违规操作的事,早就发了。但他没有。  

罗小义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成绩是在张小燕参加完罗小义学校的家长座谈会后告诉罗明义的。语文八十二分,数学一百零一分,英语一百一十分。其他几门课是良好和合格,体育是不达标。按说这个成绩是不算很差的,但张小燕不高兴。她说:考得这样差,凭分数是进不了四所名校。罗明义问:其他几门课具体是怎样?张小燕拿出了学生手册说:你自己看。罗明义接过一看:思想品德:优。电脑:合格。说了一句:平时最喜欢电脑,还只是合格啊。张小燕说:平时只玩点游戏,关键时候就拉稀。罗明义继续看:美术:良。音乐:合格。科学(自然):良。实践:良。罗明义说:主课,还过得去,其他功课,欠一点。张小燕说:不是一点,是差远了。罗明义说:小学嘛,不错了,这个分数不错了。张小燕说:正是因为小学,这个分数不行,肯定进不了四所名校。罗明义问:班上分数最高的是多少?张小燕说:第一名,语文一百零八分,数学一百二十分,英语一百一十九分。罗明义说:这个学生可以进四所名校,不会有压力。张小燕说:老师说这个学生由学校推荐,长群中学已经录取。老师说,罗小义班上有七个学生被一中、五中和二中要走了。我听他们说,这些学生的家长给老师送礼了。罗明义说:送不送礼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些学生达到了这些学校录取的标准。张小燕说:也不全是,毕业班里有几个成绩也只是一般般,学校也作为重点对象推荐了,要不是送礼了,他们会推荐?罗明义说:这也正常。但推荐是一回事,这四所名校录不录取,还不一定。张小燕说:听说都录取了。罗明义说:不可能。学校也不是那样随便的。张小燕说:你去和学校领导打声招呼,你替他们办了事,学校这点面子总要给吧。罗明义说:有必要吗?张小燕火了:怎么没有必要?你没去开会,你要是去了,一准坐不下去。罗明义说:为什么?张小燕说:你不知道老师讲得有多难听,说努力的家长配合的有天赋的学生,总是会冒出来的,还为学校有这样的学生有这样的家长感到高兴,要感谢这些家长什么的。意思是说,我们家罗小义就不是天赋好的我们做家长的就没有配合学校,你听了高兴?罗小义说:这也值得生气?老师只是表述有问题,但他们不一定是你想的意思。张小燕说:我不管,总之是这些学生进了名校,而罗小义是个未知数。我就不服气,我们罗小义哪点不如人家,我张小燕哪里没有配合学校?  

罗明义要张小燕不要激动,说罗小义还在里面补课,不要影响到他。张小燕说:你要是不配合我,补课有什么用,我辛辛苦苦,还花了这么多钱,没有效果,还不如放弃。罗明义说:谁说没有效果,不是考得不差嘛。张小燕恼怒:罗明义,你别想蒙混过关,你以为我真的想放弃?我是对你不满,罗小义考得这样,都是你惯的。罗明义说:怎么又怪我了?张小燕说:要是你配合我,至于吗?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着急,像做爷(爹)的吗?你要是负责任,你就去找找他们的校长去,家里不是有烟有酒吗,正好,你明天就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罗明义说:找他们校长管个屁用。张小燕说:别人不是找老师都管用,找校长就不管用了?罗明义说:四所名校看的是成绩,就算是你说的,有人给老师送礼了,那也要成绩达到人家的要求,一举两得的事,又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再说了,这些内幕我是清楚的,考试前,四所名校是去了解了学生的情况,学校呢,是给四所名校推荐了那些学习成绩优秀、稳定的学生,但最终还是要看考试后的结果。他们抢的是尖子生,而不是关系生。  

罗明义有点无奈。他不想和张小燕就这些伤透脑筋的事纠缠,又不得不考虑罗小义的去向,他明白,要是不想点办法,张小燕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又想,马本斋不是说要罗小义参加他们学校组织的培训么,这里也许还有些契机。这些年,择校热愈演愈烈,就连北京、上海、天津这样的大城市,也一样。特别是西南省,教育是全国的一面旗帜,在这方面更是如火如荼,达到空前绝后。几年前,罗明义曾参加过省教委召开的一个会议,就是传达贯彻国家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化发展的改革方案。北京上海等地制订了“小升初”的改革措施,据内部透露,这个方案包括划片分配、就地入学、电脑派位、就读寄宿学校等十一种方式。比较重要的概念包括:进一步强调“免试就近入学”,任何学校都不能通过文化课考试录取新生,初中学校不能以各种考级证和学科竞赛成绩、特别是奥数成绩录取学生,特长生招生的比例要控制在百分之一左右,在艺术、体育、科技项目的传统学校,禁止学校划分所谓的实验班、尖子班等。至于那些获得什么大奖的,加分或推荐上重点大学,相对其他孩子,是不公平的。  

自二〇〇五年国家教委下发《关于进一步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若干意见》后,西南省也采取了一些有效措施,比方电脑派位,比方就近录取等形式,也提倡几年了,但操作起来,还是一张白纸。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罗明义自己也记不清了,择校竞争从高中下放到初中,从初中又下放到小学。孩子一上学,家长的焦虑就开始了,为在择校竞争中增加筹码,孩子们从幼儿园起就开始被迫参加各种实习,罗明义他们曾搞过一次调查,对长乐市某附小五年级的四百零八名学生调查,被测学生共参加二千个课外班,人均四点一七个,每周平均八点三四小时。一个极端的例子,南京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女生,竟然怀揣四十四份各种证书,这种现象严重损害了少年儿童的身心健康,恶化了基础教育的气氛。  

作为一个孩子的家长,罗明义非常清楚,这是高度机会主义的结果。一方面,他们痛斥这种现状,另一方面,他们又在为这种痛斥的现状冲锋陷阵,惟恐自己的孩子输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们也怀疑这种现状是不是应该,是不是可以改变,但他们往往是带着这种怀疑去让自己深陷其中。  

还有一个问题更为重要。即便改革现有升学办法,怎样改?就小升初的制度改革而言,大致在一九九八年前后出现的免试就近入学、电脑派位制定,其价值是要肯定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或矫治初露锋芒的择校现象。然而,这一政策的真正实行,有一个必要的前提,即学区内学校的水平和质量是大致平衡,在完全不具备这一条件的情况下推行免试入学,其后果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就在实行这一改革前后,两项重要的教育政策出台,发挥了截然相反的作用。一是高中示范学校政策,它引导各地政府掀起了又一轮打造重点学校、扩大学校差距的竞争;另一个是“转制学校”政策,一大批质量较好的初中校,摇身一变成为“民办机制”运行的“国有民办”“公办民助”的转制学校,可以名正言顺地高价招收择校生。  

罗明义在他的博客中发表文章,呼吁改变这种现状。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而且国家也一直在改变这种现状,为什么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其实,大家心里都明明白白,改只是一种假象,在利益的驱动下,在家长们的冲锋陷阵中,择校热迅速升温,以致一发不可收拾。这一次的改革,从正面来说,是值得推广的,原本为减轻学生负担过重,取消了入学考试,只考语文、数学,最多加一门英语,其难度是学校可以控制的,现在反而要操练十八般武艺,学习被称为“数学杂技”的“奥数”,甚至于参加成人的英语等级考试,各种技能的考试,使一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孩子,变得像一台机械,任人操纵,丧失孩子的本性。  

罗明义和张小燕开了一句玩笑,罗明义说:张小燕,你是在打越南,知道吗。张小燕警觉地问:罗明义,你是什么意思?罗明义解释:一九七九年,我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时,为了打败敌人,我冲锋陷阵,你是为了罗小义读书的事在冲锋陷阵。知道为什么现在择校热愈来愈烈吗?就是有你这样冲锋陷阵的家长,当然,还有敌人。张小燕问:什么是敌人?罗明义说:升学率,利益,虚荣心,孝文化,面子文化,民族的劣性,还有就是社会生病了,长瘤了。  

张小燕说:不懂。罗明义说:成绩固然重要,但发挥、创造才是最重要的。对一个孩子尤其如此。张小燕说:你过去是用抢杀人,现在是用嘴杀人。我不理你这一套,也别想改变我。  

   

第十六章  拜考神,信夏哥  

   

朱铭琦打罗明义电话,说小鲁考试完了,学校也放假了,小鲁去了她爷爷家里,她问罗明义晚上有没有时间过去吃饭。罗明义正在省教委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个会议本来不是罗明义这一级别参加的,但因为局长书记和几个副局长都下去检查工作了,这也是市里布置的硬性工作,一把手实行责任制,他们去的又是远郊的乡村,一时赶不回来,而会议又是突发性的,经请示就让罗明义代表了。  

一个月前,邻近的蓝洲市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高考前,该市某中学为了减轻学生临考前的压力,组织全校六百一十二名应届毕业生去南山旅游,返回时意外发生重大交通事故,造成八死二十一伤。这件事媒体作了报道,该校也向省教委汇报了,只当一般事故处理了,给了校长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分管副校长被撤职,组织者也分别受到处分。这种事本也没什么,长乐市也有过类似活动,就是四大名校也有学校去过南山大庙,只是没有组织学生参加,而是老师们组织部分人员去了,买了一些学习用品让菩萨“开光”,回来后卖给学生,罗明义知道这事,也没人查问。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西南省政府网上一个署名“教义”的人发了一篇贴子,标题长有点吓唬人:《蓝洲市组织考生高考前拜菩萨,一车人大半进了医院,小半进了坟墓》。罗明义觉得文章有点招摇,也不切实际,什么大半小半,用词不当。文章说,高考前,蓝洲市某中学组织全校六百一十二名应届毕业生,去西南省名胜防暑地南山大庙参观,名义上是给学生放假减压,实则是去拜菩萨。该学校还购买了一批学习用品,比如考试用的笔,圆规,尺子等,带去后让菩萨“开光”,然后卖给学生,说只要菩萨开了光,就会显灵,就会保佑大家考上理想的学校。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造成八死二十一伤。  

这篇贴子一发出,点击率一夜间突破十万,跟贴者无数,各种谴责声让省教委的头头脑脑有点招架不住。西南省分管教育的一位副省长知道此事后批示,彻查此事,还社会和网民一个真相。就有了这个紧急会议。  

会议还提到了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倾向,比如流行广泛的拜考神。关于拜考神一事,罗明义知道一些,在网上流行已久。广泛流行的有“拜夏哥”。拜考神是拜夏哥的升级版,不仅只在中小学校存在,就连一些大学也极为流行。有大学生甚至制作了“考试必过关”神位,做得相当漂亮。自从西南台超级女声总冠军季桃夏成名以后,红得发紫,有人不明白这个不男不女的季桃夏靠什么这么火爆,于是,有网友恶搞,“信夏哥”一时在网上流行。四川某高校的一位男生为了迎接学院的“寝室文化周”活动,灵光一闪,在寝室客厅贴上一张季桃夏的巨幅照片,两侧的红对联上赫然写着“信夏哥,不挂科”。此事被传上网络后迅速窜红,很多大学生网友跟贴贴上“信夏哥,不挂科”,希望自己在考试中顺利过关。  

由于网络是个神奇的东西,也被一些中小学生接受,并成为另类时尚,一些中小学生,在自己的QQ空间做了专门的“拜夏哥”神位,还有一些老师也乐在其中,有一次,罗明义给李桃打电话,李桃说她在拜“信夏哥”,当时,罗明义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李桃给他解释,说她是好玩,当然,内心上还是希望她的学生个个都能考试过关,这样,她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做她自己的事。  

罗小义也有这样的一个空间,只是张小燕不知道,只要是考试前,不管是周考、月考、段考,还是期中考试或期末考试,罗小义都要进去拜这个“信夏哥”,张小燕不明白,不让罗小义玩电脑,罗小义就急得跳,母子俩经常发生战争。有一次,罗明义问他:为什么要拜“信夏哥”?罗小义说:拜夏哥,考本科。罗明义说:这都是哪里跟哪里。罗小义却来了精神,滔滔说:是真的,同学们都这样,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还组织集体活动。每次,在上电脑课时,只要老师不在,他们就跪在地上拜,一边拜,一边念:信夏哥,不桂科,拜夏哥,考本科。罗明义说:有这样的事?罗小义说:骗你是小狗。罗明义说:你信不信?罗小义说:都信。我也信。罗明义说:玩玩可以,但不要信以为真,学习不能讲虚的,要扎扎实实,要靠自己的实力。说归说,罗明义并没有反对。这次,蓝洲市“拜菩萨”事件曝光后,把这件事提升到一个政治高度来讲,看来,对网络上的“拜夏哥”也该整顿了,罗明义想,那校长的政治生涯只怕是到头了。  

罗明义向局长汇报了会议情况,也把省教委为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对各局和各学校提出的具体要求详细汇报了。区局又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结束后,罗明义向张小燕请了假,说是还有个会,晚点才能回家,然后去朱铭琦家。  

朱铭琦的饭菜早已端上了桌,用一个罩子盖着。罗明义进屋后,先是洗一把脸,又和朱铭琦相拥了一会,才开始吃饭。  

朱铭琦准备了红酒,她很多时候都劝罗明义不要喝白酒,即使要喝,也尽量少喝。朱铭琦给罗小义斟上酒,罗明义要朱铭琦也喝一杯,朱铭琦去取了杯子,倒上酒,两人干了一杯。  

罗明义来朱铭琦家里吃饭的次数不多,罗明义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三次。第一次,就是那次让罗明义刻骨铭心的吃饭,罗明义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小鲁被朱铭琦支出去了,罗明义是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家里吃饭,心里多少有点唐突。朱铭琦弄了几个菜,不多,却十分精致讲究,让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屋里摆设不多,却井井有条,恰到好处,让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细致的女人。吃饭过程中,朱铭琦小心翼翼地替罗明义夹菜,自己则细细地吃着,不多说话,温情地望着罗明义吃,让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女人。饭后,朱铭琦倒了漱口水、洗脸水,还备了新牙刷,挤上牙膏,让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女人。之后两人在沙发上拥抱,亲吻,让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上床前,朱铭琦放好洗澡水,罗明义让朱铭琦一块洗,罗明义有点操之过急,朱铭琦却有意克制,百般调情,在罗明义按捺不住时,又疯狂之极地配合,让罗明义的感觉达到极致,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女人。静下来后,罗明义懒懒地躺在床上,仔细打量屋子,才发现,橘红的灯光是那样的柔和宜人,暖色的窗帘是那样温馨舒坦,新换的床单是那样别致温暖,而朱铭琦的胴体是那样均匀质感,罗明义感到这是一个有品味的女人。  

整个下来,罗明一点也不尴尬,相反,让他感到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然,自在,舒服,随心所欲。  

这次也是一样。  

罗明义睡在朱铭琦怀里,朱铭琦搂着罗明义,像带小孩一样,手却搓揉着罗明义的头发,谁也不说话。已经十一点多了,罗明义不想回家,朱铭琦却催他快点回去。  

朱铭琦送罗明义下楼,两人背着马路走。长乐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沿街到处是人,坐在小吃摊铺边吃夜宵,罗明义要朱铭琦回去,朱铭琦说再走走。  

来到一处绿化地,罗明义找了一处隐蔽处坐下,朱铭琦也坐下了。  

罗明义又要亲吻朱铭琦,朱铭琦没有反对。  

停下后,罗明义说:小鲁考试怎么样。  

朱铭琦说:差死了,我一急,和小鲁吵嘴了,小鲁才去了她爷爷家。  

罗明义问:具体分数是个什么样子?  

朱铭琦说:语文五十一分,数学四十四分,英语三十七分,其他的,一塌糊涂。  

罗明义问:没有了?  

朱铭琦也问:什么没有了?  

罗明义说:就没有一门成绩好的?  

朱铭琦说:有两门,音乐九十八分,美术九十一分。可这有什么用?  

罗明义却笑了:怎么没用?这小鲁,还蛮有性格。  

朱铭琦说:你还笑得出来。  

罗明义说:不笑还哭啊。  

朱铭琦说:你站在干岸上,当然笑得出。我都愁死了,这小鲁,迟早会要了我的命。  

罗明义说:呸呸呸,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朱铭琦说:你还怕没有人?比我年轻的,漂亮的,有文化的,排着队呢。  

罗明义说:此话不假,如今这世界啊,什么都缺,就不缺女人。  

朱铭琦不做声。罗明义说:你吃醋了?  

朱铭琦说:我吃什么醋,你要是有了,我随时让开。  

罗明义说:那可不行,我还没吃够呢。说着就去咬朱铭琦耳朵,朱铭琦躲过,说:别疯了,有人。  

朱铭琦叹口气,说:我去参加了小鲁的家长会,我都不好意思去,只好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学校要小鲁补考,要是补考也及不了格,你说我该怎么办?  

罗明义说:先补考吧,以后的事,再说。总之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也不能让一个孩子早早辍学吧,总会有办法的。  

朱铭琦说:也只能这样。  

罗明义说:放心,有我呢。  

和朱铭琦分开后,罗明义溜达了一会,他担心身上留有朱铭琦的余香。正准备上楼,手机响了,电话是朱铭琦打来的。  

朱铭琦在电话中哭哭啼啼,罗明义问出什么事了,朱铭琦说:明义,出大事了。  

罗明义要朱铭琦别哭,说一会就赶到。罗明义上了楼,和张小燕打了招呼,说是接到单位电话,有紧急会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张小燕在看电视,没有搭理罗明义,罗小义在书房学习,罗明义轻轻进去,见罗小义一边听音乐,一边在作业本上写着什么。罗明义在罗小义头上摸了摸,说:儿子,休息算了,老爸还要出去一趟,拜。就下了楼。  

罗明义急匆匆打的赶到朱铭琦家,朱铭琦已经在楼下等待。罗明义问发生了什么事,朱铭琦说车上再说。  

的士正在掉头,罗明义喊住了,两人上了车。朱铭琦说去市一医院,的士往一医院方向开去。  

朱铭琦在小声抽泣,罗明义用劲抓住她的手,朱铭琦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说:小鲁被人打了,进了救治室。  

罗明义有点惊讶:小鲁不是在她爷爷家里吗?怎么会被打了呢?  

朱铭琦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刚出门不久,她爷爷打电话来,没人接。当然没人接,那时我和你还在那里坐着。我进屋后,就接到她爷爷电话,劈头就问我去了哪里,说小鲁被人打了,住进了市一院救治室。  

七找八找来到救治室,见小鲁躺在病床上,她爷爷坐在床前。朱铭琦要罗明义回避一下,自己进去了。  

小鲁的头上绑满纱布,纱布是红的,脸上还残留着血痕。朱铭琦喊了一声小鲁,小鲁并没有睁眼。  

爷爷说:小鲁闹着喊疼,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安定剂,现在睡着了。  

爷爷说了事情经过。原来,小鲁去爷爷家后,没呆上多久,说是邀了同学玩,刚开始,爷爷并不同意,经不住小鲁烂缠,就同意了,还给了小鲁一百元钱。爷爷要小鲁回家吃中饭,小鲁也答应了。到吃中饭时,爷爷左等右等不见小鲁回,打了朱铭琦的电话,朱铭琦不在家。快吃晚饭时,小鲁回来了,我一看,全身邋遢,像是和别人打过架。我问小鲁,她不说,只说快点吃饭,一会她还要出去。我有点担心,要给你打电话,她按住不让我打,说要是我给你打了电话,就一辈子不认爷爷,我迁就她了。小鲁走时,又问我要钱,我说上午给的一百元呢,她说没了。我问她都干什么用了,她极为不耐烦,要我别问。我说不告诉我做什么用,不会给她钱,她说不给就不给,冲气出了门。我追到门外,一再叮嘱她早点回来,她理也没理。大约十一点钟时,一个邻居来告诉我,说看到小鲁和人在八字门打架,我急匆匆赶了过去,还是去晚了。小鲁被人打了,打她的人走了。  

朱铭琦问:知道打她的是些什么人吗?  

爷爷说:不清楚。小鲁的一个同学陪在身边,这孩子吓坏了,见了我直哭,我问她,她也说不清楚。  

朱铭琦问:知道这个孩子叫什么吗?  

爷爷说:我担心小鲁,我忘了问。  

朱铭琦问:那孩子呢?  

爷爷说:我让她回去了。  

朱铭琦又问:小鲁伤得怎么样?  

爷爷说:头上被打开一道口子,缝了十一针。  

朱铭琦担忧:不会留下疤痕吧。  

爷爷说:谁知道呢。接着一声长叹:这孩子,造孽啊。  

朱铭琦听得出,小鲁爷爷对她有怨言,但又不好发作。朱铭琦也不计较,要怪只怪小鲁命不好,摊上了这样一个爸爸。朱铭琦已经没有怨恨了,惟一有的是对小鲁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朱铭琦让爷爷先回去,自己留在这里。爷爷一走,她找到罗明义,简单说了情况。罗明义要报警,被朱铭琦制止。罗明义问为什么,朱铭琦说:我清楚我的女儿,这事没有那么简单。罗明义觉得应该报警,不管谁的对错,对双方都有交待。即使是小鲁的问题,也让小鲁从中受到教训。朱铭琦不想兴师动众,更不想让警察介入,警察一介入,事情可能更加复杂。即使要报警,她也要征得小鲁同意,不然,不知小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时候,她真的和小鲁水火不容了。  

罗明义尊重朱铭琦,他知道朱铭琦一定有她的理由。罗明义问:你准备怎么办?  

朱铭琦回答:不知道。  

罗明义说:先要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对方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事打架,为什么事打得这样狠。如果对方有年满十六周岁以上的孩子,是可以刑拘的。  

朱铭琦无语。  

罗明义陪朱铭琦找到医生,医生回答了朱铭琦的问题,一再表示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疤,女孩子头发长,有一点伤疤也盖住了。只是流的血较多,短期内会出现头晕目眩现象,这也正常。医生还告诉朱铭琦,没有大碍,观察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家。  

朱铭琦要罗明义回去,罗明义有点不放心,正好,他也想留下来和小鲁好好谈谈,就说再呆一会。朱铭琦喊了声小鲁,小鲁没有答应,朱铭琦说:明义,我们去走廊坐坐。两人在走廊尽头的凳子上坐下。  

坐下后,朱铭琦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罗明义什么也没说,去抓朱铭琦的手,朱铭琦早将手伸了过来。罗明义感到,朱铭琦的手滚烫的。  

都没说话,罗明义清楚,此刻朱铭琦的心要静,她承受的东西太多了,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不需要同情,她需要静。她还需要一个肩膀,一个让人小憩的臂膀。罗明义愿意做这个臂膀。  

他把肩靠了过去,朱铭琦已经将头靠了过来。走廊里很安详,罗明义为尽量让朱铭琦靠得舒坦一些,他几次调整姿势。  

不知不觉中,朱铭琦睡着了。  

凌晨四点钟,朱铭琦醒了,她看一眼身边的罗明义,眼里盈满爱意。  

来到病房,小鲁还没醒来。朱铭琦喊小鲁,喊了几声后,小鲁才睁开眼睛。  

看到小鲁醒了,朱铭琦一声“伢子”眼泪就流出来了。罗明义也喊了一声小鲁,小鲁不认识罗明义,朱铭琦说:这是罗伯伯,你的事,每次都是麻烦的罗伯伯。  

朱铭琦要小鲁喊罗伯伯,小鲁不喊,朱铭琦有点生气,罗明义制止了朱铭琦,朱铭琦又问小鲁是怎么回事,小鲁也不说,无论她怎么问,小鲁撬口不开。  

罗明义问小鲁想吃点什么,伤口还痛不痛,小鲁也不说话。朱铭琦很生气,又不能拿小鲁怎么办。她要罗明义先回去,自己等天亮后如果医生说没事就带小鲁回家。罗明义同意了。  

罗明义走出医院大门,发现街边的店铺还有人,想起小鲁一定饿,就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折回去送到小鲁床前。  

罗明义没有回家,他径直去了办公室,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待同事们上班时,他已经清洗了他的疲倦。上班后不久,罗明义想起小鲁,想打电话,可是朱铭琦没有电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罗明义和办公室打声招呼,去了手机市场。  

罗明义买了一台摩托罗拉手机,又去电信局办了手机卡,他办的是套餐,预存六百元话费,年包打一千二百元,接电话不要钱。办好后回了办公室,找机会再把手机给朱铭琦送去。他担心朱铭琦不会要,煞费苦心找了不少理由。  

三天过去了,罗明义也没敢提手机的事。昨天晚上,他给朱铭琦打电话,话到嘴边了,也没说出来。结果,他只是问了一下小鲁的伤情,顺便想了解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朱铭琦说小鲁死活不说,她也不清楚。  

还有一件事让朱铭琦头痛,昨天是小鲁补考的时间,小鲁没有说,朱铭琦也不知道。学校见小鲁没参加补考,打电话来询问,朱铭琦这才知道。朱铭琦和老师说好话,要老师允许小鲁参加后面的考试,前面的抽时间再补考。好说歹说,老师只同意参加后面的考试,前面的卷子已经公开了,不可能再为小鲁一个人单独出试题,至于怎么办,老师说必须请示校长才行。  

朱铭琦没法,只好要小鲁去学校。谁知小鲁并不配合。小鲁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朱铭琦说:为什么不去,不去怎么能毕业?  

小鲁不讲道理,她拿被子蒙住头,几乎是在咆哮:听不懂中国话,我说了,我不去,要去你去。  

朱铭琦几乎是在哀求:小鲁,听妈的话,有什么事,你先去考试了再说好不好?  

小鲁甩开被子,尖声叫唤: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朱铭琦说:不去怎么毕业?又怎么升学?  

小鲁喊:升不了学,我就不读了,正好。  

朱铭琦说:不读书,你想干什么啊?  

小鲁说:我打流。总之,不要你管。  

朱铭琦哭了,她说:小鲁啊,你总要说个理由吧,是生妈妈的气,还是别的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也要让妈妈知道啊。  

小鲁说:不要烦我,我头痛。  

朱铭琦说:头痛还这样发气,好,妈先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妈妈。  

朱铭琦出了小鲁的房子,她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伤心地哭泣。  

罗明义知道这个情况后,他怨朱铭琦为何不早跟他说,没有参加补考,视若放弃,学校也不好做。由罗明义出面说情,再给小鲁一个补考的机会,事情应该做得到,但小鲁又能不能通过?不让小鲁补考,只有两条路,要不降级,要不转校,别无他路。  

为了小鲁,朱铭琦已经有几天没有上班,估计这份工作是丢了。丢了就丢了,工作可以再找,小鲁不能再出事了。还有,朱铭琦兼了职,就是朋友介绍的在商场做杂工,估计也丢了。她虽然给商场打了电话,也说明了情况,但人家不能因为你有事就不营业了。朱铭琦只好听天由命。  

   

第十七章    大悲咒  

   

西南省的文理科状元早出来了,罗明义那时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最近几天,西南的报纸、电视台和互联网上极尽渲染,不在意也不行了,全长乐市已是家喻户晓。  

文理状元均不是出自长乐市的四大名校,而是出在下面地市,文科状元是一位女生,今年十九岁,西南省娄星市人,毕业于娄星市三中,她以六百九十六分的高分,夺得西南省文科第一名,被北京大学录取;理科状元是一名男生,也是十九岁,西南省邵武市人,毕业于邵武市第一中学,他以六百九十一分夺得西南省理科第一名,被清华大学录取。  

西南省都市频道做了一期节目,把文理科状元请到演播室,主持人要文科状元谈谈经验,女状元说:我的独门绝招是“三不原则”:不做难题,不做怪题,不做偏题。  

女状元长相文静,性格却外向,也善谈。她说她完全是一匹黑马,连自己也没想到会考上北大。她说,平时对自己要求不是太严,高二结束时,一直忙于各种竞赛,也一直忙于考试,从高三开始,几乎是每月考,每周考,每天考,但成绩平平,最好的一次在班上第四名,在年级一百一十名,老师表扬她有进步,她高兴了好几天,到下次考试时,又回到原样,家里、亲戚、朋友都替她担心,她自己也担心。  

许多同学抱着“考高分,进名校”的目标,一直扎在各种复习中,她却很淡定,在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月里,她的复习率很低,根本看不进书,而且有点烦躁,但她立马让自己恢复平静,一个人散步或坐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回忆高中生活,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她说之所以推崇“三不”,是因为这些题都不是高考的重点,其实,整套高考试卷,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基础题,能把基础题全部掌握并做出来了,就能拿到六百分左右。她学的是文科,数学并不出色,她总结的原因是自己基础不牢,于是,她认真把基本概念及要点都弄清楚,做笔记时,不单单只抄老师的黑板,还会用红笔把自己的体会和想法总结出来,渐渐地,她的兴趣也高了,考分也不断提高。  

她说:“偏题、怪题和难题”,是为了拿高分,我只要把基础部分全做对就行了,然后有时间再去攻克这些怪题难题,结果,我成功了。我高考的分数分别是:语文一百三十七分,数学一百三十二分,英语一百三十九分,综合二百八十八分。  

最后,她说:我给今后参加考试的同学们谈点考试的体会,不知对不对,在这里和大家探讨:一是数学的解析几何有时候思路不难,但是计算非常复杂,建议大家在时间很紧的时候,把一些重要的公式和计算步骤写下来,这样,可以拿到一半以上的分数;再就是我虽然是学文科的,但我听理科的同学们讲,化学的大题和数学很类似,而物理的大题,如果一时间找不到思路,但是肯定能知道该题属于哪一类型的题目,可把相关的重要公式、原理写上去,老师在评卷时也肯定能给出一定分数。  

罗明义看这期节目时,把罗小义也喊了出来,当时,罗小义正在书房和家教老师上课,张小燕不让罗小义来看,罗明义说这是最好的经验,为什么不让他来看看?哪怕没有多少用途,听听也好,才让他过来了。罗明义还告诉了张小北,要张小北让小栋看看,他给张小涵也打了电话,张小涵说毛毛才中考,言下之意是离高考还远着。罗明义有点没趣。  

罗明义问罗小义有何感想,罗小义说:不知道,听不懂。这才想起罗小义才小学毕业,他是听不懂意思,张小燕也说他头脑发热,张小燕这么一说,罗明义觉得张小涵的话他也能理解了。  

这次高考成绩出来后,长乐市四大名校热闹起来,喜讯海报贴满校园。据西南省和长乐市的报纸报道,市一中参加高考的十五个班,百分之六十八的学生达到重点本科投档分数线,百分之三十的学生达到本科一批投档分数线,两个实验班中,其中有一个实验班被清华大学录取的学生高达三十八个,被北大录取的学生二十四个,另外一个实验班中的百分之八十的学生,被清华、北大、上海交大、复旦大学录取,二中,五中的成绩和一中不相上下,师大附中稍差一点。由于四大名校所占这些名牌大学在西南省招生名额的比例相当高,以至于这些名牌大学不得不追加招生计划。市民看到新闻后,无不为之惊叹,认为高考制度确实为国家网罗了许多人才!  

其实,早在今年的一月份,北大和清华就组团来西南省抢尖子生。从今年开始,国家放开政策,允许国内各大名校有限地实行自主招生,北大团PK清华军,成了长乐市市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关于那次考试,罗明义记忆犹新。  

当时,西南省的很多高三应届毕业生,被北大和清华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手是“北大三校联考”的通知,一手是“清华五校联考”的通知,而且是同时同地同一套试卷,是选清华还是选择北大,让学生们实难抉择。  

清华五校是:清华大学,中国科技大学,西安大学,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五校联考在全国设置二十九个考点,西南省的考点设在五中。五校联考分为统一的“通用基础测试”和除上海交大外的四校“特色测试”。  

通用基础测试包括语文、数学、英语、自然科学(理科)或人文与社会(文科)四个科目,五校联考从早上八点一直考到晚上八点,快节奏,高密度,让学生们一时难以适应。  

而北大三校是:北京大学,香港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在全国设置的点不多,西南省考点设在师大附中。北大团只要求考生考三科,语文、数学、英语,规定在三个半小时内考完。  

同时,同地,同一试卷,考同一批人。罗明义认为,这一模式有几大优点,一是有利于高校更大程度上选拨优秀学生,按照“成绩互认”原则,几大高校可将第一志愿未被录取的优秀学生在第一时间内揽入自己人才库中,二是学生的录取几率增加,在五校联考中,考生可报两个志愿,相当于高校的平行志愿概念,三是节约各高校的人力物力财力,减少学生舟车劳顿之苦,并节约来回奔波的时间,对中学的正常教学秩序的扰乱也大大减少。  

罗明义还认为,既然为了招到好的生源,就不要在同一天PK,这让许多家长和学生犯难,特别是那些清华北大两校的初审都通过了的左右为难。  

在这次考试中,有一部分考生没有把握好机遇,不过,无论是考生或是考生家长,都把这次考试作为大练兵,几天后,陆续还有复旦,浙大,哈工大,武大,西南大学也将来西南省自主招生。浙江师范大学更是别出心裁,高考成绩居浙江省文理科前一百名的考生,奖励二十万,居前一百十名的,奖励一十五万,外省市的考生,文科前一千名、理科前二千名的,免大学本科期间的学费。在此之前,香港的一些大学,诸如香港大学,香港理工大学,香港城市大学,香港浸会大学,均设有面向内地的高额入学奖学金,最高的达到四十万元,相当于学费、生活费、食宿费全免。  

除这些名大学以及设巨奖招生的竞争非常吸引考生外,艺术类和国防生的竞争也十分激烈,生源质量高持续了好几年。西南大学美术专业投档至该校文科最高分为七百七十八分,理科最高分为七百分,音乐类专业文科最高分为八百二十六分,国防生投档分数为六百零五分。今年国防生在西南省计划招生三百一十八名,提前批招生首日招满,罗明义听说,一个国防生指标地下炒作到五十万。这也正常,现在,一个当兵的指标都炒到了三十万,何况是一个国防生。  

从七月十二日开始,西南省普通高校招生本科第一批录取工作开始投档,十八日结束,第二批从二十日开始。  

这期间,小栋和毛毛的考试也结束了。  

小栋的成绩并不理想,谢敏手中拿着一份成绩单,是小栋全班同学高二第二学期月考、期中考试和这次学位考试成绩对比,小栋的班名是四十一名,年级名次六百六十四名,这个成绩让谢敏很着急。  

从小栋单科成绩来看,有点偏科,但并不严重,因为小栋的各科成绩相差不是明显,语文三十六分,英语五十二分,数学六十七分,物理四十五分,化学七十分,政治八十六分,历史八十九分,地理三十九分,生物五十一分。  

考前,小栋情绪不太稳定,张小北曾找小栋谈,要小栋不要背包袱,放松了,考什么样就什么样。刚开始,小栋不愿意说话,张小北不逼他,主动替他按按肩膀,又按头部,这是张小北第一次替小栋按摩,弄得小栋很不适应。按了几分钟后,张小北说:小栋,心里有什么话,和爸爸说说,说出来,心里就空了,会好受些。小栋说:我怕考不好妈妈发我脾气。张小北说:不会。妈妈有时是有点罗嗦,但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急切了点,妈妈并不是你的敌人,你的敌人是你自己。小栋细细说: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张小北说:这个问题爸爸帮不了你,妈妈也帮不了你,完全要靠你自己。小栋说:我也想用心情平静下来,可是,只要见到书本,只要到了学校,有时只要回到家里,我就恐惧,我就害怕,也不知道恐惧什么,怕什么。张小北说:这就是你自己没有信心,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能克服这些心理障碍。小栋说:大部分时候,我心里慌,有点烦躁,思想总是不能集中。张小北说:这个能理解,这叫考试综合症,大部分同学都有这样的情绪,紧张,亢奋,情绪不稳,伴有失眠、烦躁、害怕。张小北还教给小栋一个解决的办法,有些话不能和别人说的,他要小栋写写日记,写日记就是和自己说,这也是一种表达方式。要是烦躁时,就听听音乐,张小北还给小栋专门买了一盒《大悲咒》的带子,这盒带子里的歌全是佛曲,听着让人宁静。也不知张小北是怎么想的,要给小栋买回这么一盒带子,这合带子中的大悲咒出自《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慈悲心,无上菩提心,以及济世渡人,修道成佛的重要口诀。其中一字一句都包含着正等正觉的真实功夫,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

张小北给小栋放这盒带子时,小栋并不适应,谢敏也一直反对,唠叨个没完没了。张小北坚持,每次让小栋听一会儿,虽然听不懂唱了些什么,但那乐曲让人安宁,肃静。听了几次后,小栋有点适应了,小栋说:这曲子真好听。这意境很让人向往。真想活在这种虚无飘渺的幻觉中。张小北发现有点不对,解释说:小栋,让你听,只是想让你的心能够平静下来,对你恢复自信用心学习有点好处,但你不能迷恋它。小栋没有回答。  

至于要小栋写日记,张小北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就是他上面说的,另一层意思,张小北是想试探小栋,有一次,张小北进小栋房间,他发现小栋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见张小北进去,小栋慌乱锁进了抽屉。张小北一直想知道小栋写些什么,张小北并没有窥视癖,他是对小栋担忧,他想知道小栋想些什么,然后好对症引导。之前,他试探性地和小栋说过,小栋不吭声,他也有意去开过小栋的屉子,但小栋一直是锁着的。  

谢敏拿着小栋的成绩单,对张小北嚷:这就是你屋里崽考的好成绩。张小北有点不高兴,说:你说过N遍了,换句新鲜的话说好不好。谢敏说:嫌不好听啊,那你要你崽考好一点啊,我心情好,自然就有好听的。张小北说:都这样了,你还能怎样?现在要做的,是要小栋好好补考,争取都能及格。谢敏说:补考顶个屁用,听说这个成绩以后要列入高考考试成绩的,如果这样,那有好戏看。张小北说:这只是一种说法,会不会这样操作,还不知道。我想,最终还是要看高考成绩。谢敏说:就这个成绩,也没有什么指望了,我付出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张小北说:也不一定,不是还有一年吗,这一年中,让小栋好好赶一赶。谢敏说:你说的啊,我明天就去替他找家教老师。  

第二天,谢敏去了王台书市,中午时才回来。她带回了一大扎家教老师的名片,让张小北看。张小北说让小栋自己回来定,谢敏非要张小北先挑选一遍。  

张小北一张一张看了,很仔细,发现有好多是大一的学生,大二的也有一些,大三的就少了,研究生更是寥寥无几。张小北说:这些家教只怕有点问题。谢敏不高兴,说:有什么问题?张小北说:没有几个高学历的,不知你注意没有,最好的是西南师大的,西南大学的都不多,其他的是一些什么长乐理工大学,东南大学的二级学校财经大学,怎么能辅导小栋呢?谢敏说:名片上他们不都写了,英语七级啊,数学考试第一啊,我看那些介绍都不错啊。张小北说:他们出来找份家教,不说得好一点,哪个会找他们?谢敏说:哪你说怎么办?张小北说:先征求一下小栋的意见,看他自己的意思。如果不行,就让他参加培训班,这里面上课的,毕竟是做了多年老师的,有一定的经验。谢敏说:补习班也要参加,不过,补习班人多,老师讲得太快,我怕小栋跟不上。张小北说:请几个家教给小栋补基础,补习班主要是做题,做得多,总有好处,说不定高考题就在这些题目中。谢敏说:那你就在里面找几个好点的,先给小栋上节课试试。张小北说:等小栋回来再定吧。又说:要不让罗明义推荐几个老师?谢敏说:不要,小栋的事,我不想去麻烦人家。张小北知道,谢敏还记恨着罗明义。  

今天是星期六,是全家人回娘家吃饭的日子,张小燕约好几姊妹晚上回家吃晚饭。下午,张小燕给罗明义打电话,要罗明义回家吃饭,罗明义答应了。待罗明义赶到家时,张小涵毛毛张小燕罗小义早到了,惟独张小北一家还没到。  

张小涵要张小燕打张小北电话,张小燕打了,张小北说小栋在学校补课,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补完,要他们吃,不要等。张小燕知道是谢敏不想来,要张小北找的借口。张小涵不愿意,说:谢敏是什么意思,不来早点说啊。搞这么多菜,让爷娘吃剩菜啊。张小燕也说:谢敏就是这德性,一定是小栋考得不怎么好,心里有气。张小涵说:考得不好饭要吃吧,张小燕,你不知道,那天我给张小北打电话,就是想问小栋考试怎么样,我打电话过去,我听到谢敏在大发雷霆,好像是在骂小栋。还要张小北不要说小栋的成绩,什么说不出口。  

罗明义一旁和毛毛罗小义说话,他装做没听她们说话,其实,他每一句都听在心里,一般情况下,张小涵和张小燕说话,他都不掺和,她们也不把罗明义当一回事。这次,张小涵说:罗明义,装什么清高。罗明义装做没听见,张小涵大声说:罗明义,说你呢。罗明义才佯装听到,说:大小姐,什么事啊?张小涵说:当初啊,你要是把小栋弄进一中,或二中五中,小栋至于这样吗?罗明义说:我说弄就弄啊,你太抬举我了。张小涵说:罗明义,别阴阳怪气,知道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态度。你啊,别不识抬举,要你办,是看得起你。罗明义说:那我还要感谢大小姐罗。张小涵说:我要是谢敏,一辈子和你没完。张小燕说:张小涵,谢敏一直不感冒罗明义,就是小栋的事,你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小涵说:活该,要是我啊,别进这门。罗明义说:张小涵,毛毛的事我要是办不了,以后这门只怕没机会进了?张小涵说:是,是这样,罗大科长。罗明义说:那我不成了找不到组织的地下党了?不行,要杀要剐没问题,就是不能没有组织。我得好好考虑。张小涵说:知道就好。说着,拿出一叠宣传资料,说:罗明义,这是我去毛毛学校开家长座谈会时,一些学校在校门外招揽生源,发的,我都要了。有厚德中学的,有周西中学的,有枫树中学的,有毛家炳实际中学的,很多。又对张小燕说:张小燕,你还别说,这些学校的录取等级还不低呢,基本上是3A3B,达不到这个水平,还不录取。  

张小燕问:毛毛是几A 啊?  

张小涵说:1A,3B。1C1D。  

张小燕问:1A是哪门课啊?张小涵说:数学。张小燕说:有一门主课,还不错。  

张小涵说:不错什么啊,我不像谢敏,不行就是不行,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死要面子活受罪,只是受罪的是小栋。转而对罗明义说:罗明义,成绩就这样,下一步看你的了。  

罗明义说:你看《长乐晚报》了吗?昨天的。  

张小涵说:我看《长乐晚报》干嘛,我不看报纸。也不看杂志。  

罗明义说:《长乐晚报》昨天登了四大名校第一批录取线,单科实验区:学业成绩一中是6A,综合素质评定4A,学业成绩二中是6A,综合素质评定4A,学业成绩五中是6A,综合素质评定4A,学业成绩师大附中是5A1B,综合素质评定4A。学业成绩二中双语学校6A,综合素质评定4A。综合实验区:学业成绩一中5A1B,综合素质可以不考虑,学业成绩二中6A,综合素质评定4A,五中,学业成绩6A,综合素质4A。  

罗明义还说:这次公布的是第一批的招生录取线,主要是招本校应届初中毕业生,这就是市民所说的直升生。这批招生过后,招择校生,那就各显神通了。不过,这些学校中的民办学校,就是二级校,他们就有市场了,政府目前没有取消他们招生,只是限制他们的招生人数,等级,钱数,简称“三限”。择校计划也在去年基础上不得突破招收计划的百分之四十。其实远不止这个数字。罗明义说: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据罗明义掌握的数据,二中本部今年计划招收一十五个班,而二中双语学校今年计划招收二十个班,一中今年计划招收一十六个班,一中的二级学校青竹湖学校,今年的计划也是二十个班,五中今年计划招收一十五个班,而五中和美国联合办的新校今年计划招生三十个班。  

从国家允许并鼓励民办学校、私立学校办学以来,长乐市的四大名校就都办起了二级学校,刚开始是一班人马两块牌子,随着后来教育的投资热,特别有了千千万万冲锋陷阵的学生家长后,老师越来越紧俏,私办学校也越来越多,档次越来越高。据罗明义掌握的信息,长乐市有私办学校一百多所。  

张小涵说:管他,只要他们招生,越多越好。毛毛不就有希望了?  

罗明义说:算过账没有,每个班的编制前年是六十人,去年就七十人了。按这个数字,二十个班就是一千四百多学生,择校费每人三万,这是长乐市物价局认定审核的,一千四乘三万,四千多万。剔出一批直升生,也就是公费生,也有三千多万。这还只是高中班,还有初中班呢,四大名校最少也是十个班以上。想想,学校怎么不想招择校生。  

张小燕说:这只是交学校的,还有呢,达不到他们分数线的,就要送礼,没有一二万,做不到,肥了一批人。  

罗明义说:这还不算,搞活了第三产业。这些学校附近,房子俏得很,学校伙食不好,一些家长又想孩子吃好一点,有人看到了这些商机,就在附近租了房子带学生,给学生做饭,一天二餐,一个学生一月一千多元,有些带几个学生补习,有些是一对一的补课,一个小时收费一百元,也有收费二百元的,不等,一年也是十几二十万。  

张小涵说:我家毛毛要是进了这些学校,我也在附近租一间房子,也带几个学生,毛毛的吃住解决了,还能赚一笔钱。真好。  

张小燕说:你会吃得这个苦,鬼才信你。  

罗明义说:张小涵说不定就吃得了这个苦。  

张小涵说:罗明义,别挖苦我,我哪天就做给你看。  

罗明义说:好啊,到时罗小义就有吃饭的地方了。  

张小涵说:想得美。你不把毛毛的事搞好,和你没完。  

张小燕去厨房帮忙,张小涵和罗明义继续斗嘴。斗了一会,罗明义说:张小涵,和你正经八百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毛毛为什么非要进四大名校读书?其他学校为什么不能读?  

张小涵说:废话,罗明义,你别做我工作,也别给我打马虎,没有什么为什么。  

罗明义说:你想啊,毛毛是1A3B1C1D,是吧?  

张小涵说:是啊,怎么啦。  

罗明义说:四大名校的录取线是多少,你清楚吧?  

张小涵说:原来不清楚,你刚才说了,清楚了。  

罗明义说:不说毛毛达不到他们的录取线,就是我想办法让毛毛进去了,你想,毛毛这个成绩,她跟得上吗?  

张小涵说:那不要你管。跟不跟得上,我自然会考虑。再说了,毛毛进去后,只要她稍为发狠点,你就知道她跟不上?跟不上,我不知道请家教?那是我的事,我给她恶补。再说了,她那3个B,离A差多少谁知道,只差一分呢,不冤她?我们又不清楚分数,学校又不说,我说啊,什么AB不科学。毛毛那C不定就是B,那D不定就是C,谁知道啊。  

罗明义笑笑,说:就算你说的都对,那毛毛进去后也只能是普通班,进不了实验班。  

张小涵说:普通班就普通班,只要是进了,我没有别的要求。  

罗明义说:你这又何必呢,在一般的学校,想办法进个实验班,不比进名校强?毛毛在名校肯定不算是拔尖的,与其总是排名在最末,不如在其他校排名在前,这对毛毛的心理培养有好处,对自尊和自信的培养也有好处。否则……  

张小涵打断:否则怎么啦?  

罗明义说:否则毛毛会出现厌学厌世厌倦,到时对大家都不好。  

张小涵连续几个呸呸呸:罗明义,你狗嘴巴吐不出象牙。你是成心气我是吧?你是不想帮忙是吧?那好,毛毛的事,我再不和你说。  

张小涵起身去了饭厅,一头雾水的罗明义也起身来到饭厅。饭菜已上了桌,张小燕喊毛毛和罗小义吃饭。张小涵对张小燕说:张小燕,这是你炒的菜啊,没胃口。不吃了。罗明义知道张小涵在故意气他,也附和:是不怎么样,我也没胃口。张小燕一头雾水:你们唱的哪出啊。张小燕父母不知道情由,也说:和以前的菜一样,都是你们喜欢吃的啊。张小涵说:饱了。张小涵母亲说:没吃就饱了,在外面吃了东西啊。张小涵没好气:看到有些人就饱了。罗明义说:那我还有点贡献,要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不定能救好多人呢。张小涵说:怪不得你屋里一屋的胖子,原来是你的缘故。罗明义说:你知道了吧?想胖,和我住上一段时间。张小涵说:想得美,门都没有。  

吃完饭后各自回家,罗小义有课,今晚的课上他们老师办的班,现在是夏季,每天晚上上四个小时,从六点半到十点半结束。罗明义要张小燕回家,他自己陪罗小义去上课。  

以前上课,每次不是张小燕陪同,就是罗明义陪,自从四年级开始,罗小义就不要他们陪了,罗小义找的理由是不需要陪了,实际张小燕和罗明义都明白,是罗小义嫌他们在身边碍事,罗小义下课后喜欢和同学们逛逛,吃些零食,打打闹闹,而有张小燕或罗明义在时,下课后直接奔家走,回家后又是作业又是复习,罗小义不愿意。  

这次罗明义说去陪,主要是顺路,罗小义并没有反对。罗明义并不是想陪罗小义,他只是找个理由外出。  

罗明义在教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悄悄对前坐的罗小义说去办点事,一会回来,要罗小义等他一块走。  

罗明义喊了出租车,一会到了朱铭琦楼下。  

罗明义本想打电话要朱铭琦下楼,可是,他仿佛听到朱铭琦在和小鲁吵嚷,样子还蛮激烈。罗明义犹豫一会,上去了。  

罗明义敲门,门开了,朱铭琦站在门口,见罗明义来了,有点诧异。罗明义解释:路过哩,来看看小鲁。  

罗明义来从没有在小鲁在家时来过家里的,朱铭琦不知该不该让他进屋。罗明义再解释:我来看看小鲁恢复得怎样。才发现自己没带一点东西。  

朱铭琦让罗明义进了屋,小鲁斜睡在沙发上,木然地望着罗明义。罗明义喊了一声小鲁,小鲁并没答理。  

朱铭琦说:喊罗伯伯。  

小鲁还是没有答理。  

小鲁头上的纱布拆了,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自从那次打架后,一直被朱铭琦关在家里,补习也没有参加,这样的话,只能留级,问题是,留级也没有学校接收。  

对罗明义的到来,小鲁并没有敌意,捕捉到这一点,罗明义开始和小鲁沟通。罗明义说:小鲁,我是罗伯伯,在山水区教育局工作,伯伯来,一是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另外一点,是想和你说说话。罗明义没说谈,只说是说说话,为的是不让小鲁反感。罗明义继续说:伯伯是管学校的,也包括你们的学校,伯伯有责任对你们负责。罗明义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说明他来,和你妈没关系,和你才有关系。  

罗明义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个圈子绕得太大,和一个孩子说话,绕那远,说明自己心理有不健康的地方,罗明义脸有点红,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面前红脸,罗明义还是第一次。一会,罗明义恢复正常,他问小鲁:小鲁,下学期有什么打算?  

小鲁不说话,朱铭琦一旁急:小鲁,罗伯伯和你说话呢。  

小鲁望了一眼朱铭琦,突然说:你说你管学校的,你能管我们班上的同学不?  

罗明义说:能管啊,不过,要看是什么事。  

小鲁说:你跟我们校长说,要他开除班上的陈丽姣,李纯梅,王杏花。  

罗明义说:为什么啊。  

小鲁说:你做不做得到。  

罗明义说:小鲁啊,伯伯要知道是为什么啊?  

小鲁说:我讨厌她们。  

罗明义说:为什么讨厌她们啊?  

小鲁说:反正讨厌她们,就是讨厌她们。  

罗明义说:那你说说看。  

小鲁不说话了。  

罗明义望了一眼朱铭琦,意思是要朱铭琦和小鲁沟通,弄清楚原因。朱铭琦正要说话,小鲁说:还有我们班主任,我也讨厌她,最好也开除她。  

罗明义问:怎么还要开除班主任老师?  

小鲁说:她好讨厌,她维护她们,她对我们就厉害。  

罗明义问:你们是指哪些人啊?  

小鲁说:我们有好多,刘扬啊,王一萍啊,李非啊,傅艳啊,张北啊,罗曼啊。还有一些。  

罗明义说:你们都不喜欢老师?  

小鲁说:刘扬说要喊人打老师,还事我不同意才没喊人。  

罗明义一听,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小的孩子,要喊人打老师,这怎么行啊。突然想到,那次小鲁被人砍伤,是不是和这些同学有关?短短一番思索后,罗明义说:小鲁啊,这可不行,老师辛辛苦苦教你们读书,怎么能打老师呢?  

小鲁说:她讨打。  

罗明义问:说给伯伯听听,她哪些地方讨打?  

小鲁说:她势利眼。这些同学家里都有钱,家长送礼给她,她就对这些同学好。  

罗明义问:还有呢?  

小鲁说:总是找我们的茬,看我们不顺眼,总批评我们。她们做错了事,不但不批评,还护着。有一次,傅艳和李纯梅打架,是李纯梅先动手,老师要傅艳赔礼道歉,还在全班检讨,我不服,下课后找她们评理,她们也打我,老师也只批评我,还要我检讨。  

罗明义说:打架是不对,是要批评啊?  

小鲁说:又不是我们先动手,是她们先打人的。  

罗明义问:你上次被打,是不是她们打的啊?  

小鲁说:就是那个李纯梅,她仗势欺人,以为有老师护着,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和傅艳为木霄云得亚军的事,打了起来,我去劝,还打我。  

木霄云就是西南卫视搞的什么超级女声里的获得亚军的一名歌手,一度风靡一时的超级女声,是这些孩子每天都要看的,罗小义那时就天天要看,好在张小燕管得严,才没有这么入迷,不过,只要张小燕不在时,罗小义就会去看。罗明义不想谴责这些孩子,但他很反感西南卫视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只顾台里的效益,收视率,提倡机会主义,冒险主义,拜金主义,浮躁主义,拿来主义,不劳而获主义,一夜成名主义。  

罗明义不想分心,继续问:小鲁,这点小事,她们不会把你打得这么狠。  

朱铭琦也说:是啊,这点事她们就这么打你,也太狠了点。  

小鲁说:信不信随你。  

罗明义说:我信,我相信小鲁。不过,你说说经过看?  

小鲁原本不想说,见罗明义这样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就说:那天是傅艳喊的人,也喊了我,我们有五个人,她们有八个人,主要是我们没有准备,她们准备了。  

罗明义问:什么准备了?  

小鲁说:准备家伙啊。  

小鲁埋怨了一句:这个傅艳,怕死鬼,关键时候她躲了。  

朱铭琦问:她躲了,怎么打的是你啊?  

小鲁说:傅艳躲了后,她们要我为头,不就打了我。  

到此,朱铭琦才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前一次小鲁打人,就是休学后上课没几天就打架的那次,导火线是这个叫什么木霄云的,打架是为了同学傅艳,朱铭琦心里非常清楚,小鲁每次打人,都是为了她的那些同学,她是在替同学背冤枉。小鲁就是这样犟,宁愿自己委屈,也不肯出卖同学。  

虽然是为了同学,罗明义还是觉得小鲁做过头了,有些事是可以有多种解决方式的,不一样要采取武力的办法。罗明义觉得小鲁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做法不可取。如果不严加管教,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也不是追究她的时候,但说几句是有必要的。罗明义说:小鲁,事情的经过,罗伯伯大概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现在,伯伯不管你们谁对谁错,我都要批评你。首先,伯伯认真对你说:你的事,伯伯一定管。其次,伯伯认为,同学之间,就要好好相处,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父母亲辛辛苦苦挣钱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学到知识,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整天为了那些所谓的超女,打打闹闹,那些东西,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要理会这些东西,要听你妈的话,你妈不容易,为了你,她到处找事做,也没有再找个叔叔一起过,你妈不是找不到,她是怕找了后叔叔对你不好,你妈是爱你的。你要替妈妈想想,你也快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是一个大姑娘了,你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一个好大学,你妈也就放心。还有,老师对自己的学生,不会偏心的,只是有些学生成绩好,老师会偏爱一点,这也正常。也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伯伯不想多说,伯伯答应你的事,一定兑现。  

罗明义看看时间,不早了,他还要去接罗小义,对小鲁说:小鲁,你到你房里去一下,我和你妈妈说点事。  

小鲁懒散地进了她的屋子,关了门。小鲁一进屋,罗明义问:刚才我在楼下听到你和小鲁在争吵,因为什么啊?  

朱铭琦说:为了她考试的事。她没有参加补考,学校说没有参加补考就不能毕业,就要降级。  

罗明义说:没有毕业,其他学校也不会收。这是个问题。  

朱铭琦说:我就是担心这个,让她重读,继续在原来的学校读,我不放心,我想让她换个学校,不然,不知道她会出什么事。不让她重读,小学没毕业,升不了初中。急死了,她没事一样。  

罗明义说:她毕竟还小,不懂事。这事,我再想想办法。上次小鲁住院的病历在还吗?  

朱铭琦问:要病历干嘛?  

罗明义说:虽然事情是小鲁引起的,虽然小鲁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小鲁被人砍了,这事,总该有一个说法。  

朱铭琦说:这事,都过去了,就算了吧?  

罗明义说:我答应了小鲁。你别管,我有分寸,知道怎么办。对小鲁有个交待,对那些同学也要有个说法,也是为了那些孩子好。小义在上课,我要走了。  

朱铭琦说:坐了这么久,连杯水也没喝,你看我。  

罗明义说:不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用纸包着。罗明义说:给你。先不要看。  

朱铭琦说:什么东西这样神秘,别吓我啊。  

罗明义说:吓不着你。就去和小鲁告别,然后出门。朱铭琦要送,罗明义不让。  

罗明义喊了车,刚一上去,就迫不及待拨通一个号,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时对方才接了,罗明义没有开口,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明义,你这是干啥?罗明义说:号码是12345678900,好记。记住,有事打我电话。  

朱铭琦那边没有声音。  

罗明义接了罗小义,打车回到家,张小燕还在看电视,见罗小义回来,张小燕起身,喊罗小义进书房复习。罗小义要去调台看超级女声,张小燕说结束了。罗小义说还有快乐男生,张小燕不让罗小义看,说:快点去做作业,明天还要上课。又问:罗小义,明天你是不是还有学校的课?罗小义回答:都放假了,还上什么课。张小燕说:平时放假,学校不都是上新课吗?罗明义说:罗小义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个学校,上什么新课。罗小义幽默:切,她以为我还没毕业呢。  

以往罗小义一放假,学校都要组织他们上新课,课本由自己去初一年级的学生那里借,长乐市这种做法流行很多年了,只要一放假,学生就四处借书,开始上新课,寒暑假每次上一个月的新课,交费每人八百元,罗小义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了。那些进入初中的学生,寒暑假时间基本被学校安排满了,学费相对高一些。有些家长有意见,认为新课应该要到新学年才上的,但老师有老师的理由,早点上完新课,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复习。不管愿意还是反对,反正全市学校都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十八章   面子教育  

   

罗小义去了一中参加他们组织的补习。  

在罗小义参加补习期间,张小燕邀张小涵去各学校了解情况,他们先是去了一中招生办,要了不少简章,又去了二中,然后去了五中。五中有张小燕的一个娘家表妹,表妹是外地人,表妹的爱人原在一个军工企业的子弟中学教英语,军工企业垮掉后,表妹夫失业了,通过罗明义牵线,表妹夫前年应聘在五中教书,一年后,把关系也转进了五中,还分到了房子,表妹就跟着把家搬到了五中。表妹原来也是老师,刚开始时在五中代课,后来,她干脆自己开了一个补习班,带了十一个学生,后来,学生越带越多,表妹夫也参与进来,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开了三个班,专门补习英语、数学和物理。每个班带了六十个左右学生,星期一至星期五每晚英语数学物理各一节课,每课二小时,每人每课收费五十元,星期六和星期天上午下午各两节,晚上各一节。也是每课二小时,收费不变。表妹的父母做学生的饭菜,中餐晚餐各收五元。从表妹夫调入五中,不到两年,表妹买了两套房子,买了汽车,还把自己的孩子送到美国读书。  

张小燕和张小涵在表妹家里吃的中饭,是和学生一起吃的。饭后,她们去了表妹上课的教室,表妹现在自己不上课了,请了一批老师,都是五中的。原来,张小燕也想把罗小义送到表妹这里来补课的,因为太远,才放弃了。这次罗小义升初中,张小燕也有心让罗小义来五中读书,她想罗小义要是进了五中,有表妹和表妹夫,不要担心罗小义的学习了,所以,张小燕找过表妹夫,要他帮忙,由于太困难,没有办成,但一直没死心。  

张小涵对五中新校的环境很喜欢,学校在城南,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绿化很好,清静,适宜读书,还可以寄宿,张小涵说了一句就这里了。张小燕说进这里有困难。张小涵说有钱就不困难。张小涵不像张小燕,张小燕平时会拢人,张小涵不一样,平时从不和这个表姐和表姐夫联系的,现在,张小涵有点动心了。她说:表姐,你们和学校有熟人,介绍一下,让毛毛到这里来读书。张小涵比他们小,所以喊表姐。  

张小涵的这个表姐姓彭,彭表姐说:学校要求很严的,毛毛的成绩怎么样?  

张小涵说:成绩好还来求你?  

张小涵不会说话,张小燕说:妹子,张小燕平时喊表妹叫妹子。妹子,毛毛的成绩一般般,不过,毛毛很聪明。  

表妹说:前天有人来找志前,志前就是表妹夫。要志前帮忙,那个学生好像是4A2B,都没说进去。  

张小涵很不高兴,她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不会掩饰,一脸的不高兴写在了脸上。张小燕急忙说:妹子,你和志前说说,看有没有人能帮上忙,钱不是问题,花点钱也正常。  

表妹说:姐夫(指罗明义),姐夫不是在教育局吗?他最清楚。  

张小燕明白表妹是在推辞,她打出罗明义的牌子,是说为何不找罗明义。张小燕没有说破,只是说:罗明义你还不清白?草包一个。  

表妹说:这不能怪姐夫,是难。指标都掌握在学校,而学校又在校长一个人手中,副校长要个指标,还要跟校长要。  

学生们已经上课了,表妹夫学校没有课,他在教补习班的英语,张小燕她们走过,表妹夫和她们打了招呼。  

从表妹那里出来,张小涵开始嚷嚷了:张小燕,你说她什么态度,好像求她什么似的。张小燕说:你本来就是求她啊。张小涵说:是啊,就算我求她,也不至于这样吧。张小燕说:这就是你的不对,她又不是校长,她当然做不到啦。张小涵说:我又不是要她去办,我只是看她有熟人没有,有就介绍一下,蛮出奇啊?张小燕说;她也没说不介绍啊,可能他们真的没有太硬的关系,你想啊,他们才来了多久?张小涵突然想起什么,问:张小燕,她老公进五中,不是罗明义牵的线吗?张小燕说:是啊,也就是牵个线,其他的,都是他们自己搞定的。张小涵说:还不是有人,这样的事,没有校长点头,他们调得进来?罗明义当时找的谁牵的线?张小燕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张小涵说:你给罗明义打电话,现在就打。张小燕说:急什么,回家再问也不迟。张小涵说:打吧,现在就打。张小燕说:要打你自己打。张小涵说:我才不给他打呢,我说了不再找他。  

两人正说着,一个女孩来到她们身边。女孩说:大姐,你们的孩子想读五中是吧?张小涵说:你怎么知道?女孩说:我刚才听大姐在说。大姐,我们学校办了初三升高一预科班,办了很多年了,经我们班培训的学生,都考上了重点高中,五中就有很多。考上了重点中学的,经我们的培训班一培训,成绩滋滋上窜,在班里前十名内。张小涵说:有这样神?女孩说:不信大姐可以试试啊,先让你孩子来学校听一两节课,不收费,可以,就来,不可以,也没关系。张小涵问:你们叫什么学校?女孩说:宏达培训学校。张小涵说:宏达培训学校是一个什么样的学校?女孩说:名校名师小课堂,课外培训真专家。权威教材+名师授课+独特的管理模式。女孩说着,拿出一份招生简章,张小涵接过,几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你想进入四大名校吗?你想高中阶段保持领先优势吗?你想为高中学习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吗?你想顺利挑战高考进入理想学府吗?请来宏达培训学校!我们为您和您的孩子提供经验丰富的优秀教师,系统权威的培训计划,高质量的培训效果,让你的孩子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女孩也给了张小燕一份招生简章,张小燕和张小涵仔细看着,正面印有招生对象:初中毕业;开设科目: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课程安排:第一期,七月十二至八月二十五日,第二期,七月二十九日开学;收费标准:二十八课时/十四次/科,七百元/科;教学内容,一、巩固基础知识,提高综合能力,为高一入学编班作准备;二、加强“初三升高一”的衔接教育,提前预习高一知识;三、传授高中学习方法,帮助学生顺利度过心理难关。还有特别申明:一、高薪聘请四大名校老师现场上课,传授先进的教学理念和灵活的学习方法,并给学生带来系统权威的资料,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二、所有学生分层次编班授课,每班配有专职班主任,随堂听课,负责管理教学,与家长定期保持联系,及时反馈学生在校时的表现,确保在短时期内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三、注重学习兴趣的激发,注重学习观念的培养,注重学习能力的培养及学习心理调适。简章的背面是特大喜讯,印有参加他们学校培训的学生的名字,被什么大学录取,被保送到国外就读,等等。  

女孩刚离开,又有两个女孩过来。俩女孩打扮像学生,其中一个说她是某某中学的学生,给了张小燕和张小涵一人一张招生简章。原来是某某中学国际部招生,和加拿大合作。某某中学过去是一所很有名的学校,成立于一九零三年,是西南省的重点中学,也是首批省级示范性高中。  

某某中学新校区也在城南,是近两年长乐市发展较快的一所中学,与加拿大温尼伯大学附属中学合作,提供优质中西结合教育。主要特点是:糅合北美开放式的教学和中国严格型管理,培养英语熟练、了解中西方文化礼仪、学风严谨务实、初具国际视野的初中和高中毕业生,温尼伯大学选派优秀的教师来中学任教,营造纯正北美语言文化和教学氛围。学习形式:高一高二在国内学习,获得国内高中文凭,同时提高英语运作能力。高三去加拿大学习,毕业修满学分获得加拿大高中文凭,凭某某高中期间成绩和加拿大高中文凭,免高考,免雅思,免托福,免预科,可以直接申请加拿大、美国及其英联邦国家的大学。如果不去加拿大,学生也可以参加某某的高考班学习。  

张小涵对这个学校更加感兴趣。以前,她并不赞成毛毛去国外学习,看了这个宣传简章后,她动心了。最主要的一点是,免高考免托福就能直接进入大学,这个可以让她少想很多事,少操很多心。只在国外学习一年,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是她对张小燕说的。张小燕知道她三心二意,也不附和,只是泼冷水:到时你会舍得。这种方式是好,特别是到国外去开阔眼界,对毛毛今后的发展有帮助。只是和国内的情况脱节,不现实,如果想在国内发展,就得读国内的高中,否则,有点行不通。张小涵也说:我也有这个顾虑,但是想读这所学校,还要3A3B,毛毛还达不到要求。张小燕说:某某中学既然这样招生,就不会在乎成绩,差一点也是会录取的,这只是他们的宣传。  

张小燕说:你没见他们说,英语听、说、读、写能力好,毛毛英语成绩怎样?家庭经济基础好,这一点你没问题。  

张小涵说:主要是到时我还可以去加拿大玩。  

张小燕说:那你还犹豫做什么,报名啊。  

张小涵说:还是要考虑一下。  

某某中学本部也在招生,录取线有所松动,还招特长生,主要招美术音乐体育基础较好的特长生,另外,择校生放开标准,地域不限,成绩4A2B,但必须第一志愿是某某中学。  

张小燕和张小涵在等车的工夫,又有六七个学校的工作人员送来招生简章。  

   

罗明义从办公室出来,天下起了雨。他刚开完会,会议是由长乐市教育局和《长乐晚报》联席召开的,会议内容是由两家单位在芙蓉人才市场举办一个“小升初”咨询会,《长乐晚报》和长乐电视台就这次咨询会发了消息,预计有六十多所初中和培训机构现场答疑。  

罗明义本想打电话告诉张小燕的,一想离会期还有两天,回家说也不迟。现在,罗明义要去小鲁的学校。  

罗明义之前来过小鲁的学校,一些老师也熟悉,校长和他还一起吃过饭,有一点交情。只是学校放假了。  

罗明义和汪校长通过电话,汪校长是惟一的副校长,女的,相对年轻。在长乐市的小学里,一般是不设副校长的,这个学校的校长快到退休年龄,又经常有病,为了照顾这个校长,就设了一个副校长协助他。  

罗明义和汪校长也熟悉,年龄又接近,说话也就随便。罗明义到学校时,汪校长已经在门口了。本来,罗明义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但这样处理于公于私都欠妥,于公来说,成了私事,于私来说,太不尊重人了,只有亲自到了,道理上才能讲得过去。  

罗明义和汪校长简单寒暄几句,也不绕弯子,直接进入主题。罗明义说:汪校长,你们校有一个叫小鲁的同学,毕业考试不及格,你们补考,她又没参加,是这样吧?汪校长说:是有,这个小鲁在学校挂了号,全校都知道她。不久前吧,还在学校把一个叫李纯梅的同班同学打了,她母亲来求情,找到校长才没有处理她,只是要她向李纯梅同学赔礼道歉,可是她死活不道歉最后也是她的母亲向李纯梅和李纯梅家人赔礼道歉才算解决。罗明义说:她不是刚上学没几天吗?怎么回事。汪校长说:本来小鲁同学的处罚还没解除,她妈妈找到校长,校长说只有几天就要考试了,就提前让她回来了。回来刚几天,为了一个超女和班里同学打架。这次考试不及格,通知补考又不参加,也不说明原因。她母亲说是她病了,我们也不太清楚,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罗明义此时才知道,小鲁提前回学校,原来是朱铭琦去找了校长。罗明义理解朱铭琦为什么不告诉他,朱铭琦是不想麻烦自己。  

罗明义说:这个情况我清楚一点,小鲁的母亲我们熟悉,曾找过我们帮忙,我事一多就忘记了。这次,我问小鲁考试的情况,起先她不想说,后来才告诉我说小鲁多门课不及格,又没有参加补考。我知道小鲁为什么没有参加补考,小鲁妈妈没说假话,只是不是病了,是被人打破了头,在住院。  

汪校长有点惊讶:怎么回事?  

罗明义说:当时并没有报警,小鲁也不说是谁打的,但我掌握到的情况,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李纯梅的同学喊人打的。缝了十一针。  

汪校长说:有这样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罗明义说:你们要是知道了,小鲁不就不会缺席补考了吗。  

汪校长说:罗科长你是怎么知道的?可靠吗?  

罗明义说:应该可靠。不过,你们也只是侧面调查一下,不要兴师动众了,毕竟事情过去了,只要当事人承认错误,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她们都还是孩子。  

汪校长说:我们一定弄清楚,认真对待这件事。  

罗明义说:我也不给你们校长说这些事了,和你说了一样,要是你们学校同学们的毕业成绩还没有上报,就给小鲁一个机会,让她能毕业。如果报上去了,上面的工作,我来做。你们只要让小鲁补考就行。  

汪校长说一定按照罗科长的指示办,关于小鲁补考一事,汪校长说要和校长商量,到时给罗科长汇报。  

罗明义回家的时候,在大门外碰到老王,老王上前喊了一声罗科长就要走开,罗明义喊住老王:老王,你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人。老王说:全凭罗科长作主。一副交给了他的样子。  

罗明义回到家,罗小义还没有回来。罗明义问:罗小义还没回来?  

张小燕说:我才打了电话,你那崽和同学玩去了。这样不行,现在越来越放肆了,下了课不按时回家。  

罗明义说:让他放松一下未尝不可,每天总是学习啊,人都会变宝。  

张小燕说:就你有这些歪理论。历来是脑子越用越活。我告诉你啊,今天,我和张小涵去几所学校看了看,别人都在忙学校的事,就你还不急,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办好。别到时人家都上课了,罗小义还找不到学校。  

罗明义说:我急也没用。中学的录取还没开始,就是开始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小燕说:我不知要怎么说你,说你没用吧,还是个科长,说你有用吧,屁事也办不了。我怎么找了这么个窝囊废。  

罗明义说:现在还来得及。  

张小燕说:以为我不敢?以为你是个宝贝?要不是有罗小义,我早就拜拜了。你看看志军和妹子,他们的班越办越大,学生越来越多。他们最近又换了车。  

罗明义说:那又怎样?  

张小燕说:我能怎样。我只是提醒你,人家来长乐才多久,你呆了多少年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可告诉你了,张小涵想让毛毛去五中,想要你去找找人。  

罗明义说:张小涵有一百个想法,我就要去替她办成一百件事?她想去就去啊,她是谁?是省长还是市长?没大没小。  

张小燕说:办就办,不办就不办,不要小女人一样叽叽喳喳。  

罗明义没吭声。  

张小燕说:有一个宏达什么培训学校,你熟悉吗?  

罗明义说:知道,那学校老板原来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处长,出了点事被开除了,早几年办了这个学校,听说还不错。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张小燕说:你说不知道,我还不来气。这么好的一个培训的地方,你居然没和我们提起过,你看你对罗小义的事,关心多少。我告诉你啊,我要罗小义去这个学校上课,他们学校上新课,高中提前班,上新课。  

罗明义说:上新课干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张小燕火了:什么到你那里都是没有必要,那我问你,什么才是有必要的?  

罗明义又不吭声了。  

张小燕下厨房弄饭菜,罗明义在看电视。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张小燕说:差点忘记了,后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五日,在芙蓉人才市场有一个大型的“小升初”咨询会,到时有五六十所学校会参加,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去看看。那天我也会去。  

张小燕回答:你去了不就得了,还要我去做什么。  

罗明义说:还是你去听听有好处。再说,我事多,也不一定忙得过来。  

张小燕开始琢磨一些学校。她先是要罗明义从单位弄来了各中学的基本情况介绍,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分析了每个学校的特征,师资情况,校风校纪情况,升学率情况,了解得十分详细。她把自己觉得应该要掌握的或重点要掌握的,都做了明显记号,好在那一天面对面进行零距离接触。  

四大名校是张小燕首选的,除了四大名校以外,张小燕还对其中的十一所中学按顺序进行了排列,排在最前面的,是她首选的。这十一所中学,主要的是长乐市的,也有长乐县的一中,望县一中,林县一中。这三所县级市中学,是罗明义向她推荐的,长乐市的一些家长也有送孩子去这些学校读书的。  

还有一些比较好的私立学校,这些学校张小燕不喜欢,所以没有在她的计划中,长乐市的人管这些私立学校叫贵族学校,培养的是一些贵族学生,娇生惯养,奢华成性。  

二十五日这天,张小燕约了张小涵,两人早早来到了人才市场。  

由于对各学校做了细致的调查,张小燕对这些学校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次她来咨询,着重放在了各学校在择校费、录取等级、实验班配备等方面,也就是说多少分数能够录取,录取后能不能进实验班,择校费是多少这些问题才是她最关心的了。  

张小燕按照她列出的学校名单,和张小涵一个一个地寻找,只要在她名单中有的学校,她就会停下来,问详细了。  

张小燕和张小涵来到排在名单中第七位的西南省地质中学,地质中学是一所老牌中学,上世纪五十年代创建,省地质勘探局的子弟学校,原是专门培养地质勘探方面专业人才的学校,上世纪九十年代放开,学校的实力排在一中二中三中四中五中师大附中后面,一些进不了重点中学的学生,就会找关系到地质来。  

张小燕首先看了小升初的招生计划和分数线,地质中学初中部计划招十四个班,总分三百三十分,低于三百三十分不录取。张小燕有点灰心,没想到一个地质中学,也要这么高分才能进。张小燕本想问问择校费的,但一想罗小义的问题还不是择校费的问题,而是分数的问题。她向在场的咨询人员询问:如果低于三百分,那就没有办法进来?咨询人员回答:基本上进不来。张小燕又问:交点择校费也进不来?咨询人员回答:达到我们学校录取分数线的,还要交择校费,这不是择校费的问题,是我们为了招到优秀生源,将学校办成长乐市一流学校的原则问题。  

张小燕有点不甘心,明知学校在戴高帽子,她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择校费,三百分,罗小义,张小燕脑子有点乱,她捋捋自己,说:四大名校还只要三百四十分呢。  

咨询人员回答:我们学校的教育质量不比四大名校差多少,我们的实验班,百分之三四十可以上重点大学,我们的普通班,升学率也相当高。因此,我们的门槛相对来说,也是比较高的。  

张小燕说:再高总不至于超过四所名校的录取分吧。  

咨询人员说:四所名校你们进不去啊,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再说了,没有三百四十分以上,你找关系都很难进去的。  

张小燕沉默,“四所名校你们进不去”这句话刺激了她,她暗暗下定决心,花多少钱也要让罗小义进四所名校,如果罗明义不把这件事办成,她真的跟罗明义没完。  

随后,张小涵问了高中班的情况。高中班今年计划招收十五个班,历年来,地质中学由于校区面积较大,班次多,招生计划一般都跟四所名校差不多。高中的录取线是3A3B,其它为4B。这个分数毛毛也是进不了的,问了相同的一些问题,张小燕和张小涵离开了,一走开,张小燕说了一句:黑得吓人。但这句话还是被地质中学的咨询人员听到了。  

这天,罗明义和同事们也一早到了芙蓉人才市场,长乐市的媒体也来了,市局的领导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市场,电视台的摄像机一直在他们身边拍个不停。  

罗明义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至少有三万人以上,挤都挤不动,原准备六十个摊位,现在有一百多个,长乐市的中小学几乎都到齐了。这些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四处是人。罗明义根本找到张小燕,他来到一个中学的摊位前,有记者在采访该校校长。校长对着话筒说:家长为了孩子选择学校,应该做到:“望、闻、问、切”,要亲自到学校参观走访,除了看学校环境,还要注重和老师或学校负责人的交流,听听学校的办学理念是否先进,听听学校的教学是否有助孩子的综合发展,甚至可以在得到允许的前提下进课堂听老师讲课,也可以向同学的家长了解学校的学风、校风、班风,了解学校的团队活动、科技活动、社会活动的组织情况,这样,才可以做到全面了解学校,择校才不至于盲目。  

罗明义听了一会,发现这个校长说的都是大道理,他不说,家长不一定不知道,这就和久病成医一样,有许多家长都快成专家了,比如张小燕,她就比罗明义这个教育系统的还要清楚一些事情。罗明义来到另外一个学校的摊位,这个学校罗明义多次去检查工作,大家都认识他。罗明义站了一会,不少家长在要资料,也有家长问情况。一位女孩在向家长解释。一个家长问学校是公办的还是民办的,女孩回答是公办的。家长说公办的没有民办的好。女孩问为什么,家长说:民办的虽然收费贵一点,但师资要好,办学条件要好,老师的责任心要好。女孩说:也不全是这样,公办的也有好的地方,比如政策,比如竞争力。家长说不见得。家长又问收费情况如何,女孩说他们学校的收费最合理,最规范,是长乐市所有学校中收费最低的。  

罗明义和女孩简单聊了几句,走时开玩笑说:到时我给你送个学生来,你敢不敢要?女孩说:为什么不敢要?只要是罗科长送来的,我们就敢要。  

咨询会弄了一整天,罗明义是最后离开现场的。这次咨询会比较成功,除了四大名校的二级学校没有按要求参加,其他学校都来了。当晚,西南电视台和长乐电视台的新闻也播了出来。  

   

为了小栋的事,张小北和谢敏大吵了一架。  

事情是因小栋的补考引起。小栋补考那天,正好是小栋的生日,因为小栋考试成绩不好,全家这几天一直在吵吵嚷嚷中度过,谢敏也好,张小北也好,小栋也好,都没有一个好心情,也都忘记了小栋的生日。  

但是张小燕还记得。  

那天,小栋去学校,谢敏送到学校外,一再叮嘱小栋一定要考好,一定要仔细检查,一定要按那天电视中那个女孩说的做到“三不”。小栋要进校门了,谢敏又喊住他,问:你还记得是哪“三不”吗?小栋说了,谢敏才让他进去。  

也是走得太急,小栋忘记了带笔和考试用品,谢敏回到家里才发现,急匆匆送到学校,学校不让她进去。谢敏非要进去,门卫解释,考场有备用的,学生没有出来,说明找到备用的了。谢敏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里,打电话告诉了张小北这件事,张小北在电话中说了谢敏几句,谢敏委屈,两人在电话中争执了几句。  

偏偏这时张小燕打张小北电话,说小栋今天过生日,按照以往惯例,罗小义也好,毛毛也好,小栋也好,谁过生日,一家人都会聚一聚,在一起吃餐饭。张小北答应了,要张小燕通知张小涵晚上过来吃饭,他自己则和父母打了电话,但张小北没有告诉谢敏。  

小栋上午考试完后回到家里,谢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罗嗦,埋怨小栋丢三落四,说要是高考,就彻底完了。小栋本来就心情紧张,加上补考心里没底,谢敏一罗嗦,小栋更加抑郁,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看书。谢敏弄好饭菜后,喊小栋来吃,喊了几遍不见小栋出来,就开门进去,发现小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有时间睡觉?是考得很好是不是?是都会做是不是?一连几个“是不是”把小栋弄蒙了。  

小栋怯懦地跟在谢敏后面,悄无声息来到饭桌前,又悄无声息吃了饭。饭后,谢敏给小栋泡了一杯麦乳精,又洗了苹果,送到小栋手中,要小栋吃了就去复习。小栋下午还有两门课要补考。  

下午,小栋去了学校,谢敏还是送他到学校门外。大概下午的五点钟,张小燕和张小涵来了,谢敏问她们怎么来了,张小燕说来吃饭。谢敏说吃什么饭。张小燕说张小北没和你说?谢敏说说什么。张小涵一旁嚷嚷:啊呀,是小栋生日,张小北要我们都过来吃晚饭。谢敏如梦方醒,才记起今天是小栋的十八岁生日。  

然而谢敏并不高兴,她不高兴是因为张小北没有提醒她,其他人都知道了,就她这个内人还蒙在鼓里。谢敏是这样想的。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陪小栋搞学习,工作也辞了,哪里都没去,一门心思就放在了小栋身上,到头没有人理解她,连崽的生日,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越想越气,掏出手机打张小北电话,莫明其妙发了一通脾气。说要吃饭自己回来弄,她晚上有事要出去。  

张小北本来就没想在家里吃,所以就没有告诉谢敏,后来想告诉她时,一忙就忘记了,谢敏这一通莫明其妙的脾气,让张小北也上火了,他在电话中说:你出去就出去,没有你小栋一样要过生日。  

这话有点过了,说过后张小北也后悔了。  

张小燕好说歹说,才留住了谢敏,张小燕说:小栋十八岁了,成年了,再怎么也要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餐团圆饭,而且,爷娘一会也过来,你做娘的不在家,让小栋怎么想。  

谢敏人是留下了,心里的火气没消,她唠叨个没完,全是小栋学习上的事,张小涵听了不舒服,对张小燕说要去接毛毛,出门了。  

张小涵一走,谢敏对张小燕唠叨,张小燕知道,谢敏从初中就一直在家陪读,天天呆在家里,没人说话,小栋成绩又不好,她也是烦了,就任凭她唠叨没完,说些好听的话慰慰她的心。  

唠叨了一阵,谢敏心里好受些了,对张小燕说:这样下去,我也会疯。  

张小燕说:你啊,也是得了考试综合症。想想,其实真没必要。罗明义老说只要孩子健康活泼就好,刚开始我也是反对的,想想,也没错,读书有个自然,孩子只有这个实力,我们非逼迫他们要怎样怎样,也不现实。我们的一些做法,有时是过头了。  

谢敏说:这些我也知道,可是,我们不操心,不抓紧,孩子们哪有这个定力,就小栋,本来就比别人落后,如果不迎头赶上,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到时想赶都赶不上了。  

张小燕说:谢敏,不是我说你们,当然我自己也是这样,我们都很浮躁,教育方面的钱,我们并没有少花,可是是否起到了作用,或者说作用大也好,小也好,那不重要了。就说我们罗小义,我们的工资,除了吃,其它的几乎都用在了他的读书上,其实,在孩子的教育上,我们只做了两件事:出钱。限制孩子的自由。至于他们到底学到了什么,是否有必要这样,这些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好像只要我们花钱请了老师,只要孩子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在学习,我们就是做好了,我们从没想过这样做对还是不对。谢敏,我也不知道是否说清楚了。  

谢敏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我脑子一片茫然。有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清华北大,只有那些重点大学,我的一切都在围绕着这些在转。  

张小燕说:有一次,罗明义问我,为什么孩子非进清华北大不可?你说我是怎么回答的?  

谢敏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张小燕说:我说,只有傻子才不想读清华北大。可是,你知道罗明义当时是怎么说我的吗?  

谢敏说:他是怎么说的?  

张小燕说:他说只有想疯了想傻了的人,才非要让小孩进清华北大。  

谢敏脸色有点难堪,张小燕解释说:谢敏,你别生气,我不是想说你,你刚才这样一说,我也有同感了,我也是整天把清华北大挂在嘴上,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想清华北大之类的学校,都把自己想都成傻子了?  

谢敏说:也不是这样,你说,北大清华就是好嘛,毕业的学生哪个不是被一些好单位要走了?  

谢敏说:是啊,我的同事的崽女,都被北京的一些好单位要走了。他们就是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这样的一些名校毕业的。  

谢敏说:就是啊。说完一声叹息:唉,哪像我们家小栋,想想我就没底,心里就灰灰的,就没有一点希望的感觉。  

张小燕说:其实,话说回来,我们也是有点急躁了。我们之所以要孩子进清华北大,并不是从孩子的培养作为出发点,而是只想让他们找到一个好单位,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社会现状造成的,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清楚,完全是“面子”的影响,中国人特别注意“面子”。我们做家长的,也是为了面子,要是孩子气考上了清华北大,面子上有光,要是考不了好学校,面子上无光。中学的老师和校长也不例外。如果一个学生很成功,考大学考了一个非常高的成绩,这个学生就给自己、家里人,甚至学校和老师争了“面子”。为了“面子”,中国的老师喜欢帮好的学生变得更好,取得更好的成绩。如果一个学生的成绩不好,老师会觉得这个学生学习不太努力,就会在言语中流露出不满,甚至提出批评,这样的批评会对学生自信心有一定的影响。有些学生常常怪自己很笨或不是个努力的学生,总是埋怨自己家长,这样的学生自信心不足,长期下去,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会认为自己很笨,有很多事情不敢去做。   

除了老师以外,“面子”对学校也是一种诱惑。为了“面子”,校长会决定学生应该考多少分,然后让老师负责去执行。老师不能讲他们觉得有意思或者有用的东西,他们只能帮学生准备考试。  

谢敏说:也是这个理。  

张小燕说:知道外国的孩子们和家长为什么并不是个个都想进什么“牛津”“剑桥”“哈佛”吗?  

谢敏问:为什么?  

张小燕说:因为外国人不读死书,读活书。  

谢敏说: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让罗小义这样辛苦?  

张小燕说:我是知道,但我不是对别人就知道要怎样做,对自己就不知道了嘛。再说,我们是在中国,我知道又能怎样?还不是要看国情来么。  

姑嫂俩聊了一会,好像越聊越近乎。谢敏的郁闷已经消失,她在准备水果瓜子之类的东西。一会,张小燕父母到了,小栋也回来了,大家都关心小栋考得怎样,小栋说不怎样。谢敏也没说小栋,一个劲说小栋都成人了,应该有一个成年礼什么的,晚上喝点酒,喝红酒或啤酒,为小栋成年礼干一杯。  

罗小义也到了,他是从一中直接过来的,一中的补习很快就结束,结束后就是参加他们的考试,成败在此一举,张小燕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不过,她还是隐隐担心,就算罗小义语数英上了他们的录取线,罗小义的其它科目不是太好,一中收不收,还是未知数,最后还得要罗明义出面。也不去想那么多,今天难得有的聚会,让罗小义放松放松。  

张小北回来了,张小涵和毛毛随后也到了,就差罗明义了。张小涵又在放炮:罗明义每请必落后,真像省长啊。  

张小燕说:罗明义有个会,我们先找地方,让他直接去。  

一家人来到太阳红酒店,要了一间包厢,张小燕告诉了罗明义酒店名称和包厢房号。张小涵宣布一项政策:今天只喝酒,给小栋庆祝生日,其它一概不谈。罗小义跳起来支持:支持爱姨,哥哥生日快乐。毛毛也举出两个手指:耶。  

小栋在看电视,罗小义过去和小栋坐在一起,说些游戏方面的事,小栋说:你还有时间玩游戏?罗小义说:偷偷玩,不让大人知道。小栋说:别像哥哥,你就要进初中了,初中是一道坎,基础要打牢。罗小义说:爱姑说的,不谈学习。  

小栋爷爷走过来,问小栋考得怎么样,罗小义说:爱姑说了的,不谈其它事,给哥哥庆祝生日。爷爷说:考试又不是其它事,爷爷问一下,不可以啊?罗小义说:不可以。张小涵也说:问什么嘛,考得好考不好,未必还能变啊。奶奶也说:他就是这样不带爱相。罗小义重复:奶奶说你不带爱相。张小燕训斥:怎么和嗲嗲(爷爷)说话的。  

罗明义到了,手里提了蛋糕,进屋说:小栋生日快乐。小栋回一句:谢谢罗叔叔。小栋一直喊罗明义罗叔叔。  

几年了,小栋从没有主动喊人了,今天乍一听到,都有点心情舒畅。张小北高兴,说小栋今天也要喝点酒,要服务生快点上菜。  

张小北今天最高兴,他高兴的不是小栋成年了,他高兴的是小栋主动和人沟通了。自从小栋进入高中后,他就很少发现小栋主动和别人说话了,他担心,担心小栋会得抑郁症,自闭症,担心小栋会想不开,现在,他的心放下了,小栋是需要关爱的,小栋是需要有人理解的,小栋是需要有空间的。不管他补考成绩怎样,他都会说服谢敏,不要太逼孩子。张小北喝了不少酒,罗明义也喝了不少酒,小栋也喝了两杯红酒,他简短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先是感谢爷爷奶奶来参加他的生日晚餐,后是感谢叔叔姑姑,再是感谢爸爸妈妈的付出,最后勉励毛毛和罗小义好好学习。小栋说这话时,罗小义插话:爱姑说了不谈其它的。小栋才改口说:祝毛毛罗小义健康快乐。罗小义带头鼓掌,谢敏却哭了。她是高兴。  

   

第十九章   两个人的交易  

   

罗明义约了马本斋吃饭。之前,罗明义打了多次电话,马本斋都说没空,说自己打仗一样。罗明义知道马本斋是没有时间,正是初、高中的招生阶段,高考录取也有一大摊子的事,罗明义能够理解。  

这次吃饭就他们两人,这是罗明义提出的,马本斋也不多问,就同意了。地点就在中心公园的日月潭饭店,一个台湾人办的,都是台湾地方菜。  

酒店门外竖了一些牌子,写的是某某考生的谢师宴席,这期间,长乐市的大小酒店都打出了谢师宴优惠价的广告。大厅内站了不少人,罗明义和马本斋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服务小姐过来服务。罗明义说:本斋,见你比见市长难。马本斋还是常说的那句话:怎么和你当领导的比?领导一声吆喝,下面的忙死。  

又有服务生过来点菜,罗明义让马本斋点,马本斋说:清淡就行,明义你点吧。这些天都把胃吃坏了,尽是酸呀辣的,改改口味。  

罗明义也不调侃,就要服务员介绍。服务员说了几道菜,罗明义都要了。  

罗明义突然发觉这样挺好的,没有了虚伪的话语,实实在在,想什么说什么,这才是他要的气氛,才不累。罗明义说:本斋,好久没在一起了?  

马本斋说:不短了。  

罗明义说:一直想请你,知道你忙。  

马本斋说:不是推你,的确是事太多了,其实,我也想轻松轻松,都说学生累,家长累,我们当老师的,也一样累。  

罗明义说:你不能算老师,你是领导。不过,班主任老师是累,特别是带班的。  

马本斋说:是啊,老师也有老师的悲哀。  

罗明义说:老师也承受了各方面的压力,有些教师的心理甚至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我看过一个调查资料,百分之六左右的教师因职业因素引发各种疾病和心理障碍。  

马本斋说:不止这个数,比例逐年在加大。  

罗明义说:一分为二看问题,学生有良莠不齐,教师也有良莠不齐。学生方面,现在的学生让教师头痛,在课堂上做小动作已不是问题,还有早恋,打架,甚至加入黑社会,吸毒,抢劫,一些不该发生在学生和学校身边的社会问题,都在他们身上存在。  

马本斋说:是啊,现在学生和老师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老师的话也不是圣旨,学生想听就听,不想听你就是苦口婆心他也会扔进下水道。说重了,他记恨你,说轻了,没说。你要是严格一点,他还会找些人打你一顿,老师不能骂学生打学生体罚学生,老师完全是凭自己的付出去迎得学生的尊重。而学生呢,可以不做作业可以上课睡觉可以不听话可以不及格,甚至可以打老师,只要不厉害不出人命。  

罗明义说:本斋你说的只是个案,少数学生。  

马本斋说:是,我说的是个别现象,不是普遍。其实,老师也有好大的压力,学校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让老师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自习早读家访,计划总结教案。有人说老师的工作很不错,一个星期也就十几节课,是,十几节课,有的甚至几节课,但老师有些工作是看不见的,班主任就更不让说了。如果哪个老师带的班,或者哪个老师的课学生考得不好,影响全校成绩,轻则罚奖金,重则下岗。而且,还要承受来自社会上的责怪和谩骂,就连乱收费这样的问题也扣在老师头上,我在网上看到某省教育厅长竞选时的报告,说学生没有教不好的,只有老师不会教的。听听,还是我们的领导,要是外人说了,也许还服气一点。  

罗明义说:本斋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马本斋说:是你刚才说到这个话题,我有感而发而已。有不少老师,工资也就二千来元,要是七扣八扣,到手的千把元。明义,你是领导,又是兄弟,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学校这些年赚的钱还少?哪里去了?老师心里都有一本账。  

罗明义说:这个问题你比我清楚,我也不多说。不过,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老师。责任心强的,一门心思放在学生身上的,比如班主任老师,不能外出兼课,是没有多少钱。如果有老师外面兼课或带学生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马本斋说:明义说得对,也是事实。我说个最简单的例子,不带重点班的老师,不外出兼职的老师,连职称都评不上,为什么,因为他们带的班整体上不去,但这又不是老师的问题,学校分班很严格,这个你知道的,好的学生全放在一个班,差的学生又全放在一起,怎么上得去?尽管这些老师论文也发表了,业务能力也强,可是,他带的班的成绩摆在这儿,怎么报?所以许多老师奋斗了几十年,连个职称也评不上,悲哀。  

罗明义说:是啊,老师也有委屈的时候。老师也是人,不是空气,更不是神仙。现在啊,那些孩子接受的东西很快,哪怕是小学生,总有一些新名词,老师要是受不了委屈,还真教不好学生。  

马本斋说:听说西南省有个地级市的一所中学,教英语的老师给学生下跪,这事影响很大。  

罗明义说:是啊,我们就开了会,讨论过这件事。  

马本斋说:据说老师下跪的那个学生是个官二代?  

罗明义说:官二代也好,富二代也好,老师总该是老师,尊师重教还是要有的,哪怕老师再怎么样,尊师这一点,任何时候也不能忘记。  

马本斋说:明义兄的话让我感动。我虽然没有在老师的岗位,但我也是老师出身,以后说不定又做回老师。  

罗明义说:当今社会里,老师应该是最令人尊崇的职业。我本人是很尊重老师这个职业的。然而,各种老师和学生的纠纷事件不断发生,网络上每天都会有很多关于老师如何打骂惩罚学生的事件,于是老师的形象从各个事件中衍生出来一种影响极度不好的社会现象,人们指责对学生辱骂和实施暴行的老师,西南省某地英语老师给自己的学生下跪事件,目的想如此来感化学生的良知,理解老师对他的好,但是此学生不但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交了钱来学校就是应该接受老师的教育服务的。认为老师的职业就应该属于教育服务业。  

罗明义继续说:事件震撼到我的并非老师给学生下跪的行为,而是学生理所当然的态度,自古以来尊师重道本就是孔子文化传承下来的一种美德,而今,是什么样的环境和教育方式导致了孩子认为老师给自己下跪是理所当然的?又是什么纵容了孩子凌驾于道德之上而不知好丑?我们国人在孔子文化的传承上确实太过于淡然,导致现在的孩子连基本的传统美德都愚昧不知。韩国人说孔子是他们的,为了抗议这种无理的认知,我国人民更应该把孔子文化作为一项重要的教育来熏陶和传承给下一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是我们在离开家庭因素接触学校和社会的最重要的引导人之一,纵使当中有着那么一些莠者,但是老师依然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即使不是老师,任何职业都是应该受到尊重的不是吗?  

马本斋说:事情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像是在上英语课时,有两学生在下五子棋,授课的老师制止不成,反被学生抢走手中的教鞭,并将老师压倒在地上,声称“我下五子棋,影响你上课吗?”,对老师动起手来。事后,班主任通知该学生家长,并令其在教室当众道歉,但该学生的道歉缺乏诚意,纯粹属于应付,随后,班主任又要英语老师说几句,于是有了惊人的一幕——英语老师突然下跪并大声对班里同学说:“我某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这双膝上跪天下跪地,中间只跪我的父母。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向你们下跪认错了……”“老师下跪学生”事件一出,举国哗然,纷纷议论我们的教育到底怎么了?原本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的老师,这个被号称为“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教师,怎么给学生下起跪来?难道我们的教育黔驴技穷了?  

说着话,菜上来了。罗明义要了啤酒,两人开始喝酒。  

一杯酒下去,罗明义说:本斋,这是我第一次有了新发现。  

马本斋说:发现了什么?哪个美女入了你的眼帘?  

罗明义说:发现你这个人有正义感。  

马本斋借题发挥:明义,不是我吹牛,我要是当了校长,我对老师绝不会这样,至少,我不会让他们只拿这点可怜的薪水。  

罗明义说:我相信。我也相信你会有那一天。  

马本斋说:借老兄的吉言,敬你一杯。说完一仰而尽。  

罗明义说:我听说你在竞选你们学校的副校长?  

马本斋说:这事你也听说了?  

罗明义说:你马兄的事,我能不关心?  

马本斋说:罗兄是领导,要多关心我啊。  

罗明义说:凭马兄你的能耐,别说是一个副校长,就是校长也不在话下。  

马本斋说:罗兄不知道,这个位置盯着的人多着呢。据说不下四五个,激烈啊。  

罗明义端了杯子说:本斋,真心祝你竞选成功。说完一仰而尽。  

马本斋也一口干了,放下杯子后马本斋突然说:明义,我和你说过的,李桃,记得吗?  

罗明义说:记得。  

马本斋说:她调我们学校了。  

罗明义问:什么时候的事?  

马本斋说:前几天,人来报到了,手续和档案还没到。  

罗明义若有所思:哦。这样。好好好。  

马本斋说:好好好什么啊?  

罗明义说:恭喜你又有了新的同事,恭喜你们学校又增加了新的力量啊。  

马本斋说:拉倒吧,你以为我不知道,李桃要感谢你。  

罗明义回避:感谢我什么,我又帮不了她。要感谢你吧?  

马本斋说:明义喝醉了,越说越糊涂。  

两人说一会李桃的事,再扯就有是非了,点到为止。又相互喝了两杯,罗明义喊服务生拿酒过来。  

服务生倒上酒,罗明义举起杯子,说:明义,这杯酒,我格外看重,我要敬你。  

马本斋说:别搞得这么严肃,喝就喝,敬什么。  

罗明义说:你不知道,我敬你,是有理由的。我也不瞒你,为什么只我们俩,不带其他人,我有事和你说。  

马本斋说:不就是小孩子们的事吗,搞得这么复杂。  

罗明义说:小孩子的事不说,今天是有别的事和你商量。我有两个邻居,前不久找到我,也是孩子上学的事。你知道,我虽然在教育主管单位,但我交际没有你广,认识的人有限,能办事的人不多,我只有你这个兄弟。其中的一个,是替他姐姐的小孩找我,那孩子在长乐县一中读,今年初中毕业,想进市区来,而且想进四所名校,他给了我二万,我也没动,我也不会动他的。另外一个,是个工薪层,也丢了五千元,也想进名校。你看有没有把握,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都给你。  

马本斋说:别说钱的事,你这是打我,知道吗?  

罗明义说:本斋,在你面前我不装,装什么呢。钱也不是给你的,你要办成事,就要打点,疏通关系,而且,这点钱只怕还办不到。你有办法,只管办,费用的问题,我会和他们说。  

马本斋说:明义兄,你是领导,内部的情况比哪个都清楚。按说,这些指标都是校长控制的,没有校长批条子,一个也办不成。我呢,这些年也帮过不少人的忙,也办成了一些,事在人为。为过,你一下子要我搞四个,只怕有困难。  

罗明义说:我知道,但我更相信你本斋的能量,没有你办不到的事,只有你想不想办的事。这也是我借那个厅长的话说。  

马本斋哈哈大笑:明义,你偷换概念,偷换概念。  

两人各又吹了一瓶,差不多了,都说走。罗明义买了单,走出餐厅,马本斋站住,问罗明义:你小孩子的事怎么打算?还有你那股份制的小姨子。罗明义说:我老婆替孩子报了你们学校的补习班,不仅报了你们校的,还报了一中和五中的,我那小姨子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主意,一会要进四名校,一会又说国内国外读的那一种。马本斋说:不管哪一种,你还是先让她报我们学校的补习班。不能拖,拖的话,难办。罗明义谢了马本斋。  

马本斋还有事,罗明义也还有事,两人分手。马本斋发动汽车时,罗明义说行吗,马本斋说小KS,罗明义要他小心点,挥手走了。  

罗明义走了一段路,站住。他拨通了朱铭琦电话。下午,朱铭琦给罗明义打了电话,说是小鲁学校开会同意小鲁补考,明天小鲁就去学校考试。还有,那个叫李纯梅的学生和家长也去了她家里,向小鲁和她表达了歉意,非要留下二千元钱,朱铭琦说她没有要。  

朱铭琦知道这是罗明义去找了学校,在和小鲁交流时,要小鲁日后好好谢谢罗伯伯,小鲁看起来也挺兴奋的,惟有这一次谈话,小鲁没和她吵。朱铭琦把这些情况告诉罗明义时,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罗明义因为晚上要请马本斋,就推了。现在,马本斋没有别的安排,罗明义自然想到了朱铭琦。  

朱铭琦接了电话,问罗明义在哪里,罗明义说在中心公园。朱铭琦说:那我过来?罗明义说:方便吗?朱铭琦说:方便,小鲁在家,我和她说一声。罗明义说:这样吧,去南岸宾馆,你下楼,我一会就到。  

罗明义拦了的士,一会就到了朱铭琦楼下,朱铭琦已经在路边等。朱铭琦上了车,车到南岸宾馆,罗明义要朱铭琦下来,自己去开了房子,先上楼,打开房间才打电话告诉朱铭琦房号。  

朱铭琦进了房,罗明义在关门,朱铭琦从后面抱住了他。罗明义没有动,任朱铭琦这样抱住自己。朱铭琦抱一会,慢慢让明义转过身,两人抱在一起。朱铭琦去亲罗明义,罗明义避开了。罗明义喝了不少酒,他不想让朱铭琦反感他的酒味。  

罗明义和朱铭琦在宾馆呆到十一点多,罗明义办了退房手续,送朱铭琦回家,然后才回去。  

罗明义在楼下时碰到了罗小义的家教小龙老师,两人说了几句,家教老师还想多聊一会,罗明义从内心不想听家教向他吹嘘罗小义如何有了提高之类的话,罗明义一直觉得家教的作用不是太大,只是不想和张小燕作对,才由着她。  

进了屋,罗小义从书房出来,问罗明义去了哪里。罗明义说和朋友喝酒。张小燕在打电话,好像是和张小涵说,还是择校的问题。  

罗小义有事没事和罗明义说话,张小燕知道罗小义是在拖时间,离张小燕规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张小燕叫罗小义进去,罗小义嘟哝,不想进去。  

罗明义不想张小燕发飙,要罗小义去学习。罗小义说:求求老爸,让我也休息一会。张小燕抢着回答:不行,明天就考试了,还不抓紧。罗小义只好不情愿进去了。  

罗明义调着电视,没有好的节目,就关了。张小燕说干什么,要他打开,罗明义说:要想让罗小义听话,自己先要做好表率,以后少看电视。张小燕按住话筒说:那是的,你在外面潇洒,我看个电视也要受限制,想得美。  

张小燕不是和张小涵聊天,而是和表妹聊,罗明义听出了一点眉目。张小燕在拜托表妹想办法,看来,张小燕对他没抱太大的希望。这下倒激发了罗明义的自尊,他认为张小燕是有病乱投医。不过,话说回来,小栋的事没办成,毛毛的事没着落,罗小义的事也一无风声,让张小燕怎么相信他?  

要不是谢敏当初说过一句话,罗明义的大话早就说出去了。谢敏在小栋没被弄进四大名校后,曾对张小北说,罗明义到时一定会把罗小义弄进名校的。谢敏这话没有说错,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罗明义怎么也得替罗小义想想办法,这的确关系到罗小义以后的前途。罗明义尽管嘴里没说什么,但他一直在盘算,为罗小义的事暗暗操作,再怎么说不就是读一个初中嘛,难道比读大学还难?就算难,自己毕竟还当了几年的科长。话虽然这样说,罗明义心里明白,现在读初中读高中是比读大学难。不说别的,就说这个择校,就比大学难多了。罗明义认为,现在的学生,真正读点书学点东西,还就是在初中和高中阶段,为了考上大学,绞尽脑汁读书,真要是考上了大学,没几个学生肯花功夫读书了,高考之前读书是为了考大学,考上大学目的达到了,也就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读不读又有什么关系?所以说许多大学生是六十万岁,他们的时间都用在了娱乐,谈恋爱,打牌赌博,还有别的方面。当然,也有真正想读书的人,有想考研考博的人,罗明义认为,这样的人决不包括罗小义,也不包括小栋,毛毛,小鲁。  

张小燕的电话总算打完了,她心情不错,一放下电话,审贼一样问罗明义:说说看,去哪里快活去了?  

这种时候,罗明义一般采取装傻。罗明义让自己装得很迟钝,装迟钝是他瞒过张小燕的法宝,其特点主要是表现在他的眼睛里。他会让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杂质,很清澈,面对张小燕的眼神,他从不躲闪。张小燕只要看到这种眼神,就放心了。  

没有看出心虚和不安的张小燕,对罗明义说:小郭俩口子来过。  

罗明义说:他们以为喝蛋汤呢。  

张小燕说:有戏没有吧。  

罗明义说:有没有戏我也不知道,这是求人家的事。  

张小燕说:我不管,你不把罗小义的事弄好,哼。  

罗明义说:威胁我?  

张小燕说:我威胁,我敢威胁你?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了,你为我和罗小义办了点什么事。要说威胁,我还真威胁你一次,不是说着玩的。  

罗明义说:嚯,来真的,办不成又怎样?  

张小燕说:办不成,别怪我狠,我们……想了半天,冒出两字:离婚。  

罗明义说:这话当真?  

张小燕说:当真。发现罗明义话中有话,反问:未必你早有想法?  

罗明义说:我有什么想法,是你说离婚的。  

张小燕说:离就离,房子和儿子归我,你走人。  

罗明义笑:搞错了吧,这房子是我的,儿子姓罗,也是我的,要走也是你走。  

张小燕说:可以,给我五十万,我走。  

罗明义从口袋里掏腰包状,伸出空手说:给,五十万。  

张小燕一巴掌拍开:想得美。手没有及时抽回,被罗明义抓住,罗明义一使劲,张小燕倒在他怀里。罗明义要亲他,张小燕脸一红:要死,罗小义在屋里呢。  

罗明义说:怕什么啊。  

张小燕躲开罗明义:喝了多少酒,一股酒气。  

罗明义要张小燕给张小涵打电话,张小燕问什么事,罗明义说:要张小涵让毛毛先去参加二中的补习。张小燕说:这事不知张小涵会不会同意,她好像要让毛毛去读三中的国际班,想去加拿大。张小涵的事,一时一个主意,我管不了,要说,你自己和她说去。  

罗明义说:这样,更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小燕说:罗明义,我就知道你不想帮忙,我们家的事,你是能躲就躲,我算是看出来了。  

罗明义说:张小燕,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说的张小涵要毛毛去三中,怎么又怨起我来了。  

张小燕说:你要是有心,就会上心,你这个态度,像是上心帮忙吗?  

罗明义说:好好好,我这就给张小涵打电话。  

罗明义拨通了张小涵的电话,张小涵接了。罗明义说:张小涵,二中的招生办主任,也算是我的朋友,他说先让毛毛参加他们校组织的补习,你看……  

张小涵打断罗明义的话,说:是不是有把握进去?  

罗明义说:没把握。  

张小涵说:罗明义,没把握你让毛毛参加他们的补习,你有病啊。  

罗明义噎得半天没做声,张小涵却不饶:罗明义,你什么意思,行不行一句话,别折腾我们家毛毛。  

罗明义说:张小涵,他只是要我告诉你,先让毛毛参加补习,再参加他们的考试,考得好,最好。考不好,下一步怎样,他没说,我也没问。要我表态,我表不了,我想,他应该有数,不然不会让毛毛去参加补习,我们家罗小义也参加。话,我说清楚了,去不去,是你的事。  

张小涵听着不高兴:罗明义,你吃了豹子胆,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想活了。  

罗明义说:你要我怎么说?  

张小涵说:长能耐了,好听一点的话不会说啊。  

罗明义说:那要我骗你……  

张小涵叫:罗明义。  

罗明义刺激她:张小涵,你该找个男人管管了,火气太大,失调。说完挂了电话。  

罗明义想杀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妹子的嚣张,他正在得意,张小涵的电话进来了,罗明义没接。一会,电话又进来了,罗明义还是没接。罗明义在窃窃暗笑,对张小燕说:你这个妹妹,杀杀她。话音刚落,张小燕的电话响了。  

张小燕接了,交给罗明义:你等着挨骂吧。  

罗明义硬着头皮接了,他已经听到张小涵在电话中的火爆声,决定先发制人:张小涵,我怕你了,我答应你,毛毛的事,我争取做到位。满意了吧?  

张小涵说:不满意。进了实验班,我就满意了。  

   

第二十章 四减三等于五  

   

张小燕陪罗小义去一中参加考试。  

考生分高中区和初中区,昨天补习结束后,学校给每个学生发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明了学生的教室、座次、考号,没有这个条子的一律不准进入学校。罗小义凭条子进了学校,张小燕在学校外面等。  

参加这次考试的有几千人,也不知道是小学生多还是初中生多,学校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家长,家长们相互交谈。  

张小燕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罗小义同学的家长,自然在一起聊了起来。从孩子的学习成绩聊到上网,再聊到择校,择校是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有个家长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比高考还热闹。  

另一家长说:可不是,为了孩子能考进去,我们打仗一样,什么才是个头。  

张小燕说:听说外地的也来了不少,十四地市都有。看到没有,今天来考试的学生,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吧。  

有家长担心:只怕不止。竞争激烈啊,不知我那小孩能不能考进去。  

站在张小燕身边的家长说:考不是主要的,听说还是要有关系。就算是考上了,也要一笔不少的择校费,因为有人盯住择校费的问题,还只能说是赞助。  

张小燕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只要能进,管它择校费还是赞助费。我们不能帮孩子读书,就这一点能帮到孩子,只要收我孩子,多一点,我也认了。  

一家长说:都是这种想法,我们隔壁有一家,不让孩子参加毕业考试,怕派位,档案进了别的学校拿不出来。他家有的是钱,他就是砸钱也要让孩子进名校。  

另一家长问:那他的孩子来参加考试没有?  

一家长说:没有,听说他已经找好关系了,钱都交了。  

张小燕说:有关系的早就到位了,哪像我们有病乱投医。没有关系,只怕考得好也不一定进得了。  

又有几个家长扎一堆来,参加他们的讨论,大家都担心孩子进不了名校。  

一个本来就在一中读书的学生家长说:我孩子在一中初中毕业,她本来可以直升的,因为毕业考试没达到一中录取线,只好再考,还要交钱。  

张小燕说:不是在一中读吗,怎么还要交择校费呢?  

那家长说: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想的办法,达不到学校录取线的,一律重新考试,还要交钱补习,这不是变相收费吗?  

一家长说:原来是可以直升的啊?因为你们的孩子进一中时,已经交过一次择校费了,如果这次还要交,不是重复交吗?  

那家长说:以前是可以,今年好像不行。以前只要参加考试,不过,只能读普通班,不可以进实验班。名校的普通班与实验班可是天壤之别。  

张小燕说:那是,进了实验班就等于进了保险箱。  

那家长说:可是今年全变了,这些该杀的。  

一家长说:骂也没用,他又没要你来,再说,哪里都一样。  

另一家长说:也是,长乐市就四大名校,生源那么多,不俏才怪。  

一家长说:要是凭我的脾气,偏不进名校,可是,这是跟自己较劲,害了的还是孩子。毕竟名校的师资、教学硬件就是比普通高中要强,名校的老师还真有两把刷子,普通学校还是用黑板粉笔,名校早就用多媒体了。  

张小燕说:主要是学习的氛围浓些,学生基础好,孩子在这样一个氛围中,有紧迫感。再说,这也是孩子的一笔资源,这批学生我相信能在各行业中冒尖,一说起,同学啊,高中的同学,这个多硬扎。现在不就是讲究个资源吗?  

家长们都说:是是是,这也是一个因素。  

一家长叹气:我孩子成绩一般般,只怕是难得考上。我们一没关系,二没钱,只望菩萨保佑孩子能考出好成绩,不然,怕是没有书读。  

有家长宽慰:书是有读的,现在,只要花钱,就能读大学。  

张小燕说:那样的大学读了也没用,出来还不是找不到单位。你们不知道,我们单位招人,不是西南大学毕业的,不要。我们是一个什么单位,不大不小的企业,出苦力的,也要高文凭才能进来。  

一家长说:文凭有屁用。可是,哪个单位都要看文凭,不看实际能力。你有能力,没文凭,也是白搭。你有文凭,没能力,也是吃香的。就这样。  

有家长说:要那些名校的文凭才有用,一般的文凭,还不是到一些小店子小厂子打个杂,跑跑腿。  

张小燕说:我上次看电视,两个漂漂亮亮的女大学生,应聘到一家私人店子打工,做了半年,没拿到一分钱。最后说不合格开除了,两个大学生找老板讨要工资,老板说她们是试用期,没有工资,管吃就不错了。大学生反映到劳动仲裁委员会,可是没有签订合同,还是没搞赢。  

一家长说:我也看了,当时就气得骂那老板不是东西。这就叫逼良为娼,两个漂漂亮亮的大学生,要是去坐台,哪里有这样的遭遇?还不痛痛快快赚钱。  

另一家长说:这还算事?大学生被人贩子卖了的都有。你说,这书不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一家长说:这只能怪人贩子太恶毒了。有些大学生找不到事做,去当了和尚,我们老家有一个大学生,毕业好多年都找不好单位,最后去做了和尚。  

张小燕说:到我儿子这一代,他们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如果不考个重点大学,只怕连老婆都找不到,只能去做和尚了。  

一家长说:原来说奥数成绩好的,可以免试进入名校,从一年级开始,我小孩就参加各种奥数班的培训,市里的证书也拿了不少,我把这些证件带到几个名校的招生办,他们说奥数的获奖证书只能起个参考作用,最终还是要通过他们学校的考试,这些证也没用了。  

张小燕说:我小孩每年也参加了奥数培训,那些奥数班做的宣传广告说得好,只要奥数过了关,一条腿也就进了名校。也的确有一些奥数尖子,比如拿了世界冠军的,拿了省里冠军的,是有些推荐到了北大清华,可是,全国十万个里才有几个,长乐市四大名校这些年也保送了一些,毕竟凤毛麟角,那有多难。  

一家长说:说起奥数,我就有火,刚开始,我也让孩子参加了,后来孩子不感兴趣,我们就打他,逼他。有一次,孩子做作业,一道题做不出,问他爸,他爸哪里做得出?问老师,老师也做不出。我带着孩子问了好多老师,都说不知道。最后还是孩子去了学奥数的地方,才知道。4-3=5。你们知道做吗?  

大家想了半天,都不知道。  

一家长说:在我们的思维中,这是一道不可能成立的数学题,可是,奥数题中,这些稀奇古怪的题,太多了。  

大家问这道题到底怎样做,那家长解释:一个四边形减去一个三角形,等于五个角。  

有人拿出笔来做,做来做去,有了多个结果,有五个角,也的七个角,也有四个角,还有六个角,还有八个角。都觉得这种奥数题无聊极顶。  

有一个家长说:还有更无聊的。有一道奥数题:1+1=3。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婚,生了一个孩子,等于3个人。  

有人说:可以是4,也可以等于5,还有生了6胞胎,那不等于8啊。  

有人说:真是无聊。这是脑筋急转弯。  

张小燕说:我小孩每次回来都说奥数题难学也难做,不想学,我就逼,以前,小学生升初中都考了奥数题,不学,要是考试有奥数题,不就落分了。  

有家长说他的小孩还报了二中,五中和师大附中。  

所有家长都说自己的孩子也报了,而为什么要报,理由都一样:碰运气,说不定题目不一样,运气好赶上那些题以前做过的。  

一个家长说:听说二中出事了。  

有人问:出什么事了?  

那家长说:我们单位同事的小孩在二中读高二,他们是寄宿生,一个宿舍住了八个学生,其中有一个学生成绩差一点,其他学习成绩好的有点瞅不起他,经常耻笑他。那个学生也有点自卑,越发不和他们来往,关系很僵。前天晚上,那些同学晚自习回宿舍,又耻笑他,那同学再也受不了了,拿出一把水果刀捅了两个学生,一个捅死,一个重伤。  

张小燕问:有这样的事?我老公为什么不知道?  

那家长说:听说封锁了消息,一般的人不知道。  

大家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担心:我们的孩子碰到这种情况,不会乱来吧?  

有人说:要是我们的孩子跟不上,那些成绩好的,不会也是这样耻笑吗?  

都有点担忧起来。  

下午,小升初的考试全部结束,罗小义出来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钟了,张小燕没有直接带罗小义回家,她打电话给罗明义,说她和罗小义不回家吃饭。张小燕带罗小义去了一家肯德鸡店,这家店子就在一中附近。吃肯德鸡是张小燕早就答应了的,三个补习点,每个补习点考试后去吃一餐肯德鸡。  

来到肯德鸡店,到处是人,都是考试的学生和家长。找不到地方,还要排很长的队,张小燕说换一家,罗小义不干。罗小义是怕张小燕反悔,张小燕经常反悔。  

张小燕只好去排队,她要罗小义去找位子。罗小义找到一个吃得差不多的位子等着,想去告诉张小燕买什么品种,又不敢走开,只好对张小燕喊:姆妈,买一份套餐,还要可乐和薯片。  

等了半个多小时,张小燕才端了东西过来。张小燕说:知道多少钱吗?一百三十多。罗小义说:知道罗。张小燕说:对得起吗?罗小义说:当然对得起。张小燕说:就是说你考得不错罗。罗小义说:那不晓得。张小燕说:那你说对得起。罗小义说:切,稀奇。  

张小燕要罗小义去洗手,罗小义一股风去了,回来屁股没落座,就抓起一块啃了起来。  

张小燕问:题目难不难?  

罗小义说:难,有些没学过。  

张小燕问:最难的是什么?  

罗小义说:数学和语文。数学题中有奥数。语文是作文。  

张小燕问:作文题是什么?  

罗小义说:不记得了,反正难写。  

张小燕不高兴:就不记得了,那你读什么书。说明你肯定写得不好。  

罗小义说:我本来就写得不好嘛,作文我最头痛。  

张小燕问:什么方面的。  

罗小义说:说不好。  

张小燕追问:你是怎么写的嘛。  

罗小义说:啊呀,讲了说不好。  

张小燕不高兴了,开始唠叨,罗小义也不高兴了,说:还说,我不吃了。  

张小燕说:不吃我还请你,我送楼上的昊昊吃。  

罗小义不屑:切,稀奇。起身就走。  

张小燕收拾了东西后跟了出去,找不到罗小义,四处张望,也没有发现。张小燕打罗小义电话,没有开机,她有点慌乱,连忙打罗明义的电话,告诉他罗小义生气冲走了。  

一会,罗明义打电话过来,说罗小义没有开机。罗明义说了张小燕几句,挂了机。张小燕更加慌张,她担心罗小义的安全。继续打罗小义电话,还是关机。  

张小燕来到公交站,也没有看到罗小义。一辆102路车过来了,张小燕上了车。  

罗小义从店子出来后,最快的速度来到公交站,正好一座150路公交车来了,他迅速上了车。102和150路都是经过他家的线路,罗小义下车后直接回了家,进屋开了电脑,上了QQ邀请同学一起玩起了游戏。  

有座机电话打进来,罗小义不去接。罗小义从来不接座机电话的,哪怕他坐在电话边也不接,上了电脑,就是手机他也懒得接。  

电话是张小燕打的,她一遍又一遍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响,罗小义似没听见。  

张小燕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回了家。罗小义听到了开门声,紧张了一下,却继续玩他的电脑,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去望门口。  

回到家的张小燕,见到罗小义坐在电脑前,气不打一处来。她一声尖叫:罗小义,你个小杂种,看老子打死你。  

罗小义显然害怕,停住双手,怯懦地望着。  

张小燕怒气冲天走近罗小义,罗小义已经用双手挡住自己的头,等待张小燕的巴掌下去。  

张小燕用力打了两下,故意没打着,只是用手指头碰了碰罗小义的手臂。又故意去找棍棒或尺子什么的,想吓唬罗小义,要他快点下电脑。罗小义眼睛跟着张小燕走,人却坐在电脑前不走开。  

张小燕非常清楚,这种情况下,不能来硬的,因为她太明白罗小义的个性,宁愿挨打,也不会屈服。所以,她不直接来硬的,装样子去找个什么东西缓解一下。如果罗明义在家,她会毫不犹豫找来道具,上去就是一顿打,因为她知道罗明义会来圆场。今天,她观察到罗小义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张小燕要考虑一下,过几天又要补习,她不能泄一时的气愤,坏了大局,再说,这两天还要罗小义复习好。  

张小燕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又折回来,走近罗小义,手举过头顶:你下不下来?  

罗小义嗖地站起,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张小燕又跟到客厅:又往这里一座。罗小义带哭腔:那你要我坐哪里?张小燕说:把东西吃了,复习去。罗小义没动,张小燕凶:听到没有,吃东西去。吃过后睡半小时,下午喊小龙哥哥来,好好补习一下作文和数学。小龙哥哥是罗小义的家教老师。  

下午,张小燕把小龙喊了过来,小龙是西南大学大二的学生,是张小燕通过网上介绍请来的,刚开始,罗明义并不同意,认为小龙才上大学不久,怕教不好。张小燕说小学的东西有什么教不好的,她主要是考虑到课时便宜一些。试了一节课,罗小义说可以,就留下了。  

罗明义下午替小鲁去落实了学校,他到了上次在咨询会现场遇到的那个女老师的学校,找到她们校长。罗明义和校长熟悉,说了小鲁的情况,校长答应考虑一下。上次小鲁补考成绩并不好,由于罗明义的作用,学校让小鲁毕业了。名单也报到了区教育局,罗明义疏通一番,事情顺利办成。  

晚上,罗明义回家,张小燕向他反映罗小义的事,罗明义说是张小燕的问题,张小燕不乐意,说罗明义比猪还猪。  

张小燕问罗明义,说她上午听到有人说二中出了事,有学生被同寝室的学生杀死了,是不是有这回事。罗明义问是听谁说的,张小燕说别管谁说的,是不是有这回事。罗明义说有这回事,由于事件敏感,一直没有对外公开。张小燕问怎么处理的,罗明义说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张小燕说只是问问,又不会乱讲。罗明义告诉她,行凶的学生并没有满十八岁,但满了十六岁,新的法律好像十六岁就要承担民事责任,学生的监护人,一方是学校,一方是家长,都有责任。赔了六十万,才堵住死者家属方的嘴。张小燕问谁出的钱,罗明义说:学校四十万,家长二十万。  

张小燕有点担心起来,罗明义趁机说:所以啊,我不赞成罗小义硬要进名校,也是出于这些因素。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罗小义要是在普通学校,成绩好,适合培养他的个性,要是在名校,成绩不好,不仅跟不上,还被同学耻笑,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将受到打击,这不利于培养孩子。  

张小燕说:少来,我就知道你会大做文章。这事,蚂蚁子坐沙发,弹(谈)都不弹(谈)。  

罗明义说:你还别不信,我真担心小栋,小栋现在的确让人不放心,因为压力和其它因素,要是也有这样的同学去刺激他,难免不出问题。  

张小燕一连串的呸呸呸后说:罗明义,你太歹毒了,你咒小栋。  

罗明义说:还是张小涵敢说。我不过是提醒你这个爱姑,平时小栋爱姑爱姑叫得亲,你不关心关心小栋,我敲敲边鼓,你有意见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张小燕不做声,在小栋的问题上,张小燕明白罗明义一直是挺关注的,他这样说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只是她不允许罗明义这样说。张小燕其实也是关心小栋的,但越是关心,就越容不得有人说他,特别是罗明义,虽然说的对象是小栋,但张小燕最容易把罗明义的观点和罗小义结合起来,对小栋是这个观点,对罗小义也会是这样的。每次,只要是罗明义说到小栋毛毛,张小燕就比较敏感。  

趁罗明义洗澡的间隙,张小燕拨通了张小北的电话。张小燕先是问了小栋补考的情况,又问了小栋的精神状态,再是问了小栋的心情,张小北问张小燕想说什么,张小燕说只是问问,没什么。  

小栋补考还是有两门功课没有达标,谢敏为此说了小栋,小栋并没有吱声,谢敏似乎不过瘾,一直唠叨个没完。小栋受不了,对谢敏第一次发了火:就你罗哩巴嗦,你以为读小学,这是高中课程,和小学完全不一样。我们班上,不及格的一大堆,他们的父母都要是像你一样,还要不要人活啊。说完冲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关了门,再反锁了,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个晚上也没有出来。  

张小燕知道这个情况后,她也发现问题有点严重,对张小北说:张小北,你说说谢敏,要她别这样对待小栋,谢敏的做法,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小栋又不是不听话的那种,他努力了,但他只有这个天赋,再逼,只怕也无济于事。张小燕本想说再这样逼,只怕会出事,但话到嘴边,她改了口。  

张小北也是反感谢敏的那一套,但他拗不过谢敏,他不想在小栋面前和谢敏吵,要是自己和谢敏吵个没完,小栋就真的没法呆下去了。  

张小燕向张小北说了二中学生捅死人的事,一再叮嘱张小北多和小栋沟通,多陪陪小栋。由于工作关系,张小北经常在外面应酬,对小栋过问少,张小燕要张小北多陪陪小栋,也是有所指。  

罗明义洗完澡出来时,张小燕和张小北通完了话,罗明义自己在阳台洗衣服,张小燕则轻轻打开书房的门,罗小义和家教小龙哥哥坐在大板桌前,小龙哥哥在讲课,罗小义嘴里含着笔,摇头晃脑。张小燕看了一会,本想上前制止罗小义的,最终没有进去。  

   

罗小义的分数出来时,他已经在二中上了两天的补习了。分数用红榜公布在一中的宣传栏中,是张小燕去看的。  

那天的早晨,张小燕早早起来弄了吃的,才喊罗小义起床。因为昨晚上睡得晚,罗小义还在赖床,张小燕喊了几遍,罗小义都没能起来。张小燕就拍拍罗小义屁股,说迟到了,罗小义一弹坐起来:迟到了?  

张小燕说:快七点了,还不起来,真的要迟到了。  

平时,罗小义一般在六点就起床,要是早的话张小燕规定还要看会书,然后赶到学校早自习。今天不需要早自习,七点五十分到校就行。因为二中离家较远,又没有直达车,几次都是打的去。  

张小燕把罗明义送到学校后,自己去了一中看罗小义的分数。  

赶到一中时,宣传栏前站满了人,张小燕挤不进去。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又找不到罗小义的名字。  

前面几张,是成绩最好的,满分三百六十分,最高的分数三百五十三分,第一名只扣了七分,最低的分数三百二十分,这一组里没有罗小义。后面几张是三百二十分至三百分,这一组也没有罗小义。接下来是二百九十九分至二百八十分,也没有罗小义。再接下来是二百七十九分至二百六十分,在这一组中,找到了罗小义的名字。二百七十一分,这是罗小义的得分,张小燕觉得腿一软,差点坐下来。  

张小燕估摸着三百分以上的有一千多人,三百分以下的,也有一千多人,张小燕觉得没有必要再看,她走出人群,心里空落落的。进名校的梦已经破灭。  

张小燕莫明地烦躁起来,尽管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一旦真要面对现实,她有点难以承受。没有考上,就意味着要交几万块钱,即便能交几万块钱,并不意味着就能进去,这是一个不对等的公式,张小燕不知该如何去解答这个公式。  

张小燕给罗明义打了电话,告诉了他罗小义的成绩,罗明义却轻描淡写地说:咳咳,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张小燕却不干,她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罗明义,你什么意思?幸灾乐祸?你真是没劲。  

罗明义说: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怎样?要我哭你就高兴?  

张小燕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罗明义说:废话,我未必就不希望罗小义考出好成绩?你说,急有什么用?再说了,不还有二中五中吗?我可说好了,你不准对罗小义怎么样,好好地让他把后面的考试考好。  

二百七十一分肯定是进不了一中,一中是没有指望了。张小燕想不通,想不通的是罗小义并不是读不得书的人,他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如果罗小义拿出一半的心思放到学习上,他绝对是班里前十名,年级前一百五十名。这是老师的话,张小燕听到心坎上去了,他认为罗小义有这个潜力,前提是:只要他努力。可是罗小义没有努力,张小燕这样认为,老师也是这样认为的。罗小义努力了,没有结果,也许张小燕会好受些,家里的投入不比别人少,自己的付出也不比别人少,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张小燕曾经和罗小义讨论过,也和罗明义讨论过,罗明义注重的是过程,张小燕注重的是结果。罗明义和罗小义谈话时说只要努力了,结果不好不怪他,张小燕则不同,对罗小义说: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用,我只看你结果。两人的谈话,罗小义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罗小义既没有好过程,也没有好结果,张小燕怨罗小义不争气,也怨罗明义灌输一种消极思想,越想越生气。  

数学一百一十分,语文七十六分,英语八十五分。罗小义的成绩在张小燕脑子中挥之不去。英语是罗小义的长项,考得这样差,还有语文,如果按百分制,不及格。语文历来是罗小义的弱势,张小燕更加坚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罗小义的语文补上去。  

罗小义的这个分数,比他毕业考试还要差,张小燕也知道,一中的考试,肯定很难,但再难,张小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参加了一个星期的复习,题目又是复习资料中产生,张小燕想再难也不至于考得这样差。  

张小燕的信心在动摇,她对罗小义在二中的考试怀疑起来。张小燕不再相信凭考试能给她带来希望,她把宝押在了罗明义的身上,她觉得有必要正经八百和罗明义讨论这个问题,有必要把这个事情当作一件大事列入罗明义的议事日程中,有必要和罗明义讲清楚,不惜一切代价把罗小义弄进四大名校中的其中一所,而且要有倒计时。  

到了晚上,张小燕安排好罗小义的学习后,和罗明义摊牌。张小燕说:罗明义,我这是正经和你谈话,你不能应付我。如果你要是应付的态度,一是别怪我不客气;二是说明你这个人没有一点责任心,连自己儿子的事都不负责任。  

罗明义很轻松,玩笑说:这么严肃,和我们单位领导一样。说吧,我听着。  

张小燕说:你听不听,听进去或听不进去,我管你不着。有一点,罗小义进哪个学校读书的问题,我是要管的。罗明义,我告诉你,除了四所名校,罗小义哪里也不去。  

罗明义说:我又不是开学校的,我说了不算。  

张小燕说:你是管学校的,在里面混了十来年,儿子读书的事都摆不平,你还好意思跟我较劲。那天我在咨询会现场,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说的吗?“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你听听,你听听,当时啊,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我都不好意思说出罗小义的分数。  

罗明义说:人家又没有说错,你生哪门子气,的确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地方。  

张小燕说:我不管,罗小义进定了,你自己看着办。为了让罗明义相信自己的决心,张小燕从一个包里翻出咨询会上收集的所有资料,一张一张撕破,撕给罗明义看。一边撕还一边数落罗明义:我要让你死了这条心。你不答应是吧,不答应罗小义没书读不怨我。其它学校我是不会考虑的,不是一中就是二中,不是二中就是五中,不是五中就是师大附中。我就是要看看罗小义能不能进这样的学校。  

罗明义无奈,任凭张小燕絮絮叨叨,从来没见过张小燕有如此强烈的欲望,也从来没见过张小燕如此像一个小市民,如此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一个小市民的喜怒哀乐。罗明义不认得似的望着张小燕,他想从张小燕的表情中读出一点什么,然而,他什么也读不出。  

虽然张小燕的情绪有点膨胀,罗明义并不认为张小燕是一个市侩之徒,应该说她也是出于无奈,都在想办法往里面钻,偏偏你罗明义不急不缓。在张小燕的眼里,罗明义你是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是家庭中的顶梁柱,做事要顶天立地,不能妇道人家样前怕狼后怕虎,没个主意。她对罗明义的态度是罗明义对待罗小义的态度,至少你要尽心尽责去办,你尽到责任了,实在没办成,她绝对不会说半句废话。  

张小燕的想法,罗明义并不是全明白,当然,罗明义有罗明义的想法,他认为任其自然,凡事都有一个自然,违背了自然规律,就会出问题。更主要的还是,罗明义并不认为进了名校就好,要根据学生自身的特点,选择适合的学校,说明了就是量体裁衣。罗明义一直觉得,罗小义不适进名校,一是罗小义的基础并不牢固,学习自觉性没有那么强,上进心也不是那么好,尽管他聪颖,活泼,但他具有一定的惰性,不适合呆在那些尖子生成堆的地方,会影响到他今后性格的培养。从另一角度来说,罗明义觉得罗小义更适合在普通学校学习,这样有利于培养罗小义的自信,罗明义不认为一次考试就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然而自信却很重要。至于张小燕说的社会资源一说,罗明义更不赞成,社会关系固然有它的存在性,但不是决定性,一个人要有成就或发展,主要的是依靠自信,一个人连自信都没有,有再多的社会关系,也无济于事。罗明义自己不是那种会求人的人,他也不希望罗小义今后也靠一种社会关系去生存,他需要的是一个有创造性,有自信心,有活力,有坚定意志的罗小义。  

和张小北一样,罗明义也是拗不过张小燕的。张小燕只要一较劲,结果是他输张小燕赢,他在很多问题上都输给了张小燕。与其这样,还不如称了张小燕的意。  

罗明义决定为罗小义的事,再去找找马本斋。反正,老王、小郭和毛毛的事也还是要找他的。  

   

第二十一章 暗箱操作  

   

罗明义亲自带罗小义去二中上课,罗小义要补一天,罗明义就得陪一天。  

罗明义去陪读的目的,是想和马本斋联系。顺便,罗明义也想看看李桃。  

罗明义打了马本斋电话,马本斋接了。罗明义说有事找他,马本斋也说正好要找罗明义。罗明义问马本斋在哪里,马本斋说他在学校,罗明义问马本斋具体在哪,现在过去方不方便。马本斋说他在招生办,要罗明义暂不要去找他,反而安排罗明义先去校门外找一家茶馆或是洗脚城,他还有点事,办完就去找他。  

罗明义在学校附近找到一家洗脚的休闲中心,休闲中心很讲究,也高档,罗明义要服务员安排一间两人的房间,一边看电视,一边等。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马本斋打他电话,问他在哪。罗明义告诉了马本斋地方,马本斋说一会就到。  

不一会,马本斋到了,一进门就连连抱歉:对不起了对不起了,让明义兄久等了。罗明义一边说不要紧,一边说马主任是个大忙人。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别扭,罗明义不喜欢这种虚假的托辞,他还是觉得在日月潭饭店时的氛围适合他。  

服务小姐进来,问有没有熟悉的技师,罗明义说本斋有熟人吗?马本斋说喊99号吧。罗明义说随便,马本斋说:找最靓的来。服务员出去,马本斋就说:明义兄来学校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们好组织老师夹道欢迎啊。罗明义心想我来了你还晾了我一个多小时,我给你提前打招呼,你不得躲起来?嘴里却说:哪敢劳驾马大人,我也是送孩子来学习,就想起了马主任,所以就打你电话。不是你说有事要找我,我哪敢浪费你的时间?  

马本斋哈哈一笑,说:明义见外了不是,你我是什么关系?来了学校,要是不打我电话,那我可是有意见哟。也不让罗明义说,又说:见过李桃没有?她今天有课,好像是高中部的数学和英语。  

罗明义装做惊讶:她都上课了?  

马本斋说:是啊,上了几天的课了,其实,也是试用吧,看看她的教学水平和个人能力。不过,据反映还不错。  

罗明义说:本斋应该出力了吧?  

马本斋说:不关我事,我是看热闹的。  

罗明义问:本斋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成了看热闹的人了?  

马本斋说:我一个小喽罗,不看热闹,还能干什么。不过,明义兄,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女人,还真不简单。你那老领导亲自写条子,还亲自出面和校长吃饭。不简单吧?  

罗明义不想说这些,马本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荒唐了,有点难为情。他很清楚罗明义和邵副厅长的关系,估计也知道李桃是罗明义介绍给邵副厅长认识的,想到这一层后,马本斋有点难堪。罗明义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他和李桃或多或少有一点纠葛,这一点马本斋是清楚的,既然清楚,还在他面前放肆,不是马本斋脑子有问题,就是他马本斋根本没把你罗明义放在眼里。  

然而这时候,罗明义并不想让马本斋尴尬,只好敷衍塞责。他说:对女人的了解,谁也比不了本斋兄。你那刘同学,她可好?刘同学是一次马本斋和罗明义吃饭时带的一位大二女学生。  

马本斋说:明义笑我。我和刘同学仅仅是好玩,没有你想的复杂。  

罗明义说:骗我。本斋没把我当朋友,就你,到嘴的鸽子让她飞了不成?  

马本斋淫荡大笑:明义呀明义,你硬是要出我洋相是吧?不瞒你,也瞒不了你,我和她是真心相爱,可是,我,有家,有单位,有工作,你说怎么办?说着放低声音:前天她还去打了胎,和我闹呢。  

罗明义根本就没有想到马本斋会和他说这些,这不符合马本斋的性格。再说了,马本斋和罗明义在一起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还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马本斋贸然和他说了这些,让罗明义捉摸不透他的意思。再联想到李桃和邵副厅长,马本斋也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一个中学的招生办主任,在一个并不了解的人面前说这些,而且这个被说的人还是他罗明义的朋友,他就不怕我罗明义去传话?  

服务员端来了洗脚水,马本斋立即和服务生开起玩笑来。  

罗明义缄默,闭目养神。  

洗完脚后,服务生要退出房子,马本斋意犹未尽,和服务生继续说些暧昧的话。 罗明义掏出烟,一人点上一支,马本斋安静下来,和罗明义闲聊着。  

马本斋说:明义兄,今天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刘同学的事,我有点棘手了,请你出出主意。  

罗明义说:我不清楚具体情况,还请本斋兄多多透露一点细节。  

马本斋说:刘同学是财经学院大二的学生,明年毕业。  

罗明义说:那又怎样?  

马本斋说:刘同学的老家在东岭市,想在长乐发展,明义,和你掏心窝子,她想进教育系统,当老师。你和邵副厅长是战友,想请你从中牵牵线。  

罗明义犹豫一会,说:这个恐怕困难,你知道的,我和邵副厅长虽然是战友,但联系较少,我怕开不了这个口。  

马本斋说:李桃不是你牵的线吗,我也只要你牵牵线,其他的,我来办。接收单位我来找,只是要上面说句话。  

罗明义很清楚,说句话就是要一个指标,现在虽然实行的是招聘制,但那是假的,还是上面要有人。老师这些年成了香饽饽,都想进来。如果优秀,打声招呼也未尝不可,关键是罗明义不喜欢这样。  

见罗明义沉默,马本斋劝导:明义兄,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脸皮薄,不求人,你看,什么事不都是要求人的?你说,一些学生想进二中,我马本斋哪有那个本事?不也是要去求人么。关键是,看是谁的事,你明义兄的事,我绝对不会推托。还是那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有些事,事在人为。  

罗明义说:这事,我不打包票,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不过,成不成,别怪我。  

马本斋乐得:行行行,这事就这么办。也不着急,不是还早么,我只是说在明义兄心里,哪天要是邵副厅长退居二线,有点可惜不是?  

罗明义本来是想说说罗小义的事的,现在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马本斋看出来了,说:明义,你找我,是不是小孩子上学的事?这事你放心,我有安排。  

罗明义很被动,口口声声谢谢。马本斋批评罗明义:明义兄,你见外不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多余的不要说,我们就说说如何操作。  

马本斋给罗明义丢过来一支烟,点上火后说:你那几个邻居的小孩都来我们学校参加补习了吗?  

罗明义说:按你说的,他们都来了,我小姨子的也来了。  

马本斋说:是这样,过几天就要考试了,这事还是挺急的,我们学校已经录取了一批,这次考试再录取一批,还有一批关系户,你应该清楚,现在找校领导根本就没门,三个月以前,所有的校领导关了手机躲起来了,崽找得到他们。  

罗明义说:既然找不到校领导,这事就复杂了。  

马本斋说:所以说这事还挺着急的。  

罗明义有点灰心,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因素,哪一年都是这样,一些学校领导,特别是这些名校的领导,哪个不是东躲西藏的?找个宾馆,一住就是几个月,都在宾馆办公了。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知道他们新的手机号。罗明义估计,马本斋虽然是招生办主任,他未必知道学校领导在什么地方。  

马本斋的话进入了实质:明义,这事也不难。我有办法。找校长的人太多,我就通过别的关节,只是费用方面还是要一些的。  

罗明义说:现在是这样,这个我能理解。而且小郭和老王也给了我费用,我都给你。我的和我小姨子的,也没有问题,只要本斋兄能办成,花点钱,也是对孩子负责。  

马本斋说:明义兄懂游戏规则,就怕别人不理解。现在,没有二三万块钱,进二中是困难的。这还是你的事,别人的,没有这个数,办不下来。说着他伸出五个手指头。  

罗明义说:知道本斋兄有面子……  

马本斋连忙纠正:不是我有面子,是你罗大人有面子,哪个不卖账?  

罗明义脸一红,知道马本斋说的不是真心话,还是说:谢谢本斋兄抬举。不过,本斋,你看到底要花多少,给我一个明确数字。我的没有问题,我小姨子的也没有问题,小郭我想问题也不大,只是老王家有困难,我怕他拿不出来。  

马本斋说:明义你太善良,我们总不能垫钱替人家办事,这钱不是我拿,我也要打点相关人员。  

罗明义说:这个我知道,本斋你能帮忙已经很感激了,还要你破费,那是我们不对了。老王那里,我回去就和他说。  

马本斋说:道理我不多讲,你回去后把情况告诉老王,说严重点。行就弄,不行,就算了。至于具体费用嘛,明义你的就算了,其他的一律三万。  

罗明义心里格登了一下,还是说:我的也不能免,免了我的,我没法向别人交待。  

马本斋说:明义,你太实在了。这些暂不说,明天你给我电话。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中午或是晚上见面。  

从二中回来,罗明义一直在犹豫。晚上,他和张小燕说起了这事。  

罗明义说:二中有一个招生办主任,他说可以把罗小义弄进他们学校,不过,要三万元活动经费。  

张小燕说:三万啊,真会要。  

罗明义说:别的学校也差不多,这个数字他也没乱要。  

张小燕说:择校费呢?  

罗明义说:择校费照出。也是三万。  

张小燕说:冤枉钱。要是考得好,这钱就不要出了。  

罗明义说:也可以不要出啊?  

张小燕说:不要出,你有办法?  

罗明义说:去别的学校不就不要出了。  

张小燕说:放屁,别的学校就不出钱了?你还是教育局的,你查查,现在哪个学校没收择校费?  

罗明义不做都声。  

张小燕说:少点不行啊?  

罗明义说:怎么行啊,我怎么说得出口啊,我怎么也是他们的上一级。  

没让罗明义说完,张小燕打断:别说了,我都替你脸红,还领导,就你这样的,连儿子的学校都搞不定,你就等着出钱吧。罗明义,你听清楚了,这钱,我没有。  

张小燕又问:那毛毛的事呢?  

罗明义说:也是三万。  

张小燕说:我是说进不进得去。  

罗明义说:他说可以。  

张小燕问:那老王和小郭他们呢?  

罗明义说:也是三万。  

张小燕说:老王那里你要和他说清楚,他只怕舍不得花这钱,他要是愿意,你要说清楚这钱不是你要,是对方要的。别让老王埋怨说是你在其中做手脚。  

罗明义说:我开不了这个口,老王这个情况,老婆下岗,自己打点零工,赚个钱不容易。  

张小燕说:你还能管这么多?比老王差的人大有人在,哪个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们就比老王好?也是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攒下来的。  

罗明义说:总比老王好一点。  

张小燕说:那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看看别人,哪个不比你强?  

罗明义开玩笑:老王就没我强。  

张小燕急得直跳:出息。  

罗明义说:我对对方还是有点担心。  

张小燕说:你担心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罗明义说:我总感觉他有点不靠谱。哦,对了,他今天和我说,要我介绍邵副厅长和他认识。罗明义本想把刘同学的事说出的,想想还是隐瞒了。  

张小燕说:他想认识邵副厅长干什么?  

罗明义说:不是蛮清楚。不过,好像他最近在竞争学校的副校长。还有,他有个朋友想进教育系统。  

张小燕说:人家还知道利用你战友的关系,你呢,自己崽的事也不知道要去找找人家。没卵用的东西。  

罗明义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  

张小燕说:能耐。你为什么不去找找邵副厅长,请他帮忙,三万块钱不就省了吗?  

罗明义说:这点小事也去打扰他,万一有个什么大事,就不好说了。  

张小燕说:罗小义的事还不是大事?我就不明白了,在你心目中,什么才算是大事?  

罗明义说:我是说不好老去麻烦人家,我进教育局,不是他帮忙,我哪里进得去。再说,我们平时又去得少,一有事就去找他,我做不出。  

张小燕说:平时总提醒你,要你多去走动走动,好像要了你的命,关键时候,你又不敢去。脚步为勤,走亲走亲,不走怎么亲。  

说一千道一万,张小燕是不想出钱。罗明义本想把马本斋不要他交钱的意思告诉张小燕,但还是没说出口,他不想欠马本斋的人情。任何时候,罗明义都不想欠马本斋的人情,只能是马本斋欠着他的人情。  

张小燕说了,钱她是不负责的,幸好罗明义的私房钱中还有一些,三万元对他来说,不困难。在家里,张小燕是一世界,罗小义有时是第二世界,有时是第三世界,罗明义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是第三世界。家里的政治、经济、外交、决策、行政大权都在张小燕手中,有些话罗明义必须得和张小燕说清楚,免得到时张小燕赖账。罗明义说:这三万元我想办法,择校费我就没办法想了。张小燕说:你只要想办法让罗小义进了四所名校中的一所,那些问题我自然会考虑,不要你操心。罗明义玩笑:也包括这三万元?张小燕说:你那句话,蚂蚁子坐沙发。  

罗明义说还要到小郭和老王家里去坐坐,就下了楼。  

他先来到了小郭家,小郭不在,小郭爱人在家。见了罗明义,小郭爱人热心招呼,递烟,泡茶,又打小郭电话。小郭说一时半会回不来,罗明义也不想久坐,他要小郭回来后打他电话,就起身告辞。  

罗明义又来到老王家,老王两口子刚散步回来,见了罗明义就像见了市长一样,也是递烟,一边递一边说烟太差了,拿不出手。罗明义接了烟,又接过老李端过来的茶,两口子手忙脚乱地忙活一阵,不知要干什么,罗明义说坐,两口子恭恭敬敬坐在罗明义边上,好像客人不是罗明义,而是他们自己。  

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都不往小孩升学的话题上说。  

时间过去有一会了,坐下去也不是个事,罗明义有意往升学这方面引,可老王就是不说,只是说着一些恭维的话。罗明义听着有点起鸡皮疙瘩,却没有办法,他也知道老王可能真是这样认为的,罗明义不想这样耗下去,问小孩子的情况:孩子在二中的补习,感觉怎么样?  

老王说:还可以吧?说着大声喊孩子出来:小兵,快来,罗伯伯来了。  

罗明义立即制止:别影响孩子学习,我随便问问。  

小兵过来了,这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罗明义一见就喜欢。小兵喊了一声罗伯伯,罗明义问:感觉怎么样?  

小兵回答:有些题目有点难,有点跟不上。  

罗明义说:复习只是一个温故而知新的过程,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掌握的程度。  

小兵说:我们学校老师讲课,和二中还是有区别,二中的程序简化一些,听起来有点吃力。  

罗明义说:每个学校有每个学校的风格,每个老师有每个老师的风格,正常,关键是看结果是不是一样。小兵,你在学校的毕业考试,有几个A?  

小兵说:3A2B1C。  

罗明义沉吟一会,说:也不差。一旁的老王说:还不差啊,这个成绩怎么进得了重点中学。  

罗明义说:成绩固然重要,其他方面更重要。我看小兵文文静静,学习又用功,只是一时发挥不好,不见得以后就考不好。罗明义看到小兵露出了微笑。  

罗明义要小兵进屋去学习,小兵和罗明义打了招呼后进去了。小兵一进去,罗明义说:老王,我是特意过来,我上午去了二中,找了熟人,他答应想想办法。只是有一个问题,想和你们说清楚。  

老王说:罗科长您说,是不是……  

罗明义说:别看我在教育部门,我认识的人也不多,我也只能去求别人。你们的情况我是清楚的,我们都一样,拿点死工资,余钱不多,为了孩子的学习,投入不少。大头还在后面,投入会更多。  

老王说:罗科长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工薪阶层,有几个活钱?但为了孩子,这个钱该花还得花啊。  

罗明义说:老王你考虑一下,孩子是不是非要进名校?读别的学校也行。  

老王说:别人的孩子都往名校跑,我的孩子如果因为我们没能力,进不了名校,我就没有给他提供一公平竞争的平台,以后,我一辈子都对不起孩子。  

罗明义说:你是非让孩子进去?  

老王说:我是非让他进不可。我和他娘没能力,就是读书少了,我们不能让孩子日后也像我们一样没出息。  

罗明义说:是这个道理,不过,在哪个学校读书都一样,只要孩子自己努力,想读书,就没有读不出来的。  

老王说:罗科长是管学校的,对下面的学校一视同仁,有这样的领导,是学校的福气。不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所以,我们家小兵的事,还得拜托罗科长费心。  

罗明义说:老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没有哪个家长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小兵的事,我答应去想办法,只是费用方面,可能有点承受不起。  

老王说:罗科长尽管说,我就是砸锅卖铁,就是卖房卖血,就是拚了老命,我也要给孩子一个机会,公平的机会。  

罗明义很感动,哪个父母不是这种想法?张小燕是的,张小北是的,谢敏是的,朱铭琦是的,张小涵也是的。罗明义没有了顾虑,痛痛快快说:老王,你还得准备两万块钱,对方要去打点。你前次放我那里的,我没动,一并给人家。老王也痛快,说:罗科长,只要你能替小兵帮上这个忙,这钱,我出。那个小意思,是我感谢罗科长的,你就不要送出去了。罗明义说:我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我无非是跑跑腿,跟我你不要客气。老王说:罗科长,你看什么时候要?罗明义说:我们约好今天见面,你先准备好,我估计就这一二天的事。老王说:好,小兵的事我们两口子全托你了。  

罗明义从老王家出来,就像是做贼一样,才发现额头上有汗。他反倒觉得欠了老王什么似的,对不起老王。马本斋是每人要三万,但他只要老王交二万,不是他头脑有问题,是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一是考虑到老王家的困难,最主要的是,他太善良,他担心老王会不明真相,以为这钱是他要,你想啊,一个堂堂正正的教育局的科长,这么点事还要托别人?还要给人家送钱?打死也不相信,是不是罗明义打埋伏?罗明义之所以只要老王交二万,除了老王家确实困难外,就是基于这些原因。他把老王送自己的五千元,全都给了马本斋,再向马本斋说说情,少一点,如果实在少不了,他自己垫五千元。他就是这样想的。  

一看时间还早,罗明义又来到小郭家,小郭爱人说小郭正在回来的路上,罗明义决定等等。  

不一会,小郭回来了。小郭要爱人去厨房弄点吃的,说是要和罗哥喝一杯。罗明义说一会还有事,不能久呆。小郭说:难得有机会和罗哥喝上一杯,早不如巧,巧不如赶,赶不如撞。也不知是罗哥撞上了,还是我小郭有福撞上了,怎么也得喝一杯。又说:出去喝也行。说完就喊爱人一块去。  

罗明义制止,说来是有事,要不是急不会来打扰。也不绕弯,直接就说:你姐孩子的事,我上午去了二中,和对方谈了个大概,对方提出要三万元活动经费,你先前放了二万在我那里,我转给他,你再给我一万,下午我就过去。  

小郭爽快:没问题。对他爱人说:你去拿三万块钱给罗哥。又对罗明义说:罗哥,谢谢你,到时请罗哥喝酒。  

罗明义说:钱的事,暂时不给我,我还没有最后敲定。你只要给我一万就行。  

小郭说:那怎么行,那是感谢罗哥的。  

罗明义说:你要这样,我就不弄了。小郭,我和你说,哪天我要是有点事请你帮忙,不也要拿钱你才办?  

小郭说:罗哥说哪里话,罗哥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只要罗哥看得起。但这不一样,你要找别人,你要是校长,那我赖都要赖到你这里来。  

罗明义不再纠缠,他起身告辞,临走说:小郭,你等我电话。  

罗明义觉得轻松了,他回到家里,看看时间还早,决定给马本斋打个电话。罗明义拨马本斋电话,电话通了,马本斋没有接,直到电话断了。罗明义又按了重拨键,还是没接。罗明义放弃,想起还没有和张小涵说这件事,又拨通了张小涵的电话。  

张小涵在麻将桌上,估计是输了钱,对罗明义劈头盖脸一通埋怨。罗明义也不恼,和她说了活动费的事。张小涵没有心思和他应付,连连说: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听清楚了。  

静下来时,罗明义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前,他也替别人办过这些事,也给过对方活动经费,哪一次也没有这次让他心里发虚。他不知道自己虚在什么地方,张小燕找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有一茬没一茬的。是因为这些钱吗?罗明义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为这么点钱弄得心神不宁。是为老王吗?有一点点,想想老王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罗明义真的有一点于心不忍。但这还不至于让罗明义如此惶惑。到底是什么让罗明义如此惶恐不安?是担忧,一种从未有过的担忧。在这之前,罗明义并没有和马本斋有过太多的接触,也没有找他办过这类事情,以前,他是直接找的学校领导,偶尔也人托人,几件事都办成了,办成了不完全是罗明义的功劳,当然有罗明义的因素,也有学生这方面的因素,那些找他的家长,孩子们的分数是硬邦邦的,只是担心没有一种关系,怕进不了才找了罗明义。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竞争比以往哪一年都激烈,而这些孩子们又没有响当当的分数摆在那里,单凭这一点就打了折扣,让罗明义心中的负担加重。另一方面,马本斋只是一个招生办的主任,他没有自主权,也没有决断权,更没有审批权,所有的权力都在校长一个人手中,怎么说罗明义也是教育系统的领导,凭他的判断,马本斋手头并没有掌握升学指标,也掌握不了。那么,他怎么解决问题?罗明义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得对得起老王,得对得起小郭,既然答应了,就没有退路,还得把事情办得圆满。罗明义有时候很自嘲,总说自己不会说“不”,明知不可为,却不会推托,像张小涵的事,毛毛的事,罗小义的事,这些是推不了的,但小郭的事,老王的事,还有以前的一些事,是可以推掉的,但他并没有推。现在,他倒是觉得对不起张小北和小栋了,其实,为小栋的事,罗明义还是动了脑筋的,自己也垫过一些费用,但小栋的运气不好,偏偏赶上当时这事闹得挺凶,省市两级教育局专门发文整治,才没有办成。  

罗明义正懊悔时,老王突然过来了。对老王的到来,罗明义有点意外。  

老王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这事来的。原来,老王爱人老李,听说要花这么多钱时,想给儿子一点压力,和孩子说了钱的问题,也是想借钱的事作文章,让孩子发奋读书。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不想让父母替自己花钱,说是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只要自己想读书,不在乎是不是名校。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要老王决断,老王当然是想给孩子一个公平的机会,说小兵的任务就是读书,其它的不要操心。小兵坚持,老王也说服不了他,小兵甚至威胁说如果是花钱把他弄进名校,打死他也不会去。逼着老王来说清楚。  

罗明义了解事情全过程后,对小兵的个性赞赏。劝老王说:小兵很有主见,老王,你这个儿子不简单,我支持他。  

老王说:再不简单,再有出息,首先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先就输给别人了。他还只是孩子,看不明白一些事情,我作为他的父亲,我如果听了他的,那我还算是父亲吗?  

罗明义说:那你来的目的……  

老王说:我们按先前说好的不变,我怕我那傻小子会找你,所以我先来打打预防针,要是小兵找你,罗科长不要听他的。但罗科长要配合我一下,如果小兵问你,你就说我退出来了。  

罗明义有点为难,要他说假话,还是对一个孩子,从内心上说罗明义是难以接受,然而看到老王的态度如此坚决,他又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十二章   利令智昏  

   

按照昨天说好的,罗明义和马本斋联系,两人商定下午三点钟在岛岛咖啡见面。  

罗明义先到,他选好包厢,等马本斋到来。服务小姐上了一杯白开水,罗明义喝着,要服务小姐开了电视,看西南台的新闻。看了一会,觉得太正统,又调到都市频道。  

都市频道正在播一期节目,叫“分享快乐”。讲述长乐市第一份录取通知书送达的那分快乐时光。调台的瞬间,罗明义眼前一亮,节目中的一家三口,竟然是他的战友一家。战友原是解放军驻长乐一所军事院校的教官,爆破专业的教授,转业后个人从事爆破作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据说资产过亿。他老婆也是一名老师,在长乐市某中学教音乐。女儿小莎,今年的高考生,被北京某音乐学校录取。这期节目就是他们一家的访谈。  

节目正好做到女主人在回答主持人的问话,大意是为了孩子怎样辞职如何陪读的。女主人回答的,也是罗明义知道的。小莎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习各种乐器的培训,上学后,从一年级到小学毕业,拿到了各种乐器的获奖证书,升初中后,小莎开始系统的乐器理论方面的学习,也就是这个时候,战友转业,开始办公司,那些年的房产开发十分火爆,战友赶上挖了第一桶金,随着城市的改建扩建,战友的生意更是应接不暇。也就是这时候,小莎妈妈辞去了教师一职,做起了小莎的陪读。除了正常的学习外,节假日小莎妈妈带小莎去北京、上海、广州、武汉的大城市拜师学艺,进入高中后,小莎妈妈带小莎在北京的最高学府拜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为师,一学就是半年或者一年,同时又不忘文化课的学习,在当地聘请家庭教师给小莎补习文化课,做到两不误。  

当主持人问每年的费用开销时,他们缄口不谈。当主持人问二十万三十万元时,他们才不情愿说差不多吧,既不说是二十万,也不说是三十万,让你们自己猜吧。  

主持人问付出这么多值不值得时,女主人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为她付出,我为谁付出?  

当问到付出这么多,特别是精神上的付出,后不后悔时,女主人说:小莎去年参加了高考,虽然考上了,但学校不理想,小莎自己不想去,我们也不满意,放弃了。今年是重读,我们替她报考了二十多个学校,专业考试的那一个月里,我带着小莎全国各地参加考试,那真是辛苦,但是,我们从没后悔过。这不,终于有了好结果。  

罗明义知道这期节目是预先录制好的,不是现场直播。他掏出手机,打了战友的电话,罗明义向战友表达了祝贺和钦佩,也表达了对小莎的期望心情,因为小莎小时候,罗明义就经常抱她。  

马本斋到了,罗明义要服务生上咖啡,期间,和马本斋说了战友的情况,马本斋说他们学校也收到了北京等地的专业学校的录取通知单,他说这一次在专业考试方面,他们学校打了一个大胜仗。  

咖啡上来后,两人喝着,也不罗嗦,直接进入主题。  

罗明义说:你的意思我全部转达给了每个人,他们都没问题。  

马本斋说:明义搞错了概念,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也是我要找的人的意思。  

罗明义说:对对对,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他们自己都想请本斋兄帮这个忙。  

马本斋说:这个忙我是要帮的,明义兄从来不找我的,既然你开口了,你的事我不帮,帮谁去?  

罗明义说:多谢本斋兄抬爱,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要不是你,我找谁去。  

马本斋说:罗兄是领导,找谁谁不给你办?是明义兄看得起老弟我,是给我面子。  

罗明义说:你看钱的事,什么时候给你合适。我好去把钱收拢交给你。  

马本斋故作沉吟:是两天后考试吧?  

罗明义知道马本斋说的是二中两天后考试,回答:是的,两天后开始。  

马本斋说:那就宜早不宜迟,你这两天准备到位,我还要有个操作的空隙,争取在考试前我活动到位,免得措手不及。  

罗明义说;好,我回去就办这事。到时给你打电话。  

马本斋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晚上我们见面。我一定完成明义兄交给我的任务。  

罗明义想知道马本斋怎样操作,他实在是有点担心。如果仅仅是他自己的事,交了就交了,可是涉及到老王和小郭,还有就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姨子,他就不得不稳重点。于是顾不了许多,说:本斋兄有多大把握?  

这话一说,马本斋有点不高兴,罗明义看出来了,不高兴罗明义也顾不得了:我是说,本斋兄胸有成竹了?  

马本斋清楚罗明义的顾虑,尽管心里不高兴,嘴里还是说:不瞒明义兄说,我是没有掌握一个招生的指标,不过,从“最高分录起”这个权力,在我招生办,就是说在我马本斋的手中。这一点明义兄不怀疑吧?  

罗明义是不怀疑这一点,但这和罗小义毛毛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能考出最高分?罗明义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他想不出马本斋的葫芦卖的什么药,想起了流传的卖试卷一说,不会也是卖试卷吧?  

都不再谈这个问题,气氛有点尴尬,马本斋调着台,翻了一遍后,没有什么好看的,转过身来对罗明义说;明义,晚上我来安排点活动,你晚上有时间吗?  

罗明义说:晚上我要去找他们,只怕时间有点紧。  

马本斋说:你先和他们电话联系,要他们准备好,送你家里不就行了?  

罗明义说:那就听本斋的。  

马本斋带罗明义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以前马本斋没带罗明义来过的,在市效的一个僻静处,是一个最理想的休闲处。罗明义虽然没有来过,但他听说过,这里就是长乐市最高档的消费场所,是一位退位的省委领导的女儿办的,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活跃在社会上的精英,一个人一个晚上最高的消费可以上万。罗明义后悔不该来这里的,马本斋看出了罗明义的顾虑,说:不要怕,不要你买单,也不要我买单,把心放下了。

罗明义跟着马本斋,望着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在向他微笑,心里有点发虚。他们来到四楼的一间贵宾房,打开,里面已经有两人等候在那里。罗明义和马本斋进去,里面的人站起来迎接。马本斋向罗明义介绍那两个人,说是他的同事,还是最好的兄弟,负责学校内部招生试卷的管理。罗明义和两人握手问候,大家寒暄了一阵,又相互恭维了一番,马本斋说先去活动,然后再谈正事。罗明义没法,只好跟着去了。

可是,一个晚上,马本斋也没有谈正事,罗明义不知马本斋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好问,玩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后又一起打牌,输了三千元钱不说,还一宵没睡。

第二天一早,罗明义来到办公室,先换了手机卡,一会有很多信息进来。罗明义逐条看了一遍,该回的回了,该打电话的打了,当他给张小燕打电话时,遭到张小燕的埋怨和质疑。罗明义解释,说是陪朋友打牌,张小燕半信半疑,罗明义说:我现在就要给张小涵打电话,要她把钱晚上送到家里来。

罗明义给老王、小郭和张小涵打电话,要他们准备好钱,晚上都送到他家里来。老王、小郭说晚上一定送到,惟有张小涵,她要罗明义先替她垫上,罗明义说张小燕不想出钱自己已经替罗小义备了一份哪里还有钱,张小涵不管,讹罗明义说是不是怕她没钱还,罗明义解释说自己真的是没有多余的钱。其实,罗明义是拿得出的,他不想垫是怕张小燕知道他还有这么多私房钱。无论张小涵怎么刺激罗明义,他就是不肯垫。

晚上,大家把钱送到了罗明义家里,张小涵也来了,进屋就放炮:罗明义,你他娘的怕我没钱是吧?有你这样小气的吗?罗明义笑:我要是有钱,还让你姨妹妹亲自跑一趟?张小涵不卖账:少来,我也是试试你,以为我真要你罗明义垫?我张小涵还不至于。说着掏出三扎崭新的百元大钞,摇得脆脆响:罗明义,你好好数一数,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没见过吧?罗明义说:没见过。

小郭也拿出三万元,罗明义只收下一万元,小郭不干,罗明义说:小郭,道理前几天和你讲清楚了,你要是坚持,我就不管了。见罗明义话说得如此硬,小郭不再坚持,只给了罗明义一万。一旁的张小涵不明就里,问罗明义:他们为什么只要一万,我要三万?罗明义,看我有钱是吧?罗明义不想和她罗嗦,张小燕把张小涵拉到一旁说:小郭前几天送来了二万元。张小涵还要说什么,张小燕要她轻声点,说罗小义在里屋上课,张小涵才有所收敛。

老王拿出来二万元,本来老王在拿钱时,就有顾虑,他已经清楚罗明义在帮他,但是人穷志短,他已经没办法让自己的头抬起来。此时,老王最担心是这个叫张小涵的女人再和罗明义较真,她要是再问为什么自己只出二万,他就真不好回答。这个张小涵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她再次问:罗明义,他为什么也只出二万?

罗明义说老王之前也给了他一万,罗明义这一说,把张小燕弄糊涂了。张小燕把罗明义喊到一边,轻轻提醒他:罗明义,你记错了吧?罗明义说:我没记错。张小燕急:罗明义,你记错了,不是一万,是五千元,你傻啊。罗明义说:你不知道就别掺和。张小燕不作声了。

罗明义自己也拿出三万,他把钱放在一起时,对大家说:老王,小郭,还有张小涵,你们都听清楚了,今天,我罗明义每人拿了你们三万,一会我给大家写个条子。老王和小郭说写什么条子,只有张小涵嚷嚷:那要写,要不然我打了水漂还不知道。罗明义说:张小涵说得对,毕竟不是我亲自去办,我这也是人托人,三万元不是一个小数,老王要做几年才攒得下三万元。我也担心打了水漂,你们信任我罗明义,我不能不谨慎,在这里,我对大家表个态,事情办好了,一切好说,如果事情办得不圆满,我负责把这钱要回来。

老王和小郭说相信罗科长的为人,办得好办不好都要好好谢谢罗科长。张小涵说办不好跟他没完。

十一万五千元,罗明义用报纸包好,再用塑胶绑得扎扎实实。罗明义有一个包,太小,放不下,他找了一个大包,将钱塞进去,在去办公室的路上,罗明义像是背了一个炸弹。

罗明义和马本斋约好在东方明珠的休闲吧见面,东方明珠是长乐市惟一有超大单间的茶吧,他们选好了靠南边的一间,打开窗户,湖江就在楼下。江面上的水很污浊,西南省今年洪水泛滥成灾,六月份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水,现在虽然退水了,但留下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特别是两岸的风光带显不出她应有的旖旎。

马本斋调侃罗明义,问他昨晚上收获的是桑榆还是残花败柳,罗明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是他说了马本斋未必会相信,二是他不想诋毁小唐,小唐决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小唐是纯洁的。

罗明义从包里拿出钱交给马本斋,他要马本斋点点数,马本斋说相信他,罗明义还是要他点。马本斋拆开纸包,一堆钱散落,十二扎钞票散在了茶几上。马本斋发现了半扎,罗明义解释:本斋兄,要和你说明一点,老王家实在是有困难,他一时也拿不出,少了五千元,你和对方说说,能不能就算了,算是我罗明义欠本斋兄一个人情。马本斋说:明义兄说哪里话,不就五千块钱嘛,哪有我们兄弟的情谊重要。好,我去和他们说说,行也得行,不行也要行。罗明义说:那就多谢本斋兄。

马本斋也不多说,把钱装进他的袋子。又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放在罗明义面前。马本斋用手压住资料,神秘地说:明义兄,这是几份复习提纲,你带回去,按照我上面注明的,每人给一份,要他们在今晚把上面的复习题全部做得滚瓜烂熟,记在心里,然后将这些资料统统烧掉。记住了?

罗明义有点疑惑,马本斋解释说:你不要问什么,你也不要和他们说什么,只要他们把这些复习资料记熟做一遍就行。作文题也在上面,先写一篇背下来,不能带到学校去。明义,我可说清楚了,这事你一定要叮嘱他们,嘴要紧,不能乱说,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任。我也没收过他们什么,我也没给过他们什么。

此时,罗明义脑子一片空白,马本斋在一个教育局的官员面前泄露考试题目谋利,而这个官员自己和眼前这个人共同策划实施了这一肮脏的行为,罗明义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之前,他听说过一些名校曾经有人泄露试题,只因为是内部的考试,进行过调查,最后不了了之。今天,居然自己和这事扯在了一起,而且还是始作俑者。这真是讽刺!

罗明义如热锅上的蚂蚁,有汗从他额头沁出,内心的挣扎更加激烈,他想收回钱来,又开不了口。

马本斋知道罗明义的心思,他不失时机劝导:明义,这种事你也不要有太多顾虑,不瞒你说,比你官级高的比他们有钱的,从名校中买试卷的人大有人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做什么了?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只不过是知道了几份复习资料,要明白这个概念,也要弄清楚这个概念:是复习资料。当然,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好,我为什么只给大家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是不想让这事张扬,看完就烧了,神不知鬼不觉,你知我知,他们知道什么?一份复习资料能说明什么?查?拿证据来。明义兄,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最好你亲自将复习资料回收烧毁。他们是不明白,但你我心里要有数,真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你我都不好收拾。说得严重点,都要掉饭碗。所以说,你一定要和老王小什么啊还有你姨妹子说好了,不要对孩子透露半点风声。复习资料一定要及时毁掉。

罗明义不满意马本斋的说法,什么上面知道了,我不是上面又是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其实,之前罗明义已经怀疑到马本斋可能就是走这步棋了,既然已经猜到了,还在不遗余力地实施,说明了什么?罗明义对自己有一种憎恨。

偏偏这时候马本斋说:明义兄,这只是第一步,但这一步却十分关键,你们一定要配合我,要考出好成绩。至于下一步,那就更复杂,也更重要,我选学生,只能是从高分往低分走,只要你们孩子的分数达到了我校的录取线,我首当其冲的要把这些优秀学生挑选到我们学校来。如果你们配合不默契,最后没有选上,明义兄,咱丑话说在前面,我也无能为力了,到时别怪我没有帮上忙,这话我也请明义兄带给其他几位。

罗明义嘴里说着知道,心里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的脑子有点混乱,也有点恐慌,更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失落感,仿佛之间,他有点恨起马本斋来,他感觉到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曾经和他在一起喝酒一起吹牛一起放纵的马本斋,而是一个魔鬼。

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单位的,一个下午罗明义心神恍惚,他还在权衡利弊,要不要找马本斋收回那些钱。在这件事上,罗明义太不果断了,一个堂堂的教育局科长,从下面买复习资料,说白了就是买试卷,这不是纵容又是什么?不能说是纵容,是参与,是共同犯错误。他给马本斋打电话,想说不干了,可是说出来的是:本斋,靠谱吗?不会有问题吧?得到马本斋的一再肯定后,他居然相信了。

罗明义内心不再挣扎,晚上,他把那些人都约到自己家里,把马本斋说的话一一对他们说了,按照初中高中分类,每人给了一份复习资料,叮嘱要孩子们晚上不睡觉也要把这些题目记熟了,然后撕了复习资料。最后,罗明义一再强调复习资料由家长来撕毁。

   

第二十三章  应试考试=应试+教育  

   

张小燕带罗小义去参加考试,由于昨晚睡得晚,罗小义精神有点恍惚,张小燕给罗小义准备了风油精提神。在去学校的路上,张小燕一再问罗小义昨晚的题目是不是都记住了,罗小义说记住了。又问他作文是不是背熟了,罗小义说背熟了。作文是罗明义按罗小义的表达方式写的,在写这篇作文时,罗明义费了一番脑筋,既要好,还要比照罗小义的口气和语法来写,一篇不到五百字的文章,花了罗明义二个多小时。

罗小义的考试比较简单,上午考语文和英语,下午考数学。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时,张小燕问罗小义考得怎么样,罗小义说都做出来了,还说都是昨晚上做过的题。张小燕要罗小义不要乱说,告诉罗小义说只不过是凑巧了。罗小义说全部题目一模一样,只是顺序不同。张小燕怕罗小义到处乱讲,就吓唬他:千万不能乱说,不然会取消分数的。罗小义说知道了不乱讲。

下午的数学罗小义也考得好,张小燕带罗小义去吃肯德鸡,本来想喊毛毛一块来吃,毛毛还没有考完,张小燕说下次请毛毛。

下一步是五中的补习,罗小义不想参加了,张小燕不同意,她对罗小义的考试还存有顾虑,分数没有出来,就还是一个未知数,再说了,即使考得好,录不录取,她说了不算。

罗小义和张小燕闹,说再怎么也不参加了,一个假期就这样过去了,没有玩一天。张小燕说:你要玩是吧?等你考上了名牌大学,你就有得玩了。你算了账没有?你现在辛苦,只是暂时的,多少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才六年,这六年你不玩,以后一辈子够你玩的。到那时,就不是这个质量,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看那些公务员,一年有公休假,收入高,不担心失业,不担心没有钱花,还可以利用公差全世界玩,你想哪样合算?

罗小义说:我不管,我还是小孩,爸爸说小孩就是玩的,我现在就要玩。

张小燕不耐烦:说了不行就不行,是爸爸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让你休息半天,明天在家继续上课,两天后去五中参加复习。我和你杏花姨说好了,吃住在她家里,也不要我陪,也不要你跑。

张小燕说的杏花姨就是她的表妹,罗小义不领情:我不住别个屋里,我自己搭车去搭车回。

张小燕说:不行,太远,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多小时,要是碰上塞车,赶不上上课。必须住在那里。

罗小义强词夺理:要住你住,反正我是不住。要么不去,要么就不住。

张小燕说:老子打死你。

罗小义说:切,打死拉倒。谁稀罕做你的崽,累死了。

张小燕说:你这还算累?累的你没看到。

罗小义说:切。还有比我累的。

张小燕说:不要和别人比,和你哥哥小栋比,你就没有他累吧?

罗小义说: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哥哥读死书。

张小燕哭笑不得:你是说你读书读得灵活?

罗小义说:反正比哥哥强。

张小燕说:那也没见你考出好的成绩出来啊?还要我们花钱,花了钱还不一定能进一个好学校,你这也叫读书灵活?吹牛皮吧你。

罗小义不屑:切。不相信拉倒。

张小燕说:别不相信,我只看你结果,让我出钱了,我就不舒服。还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你如果没有真本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罗小义说:成绩不好,怪得我?

张小燕说:那怪我罗。

罗小义说:怪时间。我给你算啊。说着和张小燕算起读书的时间来。罗小义掰着手指说:考试不好实在不能怪我,是因为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要是一年有两个三百六十五天,多好。  

张小燕说:两个三百六十五天对你来说,也不见得有什么好。问罗小义:三百六十五天又怎么啦?  

罗小义说:我算给你听,你要听仔细啦。说着从书包里寻出一张纸打开了说:星期六星期天,—年里面有一百零四个星期六星期天,扣除这些天数,一年只剩下二百六十一天;暑假,一年中大约有五十天的天气非常热,导致无法念书,因此,那二百六十一天也只剩下了二百一十一天;另外,包括元旦、国庆、五一……上坟那个叫什么假?张小燕说:清明。罗小义说:对,清明……还有吃粽子那个叫什么节?张小燕说:端午。罗小义说:没错没错,端午,中秋,还有寒假,又占了五十天,那二百一十一天也只剩下了一百六十一天;就这剩下的一百六十一天,每天还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三小时的三餐饭,算起来又占去了七十四天,一年就只剩下了八十七天;考试及测验至少占了一年的五十天,算起来那八十七天也就只剩下了三十七天;一年当中看电影或参加一些有关活动,怎么也要二十天,算起来那三十七天也就只剩下了一十七天;这剩下的一十七天,每天大约一小时的游戏时间,二小时的沟通时间,半小时的购物时间,半小时的方便时间,半小时的个人卫生时间,半小时的零食时间……又占去四天,算起来一年就只剩下了一十三天;预计一年生病七天,算起来一年就只剩下了六天;预计一年被老师及家长罚掉五天时间,比如罚站、罚写检查、罚打扫卫生等等;算起来一年就只剩下了一天;就这剩下的一天,正好是我们自己的生日。你说,这一年当中根本就没有时间可以念书,没时间念书,我又怎么能考好呢?  

张小燕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这是从哪里念来的歪经啊?在哪里抄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罗小义回答:同学们都这样说,都是高年级的学生给的。

张小燕不认识罗小义似的:对这些东西怎么就有哪么大的兴趣?

罗小义说:都在抄,我也抄了罢。

张小燕说:怎么睡觉的时间也要算在里面?

罗小义说:不知道。

张小燕说:照你这样说,老师不没有上课?

罗小义说:也上,只是讲得很快,都不管我们是不是听懂了,反正老师都知道家长要送学生进二课堂,要补习,像你这样的姆妈到处是,学生们都说,读的东西尽是二课堂读的。

张小燕学罗小义的口吻说:所以啊像你这样不想读书的孩子,哪里都能找到,既然在学校学不到东西,所以姆妈才要你好好去补习。

罗小义说:切,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两天后,罗小义只好参加了五中的文化培训。罗小义不愿住在张小燕表妹家里,张小燕也没有办法,只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陪罗小义也住在表妹的家里。由于晚上不能回家,张小燕停下了晚上的家教,让罗小义去了表妹的补习班上课。

可是罗小义不怎么适应,老师之间的授课方法各有不同,罗小义没有兴趣,心思不放在学习上面。表妹和张小燕一说,张小燕要在表妹家打罗小义,被表妹制止。罗小义更加没有心情,对表妹产生了敌意,多次对张小燕说要住回去。

张小燕抽空去了一趟二中,她是去看罗小义的成绩。和一中的情况差不多,公布栏前人头攒动,张小燕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在红榜上找着罗小义的名字。

罗小义的名字出现在高分区,张小燕仔细地看着,这个分数让张小燕有点不敢相信,她怕有同名同姓的,直到她把所有的名字看完,发现只有一个罗小义,才相信这个就是罗小义的成绩。

语文一百零九分,数学一百一十七分,英语一百一十六分。总分三百四十二分的成绩排名第一百九十九名。对于这个成绩,张小燕既有高兴,也有顾虑,更有不甘,还有点失落。高兴的是这个成绩应该可以进入二中了,顾虑的是排在第一百九十九名,说明高手如云,罗小义进去后是否跟得上班?不甘的是花了这么多钱才考出这个分数,虽然这个分数不错了,但这不是罗小义的真实分数,如果没有那复习资料,罗小义考出这个分数来,张小燕做梦也会哈哈大笑。就是这样,排名还有些落后,能否顺利进去?她甚至还想,罗小义前面还有这么多考得好的,是不是也像罗小义一样,事前知道了试题?要是这样,张小燕还过得想,要不是这样呢?张小燕心中就有一些失落。

张小燕又去寻找毛毛的分数,她找到张贴毛毛分数的红榜前,因为毛毛是属于中考,她的分数是用A表示的,在6A区,张小燕找到了毛毛的名字,毛毛这次考得也不错,全部是A,总分是6A。排名相对落后,三百八十八名。这个成绩估计也是可以进入二中的。张小燕简单地看了看,全部是A的有八百七十七人,5A1B的有一千零四十四人,4A2B的也有二千多人,3A3B2A4B的人更多了,张小燕也没有心思去看了。

张小燕退出来,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脑子有一点不集中,突然想知道老王的孩子和小郭姐姐的孩子的分数,在往里挤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放弃了。

张小燕给张小涵打电话,告诉了她毛毛的成绩。张小涵正在牌桌上,听了毛毛的成绩,并没有张小燕想象的那样高兴,反倒埋怨张小燕的电话让她放了一大炮。张小燕气得挂了电话,骂了张小涵一句神经。

张小燕给罗明义打电话,告诉了他罗小义的成绩,要罗明义和二中的朋友联系,看这个分数是否能进入二中。罗明义这两天没有去办公室,他在家里写论文,论文是应一家著名的网站写的,罗明义是那家网站的签约写手,之前,他在该网站长上发表了一百多篇关于教育方面的论文。

张小燕打电话来时,罗明义正在写文章的结尾,对张小燕的要求,罗明义委婉拒绝了。张小燕听了不高兴,数落罗明义,罗明义只好说晚上联系。

紧赶慢赶,罗明义总算把文章写完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作了些修改,对一些文字进行了润色,总算是满意了,才把文章贴了上去。罗明义退出网址,又重新进入,点开自己的文章,有滋有味地欣赏起来。

应该说,罗明义对这篇文章是很满意的,文章的主旨是论应试教育的,标题也有点水平:应试考试=应试+教育。文章分为九个部分,最后的结论分四个部分。他在文章中把应试教育中的“应试”作为惟一的教育目标,认为是一种十分狭隘的教育模式,这种狭隘的教育模式正把我国基础教育引进死胡同,弊害极大。之后,罗明义列举了其中的九大弊端:

一、应试教育鼓励单一发展,严重违背全面发展的指导方针。在这种教育模式中,智育被当作学校教育的惟一目标,德育、体育被置于从属地位。   

二、应试教育导致智育目标狭隘化,应试教育从应试这一角度出发,过分强调传授知识和技能,强调知识的熟练程度,采取过度学习,强化训练的手段,把学习局限在课本范围内, 致使学生无暇参与课堂以外的各种对发展智力十分有益的活动,导致知识狭窄,高分低能。   

三、应试教育造成学生负担过重,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发展。目前,由于升学率、平均分两根指挥棒自上而下被层层强化,教学中广泛采用过度学习,强化训练的作法,造成学生 许多心理疾病。   

四、应试教育导致学生严重分化,厌学,恐惧,浮躁,精神恍惚,精神分裂,歧视,差生流失,人为地制造了教育的不平等。在应试模式中,教育竞争被激发到不恰当的程度,竞争中的失败者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帮助,造成学生学习水平的分化和差生面扩大。许多差生迫于竞争压力中途辍学,造成人为的教育不平等。   

五、应试教育阻碍学生个性发展,扼杀人的创造力。在应试教育中,教育手段单一,学校成为按一个模子改造人的教育机器。人的个性发展未能受到应有的重视,它为学生提供的   

是一个封闭的、禁锢的、狭窄的高压的学校牢笼,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充其量只能是一些操作型人才,而不是创造型人才。   

六、应试教育阻碍教学方法的改革,影响教师素质的提高。在传统的应试教育模式中,学校整个工作围绕着高考和各级统考、会考指挥棒转,全部教育就是为了考分,有价值的研究和探索缺乏动力,严重局限着教师知识结构扩展和各种素质的提高。   

七、应试教育加重教师负担,加剧教师队伍的不合理竞争,影响教师队伍稳定。传统的应试教育偏重于强化训练,题海战术,这必然加大教师的工作负担,加之学校管理中急功近利倾向,致使教师队伍中竞争加剧,加重教师的心理压力。   

八、应试教育造成师生关系紧张。在应试教育模式中,教育出现功利主义倾向,学生成了教师挣分数工具,师生间亲情被淡化。   

九、应试教育酿成严重的考试弊端。惟考试、唯分数的应试教育模式扭曲了考试的功能,促使作弊风泛滥。   

对于这篇论文,罗明义相当满意,他反复看了多遍,又修改了几处,才退出电脑。

罗明义还在兴致勃勃时,张小燕打他电话,张小燕是催问他罗小义的事是不是落实了,罗明义只好说朋友不在长乐市。张小燕还想罗嗦,罗明义挂了电话。

兴奋劲过后,罗明义给老王和小郭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二中的分数张榜公布了,要他们去看看。并一再交待有了结果后要告诉他。

   

第二十四章  为“中国式父母”干杯  

   

罗明义做东,在长乐市最好的宾馆华地大酒店请马本斋。

之前,小郭找罗明义,说是要请马本斋的客,罗明义考虑不方便,主要是担心马本斋有顾虑,推了。当罗明义电话中说请马本斋时,马本斋主动提出请三位家长一起来,这是罗明义没有想到的。

罗明义带着三位家长提前到了华地大酒店,选好包厢。小郭要点菜,罗明义说等客人来了再说。

小郭事先并不知道来这么高档的宾馆吃饭,这种地方小郭也是常来的,没有五六千元,是吃不出名堂来的。他对罗明义说:罗哥,今天归我作东。

罗明义说:不要你们管,说好是我请客的,要是由你们请,客人不一定会来。

小郭说:那我把钱给你,罗哥请客,我埋单。

老王也硬着头皮说:是啊,怎好要罗科长一个人请呢?替我们办了事,还没感谢,还要罗科长破费,我,我也算一份。

只有张小涵叽叽喳喳:别管他,让他请,共产党的钱,又不要他出。

罗明义不和张小涵争,这是他私人请客,在这种情况下,解释不解释都说不清楚,说他是自己请客,还怕他们误解,不说清楚,张小涵的话多少让他有点不爽。罗明义对张小涵说:共产党的钱就那么好用?共产党的钱要是那样好用,我还用得着去求爷爷告奶奶?

张小涵说:你还少用了?罗明义,别装清高,你那点花花肠子,那一节烂了,那一节臭了,我可一清二楚。

罗明义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要不你是孙猴子。

张小涵说:我就是孙猴子,不信,试试?

罗明义哈哈大笑:你是姓孙的,怕你了行吧?

张小涵得意,意味深长说:罗明义,我告诉你,你啊,最好别惹我,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小郭圆场:罗哥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他做人,有原则。美女就不要欺侮我们罗哥了。

老王也一旁说:罗科长真是好人,这样的好人要是多一点,这个社会就干净了。

张小涵说:他还算好人?那我不是圣人了?

罗明义说: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是圣人啦。

张小涵反击:罗明义,别挖苦我,别以为只有你读了书。

调侃中,马本斋到了。罗明义向大家介绍,双方握了手,坐下后,小郭递了烟说:感谢领导大驾光临。马本斋望了一眼罗明义,罗明义领会,知道小郭的话让马本斋意外,立即说:今天我做东,请大家见见面,认识一下。罗明义说完,要马本斋点菜,马本斋说明义点吧,随意。

罗明义点菜,马本斋开张小涵玩笑:你就是罗科长姨妹妹?果然,果然,名不虚传。

张小涵说:马领导笑话我,什么名不虚传?

马本斋说: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小涵说:罗明义经常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是不?转向罗明义:罗明义,你敢在马主任面前毁谤我?

罗明义无奈,对马本斋诉屈:本斋啊,天地良心,你要说句话啊。

马本斋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明义兄啊,你这么怕姨妹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攥在美女的手里啊?

罗明义说:哪能啊,我有两怕,你未必不知道?一是怕小人,二是怕女人。

马本斋说:你那只是一怕,没听说过,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张小涵不高兴了:马主任,你这是骂我呢。

马本斋连忙作揖:得罪了得罪了,美女哎,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就罗科长的话作了点阐述,不是针对美女的,不是,绝对不是。

张小涵不依不饶:那呆会要罚酒。

马本斋说:罚,罚,罚,连罚三杯如何?

张小涵笑了:这还差不多,罗明义也要连罚三杯。

众人大笑。

菜陆续上来了,大宾馆就这点好,不要等。罗明义要了两瓶国窑1573,现在长乐市最流行喝这种酒,六百多一瓶,酱香型的,非常爽口,也不伤头。当大家议论酒的时候,一旁的老王很拘谨,有点坐不住,罗明义发现了老王的不安,立即给每人递烟,缓解一下气氛。

马本斋说喝啤酒,罗明义说两瓶白的,然后再喝啤的漱口,马本斋没有反对,只有老王说:我不能喝酒,我有茶就行。

罗明义知道老王的意思,也清楚老王是喝酒的,说:今天都要喝,一个也不例外,都要敬马主任的酒。

就这样定下了调子,罗明义开始倒酒,小郭立即抢过去,说:这里我最小,我冒犯一次,今天的酒司仪就由我来做,大家不会有意见吧?

马本斋说:好,就交给老弟,不过,要绝对公平哦。

小郭说:那当然,在马主任和罗科长面前,小弟我怎敢放肆。

斟满酒后,罗明义正要说话,张小涵却抢先了:马主任,罗明义,你俩刚才答应了的,先罚三杯。

马本斋望望罗明义,见罗明义脸有难色,接过张小涵的话说:明义兄,美女发话了,怎么办啊?

罗明义说:酒是要罚的,不过,等一会再罚也不迟啊。

张小涵说:不行,说好是先罚酒,怎么能等呢。

也只有这个张小涵,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罗明义拿她没法,再想坚持,马本斋说:明义兄,你是政府领导,说话得算数,不要在美女面前落个政府说话不作数的名声,这酒,罚了。罗明义只好说:那就对不起马主任了,罚吧。说完两人碰杯,一连三杯。

张小涵得意忘形,也举起了杯:得罪了,也谢了。说完一仰脖子干了。

小郭说:马主任吃菜,罗科长吃菜,大家都吃菜。给马本斋和罗明义夹了菜,又斟满了酒。

各自象征性地吃了菜,罗明义端起酒杯:这杯酒很珍贵,为什么说它珍贵,是因为一杯水酒不能替代我们这些家长对马主任的感激之情,老王,小郭,张小涵,这次全托马主任帮忙,小孩子们才考出了好成绩,我提议这杯酒,家长们敬马主任。

罗明义一直没有提自己,是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他马本斋的领导,这点规矩还是要讲的,果然,马本斋说:明义兄言重了,你是领导,应该我先敬你的酒才是,怎好要罗领导敬我的酒?再说了,我这也是替领导办事,应该的。

众人说:马主任,你就不要谦虚了,这杯酒,该敬马主任的。

马本斋说:那恭敬不如从命,我愧干了。

大家一仰而尽。

放下杯子,马本斋问:都考得好吗?

小郭一边倒酒,一边说:我姐小孩是6个A,老王也说:我小孩也是6A,张小涵说:我家毛毛也是6A。马本斋问罗明义:明义兄,你家公子呢?罗明义说:还马虎,排名一百九十九,本斋啊,你要放在心上。马本斋说:考大学,有一个分数线,达到了分数线的,都可以录取,也都可以不录取,知道为什么吗?明义兄是最清楚不过的,里面有一个调节作用。就是说在那个线以内,分数高的不一定会录取,分数低的就不一定不录取。一会,你们把小孩的名字都告诉我,就这几天要录取了。明义兄啊,你是领导,里面的名堂你是清楚的,竞争激烈啊。由于不少市民和家长这几年一直在告状,我们学校也有压力啊。加上名额比较紧,省市政府的关系,教育系统的关系,学校的关系,校领导的关系,社会名流的关系,下面地市的关系,有钱老板的关系,还有直升生,等等,都打破脑壳往里面挤,难啊。

说得一旁的老王紧张起来。

罗明义说:要说这些,我是最清楚的,这次本斋兄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路子,也是你本斋,换了别人,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还真是要感谢本斋兄。说完端起杯子:来,本斋,我们喝一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杯酒中。马本斋也端起杯子说:你我兄弟,就不要客气了,我们谁跟谁,以后,还要麻烦明义兄的地方多着呢。

两人一仰而尽。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小涵,此时也端起了杯子。她说:平时我不怎么想事,以为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知道自己说漏嘴,张小涵立即打了自己一嘴巴:瞅我这张臭嘴,别介啊。不是听你们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难。她站起来:来,我敬敬爱的马主任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而尽。

马本斋站起来,爽朗一笑:美女的酒,一杯抵两杯三四杯啊。

小郭说:张姐啊,好事成双,还要敬马主任一杯。

张小涵说:小郭趁火打劫。老王也说:那是,好事成双,要敬的。

马本斋说:之前说好了的,公平公正,你们别只顾灌我,你们也要敬敬罗科长,不是罗科长在后面撑腰,我有那个胆也没那个泡。

张小涵却说:马主任,别转移话题,今天坐在这里,是有缘,要不是这些孩子们的事,我们哪敢高攀马主任。我这个人最相信的是缘分,为这个,我再敬马主任一杯。

马本斋故作犹豫,小郭一旁起哄,老王也劝:马主任就喝了这杯。马本斋去望罗明义,罗明义说:本斋兄啊,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切皆成自然。这酒,你自己看着办吧。

马本斋说:明义你耍滑头。又转身对大家:看来这酒我不喝是不行了。好,既然美女开口了,就是醉了也要喝。说完和张小涵碰了杯,一口就下去了。

马本斋有点怕冷落了罗明义,对大家说:你们也该敬罗科长一杯酒,他可没少操心。知道自己说话太没水平了,又改口说:说好了的,酒平均分,怎么我一个人喝了?明义兄,你别隔岸观火,老王,敬罗科长一杯。

老王端起杯子站起来:马主任,罗科长我是一定要敬的,但这杯酒,我只能先敬马主任。刚才小张也说了,不是亲耳听你们说,还真不知道有这么难办呢。我只是一个下岗工人,没有什么能耐,只有一身蛮力,要使力气活的,尽管开口。马主任,我谢谢您了,真的,谢谢您了。说完一口吞了。

罗明义说:老王是个实在人,本斋兄,我替老王谢谢你。罗明义是指老王少交的五千元钱。马本斋领会,说:明义言重了,我知道,老王为了孩子读书,付出了许多,这就是中国的父母,中国式父母。来,明义兄,各位,我提议为中国式父母干一杯。罗明义加一句:也为了中国式孩子,这些孩子也不容易。

众人一齐举杯,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瓶酒喝完了,罗明义要小郭再开另一瓶,马本斋制止。罗明义说:说好了的,两瓶,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谁也不能破。再说,小郭还没敬马主任酒呢。

马本斋故意带点醉意:明义啊,你是设局吧?是不是想把我放倒?

罗明义说:本斋说话缺少根据,喝酒是能者多劳,受敬者多喝,人家要敬你酒,我是没法阻止的。再说了,你刚才还要他们和我喝,既然要喝,没酒怎么喝啊?

马本斋说:反正你是领导,领导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对的。

罗明义向大家:马主任这话对不对?见大家说不对,罗明义说:本斋,按说要罚你的酒,为了公平起见,这酒就不罚了。这样好不好,为了显示出我的诚意,我自罚一杯。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有话说,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一是本斋兄不容易,二是做家长的不容易,三是孩子们更不容易。我们不能拿孩子的前途作儿戏,我们更不能让家长们提心吊胆,事情到这一步,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谁也说不好。本斋兄,这事,就全托你了,做家长的,也要理解马主任的难处,相互理解吧。我这话说得不好听,是对双方负责,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激动,不要拆台,毕竟这事是不能公开的事。我的这些想法,是多余的,所以说我自罚一杯,诸位没有意见吧?

都很感动,就连张小涵也感动了,她端起杯,站起来说:罗明义,我陪你喝。要和罗明义碰杯,罗明义说:你凑什么热闹。话是这样说,还是喝了。

马本斋说:还是明义兄考虑得周到,是这样的,不管事情最后办得如何,我们都要忘了以前那些事,都要守住这个秘密。你们不曾找过我,我也没有做过什么。来,我提议,我们敬罗科长一杯。

罗明义真正罚自己一杯酒的目的还不在这里,罗明义办事一向比较稳重,比如今天这次请客,他是不赞成把老王小郭和张小涵喊来的,所谓人多嘴杂,他不想让马本斋直接面对这些人,这是一种严重的作弊,如果曝光了,那是要丢乌纱帽的。也不知马本斋出于什么考虑,反正罗明义心里是不安的,他认为这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不仅不光彩,而且极端恶劣,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卑鄙无耻的一件事情。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教育局科长”这顶帽子,也许他不会考虑那么多。罗明义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

当大家敬罗明义的酒时,他还是欣然喝了。

今天的酒喝得很到位,两瓶白酒喝完后,还喝了几瓶啤酒。马本斋有些醉意,问罗明义:明义兄,下面还想搞点什么活动,我请客。

小郭说:泡澡,洗脚,唱歌,还是别的,我请。

罗明义说:老王小郭张小涵你们回家,我陪马主任去喝喝茶,醒醒酒。

就此分散。罗明义想带马本斋上楼去喝茶,马本斋却要开房休息,他死缠硬拉,罗明义只好屈从。

   

第二十五章 进不了实验班,我跟你离婚  

   

罗小义的学习已经告一段落,他结束了在五中和师大附中的全部补习,也考试完了,只等结果了。

在师大附中参加考试的那天,罗小义向张小燕提出考试完后要和同学们去玩一天,张小燕同意了。罗小义回家后就和同学们联系,做好了一切准备。到了第二天,张小燕就反悔了,先是说有一个很好的咨询机构免费给中小学生支招,根据学生自身的特点,设计一套完整系统的学习方案,打造专家型的学习精英。这一阴谋遭到罗小义的坚决抵制。张小燕又打出第二招,说是不允许罗小义和那些同学去玩,因为和罗小义去玩的这些同学中,没有一个是成绩好的,在班上是表现优秀的。这一点,罗小义最反对,他对张小燕提出过很多次,不要对他的同学像审贼一样,只要是他的同学来,张小燕就会问七问八,让同学十分不自在,罗小义也认为张小燕是在给他丢面子,非常不高兴。这一招不灵,张小燕又搬出第三招,干脆说罗小义的成绩这样差劲,还有心思去玩,三个字:不同意。这一招让罗小义来蛮的了,罗小义也不顾张小燕的反对,强行背了包就往外走。张小燕堵在门口,母子俩撕扯起来。罗小义无奈,同学们都约好了在等他,他急得要甩东西,张小燕用手指头指着罗小义鼻子说:你甩甩试试。罗小义还是不想和张小燕闹得太僵,就忍住了。罗小义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只好求助罗明义,他给罗明义打了电话,罗明义要他把电话给张小燕,罗小义把电话塞给张小燕:爸爸要你接电话。张小燕不接,罗小义气得对电话吼:爸爸,她不接。

罗明义有点火,什么事说不清楚连电话都不接,他一直不喜欢张小燕总是这样反复无常不讲信用。他把电话打到张小燕手机上,张小燕接了。罗明义说:答应了的事,为什么不兑现?张小燕说:你还说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他去了?罗明义说:为什么?你儿子找的好伴,都是些成绩差得死的。没看到他和好学生在一起玩过,去玩的尽是些碴子。别带坏了罗小义。罗明义知道了张小燕的真实想法,这个问题罗明义虽然也是赞成的,但他不赞成张小燕这样势利,看一个孩子,要看他的两面,不能只盯着他的一面看,这样难免有失偏颇,对一个孩子也不公平。特别是刚才那句话,张小燕在罗小义面前说别人是碴子,罗明义是十分厌恶的,怎么能用这样的词条来说一个孩子呢?这也给罗小义带来不良的影响。罗明义对张小燕说:让罗小义去,赶紧点,不要再耽误了。张小燕还是坚持,罗明义发火了:你这是做大人的吗?说出去的话就要算数,就是一堆屎也要把它吃下去。提醒罗小义,一是注意安全,二是要早点回家。

事情因为罗明义的介入得以圆满解决,但是罗小义心中还是闷闷不乐,以至于他回家后对这事情也耿耿于怀。

按照张小燕的计划,接下来罗小义要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各类文化的补习中。也不知是罗小义还记着那件事还是他真就是这样想的,他对张小燕说了一句话,让张小燕半天没有反应。罗小义说:今天这样,明天那样,没有一点用。钱花了,东西没学到。张小燕反应过来后说:那要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没有用?为什么学不到东西?罗小义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张小燕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罗小义说:切,说了也白说。

罗明义中午去参加一个酒宴,是他的同事的孩子考上了华东某大学,同事在长乐市最好的宾馆摆了五十桌,名为谢师,实则向所有的人宣布他的儿子考上了,还是名牌大学,让大家和他一起分享快乐。同事的小孩平日里没见显山露水,也一直没有听到同事说过孩子学习成绩好过。可是这次却考出了好成绩,是同事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说孩子给他省了大几万块钱,他拿这省下来的钱让孩子去张家界和凤凰玩了一趟,他还要孩子去海南玩,孩子说是想去新加坡,孩子最好的同学初中毕业后就被新加坡的一所学校录取了,同事知道孩子是想去看她,也同意了。

就今年,这种酒宴罗明义已经吃了不下十次了,在长乐市乃至在西南省,谢师宴早已蔚然成风,追根究底要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一时间,这种宴席已经成为一种文化,活跃经济,拉动内需,尊师重教,饮食文化,是长乐市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张小燕曾经对罗小义许诺,说只要罗小义能够考上清华或北大等这类全国重点大学,她就在华地大酒店请五十桌,要不就在直程大酒店请,华地和直程是长乐市真正的五星级酒店。罗小义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对张小燕说过这样一句话: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张小燕一直没有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曾多次问罗小义是什么意思。罗小义只说:你自己想。张小燕越想越搞不懂,越搞不懂就越想知道,越想知道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想弄明白。于是,她就告诉了罗明义,罗明义也说:你是该好好想想。

罗明义喝完酒回到家里,罗小义去上课了,只有张小燕在家。罗明义进屋洗了澡,洗澡时让张小燕开了空调,待他洗完澡出来,屋子里像储存了南极洲的冰块凉爽舒坦。客厅里有一张地铺,平时没有拆除,这也是他们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长乐市一到夏天就像个火炉,没有空调是没法生活的,只要一到夏天,罗明义就会在客厅里打一个地铺,地铺打在沙发间,正好一张床铺的大小,一张凉席,凉席上面是一块高档的软绒垫子,既不占地方,还平添了许多温馨。最主要的是可以睡在这里看想看的电视,罗明义一直都喜欢看好莱坞的电影。起初,罗明义一个人睡客厅,罗小义和张小燕睡卧室,但张小燕喜欢把温度设定在26度以上,罗小义怕热,多次抗议无效后,就跑到客厅和罗明义睡,他和罗明义都喜欢把温度调在22摄氏度。  

罗明义中午本来不想喝的,经不住朋友们劝,又是周六,多喝了几杯,往地铺上一倒,呼呼入睡。张小燕没事,过来和他说话,罗明义有一句没一句,哼哼哈哈没有一句明白的话。张小燕又拿出罗小义的话来问他,问烦了,罗明义回了一句:罗小义是不想做傀儡,懂了吧。  

这一说,张小燕更是不知所以然,她说:罗明义,你说清楚,什么意思,不想做谁的傀儡,你们父子俩串通好了的是吧?  

罗明义不耐烦说:拜托了,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张小燕说:不说清楚,别想睡。  

罗明义实在是瞌睡了,任凭张小燕吵他,就是不再开口说话。张小燕无奈,和着罗明义一起睡下。  

大约睡了两个小时,罗明义醒了,发现张小燕睡在自己身边,便拿眼睛去乜她。张小燕穿了一件圆领的男式汗衫,原本招眼的胸脯更增加了几分诱惑,刚做了发型的秀发搭在脸前,平添了许多活力。平心而论,张小燕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坯子,只是由于这几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罗小义身上,把罗明义忽略了,久而久之,罗明义对张小燕基本上没有什么需求了。现在,罗明义有点想要了。  

罗明义往张小燕身边移了移,张小燕没有动静,罗明义没有继续,而是用脚指头在张小燕脸上和嘴上磨蹭,张小燕睁大眼睛,在罗明义脚上拍了一巴掌,又闭上眼睛。罗明义得到了信号,胆子突然就大了,人也立即清醒一半。罗明义倒过头来,睡在了张小燕边上,试探着抱住了张小燕。张小燕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凭这两点,罗明义已经很清楚了,这是张小燕多年来的习惯了,表明她已经允许了。  

罗明义开始亲张小燕的后脑脖子及耳根子,又迫不及待扳过张小燕身来。此时的张小燕虽然还是微闭着双眼,但喘息加粗,脸部表情有点夸张。罗明义用嘴轻轻点拨张小燕的嘴唇、下巴和眉睫,张小燕开始扭动,犹如冬眠的蛇刚刚苏醒。张小燕伸出双手,抱紧了罗明义,嘴也一并凑了上来。两人亲吻着,罗明义不失时机脱了张小燕衣服。  

记忆中,罗明义不知有多久没有和张小燕在一起了,这一次,罗明义和张小燕都很投入。事后,张小燕安静睡在罗明义身边,头枕在罗明义胸脯上,快乐和满足不在她的脸上,也不在她的表情中,而是在她的手上,张小燕的手到现在也没有消沉下来,她一直揉搓着罗明义的头发。  

罗明义拿开张小燕的手说:再拨就成了一滩不毛之地了。  

张小燕说:让人家拔掉还不如我拔了。  

罗明义说:废话,除了你还有谁?  

张小燕说:不知道,有你也不会写在脸上。  

罗明义说:我要是有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有了。  

此时,张小燕女人和母亲的情愫占据了整个心房,她很满足地躺在罗明义怀里,难得有的柔情弥漫着她的全身。微闭双眼的张小燕骄傲地说:哼,量你不敢。罗明义,我告诉你,只要让我抓住了现场,嘿,你是知道的。  

罗明义故意逗:知道什么啊?  

张小燕使出杀手锏:拜拜,你走人。  

罗明义逗:要走也是你啊。  

张小燕说:我走可以,先给五十万,崽不走。  

罗明义说:五十万是吧?那好,我就给五十万,到时不要后悔。  

张小燕说:就你?罗明义?我会后悔?你也太给自己面子了吧?  

两口子打情骂俏一会,话题又回到了罗小义身上。张小燕说:罗明义,罗小义要进实验班。  

罗明义说:进实验班那么容易?  

张小燕说:你不知道找找你那朋友啊。  

罗明义说:进不进得了二中还是个问题,进了再说。  

张小燕说:不是送了钱吗?罗小义的分数不是达到了他们的要求吗?怎么说进不了呢?  

罗明义说:谁知道啊。没有到最后,没有拿到二中的录取通知书,就不能作数。  

张小燕问:那老王小郭和张小涵呢?  

罗明义说:都一样。  

张小燕说:反正和你说好了,罗小义要是进不了实验班,我跟你没完。  

罗明义问:为什么非要进实验班?  

张小燕说:谁不知道进了实验班就上了保险。  

罗明义说:也不见得。  

张小燕不耐烦了:你怎么生存在火星一样,自己还在教育部门当科长,你未必真的不明白,从小学生就开始实行实验班,快慢班,普通班,平行班,尖子班,清华班,北大班,有的学校还试行了小班制度。  

罗明义说:我知道。但我不以为然。  

张小燕说:你不以为然管屁用,你又不能要所有的学校别这样搞。大家都是这样搞的,没有搞的学校也会跟风,罗小义也是一样,大家都想法进实验班,罗小义也要进。  

罗明义无语。  

张小燕继续说:别以为我不懂,长乐市的哪所中小学没有实验班?五花八门的,叫法多着呢。这些班的学生都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照顾对象,是学校的“升学之宝”。很多家长和孩子为了能进重点班,拚命地学习,因为不学习就会淘汰,有些学校一个学期或一年进行一次考试,成绩好的继续留存实验班或重点班,不好的淘汰,其他好的学生补进来。就是这么残酷无情。  

罗明义说:这样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分层次教学有利于学生的学习,应该算是一种比较科学的教学方法。特别是学生进入初中后,学生的差异明显出现,笼统地把学生分在一个班级,学习好的吃不饱,学习差的跟不上课,而分层次可以让学生各取所需。  

张小燕说:你知道啊,我以为你不懂呢。正因为这样,才要让罗小义进实验班。同样都是交了择校费,普通班和实验班的学生都要一样享受学校最好的教育,为什么非要分班不可?这样对没有进入实验班或重点班的学生不公平。  

罗明义说:没有哪个学校不要升学率的,学校抓升学率也是无可厚非,教育部门也不好管,要想拥有好的升学率,师资、教学理念固然重要,但学生苗子的质量更为重要。如今,初中起,各校之间争夺“学苗”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已经不能满足初中的胃口,他们已经把手伸向了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  

张小燕说:我说呢,很多小学四年级生中的一些优秀生就已经和一些重点中学签订了协议,只要一直保持在最好的状态,就直接进入这些学校,一些家长为了保持这种“最佳状态”,不惜花血本,哪怕搞关系走后门也要保持住,原来是这样。还有的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在这些学校中留个好印象,不惜给老师和学校领导送礼,搞什么感情投入,都乱套了。这一点,罗小义还算好。  

罗明义说:也不是全部,只是极小部分学校和极小部分家长这样做。  

张小燕说:你们也不管一管?  

罗明义说:我一个小小的科长,我能管得了吗?再说了,这也不是一省一市的问题,而且没有完整的立法,他们这样做,也没有违反哪一条哪一项,我们就是管也管不到位。  

张小燕说:那就让他们这样下去?我听说,凡是实验班、重点班、科技班,他们的老师要不就是学校领导兼着,要不就是年级组长,要不就是教务处长或科长,要不就是最好的老师,要不就是一些沾亲带故关系,反正,都是一些有背景的人,一般的老师带不了这些班。知道为什么吗?  

罗明义问:为什么?  

张小燕说:老师有奖励。听说考一个学生,分不同的等级给予不同的奖励,省、市教育部门和学校都有奖,年级还有奖励,这个你未必不清楚?  

罗明义说:我不清楚。罗明义怎么能不清楚,他最清楚不过了,他们局里每年都要给学校奖励,而且数额巨大,只是他是内部中人,一些情况不便透露,怎么说他也是军人出身,组织原则是要的,不能说的,绝对不会说,哪怕是张小燕,他也不会说。  

张小燕说:学校和老师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想方设法送几个学生上大学,当然他们只要好的学生,只送好的学生,这样,实验班之类的就是他们生财的法宝。家长们都知道,只要是进了实验班,就等同于进了重点中学,进了重点中学,就等同于踏进了重点大学的门槛。  

罗明义说:也不是这样绝对,不排除有这样的老师和领导,也有一些老师并不是为了那一点点奖励,他们心中还是有理想,他们还是有一些师德,话说到这里打止,这只是你的揣想。  

张小燕说:别说得这样好听,除非是那些带普通班的,没有机会。你不去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你去听听,这些普通班的老师,哪个不是牢骚满腹,哪个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个不是怕懒得的思想。最后,害了的还是学生和家长。钱出了,孩子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教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罗明义说:照你这样说,没有一个好老师,也没有一个好学校,更没有一个好的管理机构?  

张小燕说:你每天都干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们,谁还有心思去管理?不在学校捞一把就算不错了,还想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也不撒把尿照照。  

罗明义说:嘴不要那样损,至少我没有到哪个学校去插一杠子,也没有哪个学校给过我一分钱好处。就连罗小义进个好点的学校,我还一样要付出。  

张小燕说:那是你没有一点卵用,换别人看看,还好意思说,你这种人,我算是看透了。我不指望你,也没指望过你,只是我们家罗小义太不值了,有你这样一个当爹的。  

罗明义哑然。不是罗明义不明白,罗明义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张小燕说的这些,不是他不知道,他也亲眼看到过,见识过,一些学校也给他送过红包,罗明义没要。局里有不少人向学校伸手,他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像罗小义进一个好点的中学,如果罗明义去找一找邵副厅长,是不成问题的,但他就是不愿去找。  

张小燕还在说:昨天碰到老王的老婆,她说三万元送贵了。她还说她们单位有人找到市局的领导,只送二万元办成了。她还说你们家老罗是不是上当了。你听听,帮了人还捞不着好。只怕人家还怀疑你从中做了手脚。咦,你是不是截留了部分?  

罗明义哭笑不得,别人不相信,情有可原,张小燕还是这个态度,不得不让罗明义的心凉了半截。罗明义说:你说呢?  

张小燕说:我看你没那个胆。  

罗明义说:这不得了。  

张小燕说:我相信有什么用?关键是要别人相信。  

罗明义说:也许别人真的只要二万就搞定了,这东西也没有个标准,乱来的。关键是花了钱要能搞定,如果花了钱还搞不定,那我就死翘翘了。  

张小燕说:活该。弄了罗小义和毛毛的就行了,还去费那个心干什么。我丑话说在前,搞成了搞不成,人家都会说你的。不信,你等着看。  

罗明义说:嘴长在人家脑壳上,要说也没办法。由人家去吧。  

张小燕说:你有时间,你去五中和师大附中一趟,看看罗小义考试的成绩是个什么样。  

罗明义说:要是二中搞好了,还去五中和师大附中干什么。  

张小燕说:要是五中上线了,不花钱能进去,不是更好?  

罗明义说:要是罗小义能考出这么好的水平,我还花钱干什么。不要看也能知道个大概。  

张小燕说:我就不喜欢你那个态度,考得好考不好,你总要去了才知道,不去你就知道了?对自己的儿子都不负责任的人,还指望你对别个负责任?  

罗明义说:我哪点不负责任了?有意见也不能这样损我是不是?  

张小燕说:损你了吗?损你是轻的,还要这样,扫地出门。罗明义,你听好了,罗小义进不了实验班,我跟你离婚。  

第二天上午,罗明义喊了朋友的车跑了一趟五中和师大附中,五中的总分罗小义是三百零一分,排名比较落后。师大附中总分是三百零六分,也落后。他把分数告诉张小燕,张小燕叹了声气说:不争气,气死我了。  

中午,罗小义回家吃饭,进屋就嚷嚷开空调,关了门窗,把空调调到最低。正是三伏天气,外面的气温达到摄氏四十度,罗小义一身臭汗,他脱了汗衫擦脸,张小燕说:汗衫还洗得干净?罗小义说:太热,下午不去上课。张小燕说:你敢。罗小义说:你到外面走走试试?学校里又没空调,一间教室里挤了六十多个人,就一个破风扇还转不动。张小燕说:这些老师也真是的,收费那么高,也不租个有空调的房子,让学生遭罪。罗小义说:反正我下午不去了,那么热,谁还学得进去。张小燕说:就你热,别人就不是人了。罗小义说:要学就请家教老师回来,在家里学。张小燕说:你晚上有家教,白天也请家教,我负担得起吗?罗小义说:正好,负担不起就不学了。这样子学,乱七八糟的,也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张小燕说:总比你在家玩电脑强。罗小义说:我不玩电脑。张小燕说:你能不玩电脑?我一转背,你就上了电脑。罗小义说:我不玩电脑能干什么?你没听同学们说,你们大人每天就打那点牌,学生每天就玩点电脑,这还是表现好的。张小燕说:玩电脑还是表现好?罗小义说:我们不玩电脑,还能干什么?那只好出去玩,出去玩,你们又不放心,外面乱,不是一帮人在一起无聊,就是学坏样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有的还吸毒,泡吧,和女生在一起,还有同性恋。你是要我也这样,还是让我在家玩电脑?你没听说好孩子都在家里玩电脑的说法吗?所以呀,还不如让我玩电脑。张小燕说:谁让你出去玩?是让你补习,上课,做作业。罗小义说:我又不是机器,总要有个玩的时间吧?张小燕说:你是想现在玩还是创造条件以后好好玩,你自己掂量。罗小义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现在玩了实在。张小燕说:你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就算在补课,也是心不在焉。罗小义说:切。  

下午,罗小义不愿去上课,张小燕动了粗,打了罗小义一顿。罗小义把状告到罗明义那里,罗明义也没有办法,只好劝罗小义去学校。罗明义和朋友在茶馆喝茶,想起罗小义也够辛苦的,结束了和朋友的聚会,回家来陪罗小义去学校。  

罗明义送罗小义到学校,已经上课了,罗小义磨磨蹭蹭进了教室。推开教室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房顶上有两个吊扇,一个坏了,一个像患了小儿麻痹,要死不活在转。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个个满头大汗,有学生用课本不停在扇着,有学生干脆搬了凳子坐到窗前,可是,外面灼热的阳光从窗口进来,让孩子更加难受。然而再难受,学生也愿意让自由的风吹拂全身,尽管这风带着温度,尽管坐在烈日下,自由的风对于学生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罗明义在走廊站了一会,感到胸闷气短,他随意走了走,看看其他班的情况,一层楼,二十多个班,每个班都差不多,两个吊扇,有好有坏,孩子们挤在里面,不停在喝水,不停在出汗。走廊里站满了家长,不少家长在发牢骚,骂学校负责的不是人。  

家长们都熬着,不敢走开。一些家长是出于无奈,看到孩子这样受罪,自己也陪着,以减轻心里的负疚。罗明义在埋怨老师残忍的同时,也在埋怨家长的残忍,他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是很苦。  

罗明义原本想和朱铭琦联系的,想想罗小义在这里熬着,自己却去潇洒,心里不忍,留下来陪罗小义。第一节课下课,罗小义说口渴,罗明义立即下楼去买了冰镇饮料,还买了纸给罗小义,要他擦汗用。  

晚上,罗小义在书房补课,罗明义和张小燕在外面看电视,罗明义说是不是给罗小义换一个环境,张小燕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罗明义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担心罗小义中暑。张小燕说:那就买点十滴水或人丹什么的,总之不能中断补课。罗明义又提出折中方案:是不是白天也请老师来家里补课?张小燕说:再苦也不到一个月时间了,不要培养他娇生惯养的习惯,男孩子,就是要锻炼锻炼,否则,难成大事。罗明义说:我也不是说吃点苦就怎么了,我是说既然有条件,改善一下环境,既能让孩子少遭罪,还能提高学习效率,事半功倍,对他们都好。张小燕说:他们上的是新课,一个老师有一个老师的方法,换了老师,又得从头开始。  

再说也无用,罗明义只好放弃。  

   

第二十六章  一万元买一学分  

   

罗小义进二中的事还悬着。  

马本斋打电话进来时,罗明义正在开会,会议是由西南省物价局组织的,参加会议的是市教育局股级以上人员和各中小学校长,会议的名称叫告诫会,内容是中小学收费六个严禁。所谓六个严禁是:严禁与新生录取和学生转学挂钩收取捐资赞助费;严禁利用学校教学场地、资源或与社会机构合作举办面向中小学生的各种培训班、补习班、提高班等有偿培训行为;严禁公办示范性高中超出“三限”规定,扩大择校生比例、提高择校费标准、降低择校生录取分数(等级)、跨学期预收择校费和收取择校费后再收取学费,或在“三限”政策外以自费、旁听、借读转学、非计划生等名义招收学生并收取费用;严禁未“四独立”改制学校和未取得民办学校办学资格的学校,按民办学校的收费标准收取学费;严禁学校统一组织或老师指定征订教育期刊和教辅材料,不得以任何理由代保险机构向学生收取保险费;严禁自立项目、提高标准、扩大范围和违背学生自愿强制服务、强制收费。三限即限人数限分数限钱数,四独立则是独立的法人,独立的经费核算、人事管理,独立的校舍,独立进行教育。对于这种会议,罗明义也好,校长们也好,都知道只是一种形式,是物价部门的一种作秀,老百姓常说是挂羊头卖狗肉。现在,很多事情是说一套,做一套,假话空话大话连篇累牍,就是没有一件兑现的。有人说,中国的律法在世界各国中最多,但也是最没有用的。教育也是如此,年年大会小会,但年年照收不误,一些学校按等级喊价,少一分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少一个A更是不得了,至于各种培训班、提高班、提前班,一年比一年盛行。上面作报告的人冠冕堂皇地说着一些原则性的话,下面的局长校长照样谈笑风生。

罗明义一边听着马本斋在电话里说些无聊的话,一边望着台上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滔滔不绝在表演,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马本斋告诉罗明义,说二中招生领导小组昨天晚上开了会,讨论了录取学生的名单,基本达成了统一,只等报校领导批准通过了。最后马本斋为难地说:明义兄,你小孩分数好像离我们的录取线差几分。罗明义一听,心就提到了嗓子口,额头上立即冒出了虚汗,以至于有点语无伦次:本斋,这是怎么回事?本斋,我可没别的办法,这事,你要替我搞定。马本斋既没答应,也没否定,只说见个面吧。罗明义不放心其他几个的,又问:那几个呢?马本斋说:只怕也有问题。罗明义懵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那几位,他没办法交差。  

散会后,罗明义急不可耐要和马本斋见面,马本斋说一时半会只怕出不来,约了晚上再说。罗明义有点不高兴,马本斋还不至于耍他,但他对马本斋的态度很不舒服,心里总觉得有东西堵得慌。罗明义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但这件事非同儿戏,倒不是因为罗小义差几分的事,而是他担心其他几位如果不能录取,就会出大乱子,毕竟这是一件严重舞弊的违法行为,相信马本斋也应该认识到它的严重性,一旦事情败露,到时吃不了兜着走,后果不堪设想。  

晚上,罗明义在岛岛咖啡等马本斋,九点钟,马本斋来了,喝了不少酒,有点微醉。见面先作了个揖,一连几声对不起。罗明义要了茶,说解解酒,马本斋说多亏明义兄的电话他得以脱身,要不然非趴下不可。  

聊了一会,罗明义没有心思绕圈子,直截了当问:本斋,电话里说的,是怎么回事?  

马本斋说: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学校招生领导小组开了会,学校小升初的最低分是345分,初升高是6A+4A,从高往低录,因为指标有限,有些上了6A的,不一定能录取上,达到分数线的,也不一定能录取上。  

罗明义说:这个我清楚,本斋,你和我话实说,我那几个有没有希望录取上。  

马本斋说: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  

罗明义说:这事没得商量,本斋,你一定要办成,还要办好。不说你也清楚,这件事很棘手。  

马本斋说:我清楚,不然我也不会来了。  

罗明义问:有操作的空间没有?  

马本斋说:令郎的分数是多少?我不记得了。  

罗明义说:差三分。  

马本斋说:这个分数按说入不了围,但明义兄的事,我会想办法。  

罗明义心想你收了钱就得想办法,不要在我面前卖这样的人情,我也不会领情。但他还是说:本斋你费心。又说:其他的怎么办?  

马本斋说:你知道他们的成绩吗?  

罗明义说:那天他们说好像都是6A。名单不在你那里吗?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小姨子的。  

马本斋说:在我本子上。他们虽然都是6A,但达到6A的人远远超出了我们学校的招生名额,为了公平,我们学校只好调出了这些学生的考试成绩,在这些6A中,从高往下选,我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分数。  

罗明义说:明义,我小孩的事小,他们的事你要考虑一下。这个问题让你为难,但没办法,对他们负责任,也是对自己负责任。  

马本斋说:有点难度,我试试。  

罗明义说:本斋,不是试试,是一定。  

马本斋说:明义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身为招生办的主任,还是有点空间,我可以去运作,但学校有规定,差一分额外多交一万块钱,你看这样行不行?  

罗明义沉吟一会说:我没问题,但我不能保证他们,特别是老王。不过,我可以转达你的意思。  

马本斋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学校的决定。  

罗明义说:对,学校的决定。  

这样说定了,罗明义说是不是还安排点活动,马本斋说还有事,改天再玩。两人分手。出了咖啡厅的门,目送马本斋上车,罗明义心里明镜一样清楚,马本斋打他电话,目的已一目了然。罗明义虽然不高兴,也只好接受。  

罗明义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朱铭琦那里。有好久没有和朱铭琦联系了,罗明义还真有点想她了。他先给朱铭琦打了电话,朱铭琦说她在家里,罗明义一车坐到她楼下。上了楼,罗明义发现有人在走廊歇凉,只好佯装走错楼层,上了四楼,呆了一会,下楼。来到楼下,罗明义给朱铭琦打电话,告诉她楼道有人,朱铭琦说她下楼。  

罗明义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朱铭琦,直到出了弄堂,罗明义才站住。朱铭琦问怎么有时间了,罗明义说见了个朋友,还早,不想回家。朱铭琦说是走走还是找个地方坐坐?罗明义说去吃点东西吧,我还没有吃晚饭。  

两人打车来到外婆桥下吃口味虾,进了一家老牌店,罗明义发现有熟人,拉着朱铭琦走了。进了另一家,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罗明义要了一盆虾子,一碟凉拌黄瓜,几样卤味。朱铭琦嫌要多了菜,非要退了卤味,说是吃多了不好。罗明义随她,又要了冰镇啤酒。朱铭琦问他为什么还没吃饭,罗明义说有事耽搁了。朱铭琦也不多问,喊服务生过来,问有没有米饭。服务生说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吃夜宵,没有主食。罗明义问朱铭琦要米饭干什么,朱铭琦说你没有吃晚饭,喝酒前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对身体有好处。  

哎,这就是体贴入微,招人怜爱的朱铭琦,罗名义眼圈一热。  

不一会,凉菜端了上来,罗明义给朱铭琦和自己的杯子倒上酒,两人碰杯。罗明义问:小鲁呢?  

朱铭琦说:不知道。  

罗明义问:不知道?  

朱铭琦说:不知道。  

罗明义诧异:怎么回事?  

朱铭琦说:她出去好多天了,不知道她在哪。  

罗明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铭琦说了原因。原来,罗明义去找了小鲁学校后,学校同意再给小鲁一次机会,让她补考。这次补考的题目也还容易,但小鲁还是没有及格。学校通知朱铭琦,说要小鲁降级,要不就转学。朱铭琦太了解小鲁的个性了,要她降级是不可能的。转学,又没有关系,哪个学校会接收她?再说了,这样转来转去,对小鲁来说也不是好事,朱铭琦无计可施,又去求校长,这次校长态度很坚决,朱铭琦说小鲁只是几门主课不及格,其它的课还是很优秀的。校长说其它的课都不重要,偏偏几门主课不及格,拖了学校的后腿,校长说学校已经集体开会作出了决定,要不留级,要不转学。朱铭琦没办法,埋怨了小鲁几句。小鲁的脾气是越来越坏,朱铭琦说不得她,一说就和她吵架,一句话不对口味,就摔东西做样子。白天朱铭琦要上班,没时间管她,她就天天在外面混,朱铭琦说她,她就闹,说多了她就外出不回来。有几次朱铭琦把她锁在家里,她照葫芦画瓢,把朱铭琦的衣服烧个洞,或是剪烂。朱铭琦没有办法,只好让着她。朱铭琦想一个大活人,整天关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就给她报了补习班,一是让她学点东西,再是她有事做了,应该会收收心,只要她不闹,也行。名报了,钱也交了,小鲁就是不去。朱铭琦苦口婆心劝她,小鲁压根儿不当回事。有天,朱铭琦请了两小时假,想带着小鲁去学校,小鲁和她犟,就是不肯去,朱铭琦一急就打了她。小鲁一气离家出走,几天也没回来。朱铭琦四处找,也没找到。小鲁在外面住了几天后,回来了一趟,没呆几天,偷了抽屉里的一百多块钱,又跑了。没办法,朱铭琦只好找到小鲁的爷爷,说了情况,爷爷动员亲戚去找,在一家网吧找到她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朱铭琦有点心痛了,请了两天病假,在家里陪了她几天。前几天,有一部电影上市,是什么大片,小鲁非要去看,朱铭琦不放心,就说晚上找时间陪她一块去,小鲁不干,非说要和同学们去,不要朱铭琦陪她。朱铭琦怕小鲁又像上次那样,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孩子去上网,几天都不着家,没有同意,母女俩又大吵一架,结果小鲁又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罗明义听了,心里很沉重。既为小鲁担心,又为眼前这个女人怜悯。这个女人太苦了,这是一个多好的女人,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罗明义没有表露,他很清楚朱铭琦最怕的就是罗明义去同情她,这样的话,她很难和罗明义在一起继续交往。罗明义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敢表露出他对于朱铭琦的同情和悲天悯人的情绪。  

罗明义问:真不知道小鲁去了哪里吗?  

朱铭琦说:真不知道。我找了几天,也没找着,她爷爷也不管她了,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了。  

罗明义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朱铭琦说:我也不知道。  

罗明义劝:应该不会有事的。兴许是在哪个同学家里,或者和同学去玩了。  

朱铭琦说:刚开始急死了,现在,急也没用了。  

两人只顾说话,点的东西也没怎么吃。罗明义喊朱铭琦吃,朱铭琦说没有胃口,罗明义受到感染,也没心思吃。捱了一会,买了单,两人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罗明义站住: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找小鲁?  

朱铭琦说:那么大一个长乐市,到哪里去找。该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谁知道她呆在什么鬼地方。  

罗明义担心小鲁,他是真心想去找找,又不想太固执反而让朱铭琦不开心,只好说:回家还是走走?  

朱铭琦说:太晚了,回家吧。  

罗明义说:走走吧?  

朱铭琦说:别走了,碰到熟人不好。  

罗明义说:开房吧。朱铭琦没做声,罗明义拖了朱铭琦去拦车。  

两人来到宾馆,朱铭琦要罗明义开钟点房,罗明义说:你晚上还要回去?朱铭琦说:不是,是担心你老婆会找你。罗明义说:那就不要管了,开间房只有那么大的事。  

来到房间,罗明义迫不及待抱住了朱铭琦,两人脸贴着脸,抱得紧紧的。随后,罗明义进洗漱间刷牙。  

罗明义出来,朱铭琦拿壶进了洗手间,也刷了牙,烧好水。罗明义躺在床上看电视。朱铭琦走过去,在罗明义身边躺下,罗明义抱过朱铭琦,两人亲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静下来。朱铭琦躺在罗明义怀里,她紧紧抱住罗明义不松手,罗明义在朱铭琦的头发上亲着,又用手去疏理朱铭琦头发,再去抚慰朱铭琦的脸,一下一下,很细腻,很轻微。朱铭琦抬起头,罗明义看到朱铭琦满脸是泪水,不知是怎么了,急切问:怎么了?  

朱铭琦擦了一把脸说:没什么,突然就想哭。  

罗明义捧起朱铭琦的脸,在她眼睑上吻了吻,什么也没说,把朱铭琦揽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直到朱铭琦说我不能出气啦,罗明义才松开。  

朱铭琦起身去照了照镜子,过来坐在罗明义身边。此刻,她的眼里充满了柔情,罗明义一时兴起,又去亲朱铭琦,朱铭琦闭上了眼,两人又是一阵热吻。朱铭琦说:去洗澡吧。罗明义说:你先洗。  

也不避罗明义,朱铭琦脱了衣服,立刻,罗明义熟悉的身材裸露在他面前:窈窕的身子,光洁,圆润;高耸的乳房,那样丰满,白晰,就像罗明义在部队时吃的馒头,柔韧,极富弹性;微微隆起的小腹,那样恰到好处地起着点缀作用;紧绷的臀部外翘;修长的大腿极具性感。罗明义有时候想,造物主是公平的,给了她一个不幸的命运,也给了她这么完美无缺的身材。  

罗明义脱了衣服,急匆匆走了进去,一会,听到朱铭琦说别闹。  

闹了一会,两人回到床上,罗明义在做了必要的铺垫后,进入了实质阶段。和往常一样,罗明义使尽了他男性强健的本色,罗明义感觉到,这次交媾,仿佛比任何一次都让朱铭琦感到满足,有一阵子,朱铭琦的指甲插进了罗明义的肉里,背上满是一道道印子。罗明义玩笑说:你是要吃了我。朱铭琦回说:美得你。  

都兴奋,一时半会睡不着,罗明义和朱铭琦说话。罗明义说:铭琦,小鲁怎么办?  

朱铭琦说:我也不知道。  

罗明义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得想想办法。  

朱铭琦说:对她,没有一点办法。我现在是,杀她的心都有了。  

罗明义说:这种事,能想?  

朱铭琦说:我也只是恨铁不成钢,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没那么狠心肠。  

罗明义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朱铭琦说:什么办法?  

罗明义说:长乐市有一种学校,叫特训学校,全省各地甚至外省市的孩子都送到这类学校来,办了很多年了。  

朱铭琦问:你是说西南经视台联合办的,那种准军事化管理的学校?  

罗明义说:是的,我看过。不过,我并不赞成办这样的学校,因为我清楚里面的一些内幕,这种学校的想法是好的,但教学方法过于野蛮,我总结就是两个字:折磨。我很反感。  

朱铭琦说:我也听说过,因为很少看电视,只知道个大概。  

罗明义说:学校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强调心理引导,以心理干预、启发教育、感恩励志教育为主,军事训练、安全教育、家庭教育培训为辅,结合科学有效的军事训练进行封闭式管理,开放式训练,个性化教育。旨在调整青少年心态,唤醒其心灵深处最真最善最美的一面,从而实现“人要我学好”到“我要我学好”的自主性转变。  

罗明义继续说:招的学生,主要是贪玩厌学,沉迷网络,交往不当,盲目攀比,顶撞对抗,暴力倾向,麻木冷淡,自私自利,消极被动,自卑自闭,注意力不集中,过于依赖,不自信等不良现象的孩子,进行科学矫正,激发个人内在潜能,引导他们改变不良习惯,培养学习兴趣,增强自信,磨练意志,完善心智。从而全方位提升自我完善自我超越,确保出校后以良好的心理素质与全面的思想状态及学习交友和生活走上良性、健康、可持续的成长之路。  

罗明义说:上面我说的这些都只是他们的宣传,实际上,他们的主要课目是激潜、拓展、训练。重点是在训练上,这种训练不是指一般的军事训练,而是特化训练。其方法可能很残忍。残忍到什么程度,残忍到要把一个恶习多年的孩子的劣性改得一干二净,可想而知。有些家长受不了。你可能也受不了。  

朱铭琦说:眼不见为净。看到了肯定受不了。  

罗明义说:要不把小鲁送去训练一段时间?  

朱铭琦说:我拿不定主意。听说很贵的。  

罗明义说:一般两个月为一个训练课程,那些严重的,一时难以改变的,延长一个月或两个月,也有半年的。费用方面是有点贵,十万元一个课程。  

朱铭琦抽口气:这样贵啊?  

罗明义说:是有点贵,但相对来说,家长们都愿意出这个钱。想想,现在一个家庭就一个孩子,要是孩子报废了,岂止是十万块钱的问题。再说了,这些学校还是要一些成本的,场地,设施,器材,人员,吃喝拉撒睡,所有的付出,要比一般的学校投入大。  

朱铭琦说:这个我懂,但十万元对我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卖了我也弄不到这么多钱。  

罗明义开玩笑:那好啊,十万元卖给我吧。  

朱铭琦娇嗔:你还有心开玩笑,我都愁死了。  

罗明义说:不开玩笑,钱的问题好说。我可以想办法。  

朱铭琦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再说,我真要送她去了,以后我拿什么来还。  

罗明义说:的确不是个小数字,总比孩子废了事小,哪头轻哪头重,你总该有个数吧?至于钱的问题,我可以想想办法,你只要同意送小鲁去就行。  

朱铭琦说:让我考虑考虑。  

朱铭琦还是想着小鲁,她要回家,担心小鲁回来自己不在家。罗明义理解,说他也回去。罗明义退了房,拦了的士,送朱铭琦到楼下。  

罗明义回到家里,张小燕还没有睡,罗小义已经睡下了,但他并没有睡着。罗明义问罗小义怎么还没有睡?罗小义说老师才走。罗明义看时间,都凌晨两点钟了,老师怎么才走?问罗小义怎么回事。罗小义说:你问姆妈。张小燕在看电视,西南经视台重播的一部言情片,正看得入神,罗明义问了几遍才回答:老师明天晚上有事不能来,我就让老师把明天晚上的课也上了。罗明义很不高兴,不说这种补法有没有效果,罗小义明天还有课,不让他早点休息,明天上课哪来的精神?罗明义埋怨张小燕:你不知道罗小义明天有课啊,不让人早点睡觉,车轮战,有用吗?张小燕从来不喜欢罗明义一副领导的口吻,她不爱听了:你来管啊,自己在外面疯,你什么时候管过罗小义?你没资格管我。张小燕一发火,一般情况下罗明义是不会和她硬顶,特别是今天晚上,明知自己对不起张小燕,心里首先理亏几分。只好说:就事论事,别扯远了好不好?张小燕说:怎么,心虚了?罗明义说:我心虚什么,我是不想和你吵。转身对罗小义:罗小义,睡觉。  

罗小义说睡不着,罗明义要张小燕关电视,张小燕要罗小义睡里面去,罗小义说我要睡地铺,罗明义说张小燕抽时间在电脑上看行不行,张小燕说你爷崽没一个讲道理的,我就是你们的老妈子,老妈子还有自由,我连看个电视都不自由,关了电视。  

罗明义调了空调的温度,又给罗小义盖上毛巾被。张小燕在洗澡,喊罗明义调热水器温度,调好后,罗明义坐在地铺上和罗小义说话:罗小义,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罗小义问什么坏消息。  

罗明义说:你在二中考试的分数是多少,还记得吗?  

罗小义说:三百四十二分。怎么啦?  

罗明义说:知道二中这次录取分数最低分是多少吗?  

罗小义回答不知道。  

罗明义一字一顿说:三百四十五分。是三百四十五分,听清楚了没有?  

罗小义无语。  

罗明义故意逗:怎么不说话了啊?  

罗小义还是无语。  

罗明义说:结论是:泡汤了,上不了重点中学了。难道不是个坏消息吗?  

罗小义说:上不了就上不了。  

罗明义说:嚯,还蛮英雄的。知道上不了意味着什么吗?  

罗小义说:意味着什么啊?  

罗明义故作神秘:嘿嘿,意味着进不了二中啊。  

罗小义偏过头去:切。蛮稀奇。  

罗明义正经说:罗小义,我也不赞成非要进名校,不过,读书还是要认真扎实,要有争上游的决心和信心。比方说,你少的这三分,真要是想进去,你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吗?  

罗小义问:多少?  

罗明义说:三万。  

罗小义不再说话。  

张小燕洗澡出来,骂罗明义影响罗小义睡觉,说不让她看电视,自己和罗小义说话。罗明义本想把这件事告诉张小燕的,一时又没有了心情,洗澡睡觉。  

罗明义有点担心了,这种担心隐隐约约的。他并不担心罗小义,罗小义进不了二中,也只是罗小义一个,他担心的是其他的孩子如果进不了,他们的家长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必须让马本斋清楚,不仅要清楚,还要清醒。罗明义对马本斋越来越反感,这种反感是因为马本斋办事不利索,不分明。他清楚马本斋的难处,但他不喜欢马本斋掖着藏着,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就像这次分数线问题,行就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行也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要补钱也是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能遮遮掩掩玩游戏了。罗明义对马本斋已经不怎么放心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出事。特别是老王这样的家庭,已经很脆弱了,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粉碎,经不起折腾了。  

罗明义决定再找马本斋说说。  

第二天上午,罗明义就来到了二中,马本斋没找到,意外碰到了李桃。  

李桃背着包急匆匆正欲出门,见了罗明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罗明义主动打招呼:小李老师。  

李桃这才像一下子清醒了似的:怎么是你,罗哥?  

罗明义说:为什么不能是我?早听说你调进了二中,还是真的?  

李桃说:是,暑期进来的,还没办手续。不过快了,学校说一开学就办。  

罗明义说:恭喜,祝贺。请客啊。  

李桃说:对不起,罗哥,太忙,也没告诉你一声。对了,你来我们学校检查啊?  

罗明义说:不,来找个朋友。  

李桃哦了一声:罗哥,我不能陪你聊了,我还要赶去上课,下次请你,我们再聊。说完给了罗明义一个甜甜的笑,轻轻一声拜拜小鸟一样飞走了。罗明义望着李桃轻盈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外面,才走开。  

罗明义继续寻找马本斋,马本斋手机关机,他径直去了招生办。招生办只有一个值班的女老师在,她不认识罗明义,问他找谁。罗明义说找马主任,女老师说马主任去开会了。罗明义说手机怎么关机的,女老师说是研究招生工作的会议,要求关机。罗明义问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女老师说这个不知道。  

回到办公室,罗明义一直在拨马本斋的电话,但一直都关机。罗明义也几次给老王、小郭和张小涵打电话,拨了号码又放弃了。  

下午五点钟左右,罗明义联系上了马本斋,才搞清楚马本斋开会是假的,陪刘同学回了一趟老家才是真的。罗明义火急火燎要见马本斋,马本斋说有点疲倦改日请他吃饭,罗明义不答应,非要见面不可。  

马本斋没法,只好约了地方见面。见面地点还是在岛岛咖啡店,两人要了菊花茶,罗明义言语间埋怨马本斋不开手机,马本斋解释说刘同学母亲过生日,因刘同学要赶回来,非要马本斋开车送她,马本斋没办法,只好照办。又赶上单位这几天也是事情一堆,只好关了机,谁也找不到他,好解释。罗明义也不多说,只说出了他的想法和担忧。  

对于罗明义的担忧,马本斋并没有当回事,马本斋心里清楚,这几个学生虽然没有达到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但今年录取的名额比往年相应增加,还有这个空间,就是说二中如果要把编制用足,只要没有特别的情况,这些学生正好在他们录取的顺差之内,只是要补交点费用。罗明义并不清楚二中内部的情况,这些情况,其它几所名校对他们也是保密的,所以罗明义有点担心。  

尽管罗明义说破了嘴皮,马本斋还是装糊涂。罗明义有点不高兴了,直截了当说:本斋,你要给我个明确的答复,这几个孩子,一定得进二中,如果你还有困难,说出来,我也去想点办法,我和你们校长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我不愿意去求人罢了。这个分数,我去找他,我想他应该会考虑的。  

马本斋见罗明义来真的了,不想这事穿泡,如果真要让罗明义去找校长,这事还真能成。那样的话,他马本斋在罗明义面前就一文不值了,不仅一文不值,而且还会牵扯出很多的事出来,这不是马本斋想要的结果。马本斋原本也只是想耍点小聪明,没想到耍过头了,他忘记了罗明义是他主管单位的不大不小的头儿,他也忽略了罗明义办事最讲“认真”二字了,马本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明白必须立即改正这个错误。  

马本斋一面安慰着罗明义,一面说他晚上请客。罗明义态度很坚决,非要马本斋给一个明确的说法。马本斋笑笑说:罗科长太性急,凡事有个过程。这事,也不是急就能解决得了的。说完丢了烟给罗明义。  

见罗明义还是板着个脸,马本斋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行行行,我先给你表个态度,领导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这事,我一定办好。放心了吧?我们的罗领导。  

罗明义并没有轻松,他说:本斋啊,不是我对你不放心,是我担心啊,这件事如果没有个说法,你我都交不了差。只要出点钱还好,如果真要是进不了二中,你想过没有,那局面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你我打包走人。  

马本斋说:明义兄的担忧我能理解,你以为我就不担心啊,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有压力,这钱是那么好要的?明义兄啊,你还是我们的领导,你最清楚啊,要不是为了你罗领导,我就是不做这个招生办的主任,我也不会去做这种违法的事。还不是为了明义兄嘛。  

罗明义说:这事让本斋兄为难了,我也是一时糊涂,也没办法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也是身不由己。  

马本斋说:明义兄啊,没有那么严重,我们违什么法了?你说我们违什么法了?我们是泄题了还是我们违规录取了?没有吧?是我们收取了贿赂还是变相收费了?也没有吧?是我们违反了上级主管部门的政策还是我们暗箱操作了?都没有吧?所以说啊,凡事都得有证据,对不对罗领导?  

罗明义像吃进了一只苍蝇,很不是滋味。心里厌恶,嘴里还得说:是是是,本斋说得对,什么都没有。不过,本斋,话虽然这样说,事情还得做圆满,不要到时候擦不干净屁股。  

马本斋有点挂不住了,罗明义的话太伤人了,但马本斋不好发作,硬着头皮应承:是是是,明义兄说得对,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圆满,特别是做人,我觉得明义兄做人和做事一样,认真,值得我马本斋学习。还别说,明义兄啊,我最敬重你的,就是你的为人。  

罗明义不再说什么,已经很无趣了,再多说就会无聊了。两人说好,由罗明义去找那些人,把分差的钱补齐,马本斋负责录取到位。为了绝对放心,罗明义甚至要求马本斋这几天就把录取通知发到他们手中,马本斋答应了。  

晚上,马本斋非要请客,罗明义没有办法,只好由着马本斋。席间,罗明义说到上午碰到了李桃,马本斋说:李桃下学期可能带班,暂时定的是初一的班主任,兼初二、初三的数学。罗明义说:李桃应该有这个能力。马本斋说:明义兄比我更清楚李桃的能力,毕竟是数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又有英语八级资格。学校原是要她带高一的,上三至四个班的数学和英语课,她自己不同意,提出做初一的班主任。罗明义说:上高中的课辛苦些,时间也占得多些。马本斋说:是这样,她自己也是这样说的,说是才来,先适应一段时间,以后再调整。其实,你是内行,又是领导,应该清楚。罗明义说:情况有多种,不知她属于哪一种。马本斋说;领导说属于哪一种,就是哪一种。罗明义说;本斋说话没有原则。马本斋说:还没当上你家少爷的老师,就替她说话了。明义,真说不定这李桃就是你家少爷的老师呢。罗明义说:那有什么稀奇的,好事啊。  

马本斋问要不要喊李桃来吃饭,罗明义说算了。马本斋说李桃挺忙的,只怕也没有时间。罗明义说:上午看到她好像是急急忙忙的,是不是在外面兼课?马本斋说:兼不兼课,本人不是很清楚,不过,学校里有她的课。有一批老师出国旅游了,人手不够,就要李桃提前过来帮忙兼课,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早就过来的。罗明义说:这次去的是美国还是澳大利亚?马本斋说:不是美国,也不是澳大利亚,而是去了马耳他。美国,英国,法国,加拿大,这些国家老师们基本上都去了,今年,他们选择了去马耳他。罗明义说:那是一个好玩的地方,海岛风光旖旎,我在电视中看过。像四大名校,一到暑假,部分老师就出国旅游了。马本斋说:其他学校的升学率也上来了,也有不少老师出国旅游去了。罗明义说:还是没有四大名校多。马本斋说:这一点是永远也没法比的。不是吹,我们二中的老师都不愿意出国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开始,我们二中就率先走出了第一步,每考上一个北大或清华等全国重点大学,年级组给予老师一万元奖励,学校给予老师三万元奖励,教育局给予的奖励,一部分分给其他老师,大部分给了班主任或兼课老师,最主要的是,免费出国旅游半个月或二十天。后来,其他学校也跟着学,现在,全长乐市的学校都是这样。你想想看,我们二中有时一个班也能考上一二十个清华北大的学生,你说说看,哪个老师不想来二中?  

这个情况,对罗明义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除了四大名校在上世纪末实行奖励外,其他一些学校随后也实行了这种奖励制度,有些是想招揽一批好的老师,有些纯属是攀比,还有一些是盲从,不一而论。但结果是,整个长乐市的学校都把这种奖励认作是一种潜规则默许了,谁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合理的。  

李桃应该是清楚这些潜规则的,她为什么不选择教高中,而要选择带初中呢,罗明义其实是很清楚她的想法的。李桃在外面办了几个班,带高中虽然有这些激励机制,但毕竟付出的太多了,特别是时间。而李桃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且不说她不想付出太多,就她带班创下的经济效益这一项,又岂止是那些奖励能比得了的?这笔账李桃自然会算。  

马本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也清楚李桃为什么要带初中生,只是顾虑罗明义和邵副厅长,才没有说出来。想到邵副厅长,马本斋说:明义兄,方便的话,安排个时间,带我去拜见拜见邵副厅长,地方你选,我来作东。最好是华地或神农氏大酒店。罗明义说:好吧,等开学后,我安排一下,不过,要安排得有艺术性。马本斋说:这个我懂。  

   

第二十七章  零分作文  

   

罗明义把事情原委向老王小郭和张小涵说了后,三个人反应不一。老王没有吭声,没有吭声不等于老王没有想法;小郭说应该应该,嘴上说应该应该,心里不定较劲儿;张小涵则骂罗明义办的一堆臭事,什么难听的都说了,没有屁用啦,窝窝囊囊啦,冤枉钱啦,还有什么要钱干脆利落点,别小孩子屙屎,一拨一拨。罗明义不和张小涵计较,只是说今年生源供大于求,都想进名校,一年比一年紧张,一年比一年激烈,要理解人家。张小涵还是嚷嚷:我能理解别人,别人能理解我吗?哪里是读书,是花钱买气受。罗明义说:也不能这样说,国家九年制义务教育,你去别的学校,不要钱。张小涵吼:罗明义,气我是不是?抬杠是不是?你把罗小义送这些学校去啊?不要钱。你家罗小义不是聪明吗,干嘛要进长群啊?小郭一旁劝:别别别,美女哎,别发火,有话好好说。老王也说:别为难罗科长了。只是不知道还要补多少?罗明义说:像你们这种情况,估计是补一万,我可能要补交一万五千元。  

老王说:这么多啊?我听说择校费还要三万呢。罗明义说:是的,要这么多。老王啊,当初我不应该答应你啊。老王惊讶:罗科长,何出此言啊?是不是我什么地方说错了?罗明义说:哪能啊,老王,我是觉得让你们做家长的为难了。这只是读一个高中,就要花那么些钱,我于心不忍啊。老王说:罗科长想是替我们穷人着想,我姓王的见罗科长有这种怜悯心,已经满足了,罗科长,你也不要在意了,别说是三五万块钱,再多,也舍得的,这和孩子的前途比,哪个轻哪个重,我老王分得清楚。只是让罗科长为难了。  

小郭也说;是这个理,不过,几万块钱对于有钱的人来说,不算是一个事。但对于我姐姐来说,一个农民,要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老王说:也不能这样说,古时候,就晓得要读书才有出息,像小郭郭总,你不就是读了书,才有出息的吗,你看你今天的出息,少说一百把万没有问题吧,哪像我,就是没有读书,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因正为这样,我才发狠要我的孩子一定要读书,我不能给孩子太多的帮助,但我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公平,我送了他,他读不得书,我心里安宁,长大孩子不会怨我们家长。相反,我就是给孩子攒下更多的钱,孩子也不一定高兴,因为我误了他的前程。  

老王的话虽然粗俗了些,却说出了父母的心态,像老王这种想法的人,到处是。罗明义从事教育管理这么多年,社会上各种心态的人,一目了然。只有像张小涵这种爆发户,才不去想那么多,即便这样,她也知道要送毛毛去最好的学校,这一点,所有的父母是相通的。  

小郭说:就怕送也送了,钱也出了,书也读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明义问:郭总何出此言啊?  

小郭说:我们花这么大的成本,读出来了还好,要是读不出来呢?你看啊罗科长,现在社会上毕业的大学生有多少。  

老王无不担忧:就是,成批成批的孩子,没事做。我也是有点担心,万一花了老本,要是祖上坟山不争气,考不了一个好学校,毕业出来,还不和他们一样,找不到单位?  

罗明义说:也不是没有事做,是这些孩子心气傲,总想自己是大学毕业生,心态调整不了,一些低下的工种不愿去做,宁愿呆在家做啃老族,也不愿放下身价。  

老王说:我也不要求孩子当个科长处长什么的,只要他不像我和他娘,做点呆得死的事。可是,我只怕他连呆得死的事也没得做。  

小郭说:其实,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都要有,不是个个都能发财的,也不是个个都能做官的,要有做工的,做服务的,可是,现在谁不想有一个好工作,轻松的工作,能一夜致富的工作,这也是社会浮躁啊。  

罗明义说:是存在一些问题,比方说,孩子读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考一个好大学。考一个好大学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好工作,找到一个好工作,是为了享受更好的生活。现在不讲付出了,只说享受生活。因此,孩子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有功利心。当然这种功利心或多或少是家长和社会赋予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上沾有这种功利心。  

老王说:罗科长说得真好,是这样子,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这些道理能看得透,只是讲不出来。我急啊,我担心我家小兵也会是这个样子。  

张小涵说:罗明义,你这是杞人忧天,人家读不读书,关你屁事。你只管好罗小义就行。社会嘛,是要有高低不平,才能有竞争力啊,都像过去一样,那能进步吗?比方说,我有这个能力,我就是要送我家毛毛进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至于她今后是个什么样子,我才不去管她呢。后人自有后人福,我操那份闲心干嘛,我犯得着吗。  

老王又说:小张妹妹说得也对,我也是想把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只是我们没有那个实力。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一身蛮力,就是卖血,我也要送孩子。罗科长,不就是加一万块钱,是吧?我出。  

小郭也说:我也替我姐出了。  

张小涵说:你们都望着我干嘛,我说了不出啊?真是。  

罗明义说: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这只是一个意向,我还在做工作。  

老王和小郭说:罗科长,千万不能筐瓢。要拜托你,花了这么大的劲,别进不了,我们没有其他准备,一门心思就是进长群中学。千万拜托罗科长了。  

张小涵对罗明义嚷嚷:你敢,你要是办砸了,看老子收拾你。  

罗明义要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他说尽最大努力也要把事情办圆满。  

这边罗明义放心了,马本斋那里,罗明义还是提心吊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过于表露自己的急躁,无论从哪方面讲,罗明义都不能在马本斋面前乱了阵脚。他只能等马本斋的消息。  

以前,罗明义总觉得那些做家长的太在乎小孩子们的学校了,他一直认为没有必要这样为了小孩子的学校去绞尽脑汁。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他才有了切肤之痛。他不主张一个处在义务教育期间的孩子,本是长身体和培养个性并接受良好素质教育的时期,却要像一个成年的学者或科学工作者一样,去学那么多的东西,让这些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像机器一样,去冲锋陷阵,最后头破血流。他承认有些孩子杂乱无章地学到了不少东西,而这些东西到头来,绝大部分用不上。他曾经想要改变,但他改变不了,既然改变不了,那么他也只能是适应。罗明义突然想起一起事,不久前,他在上网时,他的一个网友给他转发了一篇贴子,是今年的高考作文。罗明义看了后,觉得十分难受,他难受的是这篇作文得了零分。  

如果不是这篇贴子被老师看出了破绽,罗明义承认这个学生是一个熟知历史并有责任、有热血、有爱国精神的青年,他针对时弊,结合自己的感受,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讽刺。虽然只是一首打油诗,当他知道这是一首藏尾诗时,他却无言了。罗明义把诗转贴在自己的博客上,冠以史上最牛的高考作文为题。  

诗词全文是这样写的:  

西子泛舟范蠡老,三千越甲虎狼师。沧桑变幻慨国是,东方又晓唱雄鸡。

回首清末乱象出,辱国从来未如此。金瓯残缺山河破,春花秋月无人题。

岂道正义世间无,善恶有报天自知。梅自高洁玉自白,列强吞象可笑痴。

春风离离原上草,春雨新燕啄春泥。绿野千里奔烈马,何惧风霜严相逼。

十月革命将民教,五四运动火种育。佞臣身与名俱臭,马列主义救危局。

镰刀斧头天铸就,山城重庆谈统一。可笑蒋家王朝蠢,技穷犹自效黔驴。

通电下野金蝉脱,遗憾宝岛还分离。我党改革能务实,中华雄起立国际。

国不再锁关不闭,财源滚滚进我门。世界遍布中国造,更能收购美国车。

打黑风暴除公害,惩治贪官蛀虫死。持续发展讲科学,低碳经济对路子。

美帝面前严说不,分清大非与大是。谷歌不是好东东,党的政策亚克西。

玉成宝璧靠心琢,修成金刚不怕磨。尔有反华心肠诡,我有锦囊万条计。

金融危机毫不乱,借风借力把帆扯。岂怕台独丧家狗,分裂分子空放屁。

春风十里如画卷,台湾同胞游故里。感怀和谐无限意,停车杏林有所思。

早闻大陆多礼让,和睦不分我和你。今见桑梓确如报,游子心头喜上喜。

镜头芳菲随心拍,怎比安居歇鞍马。机遇在手岂能溜,叶落归根是所须。

良辰美景碧云天,台胞定居桑梓下。中华自古家为大,四海归一龙脉吉。

三通惠政春意到,自此骨肉不两处。七夕挽手渡银河,中秋同乐烹紫蟹。

正邪相生自古有,台独妖风又如何。纵使小丑挟民意,台胞岂能忘大义。

圣人展目细查考,权衡天下剑小试。内政外交藏玄机,霸权不敢觑神器。

当年甲午腕空扼,马关割台秋肃杀。今朝三军各逞能,龙腾虎跃彰国力。

社稷利器数二炮,领先战鹰早研制。北斗导航定目标,百步穿杨神箭准。

航天产业振群科,神舟巡天大鹏举。俯瞰九州景无遗,澄清玉宇扫邪毒。

宝岛丰饶世间无,岂容宵小暗窥视。机遇当前须奋进,落后挨打休停步。

勿忘日寇九一八,窃我东北折我股。倭鬼再敢犯海疆,钓鱼岛上定鞭尸。

勿忘北约谋东扩,美帝处处耍阴招。炸我使馆兽行暴,欲吞全球毒牙利。

美日合围无复加,我自一笑鼎三分。拔剑扬眉闻鸡舞,激浊扬清除时弊。

泰山压顶合掌推,冲破岛链大道出。横扫蚍蜉众蝼蚁,振兴华夏我民族。

中华当兴信无误,两岸同是汉家人。台湾好比一游子,琉球诸屿是群弟。

当年闻氏一多老,泣血作墨歌七子。港澳已归算当今,跨越海峡应指日。

讨贼檄文丹心写,重整乾坤续史诗。贼子分裂犹可骂,阿扁之流不如猪。

壮士手提屠龙刀,誓收台海成一快。众心好似长江水,澎湃激荡沸腾热。

乱弹穿空大作为,惊涛拍岸为人民。万里红霞五星出,台独溃败丧元气。

手拈飞蛾银灯剔,笑尔也敢生反骨。外衣烧尽马甲扒,不过螳臂一泼皮。

青龙刀下将汝斩,尔曹尸身垫马蹄。席卷千军城寨拔,定擒余孽与爪牙。

英雄上山惯擒虎,豪杰为国乐捐躯。美帝若敢阻统一,管叫白宫大地震。

美日虾兵和蟹将,中华航母秒杀汝。宝岛回归礼花爆,漫天牡丹与金菊!

如果把整首诗的最后一个字拼凑起来,成了这样的意思:老师是鸡,出此破题,无知白痴,草泥马逼,教育臭局,就一蠢驴,脱离实际,闭门造车,害死学子,不是东西,琢磨诡计,乱扯狗屁,卷里意思,让你报喜,拍马溜须,天下大吉,到处河蟹,有何意义,考试机器,扼杀能力,炮制目标,科举遗毒,无视进步,八股疆(僵)尸,扩招暴利,加分舞弊,推出蚁族,误人子弟,老子今日,写诗骂猪,刀快水热,为民出气,剔骨扒皮,斩蹄拔牙,虎躯一震,将汝爆菊(煮)。

罗明义佩服这孩子的勇气,也赞赏这孩子的才气,但是,他感到有点惋惜,替这个孩子惋惜。如果不是阅卷老师看出来了,这篇作文不至于打零分,这个孩子就不至于埋没。要是出在过去科举时期,也许这孩子会遇上伯乐,说不定能中状元。可是,现在不要这样的孩子,现在只要孩子中规中矩,只要得到高分。  

罗明义突然想起了西方国家的高考作文,在西方国家,决不会让你在一堂考试课内既要做完那么多的题目还要去写一篇千字左右的作文,他们的老师会给你一定时间准备。罗明义看过一份资料,是介绍西方国家如何启发学生写作文的。说的是一位美国女教师,微笑地布置给同学们一道作文题:我们要来找出自己希望从事的职业,针对未来的职业写一份报告,而且每个人都要访问一个真正从事那行业的人,并作一份口头报告。  

这道作文题,要是在国内,十三四岁的孩子一定会感到无所适从,但在美国,他们会愉快地遵照老师的要求去努力完成。此种作文可以培养和锻炼学生五种能力:抉择能力。经过慎重考虑,选择、确定自己未来的职业理想;思维能力。确定何种职业,如何从现在起为实现未来理想而努力学习,是需要作许多独立思考的;写作能力。即写一份“针对未来的职业”的文字报告;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即访问一位与自己未来职业相关的人;口头表达能力。即在班上向老师和同学作口头报告。这样,做、写、说、思便有机地结合起来了。   

美国的作文课,不要求学生当堂完成写作任务,可以到图书馆查资料,可以调查访问,给学生充分思考和准备的余地。美国的作文课,关注人生,关注学生未来的发展,与他们自己的利益和命运息息相关。美国的作文课,与社会、与生活是沟通的,注意处理好作文与生活源头的关系,并且追求真实和实用。这些都是中国的作文、作业所欠缺的。  

罗明义觉得,中国孩子的作文,显得纸上谈兵,好像只是玩弄文字技巧而已,谈不上关注学生自己的发展或国家民族的命运,与真正表达学生思想、感情、品德、人生观和价值观相去甚远。因此,我们很有必要学习美国作文的人文性、开放性、综合性、实践性和趣味性。作文是语文教学的重要环节,是语文教学的落脚点,所以它有可能成为语文教学改革的突破点。  

这天,罗明义在办公室加班,张小北打他电话,说是想找个人喝酒聊天。罗明义知道张小北一定是有事,不然他是不会主动约自己喝酒的,张小北从来没有主动打电话约罗明义喝酒过。

罗明义处理完公务后,按先前说好的赶到金牛角自助餐厅,张小北早已到了。他点了几样菜,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在慢慢地喝。见罗明义来了,也不起身,只说坐吧,就要服务员上酒。

罗明义心细,发现张小北憔悴了许多,尽管有一副眼镜戴着,还是能看到镜片后面那眼神充满了血丝和疲惫,随便问了一句:熬夜了?张小北知道罗明义指的是玩牌,回答:没有,哪还有心思玩。罗明义说:单位忙?张小北说:报个到,点个卯,一张报纸一杯水。罗明义说:那你都干什么了?张小北说:什么也没干。

罗明义和张小北干了一杯,吃了些菜,闲聊了几句,又把话题收回。罗明义问:小栋怎么样?

张小北一杯酒一口见底,又喊服务员送酒来。罗明义拿自己的瓶子替张小北满上:听说小栋补考还挂了科?

张小北取下眼镜擦拭着说:明义啊,我担心小栋啊。

罗明义说:有什么担心的,不及格再考嘛,不要过分给小栋添加压力,任其自然吧。

张小北说:这话你要和谢敏讲,她啊,现在是有点疯狂了。

罗明义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张小北说:小栋不是补考没有考好,有两门课及不了格吗?

罗明义点头:噢,不及格再补考不就行了,有什么问题?

张小北说:老师很清楚小栋即使是再考,也是及不了格的。因此,劝小栋放弃,留一级,再从头打基础。

罗明义说:老师怎么能这样呢?老师是不允许也不能这样处理问题的。是哪个老师说的?

张小北见罗明义要追究老师,连忙说:这老师是小栋的班主任,和我的关系还算好,她是出于好心,站在我的角度出发。这事,不能怪老师。

罗明义说:不管出于什么心,也不能这样,违反了纪律,也违背了职业道德。学生哪方面出了问题,学校和老师有责任在某些方面给予特别的施教,直到这个学生达到标准为止。如果学校和老师都像他们那样,只要考试不达标,就鼓动他们留级,他们是轻松了,升学率也上去了,但给家长和学生带来了什么?显而易见的。

张小北说:也没那么严重,我知道老师是出于好心,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其他老师或是学校是关注升学率的问题,担心小栋拖后腿,会影响他们班的升学率,但小栋的班主任我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罗明义说:我相信你说的,但的确有一些学校和一些老师,有这种倾向,你没呆在这个行业不是太清楚。一些学校和老师,为了保证他们的升学率,甚至于把一些差等生规劝转学,退学,四所名校就有,而且还比较严重。

张小北说:这个我听说了,但不是你讲的原因,我听到的是说跟不上班,压力大,学生自愿转学的。听说自愿转学的还有学费退,学校还给予特别补助。

罗明义说:这只是幌子,其实就是淘汰劣生。

张小北说:既然是这样,那你们教育主管部门就不管一管?

罗明义说:怎么管?牵涉到利益、关系方方面面,教育主管部门也是受益者之一,再说了,老师手里有协议,有学生和家长的签字,他们的确是自愿退学或转学的,管什么啊。

张小北说:就没有办法了?

罗明义说:难。你啊,不在其中,我说了也是白说。不说这些了,说说小栋吧,小栋的情绪怎么样?

张小北说:还能怎么样,我担心就是这点,我怕他会垮了去。张小北喝完一杯后继续说:自从知道补考不及格后,谢敏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是多年来压在心里的石头突然爆炸了,有点失常,动不动和我吵,动动对小栋莫名其妙地发一通无名大火。过去小栋在凌晨一点钟前能上床睡觉,现在要搞到二三点;过去小栋自己可以安排自己的复习,现在,谢敏寸步不离,跟在小栋身边,让小栋很有压力;过去小栋还和我说几句话,现在除了吃饭能在一起呆上一会,往往是我找机会和小栋说话,小栋不愿说一个字;过去小栋还能看到一点灵气,现在,你去看看小栋,我突然发现他像个小老头了。

张小北说不下去了,他有点哽咽,但控制住了。罗明义劝他,和他碰杯,两人喝酒。罗明义说:你好好和谢敏说说,她是一个人在家里呆太久了,又赶上小栋屡考不及格,心里憋得难受。你想想啊,她请了长假陪读,一门心思放在了小栋身上,一年到头哪里也没去,也没有人交流说话,她自己给自己加的压力比谁都大,只要有一个引爆点,就会爆发。小栋补考不好,就成了她的一个爆发点。她的希望是小栋能按照她设计的道路走,可是小栋没有在她规划的道路上出现,她急了,变得有点变本加厉,也是正常的。不过,她的这种方式欠妥,一定要改,特别呆在身边守着小栋,这一点,我看不宜,让小栋感到有压力,也不自在嘛。

张小北说:我就是和她说了这事,她才和我闹的。我也不赞成这样对待小栋,这哪里是在给孩子提供一个宽松的学习环境,这是把孩子往绝路上逼嘛。她现在天天逼着小栋补习,一天只允许小栋睡四个小时,说是不补考好,就一刻也别想休息,就时刻守在他身边。小栋是人啊,不是机器,再说了,这样做也没有效果啊,适得其反。

张小北说:你不知道,谢敏自己都有点神经质了,半夜三更突然坐起来,说梦见小栋从二十层的楼上跳下去,她也跳下去想抓住小栋,可就是抓不到。有几次,我半夜醒来,发现谢敏一个人坐在疏妆柜前发呆,哭泣,看小栋的作业。当时,我真的觉得谢敏也作孽。

张小北说:昨天,我想和谢敏再谈一次,要她放松一下对小栋的约束,适当给予小栋一点空间,让小栋自己去计划。特别是要她不要天天守着小栋,如果不放心,有事无事送杯水问问什么的,进去看看就行。谢敏不听我的,还说严父慈母,本应该是我来管的,我不仅不管,反而处处跟她作对,唆使小栋,让小栋记恨她。明义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我唆使小栋记恨她了吗?没有吧,我只是要她注意方法方式而已。我也想当个严父,但她让我当了吗?没有,她不给我说话的权力,我想这样,她就想那样,我不赞成她的做法,她就和我吵,我要是再坚持,这个家还会安宁吗?小栋还有心思搞学习吗?我是里外不是人。

张小北说:最后,当着小栋的面,赶我出了门,说是我不回去最好,我一回去,帮不上忙,帮倒忙。没有我在她心里不烦。

张小北的难处罗明义清楚,罗明义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在罗小义的问题上,罗明义就和张小燕的观点相悖。张小燕和谢敏差不多,自己设计好了的道路,要罗小义原样去走,稍不满意,就会大动干戈。估计天底下的父母都差不多。好在张小燕不像谢敏那样,有时候罗明义说的话她还是有点害怕,张小燕抓住了罗明义的特点,罗明义发脾气是一阵子的事,过了也就过了,因此,当罗明义真的发起脾气来时,张小燕一般不做声了,过后,还是我行我素,罗明义也不追究。

对罗明义来说,小栋是他关心的。之前,他曾对张小燕说过小栋如何如何,当时张小燕还对罗明义发了火,罗明义呆在教育部门,对学生的情况了如指掌,患综合症的学生比比皆是。他担心小栋迟早会出问题。小栋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只是他暂时还没有遇到值得爆发的爆发点,如果哪天真要是遇到了,那就不是小事。罗明义觉得有必要提醒张小北,斟酌过后,他说:张小北,赶紧的给小栋减压,长期下去,小栋承受不起,会出问题的。要不,给小栋找个心理医生,在学习之余,唠唠。还有,你要多和谢敏沟通,要多回家,多陪陪他们,特别是嫂子。

张小北说:谢谢明义。我知道,我会多抽些时间放在小栋身上。我也会多和谢敏说说话,沟通沟通。

罗明义问:嫂子那里,要不我去和她说说?

张小北说:你不要去说。最近,你嫂子可能对你有些想法。

罗明义清楚谢敏为什么事,但还是问:嫂子不会是因为我说了她的原因吧?

张小北说:也怪张小涵,你知道,张小涵那张嘴是藏不住东西的,你不是给毛毛和罗小义找名校的事有眉目了吗?好像还有几个,张小涵和谢敏说了,就说起了当初她和我打赌的事,说是你一定会把罗小义送进名校的。女人嘛,心里装不得事,非说是你厚谁薄谁,说你帮了毛毛,帮了罗小义,不帮小栋。这还情有可原,毕竟是自己屋里人,可是你替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也办了,谢敏就想不通了,一个外人都能办,为什么当初没有把小栋弄进名校?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道坎,她过不了,她记着。明义啊,哪天她要是嘴巴子乱讲乱扯了些什么,你要看在我的面上,不和她计较。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罗明义笑笑:我知道了,是我的问题。嫂子有想法,也是正常的,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张小北说:这我就放心了。

罗明义和张小北喝着说着,不知不觉一箱啤酒没了。张小北有点喝高了,罗明义送他回去,到了楼下,罗明义要送上楼,张小北不让他再送,罗明义明白张小北的想法,不再坚持,只是看他进了楼梯,才回走。

罗明义不知要干什么,没要车,一个人在路上晃悠着。他突然发现,街上多了不少门面,大都是休闲洗浴中心。也是酒喝多了点,尿急,罗明义找不到公厕,就进了一家休闲店。

见有人进来,服务生起身招呼,一位领班模样的小姐带着一位女服务生来到罗明义身边,热气腾腾的毛巾已经递了上来。罗明义接过了毛巾,对领班说先方便一下再说。领班要服务生领罗明义去洗手间。

一泡尿下来,人清醒了许多,本不想在这种地方呆的,经不起小姐们的一番热情,罗明义说洗个脚吧,有人领罗明义进了二楼的房间。

刚躺下,罗明义手机响了。电话是张小北打来的,他问罗明义在哪里。罗明义不好说是在这种地方,问他有什么事。张小北说他进不去,门反锁了,喊也喊不开。罗明义问他在哪里,张小北说在楼下。罗明义说你等着我一会就到。对服务生说了声对不起,离开了。

罗明义急匆匆赶到后,发现张小北坐在地上,呕吐了一地,忙扶张小北起来。张小北想要去开间房子住一晚,罗明义说开房子不是问题,先去看看怎么回事。罗明义是担心谢敏和小栋出什么事,有点不放心,他扶张小北来到四楼,从他身上拿出钥匙开门,门开了。罗明义说了一声没锁啊,将张小北连抱带拖拉进了屋。谢敏从里屋出来了,发现张小北喝得烂醉,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罗明义听得明白,这骂声中,有些话是对他来的。

罗明义解释:北哥打电话说门反锁了进不来,喊也没人开,以为家里没人。谢敏说:几时反锁过门?我有这样厉害吗?没人,我不是人?小栋不是人?也是啊,他几时把我们当成家里的人?

是这样,一定是北哥开错了门。罗明义将张小北安放在沙发上,去打了水替张小北洗了,安顿好后才替张小北开脱:嫂子,今天北哥高兴,多喝了几杯,怪我。

谢敏说:我在家里当牛做马,他高兴得喝醉了。也是,做舅舅的,外甥外甥女都进了二中,能不高兴吗?我也高兴,一高兴自然会喝醉的。

罗明义说:嫂子辛苦了,没有人比你付出更多。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怎么说也是奔五十的人了,一定要学会劳逸结合。不然,身体垮了,还得小栋来招呼。

谢敏说:只兴我替他付出,就不兴他也为我付出?

罗明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要给小栋增加负担,小栋有小栋的压力,我们大人体会不到。现在的社会,竞争太激烈了,我们做家长的,不能给孩子留下一笔财产,至少,不要给孩子添负担。

谢敏说:那是我的事,是我们家小栋的事,与外人无关。

罗明义想再说也无益,他本不想谈这些话题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说起了这些话题来。罗明义进屋看了看小栋,小栋坐在桌前发呆,见了罗明义,也没有什么表示。罗明义喊了一声小栋,又在他头上摸了摸,最后在他脸上用力按了按,小栋应该是明白了罗明义的意思,但小栋还是没有一点表示。

罗明义向谢敏告辞,谢敏说不送。罗明义一出门,谢敏就关了门。这门一关,真让罗明义心里一颤,因为那关门声格外地刺耳。罗明义原地站了一会,才下楼。

来到楼下,罗明义抬头望去,客厅的灯关了,知道谢敏又去了小栋的房间。谢敏对自己的态度,罗明义心里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意见。

罗明义并没有计较谢敏的态度,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谢敏,也对不起小栋。其实,那时候罗明义只要脸皮厚一点,只要去求一求邵副厅长,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就是没有这样去做。张小北虽然不怪他,罗明义心中其实始终有一个结。

   

第二十八章  高升  

   

罗明义没有想到李桃会给他打电话。

上午在办公室时,罗明义正给张小北打电话,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事,和谢敏谈过了没有,小栋的考试要不要他出面。张小北一一说了,说到小栋的考试时,张小北说不需要他出面,因为学校会安排小栋补考的,如果小栋不能补考,或补考再不及格,就不能毕业,不能毕业就没有毕业证,没有毕业证根本没有资格参加高考,这是一个常识问题。至于老师要小栋降级,是老师出于对小栋的关心,老师是真心的。罗明义相信张小北的话,也相信了那位老师,说这样更好。

和张小北刚说完,李桃打电话给他。罗明义有点新鲜,李桃很久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了,不但不主动,有时连他打过去的电话她极也少接过,这次主动打电话来,罗明义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李桃先向罗明义赔礼道歉,说有些个人的事在处理,好久没有给罗科长打电话了。又一句反问“罗哥不会有意见吧?”让罗明义有想法也只能连连说没有哪里美女能给我打电话荣幸之至类似的话。可是,李桃并不卖账,一个劲说罗哥对她生分了。让罗明义更是无从说起,一时无语。

李桃见有些尴尬了,立即将话转入正题:罗哥晚上有没有空,我请罗哥吃饭。

罗明义想李桃一定是有事,本想应付的,一想这不是他的性格。再说,也好久没有看到她了,想见见。爽快答应了。

按照李桃说的,下班后,罗明义来到了约定的酒店,李桃已等在门口了。

握了手,李桃带罗明义进了包厢。进得包厢,罗明义发现还有一位男子,罗明义进去时,男子站起上前来握手。罗明义握着男子的手,李桃在一边热情介绍:罗科长。又笑容可掬对罗明义说:这位是邵总,刚从津津市来,在长乐投资做生意。

罗明义一脑子犯糊涂,松开手,连连说:幸会幸会。邵总发财发财。

被称为邵总的男子和罗明义寒暄:早听说了罗大科长的大名,今天一见,久仰久仰。

罗明义心想,这个男人只怕有点呆,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义士,还久仰。想想现在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也就礼貌地一笑:邵总客气了。

李桃忙说:罗哥,邵总原来也是老师,后来下海,当老板了。

罗明义说:原来邵总也是人民的教师,失敬了。

邵总说:别说个老师,就是当了校长,也是罗科长的部下。

罗明义说:邵总可不能这样说,我还是挺羡慕老师的,不仅是羡慕,而且还敬重。就像李桃,真是羡慕你了。

李桃含情地说:还不是要谢谢罗哥,没有罗哥,哪有我的今天。

罗明义说:李桃啊,我可没有帮上什么忙,是你自己能干。我对你,有信心。不只是在教学上,在其他方面,我相信你也会有所收获,而且是更大的收获。

李桃嫣然一笑:谢谢罗哥。罗哥的帮助,我心里有数。

邵总也一旁帮腔:李老师经常在我面前说起罗科长的。她说……

李桃忙打断:罗哥,真高兴你能来。说着递过菜单,要罗明义点菜。

罗明义想这个姓邵的男人只怕和李桃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李桃不让他说话,一定是她不想让我知道得太多。罗明义不去想这些了,接过菜单,点了一份苦瓜炒盐蛋黄,其它的,就要李桃点。李桃坚持要罗明义点,罗明义说随便吃,不要浪费。

李桃点了菜,邵总说什么酒,罗明义说本不想喝酒的,不过第一次和邵总吃饭,就喝啤酒吧。邵总就大呼小叫要服务员张罗啤酒来。

一会,酒菜上齐,李桃端杯说:这第一杯酒,感谢罗哥能赏光。罗明义先和邵总碰了杯,再和李桃碰杯,然后一口喝了。

放下酒杯,罗明义望着李桃,脑子却在想,今天的酒还是李桃做东,说明是以李桃为主请的,至少不是那个姓邵的。但他敬酒却是先姓邵的,再李桃,这就是罗明义的见识了。不管这姓邵的是李桃什么人,他先敬姓邵的,都合情理,他是新客,第一次喝酒,应该先敬,同时也告诉姓邵的和李桃,他和李桃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的。

相互喝了不少酒,整个喝酒的过程中,李桃不让姓邵的多说话,李桃对罗明义说了最近几个月的经历,主要是上课,带学生,忙得分不开身。罗明义知道李桃的话里有水分,但他并不计较,他觉得李桃也不容易。

今晚,李桃喝了不少酒,之前,罗明义也和李桃吃过饭,但李桃没有喝过那么多的酒,其实,罗明义从喝酒的气氛中,感觉到了李桃的不愉快,只是李桃把自己包裹得太深,换了别人是看不出来的,但罗明义能看出。

这时候,李桃突然问罗明义:罗哥,你家公子考上了二中?

罗明义问:你怎么知道?

李桃说:我听马主任说的。他说你们关系很好的。

罗明义说:本斋啊,是不错的。

李桃说:那祝贺罗哥。

罗明义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李桃说:我听马主任说的,他不是说已经搞好了吗?

罗明义说:搞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桃说:哦,那我就不蛮清楚了。不过,我好像听说学校都开会定了的。本来,今年报考二中的人是不少,但最后不少选择去了一中和五中,二中还有些名额,正在放宽招生呢。

罗明义说:是这样。

李桃说:局里不知道这些情况?

罗明义说:局里只管给政策,具体操作,一般不参与,省得说干预多了。这些年来,市区都是放开了的,从不过问学校的具体事务。

罗明义又说:你什么时候听马主任说的?

李桃说:有一个星期了吧。

罗明义自语:一个星期?

李桃说:有,一个星期了。那天是马主任请客,请邵副厅长吃饭,在餐桌上,马主任说起了你小孩上学的事,说是他想办法弄好的。

罗明义想,前天他还和马本斋在一起,马本斋还在说罗小义离二中的录取线差三分,要补交三万,其他的也要补交一万元不等。怎么李桃听到的情况不一样呢?是不是马本斋在李桃面前吹牛?越想,罗明义越觉得这马本斋做事不踏实,不靠谱,担心这样下去会出大事。他没有在李桃面前表露出什么,只说:这事我还没有听说,只晓得小孩考试差了几分。话没讲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马主任认识邵副厅长?

李桃说:认识啊。

罗明义说: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李桃说:找的我。我没调过来时,先在这边实习了一周,他求我,至少不下十次了,我没法再推,就安排他们在一起吃了一餐饭。

罗明义惊骇:有这样的事?

李桃说:怎么啦,罗哥?

罗明义发现自己失态,稳定了情绪,笑笑说:没事。没事。马主任还成天缠着我,要我约邵副厅长吃饭。这小子。

一旁的邵总搭言:你们说的是我大伯?

罗明义没听清楚,李桃瞪了姓邵的一眼:多嘴,喝多了。

罗明义突然寡言,也没有了心情。我去洗手间一下。起身去了。

从洗手间回来,罗明义情绪稳定了许多,李桃说:没事吧?罗明义对李桃和姓邵的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喝多了,李桃的酒就是醉人。他本想说美女的酒就是醉人,觉得轻浮了,才改口。

李桃也不再多说。她原以为罗明义和马本斋是铁哥们,才不设防说了这些话,没想到罗明义一点情况也不清楚,让李桃感到他们之间不知是怎么回事。其他的也不方便再说,只告诉了罗明义一点:马主任可能要提升了。还告诉了他另外一点:有个姓刘的学生,是马主任的好朋友,一开学就会去长乐县一中实习。长乐县的县城其实就在长乐市。只是罗明义不明白的是,这个刘同学才大二,怎么就会去实习呢?

不知什么时候,姓邵的离开了餐桌,罗明义才发现,套间里只有他和李桃。李桃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体贴,她关切地问:你真没事吧?

罗明义根本就没有喝多,他心静如镜。李桃的那种做出来的关怀,他早已看在眼里。罗明义玩笑说:醉了也是你惹的祸。

李桃做出一点撒娇模样:我又没让你喝醉,怪我啊?

罗明义哈哈一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我不是英雄,你倒真是美人。

李桃更是百媚千姿:罗哥,你笑我。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罗明义故作思忖:不理我了?那可不行。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说吧,是不是有事找我?

李桃一下子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定格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没事就不兴我来找你啊?我说过的,早就想请你了,请饭也要有理由啊,谁定的。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罗明义故意逗:真没事?

李桃噘起小嘴:谁说没事?我就是有事找你的嘛。

罗明义又逗:我就说嘛,没事请我喝酒?

李桃几乎要跳起来,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模样:冤枉人啊,请你是真的嘛,事情才是次要的。

罗明义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桃在自己面前撒娇的模样,原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撒娇也是那样的让人怜惜,罗明义心里流动一种别样滋味的感觉。过去的那些对李桃的误解、看法,此刻烟消云散。李桃原来还是那样的可爱。

李桃要罗明义办的事,其实也简单,但操作起来比较复杂。原来,李桃想要办一所培训学校,用李桃的话说原来是小打小闹,现在,她要大闹一场。她在市青少年宫租下了三层楼房,每层有三十间房屋,她想搞成规模,从幼儿园的孩子们,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专业包罗万象,从美术音乐绘画计算机文化补习到象棋围棋跳舞等等。学校名称就叫惟楚有材学校。李桃说工商税务都已经打好了招呼,就差教育局的批示了。长乐市这类挂牌并得到政府相关部门批准的学校,大大小小不下于三百家,还有一些打游击的,上档次上规模的有二三十所,一到节假或寒暑假,还有平时的晚上七点到九点,生源不晓得怎么那样好,李桃就是看好了这一点。李桃说学校不是她一个人办的,和邵总两人合伙,平时邵总经营,李桃负责教学和组织师源及生源。

教育局这一关,本是一科负责审批,对罗明义来说,一科二科没有区别,签个字盖个章罢了,既不违背原则,也不存在违章违规,更没有违法,长乐市教育局对这类学校从来就没有控制,所以,罗明义同意帮忙。

李桃谢了罗明义,两人又聊了一会,分别时,李桃塞给罗明义一个红包,凭罗明义的感觉,少说也有一万。罗明义没有接红包,反而说了李桃一顿,李桃只好收了红包。

按罗明义说好的,第二天,李桃就将材料送到了罗明义办公室,罗明义告诉李桃,材料还要按程序上报审批,大概要一个星期,嘱咐要李桃在家等消息。李桃有点担心,问罗明义要不要请一次客,罗明义说:我去做工作,批了后你再请客不迟。

罗明义还是惦记着那四个孩子上学的事,按照以往的做法,这个时候应该是发通知书的时候了。还有十多天,长乐市的各中小学就要开学了,市局和各区教育局都已开会做了全面的部署,而且还立下了军令状,不能让一个孩子入不了学,读不了书,交不起学费。这种军令状其实就叫责任书,每年都要签的,但照样有上不了学的,交不起学费的,进不了想进的学校的。今年也不例外。

罗明义必须和马本斋好好谈谈,他拨打了马本斋的电话。马本斋好像是在哪里唱歌,手机里吵闹得很,尽管马本斋有意避开了,罗明义还是能捕捉到这方面的信息。

马本斋想推,罗明义不饶他。罗明义说:本斋,知道你忙,我就说几句话。那些孩子们的事,你运作得怎么样了?如果有问题,我考虑着去找找你们学校领导,我前天和邵副厅长也吹了一下风,邵副厅长答应有困难时他出一下面。

马本斋一听到邵副厅长的名字,一下子敏感起来。马本斋神秘兮兮地问:兄弟,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板了?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改口:兄弟什么时候去看过邵副厅长?我曾想拜托兄弟牵线搭桥,拜访一下邵副厅长的,但明义兄太忙,一直也没有如愿。这事,兄弟还得想着啊。

罗明义本是想给马本斋一点压力,根本就没有想要撇开他自己去找人,他说的去找了邵副厅长,也只是想杀杀马本斋做人的作风。要不是李桃告诉了他,他还一直被马本斋蒙在鼓里。明明有希望的事情,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明明罗明义大小也算是他的领导,明明事情已经定了的,马本斋就是要搞些官僚主义的东西在里面,把事情要搞得这样复杂,罗明义就不信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你马本斋就办不成了。

这一招果然灵,马本斋只好承认事情有了眉目,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还在落实。罗明义见马本斋有了态度,自己态度也变得好了起来,他哈哈一笑说:本斋啊,我就知道你留了一手,你做事也太稳妥了,不是十拿九稳,你本斋是不会开口的。

马本斋哪里知道罗明义是在讥讽他,也是笑哈哈回答:知我者,明义兄也。我做事,明义兄你是知道的,从来不张扬,没有办成的事,我是从不吹大话的。何况还是涉及到令公子的大事,我能儿戏吗?

罗明义说:是是是,本斋的作风历来如此。

两人都觉得要见上一面,于是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可就是这么一件事,弄坏了罗明义的心情,那个姓刘的同学要去长乐县实习了,当老师了,可马本斋还在骗他,罗明义能有好心情吗?

这餐饭吃得很失败,这对罗明义来说是从没有过的事。尽管马本斋一再调和气氛,罗明义总是收不住心,总感到别扭。

罗明义找了个时间,找到老王、小郭和张小涵,和他们说了每人补交一万元钱的事。补钱的事因事先和他们有过沟通,尽管有些不爽快,但还是交齐了,就连老王也七凑八凑弄来了一万元交到罗明义手中。罗明义接过他们的钱,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老王的钱,连五元的小票都拿出来了,知道老王是竭尽所能了。尽管这些人什么也没说,罗明义还是有一种愧疚,好像这钱是他收了似的。

其实,为了这一万块钱,罗明义和马本斋摊了牌。昨晚吃饭时,罗明义就套马本斋的话。他说:本斋兄,学校招生情况怎样?马本斋说:好啊,都挤破门槛了,好多想进的进不来。罗明义也不点破,只是说:是吧,那就好。我听说一中和五中,还有师大附中,今年比哪一年都俏,超过他们录取分数一二十分了,都不一定进得去。二中嘛……马本斋说:二中也一样,有些超出好多分,学校在录取时,还在考虑综合学分。罗明义说:综合学分是要考虑,市区局一再强调过这一点,我们主要还是要看学生的综合因素。当然,这个上面也只是指导性意见,具体操作,还要看各自学校的情况。上面也作不得主。马本斋说:我们历来都是执行上面的政策,也就是执行你罗大科长的指示。

罗明义不喜欢听这些虚的东西,不想再扯。直截了当说:本斋兄,兄弟今天有事想求你,你也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学了,大家都关心孩子们的去向问题。我也一样,不敲定就不能让大家的心宽下来。我想请你明确两件事,我知道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只好麻烦你到底了。马本斋插话:明义兄,别搞得这么严重,把我当外人是吧?罗明义说:本斋兄,正是没把你当成外人,我才有什么说什么。这几个孩子入学的事,你要给我个明确的答复。行,也得行。不行,也得想法子让它变得行。这是一。二,关于差分的补助费问题,我想请本斋兄出面,能不能免了,免不了的话,是不是少交一点。如果不能少的话,那个老王家的孩子,是不是能帮忙,尽量减免他们的,他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

马本斋说:明义兄真是菩萨心肠。我也知道读一个初中或高中,花的费用不比读大学少。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就算是校长,也不能随便说免就免得了的。何况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招生办主任。实话和你说了,你是我们的领导,又是兄弟,才有这么个机会,别人想补交还不能要呢。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学校转走了一些生源,但你知道要进来的生源,地市的,各种关系的,多了去了。说打破脑壳往里挤,一点也不过分。我明确告诉你兄弟,几个人的名额已经定了,这一点你只管放心。至于钱的问题,那是一定要交的。交了这一万元后,你还要告诉他们,及早准备三万元的择校费,那是一个子儿也不能有松动的,还不能说是择校费,是赞助,对教育的赞助。

罗明义听马本斋这一说,还真是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也是他马本斋敢这样,要是换了他罗明义,还不一定能办得到。虽然有违规操作嫌疑,你罗明义不是也需要吗?你可以装清高,可以不屑一顾,甚至也可以不办,干嘛找他马本斋?你去找别人啊,找别人未必就能办成,未必花上这么些钱就能办好。不信?不信罗明义你就来试试,量你有这份心,未必就有这个胆。

罗明义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老王他们,告诉他们也未必有用。只告诉了他们学校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这几天录取通知书就会到了。另外,还告诉了他们准备三万元的择校费,这笔钱大家都知道是省不下来的,都说想办法准备。

这事确定下来后,罗明义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第二十九章  特训学校  

   

上午,罗明义参加完一个会议,正想去理发店洗一个头发,朱铭琦给他打电话。电话中,朱铭琦告诉他小鲁回来了,还说小鲁是被公安送回来的。

罗明义感到吃惊,公安送回来的?他问朱铭琦。朱铭琦说是的,公安送回来的。罗明义想再问,朱铭琦说小鲁出来了,有时间再联系。挂了电话。

罗明义没有去洗头,隔了一会,他给朱铭琦打了电话,要朱铭琦去某某茶楼。朱铭琦说她想陪陪小鲁。罗明义想想也是,也不勉强,只说等他电话。

中午,罗明义打朱铭琦电话,约她去喝茶,朱铭琦答应了。罗明义急着想见朱铭琦,并不是为别的,主要是想了解小鲁的情况。有什么事还惊动了公安?

两人几乎同时到了约定的地方,要了茶,喝着,朱铭琦说了小鲁这次外出的情况。朱铭琦说:这次,小鲁虽然出走,但长了一回脸。

罗明义问:怎么回事?

朱铭琦说:小鲁出走的那些天,一直呆在网吧里,有一天深夜,一个盗贼进来偷一个网迷的东西,被小鲁发现了,小鲁斥喝小偷,小偷没有得手。店主和睡在网吧里的那些人都醒了,去抓小偷,小偷见逃不了,就抓了一个小女孩做人质,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顶住女孩的脖子。情况很危急,谁也没有了主意,就这么僵持着。小鲁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在网络上报了警,最后110赶到,救出了人质,抓住了小偷,当地电视台还采访报道了小鲁,公安在电视节目中肯定了小鲁的做法,还说要写信给小鲁学校,提出表扬。在得知小鲁是擅自外出的后,公安说服教育了小鲁,还亲自送小鲁回来了。

罗明义说: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好事啊,我说了的,小鲁是有正义感的,这孩子,只要引导好了,一定有出息。

朱铭琦说:但愿如此。

罗明义问:公安的信写了没有?

朱铭琦说:有一封信,封了口的,公安说是要我代他们交给学校。

罗明义说:这样,下午我就带小鲁去联系学校,这封信很重要,这是一个孩子品德修为的有力说明。

朱铭琦疑惑:联系学校?

罗明义说:马上要开学了,小鲁既然在原来的学校呆不下去了,换一个学校也好。我上次替她联系了一下,人家表面上是答应了,但没有最后敲定,正好,拿了这封信,我带小鲁去一趟。

朱铭琦说:我下午有事,去不了啊。

罗明义说:你有事就不去了,我带小鲁去就行。

下午,罗明义和办公室的同事说了一声,带小鲁去了学校。没有找校长,还是找的汪校长。罗明义说了来意,其实,罗明义不说,汪校长也是清楚的。汪校长显得为难地说:罗科长,不是不给领导面子,这事,我只怕作不了主。要小鲁同学降级或是转校,是学校校务会作出的决定,我一个人无能为力。还要请罗科长理解。

罗明义说:你们学校作出的决定,我不好怎么评价,但我个人还是认为要给小鲁一个机会,受教育的机会,公平的机会。

汪校长说:我们正是这样认为的,要给小鲁同学公平受教育的机会,才同意她降级,不然,学校也不会专门为小鲁同学的事开一个校务会了。

罗明义看到小鲁脸色很难堪,就和汪校长到一边说话。罗明义说:汪校长,不是我说,这个决定对小鲁是不公正的。小鲁还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学生,只是因为家庭原因疏于管教,才有些叛逆,她并不是一个难教的孩子,只要我们好好引导,我想她会有一个很大的转变的。罗明义忽然想起了那封信,说:哦,对了,我这里有一封信,是怀远市公安局要我代交给贵校的。封了口,说些什么,我们没有看。

汪校长接过信,撕开看了起来。看完后,汪校长说:这件事,小鲁同学是做得好,我们也要提出表扬,但这和我们对她的处理,是两码事。再说了,她这次虽然做了这么件好事,但她毕竟还是出走期间误撞的,学校是绝对不允许学生私自出走的。

罗明义说;出走是不对,但她是孩子,要允许她犯错误,也要允许她改正错误。这才符合辩证法。

汪校长说:罗科长,对小鲁同学的处理,我是发表了意见的,我是赞成的。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于小鲁同学,于罗科长您,我是愿意给小鲁同学一个机会的。罗科长,你是我们的领导,有些事你比我更加清楚,学校也好,班级也好,都是重视分数的。小鲁的这个分数,已经在全校都是挂了名的,影响了全校的升学率。现在,我们看一个学生的好与差,分数是一个最主要的衡量指标。我相信其它学校也是一样。

罗明义无语。他能说什么?他能说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他能说看一个学生的好与差,是要看他(她)的本质,品德?他还能说小鲁是一个本质不错的学生?他能说小鲁不能留级不能转学?他什么也不能说。

罗明义带小鲁离开了学校。路上,罗明义问小鲁:小鲁,你愿意留级吗?

小鲁说:谁想留级?我不留级。

罗明义说:对,小鲁不留级。

罗明义打电话和朱铭琦说了这边的情况,朱铭琦半天没说话。罗明义说不要急,再带小鲁去别的学校试试。

罗明义带小鲁去了上次在咨询现场会和那位女工作人员说话的学校,那次,罗明义说要给她送个学生来,问她敢不敢要,女孩说怎么不敢要。

罗明义带小鲁到了学校。

之前联系好了的,一名校领导等在办公室,见到罗明义,热情招呼。罗明义介绍了小鲁的情况,对方看了小鲁的《学生手册》,当看到小鲁的成绩和评语时,罗明义发现对方的脸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变化。

聊了一会,罗明义告辞。走时,罗明义一再拜托对方考虑。那位负责人说他向校领导汇报后,有了结果一定及时给罗科长汇报。罗明义说就要开学了,请一定抓紧点,对方说一定会,要罗明义在家等消息。

等了两天,没有消息。罗明义只好打电话过去。好不容易接通了,对方说了通诸如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之类的废话后说:罗科长,对不起对不起,刚开了会,本来是考虑到罗科长推荐的人,想办法也要接收。可是,你知道现在学校生员爆满,每个班都是七十多个学生,已经挤得摆不下一张桌子了。校长往下压,就是没有哪个班还能摆下一张课桌。这事很为难。罗科长,要不你再到别的学校看看?

罗明义有点气愤,想发一通脾气,还是忍住了,他不能有失身份。

罗明义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朱铭琦,他又找了几个学校,对方话说得好听,就是不愿意接收小鲁。罗明义只好又回去继续找汪校长,要求学校不要让小鲁降级,更不要逼迫小鲁转校。可是汪校长态度坚决,说不转校可以,但一定得留级。

就在罗明义在替小鲁联系学校之际。小鲁再一次出走了。据朱铭琦说,小鲁的这次出走,是和学校不接收她有关。罗明义觉得问题有点复杂起来,如果不解决小鲁的问题,任其泛滥,会出大乱子的。罗明义觉得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小鲁的事了。

罗明义决定从根本上解决小鲁的问题。他托熟人找到了某特殊培训学校,接电话的是一位工作人员,罗明义说找校长,对方问他是谁,和校长是不是约好了的。罗明义说没有,对方说校长不在,要挂电话。罗明义只好搬出单位,说:我是开元区教育局的,找你们校长有事。对方问:你是教育局的?你贵姓?罗明义耐着性子说:我姓罗,罗明义。对方在迟疑:罗明义?不认识。你找校长有什么事?我转告他。罗明义有点不高兴:不必了,你告诉我你们校长在不在就行。对方好半天才说:不在。

罗明义很懊恼,但也没有办法。他继续找熟人打听那位校长的手机,七找八找,总算找到一位教练的电话。教练姓宋,是从部队复员的,这里的教练大部分是从部队复员回来的军人。罗明义对宋教练说明了情况,宋教练才告诉了他校长的手机。

罗明义拨通了那校长的手机,刚开始,对方见是一个陌生号码,不爱搭理。罗明义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说了他的姓名身份,对方才客气起来。罗明义也不想和他建立什么关系,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们学校招生的情况,收费的情况,教学方面的情况,不需要过多虚伪,一一问清楚了。基本情况是这样的:一个教学期为二个月,也有三个月的,最长的不超过六个月。一般情况下,一个学生只要是到了这所学校,大都在二个月内就能改变过来,除非是到了无药可救的情况下,才延期时间。至于收费方面,二个月收费十万,对家庭特别困难的,由原学校出具证明,可以打点折,顶多也就万把块钱。要是三个月或六个月,基本上是每个月五万元,半年也就三十万。

罗明义问清楚了情况后,给朱铭琦打电话。罗明义说:铭琦,我上次和你讲的那个特殊学校,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朱铭琦说: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我也想有这么一个能改变小鲁的学校,可是,你知道,明义,我不能送小鲁去。

罗明义说:要是钱的问题,你不要考虑。我呢,正好有一个朋友,和这个学校的校长是哥们,很铁的关系。而且,这个朋友还是专门管这个学校的,平时照顾很多,于公于私,这个校长会给点面子的。

朱铭琦问:那要收多少?

罗明义说:我估摸着一二万吧。

朱铭琦为难:这么多啊。

罗明义说:不多了。又说: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为了小鲁,这钱必须得花。这样吧,钱的问题我来解决,你只要做通小鲁爷爷的工作就行。

朱铭琦说:明义,你容我再想想。

罗明义说:还想什么,不能再犹豫了。反正小鲁没有学校可去,干脆就让小鲁留一级,到时我再去替她联系学校。只能这样了。再拖下去,害了小鲁,也害你自己。

罗明义和朱铭琦约好,先带她去看看学校,然后再决定。

罗明义向朋友借了车,带朱铭琦去了学校。

学校位于长乐市的南郊,离市区有四五十公里。这里原来是驻西某部的一个射击场,某部撤离西南省后,这里一直空置。大概十年前,西南省军区一个离休司令的小孩要了这块地,办了这个学校,刚开始还默默无闻,最近几年火爆得不得了,西南经视和西南卫视与学校联合做了不少宣传,搞了不少节目,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各地的学生陆续送到这里,据说正准备办分校。

学校的保安措施很严格,不仅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勤,而且,还养了多头狼狗。罗明义和朱铭琦来到学校传达室,提出要进校区看看,遭到拒绝。

值班人员问:你们是学生家长吗?

罗明义说:是的。我们是学生家长。

值班人员说:学生家长不允许探视。要看,提出申请,获批准后,学生来传达室见面。

罗明义说:我们的孩子还没来呢,我们准备送她来。所以提前来看看学校环境。

值班人员说:这样啊,更不允许了。对不起,请回吧。

罗明义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看?

值班人员说:不为什么。上课时间。

朱铭琦说:那我们等等,等下课了,我们再进去。

值班人员说:下课了也不允许。要看,必须得我们校长亲自批准。

罗明义和朱铭琦透过门窗朝里望,被值班人员斥责。罗明义心里窝着火,想发作,忍忍没发出来。罗明义平静了心态,何必和这些值班的怄气。

罗明义给校长打了电话,说了原委,末了提出想到学校里面看看。校长在学校,罗明义等了很久,校长才露面。

校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一脸的横肉,像个屠夫,却有着一股斯文的气质,说话快人快语,见了罗明义,双手老远就迎了上来,让罗明义想做点样子也没有机会。

罗明义说:我想看看学校。

让罗明义进去了,朱铭琦等在传达室,她没有被允许进去。罗明义向校长提出让朱铭琦也去看看时,校长把罗明义接到一旁说既然是她的孩子,不去看最好。罗明义没有再坚持。

罗明义在校长的陪同下,沿校区内巡察。一路走着,不时听到有房间内发出嚎叫声,有些叫声听起来像是绝望之极,有些听起来像是要让自己掉入无底深渊,有些显出歇斯底里的挣扎,有些则像杀猪一样有一种痛的颤栗。罗明义问这些声音来自哪里,校长说:这些孩子是刚送来的,集中关在一间屋里。罗明义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叫唤啊?校长说:刚进来的孩子都是这样,你要关在这里,也会这样的。吼得半个月,没精神了,就不会吼了。罗明义说:我去看看,可以吧?校长说:最好别去,硬要去,就在窗户外瞅瞅。

来到窗前,往里望去,十多个孩子,男的女的,都在一起。房子不宽,却很窄长,一溜的安了很多钢管,像铁轨一样很有分寸隔在房子四周,孩子们站在钢管的缝隙间,双手被扣子扣着,拴在钢管上。罗明义疑惑,正要发问,校长说:这叫精神折磨法,也叫意志折磨法,这些孩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残他们的意志和精神,只有达到摧毁其意志和顽劣不羁的根性,才能重新塑造一种新的东西。

罗明义无语。良久问:就这样?

校长说:这是必须的,不然,改变不了他们。要是心疼孩子,我们建议家长不要送来。

罗明义走开,他不敢再望那些眼神,一个个的,有仇恨,有愤怒,有无助,有绝望,有茫然,有向往(出去),还有很多,很多。罗明义有点不是滋味,那些孩子,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小的才十来岁。还有那些女孩,罗明义分明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嘲弄,不屑,甚至复仇。

他想到了罗小义,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罗小义进这种地方的。他又想到了小鲁,不进来,会毁了小鲁,进来了,也会毁了小鲁,校长说那是毁了一个旧的小鲁,会诞生一个新的小鲁。果真如此?

要不要小鲁进来,罗明义拿不定主意了,要是让朱铭琦看到这些场景,她心里会怎样?会痛的。这一点,做父母的都一样。

不觉两人来到了一间大屋子,校长说这是一个室内操场,下雨天就在这里训练。在这个训练场,罗明义看到了一个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实:训练场的一角,有一个铁笼,铁笼有半人高,呈扁平型,人进去了只能蹲着或坐着或躺着。有一个男孩,就坐在那铁笼子里,双手抓住铁杆,双目怒瞪,龇牙咧嘴,大口大口喘粗气。罗明义想到了电影《金钢》中那只大猩猩,被关在笼子中发怒的模样。显然,这个男孩刚刚发泄过,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对罗明义和校长吐痰。

罗明义问是怎么回事。校长说:这孩子来了有一个多月了,一个月里,逃了三次,没法子,只好关在这里。这也是逼出来的,对付这种孩子,就只能来硬的,跟他讲道理那是天方夜谭的事。这个方法是有点不人道,但也是为孩子好,不这样不能改变他啊。

罗明义不好说什么,他像吃了一只苍蝇憋在心里难受,一股气找不着地方发泄。之前,他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全部是假的,这哪里时是在改造孩子,分明是在毁灭孩子,毁灭他们的天性,他们纯洁的心灵,他们对生活的美好向往。罗明义又想到了小鲁,逃跑,小鲁就是因为逃跑,才要送她来这里。只是一个是想离开这里,回家;一个是想离开家里,外逃。都是逃,意义不一样。

罗明义担心,如果朱铭琦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她还会让小鲁来吗?

快十一点钟了,罗明义向校长告辞。八月的长乐,烈焰炙烤,气温在40℃,罗明义看到,操场中有几个方阵的孩子们,顶着高温烈日,正在走正步。校长说:那些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能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罗明义试探朱铭琦:决定了没有?

朱铭琦还是犹豫:我不知道。你看了后,觉得怎么啊?

罗明义说:苦点。其它还好。

朱铭琦说:苦点不怕,不苦点,也改变不了小鲁。只是……

罗明义问:担心什么?

朱铭琦说:不知道,心里空落落的。很烦。

罗明义说:必须的,这一步必须得走。小鲁没有退路了。只是不知她爷爷是什么态度。

朱铭琦说:我和她爷爷讲了小鲁的事,她爷爷也有点担心了。她爷爷要我看着办,明义,我有点害怕。

罗明义说:你害怕什么?

朱铭琦说:我害怕孩子破罐子破摔,也害怕孩子会怨我,还有点害怕要是她改不好,又怎么办?

罗明义说:长大了就会明白,是为她好。

朱铭琦说:钱的事你问过了吗?我好准备,她爷爷也同意拿出一点来,说实在的,只要她爷爷同意了,钱不钱都不重要。我还年轻,还能赚,我准备多兼几份职,只要小鲁能学好。

罗明义说:一直想和你说,我有一个朋友,开文化用品的,只是单位远了点,他要一个守店面的,不过是晚上,一个月出一千五百元,还休息四天,之前没和你说,是想你要管小鲁,要是小鲁来了这里,你也有时间了,以后小鲁要是改好了,也就不要你操心了。你想想,要是愿意,我这就告诉他。

朱铭琦明白,这是罗明义专门为她找的,她没有做声,她也不需要多说什么,说多了显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和罗明义之间,有很多事不需要说多的。

罗明义告诉朱铭琦,和学校领导说好了,小鲁来,只收取二万元,而且可以缓一阵再交。朱铭琦不信,罗明义说学校也知道要考虑照顾关系,教育局是直接管他们的,他的学校办在开元区内,那我就有资格管他们。他们只收部分成本和生活费,也能理解的。

罗明义尽量说得让朱铭琦相信,他担心十万元会吓着了朱铭琦。也是,谁有十万元闲钱,何况朱铭琦靠打点零工度日。如果告诉她学校要收十万元,杀了她,也不会让小鲁去的,罗明义太了解朱铭琦了。

罗明义说得有根有据,朱铭琦却有点半信半疑。朱铭琦只是不想麻烦罗明义,她想要搞清楚的是别罗明义费力出了钱,她自己还不知道,她不想罗明义为她这样破费。可是,罗明义不破费,她又能怎么样?小鲁到了这个份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毁了,就是卖身卖家产卖房子,也要送来,这一点,朱铭琦不能含糊。问题是,真要花上十万元,真要是变卖家底,她们又怎么办?既然罗明义说只要二万元,她也就权当就是了。她说:明义,钱的事,我明天就能搞好,学校这边,你替我搞定。

罗明义说:学校这边,我已经和校长说好了,只要小鲁回来了,随便哪天送来,都可以。钱的问题,你如果一时有困难,我替你想想办法。

朱铭琦坚持不让,她告诉罗明义:我有一个定期的存折,那是小鲁的爷(父亲)没进去之前,我替小鲁存的学费,十年期的,也快到期了。我身上还有二千元,她爷爷出点,二万元就差不多了。

罗明义说:那生活费呢,总要留点生活费吧。

朱铭琦说:小鲁进去了,我一个人,随便。再说,我总还要做事吧。

罗明义说:那你想什么时候送小鲁来?

朱铭琦说:越快越好。小鲁一回来,我就送她来。只是我担心小鲁会闹。

罗明义说:要闹也没办法。但愿这里能改变她。铭琦,你看这样,小鲁一回来,你就打电话给我。

两人就这样决定了。

也是巧了,第二天,小鲁回来了。朱铭琦打电话告诉罗明义,罗明义要朱铭琦看好小鲁,自己和学校联系,约好下午二点钟学校来接人。

一切联系妥当后,罗明义告诉朱铭琦,要她在家里着。罗明义去银行取了十万块钱,又买了些日用品,包了一个二千元的包。下午一点不到,罗明义来到朱铭琦家,没有上楼,喊朱铭琦下来。罗明义把日用品和二千元的包给朱铭琦,说是给小鲁的,朱铭琦推了半天,拗不过罗明义,只好收下。

罗明义问朱铭琦:你和小鲁说过这事没有?

朱铭琦说:还没有。

罗明义说:得和小鲁说清楚。要告诉她。

朱铭琦说:我听你的没有和她说。可是,她上午看到我替她收拾衣物什么的,可能有所察觉,只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问我干嘛要收拾她的衣服,我说就要开学了,准备送她到一所寄宿的学校读书,她没说什么。

罗明义看看时间,估计学校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决定现在和小鲁去沟通沟通。罗明义走近房子,用手轻轻敲了敲:小鲁,我是罗叔叔,开开门好吗?

屋里没有动静,罗明义望望朱铭琦,继续说:小鲁,睡觉了吗?

还是没有动静。朱铭琦有点担忧起来:不会有事吧?罗明义说:不会有事的。

罗明义又敲门,他敲三下就喊一声小鲁,然而还是没有动静。

朱铭琦有点急了,她焦急地敲着门:小鲁,小鲁?小鲁啊,你说句话啊。

突然,小鲁在里面吼:走,滚开,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罗明义贴着门问:小鲁,怎么回事?谁是骗子?

小鲁还是吼:滚开,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爸爸,讨厌。

朱铭琦提高了声音:小鲁,怎么说话的?有没有大小规矩?

小鲁说:你也滚,我不想见到你。

罗明义静静心,做了一个深呼吸:小鲁,你听罗叔叔说一句好不好?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你的妈妈,还有你的朋友,当然也包括罗叔叔在内,都是为你好。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你的分辨能力还达不到,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听叔叔的,你先开开门,有话我们面对面好好说,好不好?

小鲁说:我不想说,别以为我不晓得,我爷爷都告诉了我,你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罗明义说:既然爷爷已经跟你说了,正好。本来,我和你妈正准备和你说这件事的,之前没有告诉你,是这件事并没有确定下来,现在,我们都觉得送你去一所叫成长日志学校读书,很有必要。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的,没想到爷爷已经和你说了。

小鲁没吭声,罗明义继续说:小鲁,开开门,有事我们开了门说。这所学校其实挺不错的,只学习二个月,二个月后,罗叔叔再给你去联系一所中学,好好读书,将来才有更大出息。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好话说了一箩筐,小鲁就是不配合。朱铭琦失去耐性,要擂门,罗明义制止了。不一会,学校的车到了楼下,罗明义下楼去联系。

来了一个女心理辅导师,来了两个穿迷彩服的教官,罗明义简单向他们说了小鲁的情况,女辅导师说她来试试。女辅导师站在门口和小鲁说话,小鲁爱理不理,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点效果。小鲁就是不开门。

女辅导师征求罗明义意见,罗明义望望朱铭琦,朱铭琦避开他的目光。罗明义又去征求女辅导师的意见,女辅导师说:根据我们的经验,没有一个是自愿走进我们学校的,必须强制带人。女辅导师对罗明义:你是孩子的父亲吗?罗明义说:我是孩子的叔叔。指着朱铭琦说:这是孩子的母亲。

女辅导师说:她就是开了门,我们也不可能把她安静带上车,得来硬的。如果你同意,我们就撬开门。

朱铭琦有点为难,她望着罗明义,罗明义沉默片刻,说:就这样吧。

两教官找来工具,开始砸门。不一会,门开了。

小鲁吓得蜷缩在床头一角,只见她脸色发白,一脸的惊恐万状。朱铭琦跟在两教官的后面,小鲁求助地望着朱铭琦。

两教官说:小朋友,跟我们走吧,不要害怕,我们那里是学校,是读书识理的地方,有很多的同学,你去了后会认识不少的新朋友的。

小鲁抱着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像一只受到攻击的小鹿。小鲁把头埋在被子里,大声叫:我不要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罗明义上前去拉小鲁:小鲁,听话,只有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到时你妈还有罗叔叔都会去看你的。

小鲁头还在被子里,手甩掉枕头: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朱铭琦在一旁掉泪:小鲁,你就听妈的话,去吧。

小鲁坚决说:我不去,你们逼我去,我死给你们看。

俩教官和女辅导师到一旁商议,其中一教官说:小女孩这样强硬,口口声声说要死,到时不会出问题吧?女辅导师说:不会的,那个孩子去前不是要死要活的?去了后怎么样?到了那里就由不得她们了。到时候我们注意一下就是。另一教官说:那我们还是来硬的,抢?女辅导师说:不能客气,你们俩,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抬上车。

在一阵激烈的推拉中,小鲁被架着上了车,小鲁的尖叫和哭声,引来不少邻居注目,不知出了什么事。

在小鲁快要被抬进车里时,小鲁歇斯底里说:朱铭琦,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到时候,我死给你看。此时的朱铭琦,已是泣不成声:小鲁,别怪妈妈,妈妈也不想这样。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

罗明义陪着小鲁去学校,她没有让朱铭琦去,她怕朱铭琦去了会更加受不了。

汽车远去了,朱铭琦突然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第三十章  超级怪物  

   

罗明义没想到李桃的报告批得很快,不到三天,上头就告诉他说报告已经批了,要他去拿。

罗明义去取了报告,又打电话告诉了李桃。李桃说她在学校补课,白天晚上都有课,暂时过不来。罗明义说让那个邵总来取,或者他送过去,遭到李桃反对,她说要自己亲自来取,还说要好好感谢罗明义。

上午和下午,罗明义开了几个会,其中一个会议让罗明义深有启发。最近,有一种新的迹象出现了,那些读三本的大学生中,有一些学生出现了退学的现象,他们纷纷转学到了一些专业性很强的技能学校,主要是一些社会上热门的就业容易的专业技术学校,这些学校也向这些学生敞开大门,承诺在学生毕业后,百分之百向他们推荐满意的工作,于是,一些农村出来的学生,还有一些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学生,他们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是要虚荣并高高在上找不到工作呢还是放下架子收起浮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呢?这个问题,其实早已有人在报上写文章。罗明义自己就写过多篇这方面的论文,发在一些网站,引起过争议。

罗明义历来主张教学多样化,不是他反对向高标准看齐,是社会现状和生存现状让他去思考一些问题。比方说:精英阶级只能有那么些人,人人都要进入精英阶层是不现实的,既然不可能人人都进入精英阶层,就得有人去做不是精英阶层的事。俗话说,十个指尖还有长短,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因材施教,因人而论,才是最好的。既然我做不了精英阶级,为什么不能为生存学到一二门技能呢?说大学生不好找工作,其实也不是绝对的。一方面,我们在高调说很多岗位找不到合适的人才,人才稀缺;一方面,我们的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岗位,读书白读。这种不切实际的矛盾加剧了问题的社会化,普遍化。罗明义曾经在写这方面的论文时,用到一个寓言:说是一只大熊猫妈妈希望她的熊猫儿子是天下最强壮最有力最美丽最有本领的小熊猫,她经常对小熊猫儿子说:我想你能有大象那样结实的鼻子,有河马那样健硕的身子,有斑马那样疾跑的四蹄,有狮子那样尖利的牙齿和威猛的精神,有猴子那样的聪明灵巧,有老虎那样坚不可摧的意志。熊猫儿子说:你只是看到了其它动物最大的优点,可是,如果我达到了你们希望的那些指标,我就不再是你的熊猫儿子了,很有可能变成了一个超级怪物。现在,我们所有的父母家长,他们就是那只大熊猫,他们正在把他们的孩子培养成一个超级怪物。

张小燕也想把罗小义培养成这样的一个怪物。

李桃也在为培养这样的怪物推波助澜。

罗明义回到家里时,晚上的十点钟了,罗小义上课还没有回来,张小燕在看肥皂剧。罗明义问罗小义什么时候回来,张小燕没有理睬,罗明义不想问第二遍,自己拨罗小义电话。罗小义接了,说刚下课,和同学在超市玩。罗明义要罗小义早点回来,罗小义说还玩一会。

张小燕反应过来了,她离开电视,问是不是罗小义电话,要罗小义赶快回来,说家教老师下午布置的作业还没有做。罗明义没搭理张小燕,挂了电话。

张小燕自己拨电话过去了,响了一会没接,张小燕在嘀咕:这小杂种,不接老子电话,看回来我整死你。电话通了,张小燕对着电话吼:罗小义,还不回来是吧?不是吓你,赶紧的,十五分钟没有到家,你看我的。罗明义不喜欢张小燕这样咋咋呼呼,要她好好和罗小义说话,张小燕不愿意:我好好说,他能听我的吗?

李桃曾经对罗明义说,要他送罗小义去她的学校上课,李桃说免费的,包教包懂包会。还要是不放心,就给他安排一对一的辅导。罗明义清楚所谓的一对一,就是一个老师只负责一个学生,李桃的这个一对一可不是一般的家教,一个小时收费一百二百三百不等,因老师的资格而定的。现在,这种一对一的辅导,在长乐市已经很时兴了,那些有钱的人,甚至没有钱的人省吃俭用也要给孩子找三俩老师对口辅导,主要集中在语数外理化这些科目上。

接近凌晨,李桃给罗明义打电话,问他在干什么。罗明义说在上网,李桃要他出去吃夜宵,罗明义犹豫一会,答应了。临走,罗明义来到书房,罗小义还在做作业,罗明义问:还没做完?罗小义做出痛苦的样子伸伸腰说:还有抄课文。罗明义说:抄完课文早点睡。罗小义说:抄完课文还有下午的作业没有做。罗明义问:有多少?罗小义说:不多,不过有些我做不出。罗明义说:你先做一遍,做错了没关系的,明天再问老师,这样就容易记住。抓紧做,做完就睡觉,爸爸出去一趟。

罗明义下楼后还想起罗小义,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是罗小义偷懒做事没效率呢还是作业布置太多了?如果是前者,是罗明义最反对的,他历来注重培养孩子做事雷厉风行的作风,他不喜欢拉拉扯扯散漫的习气。如果是后者,他除了同情罗小义以外,也就无能为力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应该找时间和罗小义好好谈谈。

罗明义来到李桃约定的外婆桥吃口味虾,长乐市吃夜宵的地方有很多,但著名的还是教育街南门口和外婆桥,三个地方又以外婆桥的口味虾和口味蛇最为著名,生意好得不得了。

李桃已经先到了,她占好了地方,也点好了吃的东西。见了罗明义,李桃嫣然一笑:罗哥就是准时。见罗明义眼中有字蹦出,说:太晚了,没喊别个,就我俩。

罗明义笑笑:单独和美女半夜三更出来吃夜宵,还是头一遭。李桃挑衅地:那是我的荣幸,我希望永远是头一遭。不过,罗哥,话说回来,你这话,谁信呢?

罗明义说:是啊,连我也不信。但这是事实。有时候,假话和真话,难得区分了。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形成了固定思维,像我这样的人,官职不高,还有些实权,钱不多,还有些收入,人虽然是入中年了,还有点男人味,你说没有单独和美女吃过夜宵,谁信啊?

李桃说:我信啊。

罗明义嗔怪:才说你不信,知道你也不会信。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已经有了第一次,这第一次对我来说,珍贵又幻想。

罗明义感觉到李桃的脸微微红了,李桃眼神迷乱地望了罗明义一眼,玩笑说:罗大科长,我虽然是教英语和数学的,但我的语文成绩并不差,我要纠正你的话,什么叫幻想?我们不是已经坐在一起了吗?只要你不感到我和你在一起掉价,别说是在这种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罗大科长一句话的事。再说了,是你不想见我,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纠缠罗大科长吧?

罗明义知道李桃半开玩笑半真话,也不去纠缠,绕开话题:喝点?罗明义指的是啤酒,李桃说喝点,罗明义要了啤酒替李桃倒上。两人碰了杯,也不说话,罗明义望着李桃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酒,李桃说:别看我,看着我就喝不下去了。样子好丑吧?罗明义说:没见过喝酒还能喝出这么优美的样子来的。我就不明白了,请教一下美女,是人长得好还是你学过表演啊?

李桃佯装不高兴的样子:罗哥,你这是表扬我呢还是批评我啊?

罗明义说:批评。我见过不少美女喝酒,怎么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李桃问:什么感觉?

罗明义说:艺术的感觉。

李桃说:好啊,你才说是第一次和美女喝酒,怎么又见过不少美女喝酒了?

罗明义逗:我是说见过,又没说是和她们一块喝过,还说是语文不差,差到天上去了。

李桃服输的样子:说不过你。男人都是这样,嘴甜,哄女人。

罗明义又逗:你又说错了,是女孩,不是女人。见李桃脸色有点变化,知道说错话了,忙改口:女人是通用的,但女人里分女孩,女童,女婴。概念问题要弄清楚。

李桃说:你说的也不对,女人的称呼可多了:少女,女子,老婆,内人,夫人,娘子,皇后,婶子,嫂子,姐妹,孩子他娘,婆娘,伙计等等等等。

罗明义说:照你这样说:班里儿,老铁,小猪,笨蛋,宝贝,心肝,丫头,领导,都是说女人的。

李桃眼睛不去望罗明义:班里儿是什么?老铁又是什么?

罗明义说:班里儿是兰考话,指你啊。至于老铁嘛,哈尔滨话,就不告诉你了。

李桃脸上又微微泛红了,显然她是明白老铁这词的含义的。罗明义忽然想起李桃是北方人,以前怎么就没想起问她是北方哪里的?李桃可能是猜出罗明义的心思,故意问他:你们老家是怎样称呼的?

罗明义说:没有成为女人前,叫妹子,成为女人后,叫堂客。

李桃品着口味虾,作沉吟状。

再说下去,会有些难堪,罗明义转换了话题:丫头,说正经的。问你看,来二中后,感觉怎样啊?

李桃说:怎么喊我丫头啊?

罗明义说:丫头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我不喊你丫头,未必喊你班里儿?

李桃低下眼睑,嗔嗔说:不跟你说。欺侮我。

罗明义说:好好好,不欺侮你。那你说说看。

李桃说:二中苦是苦点,但值得啊。

罗明义说:怎么个值得法?

李桃说:首先,有一种紧迫感,二中教学抓得紧,没听说教学是魔鬼式的吗?就是抓得紧,学生没有喘气的机会,我喜欢这种气氛;其次,这里的机制好,能者上,庸者下,老师和学生一视同仁,哪个老师带的学生考得好,考名牌大学生多,他获得的就多,哪个学生月考段考两次以上不及格,就换到普通班,哪个同学成绩上来了,也换到实验班,或清北班,尖子班,周考,月考,段考,摸底考,期末考,每次考试,就像是赶鸭子上架,每考试一次就等于筛选一次,实验班或清北班非常班尖子班,永远没有固定人选;第三,虽然辛苦点,拿得多啊。我才来一个月,兼课才多久?你知道我拿了多少?一万多,不包括工资在内。

罗明义说:这些情况我知道一点点,只是有些事我就是知道,也不能乱传。你说的清北班,以前好像没有吧?

李桃说:没有,是这次调整后定的,清是指清华,北当然是北大了,但学校统称为实验班,同学们自己这样分,还有什么先锋班,非常班。不过,学生给这些班起了一些绰号,什么清北班是不清不白班,先锋班是先疯班,非常班是非人班,尖子班是尖刀班,实验班是牺牲班,加强班是加时班,科技班是幼儿班。至于普通班平行班,这些班级基本上是些两不管的人。

罗明义问:什么叫两不管?

李桃说:学校不管,老师不管。家长急有什么用,再补习又有什么用?学校的主要对象,就是那些实验班和尖子班。在老师们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只要是进了这些班的,基本上不是重点也是一本,最差也能进二本。可以说百分之百能上大学。

罗明义没做声。

李桃问:罗哥,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为什么进了这些重点学校的实验班,百分之八九十能考上重点大学?

罗明义问:为什么?

李桃反问:你真的不知道?

罗明义说:说说看?

李桃说:我知道你知道,你一个教育局的领导,这些问题早就了解的。我就权当瞎说,你别当真。师资固然重要,各方面因素也固然重要,但我听说目前西南省高考试题基本上是这些名校的老师出的题,特别是这些实验班的老师或年级组长,他们每年都是部分考试试题的拟定者,他们在出题目时,都是他们平时教的东西,只是变化了一下解题的形式,学生们对老师们的题解非常清楚和熟悉,所以没有做不出的题。

罗明义惊讶: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李桃说:不是我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我也是刚跳过龙门的,很多东西我听得到,罗哥你不一定听得到。

罗明义承认李桃说的情况存在,但西南省出考试试题的除了有这些名校的老师参加以外,最主要的还有西南师范大学课研组的教授们,当然,还有各大名校特级以上的教师参加,因此,西南省教委曾专门下发文件,规定这些教师不允许私下带学生。但文件归文件,教师们暗地里照带不误。罗明义是教育系统的官员,他清楚这些内幕,但他不能承认。

罗明义的沉默让李桃更加肯定自己的观点。她说:罗哥,你知道社会上流行的一对一的辅导形式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吗?

罗明义问:怎么流行起来的?

李桃说:就是这些名校的老师和师大的教授们搞的。这些老师一个小时收费200或300元,而且他们能打包票让你的孩子考一个重点大学,他们为什么收那么高?就是他们知道试题的内容怎么出,说桌面上的话是他们有经验,说不好听的话,是他们暗箱操作。

罗明义再次惊讶:照你这样说,我找一个这样的老师,搞一对一的办法,我小孩就一定能考一个好的学校了?

李桃说:也不见得,这件事毕竟有风险,现在还是隐蔽阶段,一般的学生,比如资质相对差一点的,老师还不一定收。这些老师在教学生前,首先得试一二堂课。他们的宣传是要保证学生百分之百考上重点大学,要是考不上,他们不是砸自己饭碗和名声吗。

罗明义很清楚这里有问题,以往,每年出试题时,都是考试院直接和学校联系,主管教育的机构是说不上一句话的。就长乐市五大名校中,每年都有不少老师参加考试院的出题,这些老师在进入考试院到学生考试结束这段时间,一直是全封闭的,不允许与外界联系,考试试题是不存在泄漏的。但这些老师出的题目,事先他们肯定对学生讲解过,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罗明义清楚这些学生占有一定的优势。至于平时这些老师兼职补课,罗明义也听说过,但他并不清楚这个问题在李桃读书时就存在了。

罗明义说:你对这些有什么看法?

李桃问:你指的什么?

罗明义突然觉得上面说的这些问题不宜再聊,想了想说:关于分班。关于学生的调侃。分班显然是不公允的,对那些一样付出却没有享受同样资源的人是不公平的。

李桃说:罗科长是领导,你是站在领导的角度看问题。学校站的角度不一样,他不管那些,谁出钱对学校来说都一样,学校只管升学率,这才是重点。至于我们老师,过去说桃李满天下,有一种自豪感,这个现在我也并不反对,但现在认老师的有几个,混得有出头了,想起了老师,去看看或打个电话,混得不好,哪个还想起自己的老师来?再说了,老师现在也现实了,老师有些也是只认钱,哪个学生成绩好,将来可能考得不错,能获得一笔奖金,哪个学生家境好的,对自己有利用价值的,他就对学生好,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就尽一份责任罢了。因此,分班对于大家来说,都有好处。

罗明义说:对学生有什么好处。

李桃说:怎么没有好处?资质相等的学生,放在一起,竞争力就强些,大家都在同一个起点,同学之间就有攀比,有比较,稍不努力,就会落后。如果参差不齐,尖子学生就没有比较了,反而产生惰性。再说,老师教起来也不那么费力。

罗明义说;道理是这样,但这本身就有问题,我们往往明知有问题,但一直这样做了,就不想去改变,这也是除教育以外其它行业中所面临的问题。

李桃说:不可能都是公平的,辩证地看,取消名校,或者取消尖子班、实验班,就没有问题了?同样存在着问题。问题是要看出发点和目的是不是符合人们的需求,符合市场需要。

罗明义问:丫头,还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是带什么班?

李桃说: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分配,我已经对学校提出来了,我要带毕业班,而且必须带实验班,不是我吹牛,我有这个实力。

这和马本斋说的出入就大了。罗名义一愣。

罗明义说:为什么非要带毕业班?你要知道,带毕业班是很辛苦的,一进入高三,老师和学生一样,全天必须吃住在学校,到考试那一天,所有的老师必须穿戴整齐一排站在学校迎接考生,和每个考生击掌。平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李桃说:你说的是班主任,我只是兼课,讲完课后我相对自由了。

罗明义说:你自己办了班,这样兼着,不累吧?为什么不教初中?

李桃说:教初中一样累,但初中没有高中油水多。

罗明义说:那你自己办的班怎么办?

李桃说:不冲突,一点也不冲突。行政方面的事有邵总管,我只要兼点课,联络一些老师,现在,有钱还怕请不到老师?我还没开课,找我的老师就成堆了。

罗明义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班?

李桃说:一开学就全面铺开。现在,陆续有几个班在上课。你家少爷来我这里吧,我说了的,不收罗哥一分钱,还绝对负责。

罗明义说:丫头,你办班是个好事,这一点,我个人是很支持你的,我觉得你不仅有经济头脑,而且还很有魄力。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摆正一些想法,一,不能只为经济而经济,二,要办就办出一流的学校,对得起学生,也对得起家长,还要对得起社会;三,怀着一颗平静的心对待每一个求学的孩子,要教他们有用的东西。我有一个最大的体会,这些年中国的教育,是对世界最大的贡献。为什么这样说,据教育部门统计,我国每年留学的人数已达几十万,这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是自费的,而且这个数字在逐年增加,就是说,每年我国都有几十亿上百亿美元的资金流向了海外,这是一个让我一直苦苦思考的问题。因此说,我希望李桃你,能培养出真正人才来。

李桃沉吟良久,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只怕也是随波逐流,我改变不了现状,我只能适应。不瞒罗哥说,我的出发点当然还是经济效益,此外,我也会按你说的,做一个有良知的人。至少,我不会为了钱去应付孩子们和家长,我一定要求每个老师尽职尽责。

罗明义说:有这些,也够了。我们当不了救世主。

李桃笑笑:罗哥,和你说话真爽,真痛快。

罗明义也开玩笑:没发现吧?后悔了吧?

李桃说:还不晚,来得及。今晚是我最轻松最愉快的一个晚上,感谢罗哥,但愿这只是开始。

罗明义说:一切美好的东西,永远只有开始。

李桃说:罗哥是诗人,又是哲学家。

罗明义笑:给我戴高帽子是吧?

李桃含蓄一瞥:哪能呢,说的心里话嘛。

两人这样又暧昧了一会,都有些心动,也有点拘谨了。还是罗明义老练,这时他说:丫头,我老婆的侄儿,在十二中,下学期高三,这次高二学分考试,有几门连续两次考试不及格,老师出于好心,要他降一级,全家当然不希望降级,但这孩子的资质并不优秀,你现在是老师,你看有什么好办法?

李桃说:让我见见你侄儿好吗?见了面后,我再拿意见。

罗明义说:好的,我先去和他们说说,如果行,我再安排。

   

第三十一章 为别人活着  

   

罗明义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罗小义睡了,张小燕还坐在电视前看她的肥皂剧。见罗明义回来,阴阳怪气说:约会完了?

罗明义心情不错,有点得意。他说:别瞎说,我去送一分批件,一个朋友办了一个补习学校,就在青少年宫,报我们局里批,今天出来了,约了地方交给她。

张小燕说:办了学校?那你让罗小义去补习啊,你替人家办了事,也不报答一下?学费免了得了。

罗明义不高兴了:你就知道占小便宜,这种事,好意思开口。

张小燕说:还小便宜,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补习一门课要多少钱吗?喏,我算给你听,原来一堂课五十元,现在涨到七十元,一个学期二十五节课,就是一千七百五十元,罗小义平均一个学期在外面报四门课,加起来七千块钱,还不包括请家教回来补课的钱,还少吗?

罗明义不吭声,他还真没有仔细算过账,请家教的钱一直是张小燕在负责,罗明义平时把工资奖金都交给张小燕,有时候也给一些别的收入给张小燕,在家里他是不管钱不当家,对罗小义的学习也很少去管,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和张小燕的理念相差十万八千里,只要罗明义一管罗小义的事,靠得住张小燕就会和他大吵大闹。有时候,罗明义为获得一个清闲,任由张小燕瞎折腾。

罗明义不做声,张小燕不饶他:怎么不吱声了?说啊?

罗明义说:说什么。

张小燕说:说钱的事啊。

罗明义打哈哈:那也不能要人家免单啊,又不是出不起这钱。至于说送罗小义去那里补课,我倒是不反对,毕竟熟人,各方面对罗小义会上心些。兴许还能打点折,打折我还是不反对的。

张小燕挖苦:开窍了?既然不免单,我要他打折做什么?只要老师对罗小义开小灶就行。

罗明义突然想起小栋的事,他说:张小燕,我和那朋友说了小栋的事,她答应给小栋辅导,只是不知道张小北和谢敏是什么态度。

张小燕连忙打包票:没问题啊,这是好事,我来和张小北谢敏讲。说着就要打电话,罗明义说:你看看几点了,凌晨三点多了,你不睡还不许人家睡啊?

张小燕呀了一声,放下手机说:他收钱吗?

罗明义厌恶:你怎么老是钱啊钱的,俗不俗。

张小燕反驳:你不俗,给我十万二十万,我有钱用还俗吗?没有吧,没有我就俗,我能生崽,我总不能生钱吧。

罗明义不想搭理,去洗澡,张小燕不让他去,又问罗小义去二中的事定下了没有。罗明义告诉她定下来了,这几天通知就会到了。

第二天上午,张小燕打张小北电话,告诉了他关于小栋补习的事,张小北说这事要和谢敏说,他要张小燕直接给谢敏打电话。

张小燕拨通了谢敏的手机,寒暄几句,张小燕说:罗明义有个要好的朋友,是培训学校的老师,好像也是二中的老师,愿意替小栋好好补补课。不过,老师想先见见小栋,好好谈谈,然后再根据小栋的特点,因人施教。

谢敏刚开始有点不高兴,说话带着刺,特别是提到二中,她更是无名火起:谢谢你家罗科长的关心,我们家小栋不需要,我们家小栋天天在外面上课,晚上也请了家教回来,不需要别人帮助。张小燕没有计较,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小燕结婚较晚,小栋从小就是她抱大的,张小燕对小栋有感情。张小燕不喜欢谢敏,不是因为那些话,而是历来就对谢敏的为人有看法,只是碍于张小北,才没有撕破脸皮。

此时,张小燕虽然有气,但她忍住了。她平心静气地和谢敏谈了自己对小栋的看法,也客观地分析了小栋目前的状况,她认为小栋本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一个资质和智商都不低的孩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张小燕说:还有,从一开始,你就请长假陪读,自己也付出了,钱也没少花,总是达不到理想的结果。现在,有个老师肯主动和小栋沟通,交流,找原因,并因材施教,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你赌气,自己是痛快了,可害了小栋不是?

张小燕还说:不管有用没用,先试试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有怎比没有好。

谢敏说:不是我赌气,我是烦。这爷崽,没有一个省心的,我迟早要死在他们手里。我也不是怪你们家罗明义,但我就是想不通,凭他在教育部门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能把小栋弄进四所名校呢。可是现在,他不止办了一个,一办就是四个,为什么啊,是小栋不招人喜欢,还是我们没钱啊?我就是想不通。

张小燕说:罗明义那点能耐你不是不知道,这次是瞎猫撞到死耗子了,正好有一个朋友有事求他,人家主动提出来帮忙的。就是这样,还花了不少银子,你知道花了多少吗?每人花了三万多,还不算择校费。要是加择校费,六万,六万啊。

谢敏说:张小燕,我们家没有钱是吗?我们家拿不出六万是吗?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看不起人的问题。你啊,也不要替罗明义打马虎眼了,我们不怪他,要怪只怪我们自己,怪小栋不争气,怪张小北太软弱,怪我们没送得(礼)。

张小燕听着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忍着。她说:谢敏,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我是知道的,为小栋的事,罗明义还是做了努力的,只是他这个人没有太多的朋友,也不善于去经营巴结,他有个战友在省教委,为罗小义的事,我求他去走动走动,我们不知为这事吵了多少架,他就是不去,如果不是赶上这个朋友有事求他,罗小义的事还不一定办得成。

谢敏说:毕竟是一个锅吃饭一张床铺睡觉,不过,小栋也姓张,他不姓谢,他是你们张家屋里的人。其实,去不去名校,我也没有太多的指望了,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窝着一肚子的火,心里就是平衡不了,你罗明义要是只办了罗小义的,我也没话说,毛毛总不姓张吧?其他人总不是罗明义的私生子吧?别说我嘴刻薄,我就是这样,我不说出来,我就会睡不着,我就会疯。

张小燕说:谢敏,你越说越远了。嘴上积点德,小心走夜路碰上鬼。好心当成驴肝肺,没见过你这号人。说完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后,张小燕越想越气愤,给张小北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张小燕劈头盖脸对张小北一通埋怨,张小北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张小燕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小燕气咻咻说了事情经过。最后张小燕说:张小北,谢敏怎么这样,变态啊,要不是看在你和小栋的份上,我真是想和她狠狠吵一架。

张小北安抚了张小燕几句,说小栋的事让谢敏烦透了,最近,谢敏的心情遭透极了,主要是小栋的学习让她伤透了脑筋,考试不及格,补考又不及格,前天,小栋还和谢敏发脾气甩锅子了,小栋把家里煮饭做菜的锅子全都砸烂了。

张小燕问:为什么啊?怎么没听你说?

张小北说:和你们说有什么用?别说是谢敏,就是我,也快承受不了了。谢敏关注的是小栋的学习,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小栋能考上重点大学,其他的她是一概不管了,可是我担心小栋,担心小栋哪一天出大事。

张小燕说: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张小北说: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那天有时间回家再说吧。

张小燕说:你现在和我说说大概。

张小北说:我现在有事,这样吧,我一会再打电话过来。

张小燕给自己父母打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张小北家里的事。父母问张小北家里什么事,张小燕见父母不清楚,也不想让他们操心,说没什么事挂了电话。

一个上午,张小燕都在等张小北的电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张小燕只好打了过去。张小北没有接电话,张小燕连续多次打,张小北还是没接。一会,张小北发来短信,告诉张小燕他在开会。

张小燕对小栋的事放心不下,她只好又给谢敏打电话,她问谢敏在哪里,谢敏问张小燕干什么,张小燕说她买了些补品要送给小栋。谢敏说她还能在哪里,在租住的房里做老妈子。

谢敏不让张小燕去,但她还是去了。张小燕从单位出来,到楼下的大型超市买了一些上好的补品,花了一千多元,其中包括脑白金黄金钙什么的。

张小燕是第一次来他们的出租屋,以前也给小栋送过一些吃的,但都没有进屋,一般是谢敏出来接了东西后就走。

张小燕的到来,谢敏并不是很欢迎,尽管心里不舒服,谢敏还是给张小燕泡了茶,请她坐。

张小燕在床上坐下,不经意之中望了谢敏一眼,突然发现谢敏衰老了许多。谢敏才四十多岁,有许多白头发了,没有了一点光泽,脸上也尤显苍老,干瘦得看不出像是一个女人了。年轻时的谢敏可不是这样,高挑,漂亮,极具女人的魅力,现在,张小燕看不到她身上的女人味了。张小燕突然同情起谢敏来。张小燕说:听张小北说房租又要涨价?

谢敏说:这些黑心的,闹着要加二百,每个月提到一千五,我没同意,我签了协议的,想要我加钱,门都没有。

张小燕问:这些房主也是趁火打劫,俏啊,你不租,有人租。

谢敏说:黑呢,听说住附近的,都要加,好像是这些房主串通好了的。

张小燕说:长乐市的行情,凡是有中学的地方,周围的房子贵得像金子。

谢敏说:也是,小栋他们班就有租不到房子的,他们租宾馆住,不过,这些人是有钱的。

张小燕说:报纸上就作过调查,有四成以上的家长实行陪读,特别是外地生,陪读的占八成,房子能不俏吗?

谢敏说:这都是怎么啦,我们读书的时候,谁管过我们?每天要做多少事?哪像现在,好像那书永远读不完,那课永远上不完。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子读,还读不出好成绩来?

张小燕说:越来越难了呗,我们那时读书,顶多用了现在十分之一的精力,多好玩,现在,他们那里有时间玩。

谢敏说:我们那时候读书,还要搞半天劳动,还要参加好多社会活动,参加好多实践课,并不是死抱着书呆坐在课堂里,而是走出去,到社会大学去学习,新鲜有趣。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新鲜刺激,有味。

张小燕说:现在不是讲分数第一嘛,白猫黑猫,要逮得住耗子才算是好猫,你分数上不去,什么都空谈。想要进名校,就得比别人多付出,要想考一个好大学,就得比别人多脱层皮,要想让别人认为你是只好猫,就得变成猫精,否则,你臭狗屎一堆。张小燕突然打住,因为她看到谢敏突然变了脸色,后悔自己没脑子,怎么就说到名校的事上来了呢。果然,谢敏说:现在想起来,干嘛非要进名校?我们家小栋不是挺好的?他付出也不比别人少,他也不比别人差,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我们只求小栋一生平安幸福,只要不是狗屎就行。

张小燕连忙解释:谢敏,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敏说:是啊,罗小义有一个好父亲,哪像我们家张小北,这个窝囊废,因为他没本事,我们家小栋在起步阶段就输了。好在我谢敏不服输,我一定要让小栋考一个名牌大学,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谢敏站起来,心神不宁说:提前祝贺你们家罗小义能考一个好大学,烦躁,别和我谈名校,我不稀罕。

张小燕连忙说:是是是,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们不稀罕名校,我们只要小栋罗小义平安。张小燕也是心血来潮,怎么就这么沉重的话题和谢敏讨论起来,她本是来看望小栋的,想了解小栋为什么情绪会这么坏,砸锅的事,小栋也会做?张小燕了解小栋,不是到了极点,凭小栋的个性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他做了,说明小栋的忍让达到了极限。

张小燕只好将话题往小栋方面引。张小燕说:小栋中午回来吃饭?

谢敏说:别提这小杂种。

张小燕问:又怎么啦,小栋又出什么问题了?

谢敏说:说起就烦躁,我啊,前世欠他们的。你都不知道,他敢在我面前做样子了,喏,谢敏指着墙角说:那是他砸烂的,长本事了。

张小燕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谢敏说:怎么回事,还不是考试的事。他在学校受了委屈,回家撒气,我说了他几句,他就疯子一样,见东西就砸。

张小燕问:在学校怎么啦?

谢敏说:他不是补考多次都没有及格嘛,总是这样,人家还能不烦?估计是没有好脸色给他。可是,老不及格就没有资格参加高考,他的班主任老师也是好心,先是劝我们家小栋转学,转学其实就是留一级,你这个成绩哪个学校敢要?只有留一级人家才考虑。我当然不同意留级,张小北也不同意留级,可是这个没脑子的他同意留级,你看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张小燕说:小栋为什么同意了?

谢敏说:学校领导还有老师大会小会讲有个别同学影响了学校和班里的学习进度,拖了学校和班级的后腿,严重影响了学校和班级的集体荣誉。小栋听多了心里有压力,有点厌学,也不想在十二中呆下去了。他回家后,对我说了他的想法,我当然不同意,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是读小学啊,明年就要高考了,这时候转学,到一个新的学校,什么都要重来,特别是人际关系,老师,教学计划和方式,都发生了变化,都要重新熟悉,哪有心思去搞学习?我就说不行,他跟我犟,跟我绝食,跟我斗心眼斗法。你说这孩子,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在这方面倒是来劲了,你说我气不气。

谢敏长长嘘口气,平静一下情绪说:看他也辛苦,我没跟他计较,他还来劲了。我说了他几句,我说,你自己没屁用,又摊上一个没屁用的爷(爹),我辛辛苦苦侍候你们爷俩,还冲我来了?有本事,有本事你补考及格啊,有本事你考一个好学校啊,有本事你摊一个有钱有势的爷啊。我还没说完,这小杂种疯了一样,见东西就砸,差点把电视机也砸了。

张小燕说:谢敏,我不是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出来?小栋长大了,十八岁了,他也有自尊心了,本来他就有压力,学习又这么紧张,我们应该想办法替他减压,你呢,只顾自己嘴上图一时的痛快,却忽略了小栋的感受,他能不爆发?你啊,应该找小栋谈谈,我听张小北说,小栋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他担心小栋会出事。

谢敏问:出什么事?

张小燕说:精神崩溃,失常,走极端,什么意外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谢敏嘴不服软:我没见过读书会让人发疯的,那么多读书的人,没见哪个疯了的。

张小燕不想和谢敏争辩,现在和她说也是多余的,她听不进去,再说了,谢敏历来是一个心里承认嘴上不服输的角色,哪怕是在小栋和张小北身上。本想等小栋回来见上一面,张小燕临时改变主意,先走了。

在路上,张小燕打张小北电话,要他多关心一下小栋,多过问一下小栋的事。张小北抱怨,说也想多问一下,多管一点,可是行吗?谢敏会让他管吗?张小燕理解,自己和罗明义不也是一样,罗明义要是和自己唱反调,一样的不会让罗明义掺和。想清这一点,和张小北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了。

罗明义回来后,张小燕和他说了小栋的事,罗明义引申到罗小义,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知道了吧,我原来给罗小义宽松的环境,你说我是惯他,有些事情是不能急的。如果小栋哪天真要是出事了,可惜了。张小北也是,我给他说过多少次了,要他引起重视,他就是不听。

张小燕说:你别站在干岸上不知道脚痛,你当时要是把小栋弄进了一中或二中读书,能有今天吗?

罗明义说:这和弄进一中有什么关系?

张小燕固执己见:怎么没有关系,要是小栋进了一中,谢敏的心情好了,就不会天天在小栋面前唠叨,谢敏不唠叨,小栋自然心情没有那么坏,就不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就不会得了抑郁症似的。再说,一中和那些名校的教学质量就是要好,小栋也不至于考试不及格。

罗明义说:无稽之谈。小栋要是进了这些名校,只怕压力更大,问题会更大,出事会更早。

张小燕火了:罗明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咒我们家小栋是吧?你巴不得小栋出点事是吧?你未必就知道小栋进了名校就会出问题?那么多人进了名校,没见出事啊,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罗明义说:好好好,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随你们的便。我说的你们就是不听,小栋有外部因素,但是主要的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我老早就和你说过,也提醒过张小北,你们就是不听我的。那个谢敏,我没有把小栋弄进几所名校,好像我欠了她的,一直记恨着我。我不是小心眼,记恨我没有关系,我是担心长期下去,小栋就完了。就是以后走向社会,是这样一个心态,也是没有用的,会与周边的一切包括人际关系社会关系格格不入。就算是考入北大清华又怎么样?也是失败的。

张小燕知道罗明义说的有理,但她并不承认,她还在争辩:你就小看了小栋,小栋绝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暂时存在一点心理障碍,换个环境就会好起来的。

罗明义说:张小燕,那你是支持小栋啦。

张小燕反问:我支持小栋什么?

罗明义说:支持小栋转学啊。

张小燕说:去你娘的蛋,我什么时候说过支持小栋了?

罗明义说:你才说的,只要小栋换个环境就会好的。小栋现在就是你这样的一种心态,以为只要换个环境问题就解决了。

张小燕说:罗明义,你不要偷换概念,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罗明义故意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小燕一时说不清楚,又懒得再解释,就说:罗明义,我不跟你耍嘴皮子,罗小义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我跟你没完。你听好了,和你那办学校的朋友说,让罗小义去他们那里上课,不收费最好。

罗明义笑了,这个张小燕一直就没有忘记这件事,他必须让张小燕死了那份心。罗明义说:你以为我是市长啊,告诉你,别以为我替人家办了点事就要捞好处,这是我的职责,我不办,别人也会替人家办。再说了,教育局要是没好处,会批?你也不想想长乐市这类学校有多少?我告诉你吧,几百所。你以为那章子是那样好盖的。

张小燕嘀咕:我怎么知道有那么复杂,那他没给你个人好处?

罗明义说:人家是想给,我敢要吗?

张小燕说:也是,你那胆量,打死也不敢。哎,和你说真的,你帮帮小栋,和你那朋友说说,给小栋制定一个学习计划,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小栋在短时间内得到提高。

罗明义说:这个我可以去说说,只是小栋的学习安排得满满的,怕是没有时间。再说,张小北和谢敏不表态,我跳个什么。

张小燕担心:你说小栋怎么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可说好了啊,我准备每天给罗小义增加学习量,主要是做些试题,每天我要额外增加他做语数外试卷各一套,必须要做完的,不做完不许休息,进入初中了,再不能像小学那样惯他了。

罗明义说:还只是一个初中,没必要这样。

张小燕说:我就知道你会唱对台戏,你想让罗小义变成小栋那样,要是罗小义也像小栋那样,我就死给你看。你也不看看别人是怎么教孩子的,我同事的小孩,今年才初二,你知道她给她妹子报了多少班吗?七个班,每天要完成学校的作业,又要完成校外辅导的作业,她还给小孩子准备了语文数学英语试卷各一套。今年一个暑假,她妹子就把初三上学期的主课上得差不多了,在学校里,又从头再读一遍,她的基础打得多扎实。

罗明义问:她在哪个学校?

张小燕说:她在三中。我同事就是因为她没有进名校,才这样要求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通过努力,不进名校也一样能考一个重点大学。

罗明义叹息一声:唉,现在的孩子,是为大人活着。

张小燕说:罗明义,你说什么呀?

   

第三十二章  背景与背影  

   

罗小义在罗明义面前偶然说了一句话,引起了罗明义的警觉。

罗明义要去参加一个谢师宴,因张小燕不能回家给罗小义弄饭,罗明义就带罗小义去了。谢师宴吃了有半个多月了,先是吃重点大学的,比方北大清华之类的,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总是提前批,然后是一本的,第一本的录取紧随其后,再是第二本的,第二本相应晚些,现在,罗明义带罗小义要去吃的是考取三本的,吃饭的规格相对低多了。罗明义曾开玩笑说从高吃到低,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吃专科生的了。问题是,罗小义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了这其中的奥秘,罗小义说:吃落脚子饭啊?落脚子是当地的一句方言,最低下的意思,最差的意思,没人要的意思,还有很多种类似相同的解释。罗明义对罗小义说:到时你可别让我请别人吃这种饭唔。罗小义不从正面回答,却说:先前吃的有背景,我们留下的只有背影。背景和背影,一字不同,相差千里。罗明义不明白,问是什么意思,罗小义回答:有关系的人读名校,靠的是背景,读不读书,也靠的是背景。我们呢,没有背景,没有门路,只有留下一个背影了。罗明义说:你这是听谁说的?罗小义说:我们学校的同学都这样说。又解释:这是听高年级的同学说的,还有很多呢。罗明义问:还有很多?罗小义说:是啊,我说给你听。

罗小义说:我本不是读书才,爸爸妈妈逼我来。考试题目深似海,鸡蛋鸭蛋滚滚来。 

罗明义说:这是消极的东西,不要学。

罗小义又说:读书烦,读书累,读书又要交学费,早知学费那么贵,不如加入黑社会,有钱有权有地位,不会有人再喊累。  

罗明义说:这是要不得的东西,更不能学。  

罗小义说: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  

罗明义说:这是没有斗志的人才说的话,也学不得。  

罗小义说:老师说我有神经,来了120;女生说我多有情,惊动了110。考不好哭哭啼啼,121就下雨;不高兴了发一发火,119就找我。  

罗明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谁教你的?  

罗小义说:全学校的人都会说。  

罗明义笑:这是一种调侃,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虽然没有副作用,也不要学。  

罗小义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罗明义说:这是对的,好好读书才是正理。  

罗小义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老爸。  

罗明义说:又乱说了。  

罗小义说:上网打牌恋爱,虚度年华四载。横批:吃饱了撑的。  

罗明义问:这是指什么?  

罗小义说:这是指四年大学生活啊。  

罗明义说:这又是听谁说的?  

罗小义说:网络上说的。  

罗明义说:不对,大学生也有读书认真的。  

罗小义说: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年年都考。抄语文,抄作文,抄英语,抄抄就过。横批:大学四年。  

罗明义说:过激了。怎么是大学四年?不是还有考初中考高中吗?  

罗小义说:不知道,我再说。今日,昨日,明日,日日难熬,早餐,中餐,晚餐,餐餐难进。横批:大学生活。  

罗明义说:只是个别的,不是主流。  

罗小义问:爸爸,你还要我读大学吗?  

罗明义说:怎么能不要读大学呢,大学是一个人一生必须要具有的文化程度,就像一个人长大必须所要经历的过程。  

罗小义说:来一个更绝的。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生生不息,08届,09届,10届,届届失业。横批:愿读服输。

罗明义说:你读书不行,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这样行了?

罗小义说:我们同学比我还差些,这些东西知道的还要多,当顺口溜说。

罗明义说: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罗小义说:我还说一个。金沙江,黄浦江,嘉陵江,江江没盖,教学楼,图书楼,宿舍楼,楼楼可跳。横批:空前绝后。男生,女生,穷书生,生生不息,初恋,热恋,婚外恋,恋恋不舍。横批:生无可恋。

罗明义说:好了,不许说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到此为止,啊。不许你学,不许你传,更不许你当成真的。

罗小义说:我才不去学这些东西,是你要我说,我才说的。还有很多呢,我们同学,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罗明义说:你同学我管不了,但你,我是管得了的。罗小义,平时我不管你,是给你一个轻松的空间,但并不代表就默许你的一些做法,譬如上网,譬如偷懒,譬如不能正确对待学习,譬如补课。

罗小义说:你不是不赞成我补课吗?

罗明义说:我只是不赞成一种方法,但并不是让你不要补课。大家都这样,你也必须这样,这一点我改变不了,也不能在你身上做些改变。

罗小义说:读书没意思。

罗明义说:不许胡说八道,读书为什么没意思?读了书才能学到知识,学到知识才能充实自己,充实了自己才能在社会上立足,立足了才能立业,立业了才能立家,立家了才能立人,才能有更大的成就和发展。

罗小义说:你和我们老师一样,尽是大道理,爸爸,我告诉你,同学们都说读书不赚钱,赚钱不读书。我要赚钱,赚大钱。

罗明义说:废话,谁说赚钱就不要读书了?书读好了,才能赚钱,否则,别说赚钱,就连钱多钱少都算不清楚。

罗明义有点警觉了,罗小义在这个暑期里学了一些不健康的东西,特别是网络对罗小义产生的副作用。什么背景和背影,什么读书不赚钱赚钱不读书,什么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罗明义的第一感觉就是罗小义接触了一些管教松散的孩子,这些孩子可能对罗小义产生不良作用,其次是罗小义头脑中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否则他不可能记得这样清楚,再是这些东西对罗小义产生了某种刺激,形成了某种印象。罗明义觉得有必要对罗小义进行一些人生哲理方面的教育。

罗明义突然想起了小鲁。小鲁就是疏于这方面的教育才变成了今天这样子。罗明义觉得,过去在人生理想方面的教育是很成功的,他自己从小就受到了这方面的教育,他的成长和这种教育是分不开的,到现在,罗明义还敢对天发誓:我罗明义过去一直是大公无私,现在虽然做不到大公无私了,但绝对可以先公后私。罗明义把这种境界一直视为过去的理想主义教育有关,过去那些英雄主义,民族主义,理想主义的东西,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中存在,他从小就有一种远大理想,他也曾一直为实现这种理想而付出,努力。如今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舆论,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家庭,虽然不谈理想了,但人生的境界还是要谈的,人生的追求还是要有的,人的精神还是要提倡的。

想起小鲁,罗明义觉得应该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小鲁去了有几天了,罗明义还没有打过电话。朱铭琦一直不放心,倒是给罗明义来过几次电话问小鲁的情况,罗明义一直劝她说小鲁没事的,挺好的,不会有问题的。朱铭琦想要联系方式,罗明义不告诉她,说是好不容易下决心送小鲁去了,你这一联系,又让小鲁产生依赖和逃避,反而不好,朱铭琦不再坚持,没有再问罗明义要电话。

罗明义拨通了那个女辅导师的电话。自报家门后罗明义问起了小鲁的情况,女辅导师半天弄清楚情况后说:你是说前天送来的那个小女生?叫什么小鲁的?罗明义说:就是就是,就是那个小鲁。女辅导师问:你是她父亲?罗明义说:我是她家的……叔叔。女辅导师说:是叔叔啊,那就和你说实话吧,小鲁这孩子总的来说还不错,还服从学校的管理,我们正在给她进行一些特殊的培训。罗明义问:小鲁没有闹吧?女辅导说:没有,小女孩挺听话的。你们尽管放心,在我们这里,绝对的放心。

罗明义真的放心了,他给朱铭琦打电话,说刚才和老师通了话,就是那天来家里接的那位女辅导师,小鲁在那里表现很好,也听话,她现在正在接受特殊的培训,要你放心。朱铭琦谢了罗明义,说了一句小鲁不会那样听话的。

罗明义也有点不放心了,小鲁这孩子太有个性了,那么快就把她驯服了,罗明义还真是打了个问号。为了能让朱铭琦放心,罗明义决定去学校看看小鲁。

罗明义借了车,下午提前了两小时下班,来到了学校。学校还是不让罗明义进去,罗明义找到校长,校长打了电话,才让罗明义进学校。

罗明义说找小鲁,没有人认识小鲁,罗明义只好自己找。班里没有小鲁,那些装满钢管的房里没有小鲁,宿舍里也没有小鲁。有人问小鲁是哪一个,罗明义说是前天才送来的一个女学生。有人就说:那个室内操场里有一个女孩是新来的,因为逃跑,被关在了铁笼子里。罗明义惊讶:逃跑?有学生说:是的,她逃跑过几次了,也不参加学校的训练,还天天大哭大闹,还骂老师和教官。罗明义听后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他来到室内操场,并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躲在一个僻远的柱子后面观察,果然,看到小鲁被关在铁笼子里,她蜷缩在笼子里,像一只困兽,安静地睡在那里。可能是因为闹腾倦了,此时的小鲁就像一只正在享受冬眠的小鹿,安详极了。

罗明义还没有丧失理智,他没有走近小鲁,他知道自己不能走近小鲁,否则,功亏一篑。不过,罗明义有那么一阵子非常难过,他的心几乎要爆裂,他几乎要吼叫出来,大声地吼叫出来。

这场景要是让朱铭琦看到了,她不发疯才怪。朱铭琦真要知道了这些,她会怪我吗?罗明义有点后悔,后悔不该出这么个主意,如果朱铭琦知道这事后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小鲁出个什么事情,那我不成了千古罪人?罗明义越想越害怕。

罗明义又有点气愤了,女辅导师为什么要骗人?学校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摧残一个少年的身心?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摧残一个少年的意志?难道就为她要逃跑回家?罗明义,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能把小鲁送到这里来?你是知道这里的管理模式的啊,为什么还要把小鲁送进来?你出于什么目的?如果小鲁是罗小义,你会把他也送进来吗?

罗明义回到长乐市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朱铭琦家里。罗明义在楼下时没有看到朱铭琦家里亮灯,问她在哪里,朱铭琦说在加班,罗明义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说:那么晚了,还在干什么?朱铭琦说在一家超市帮忙,要到三点钟才能做完。问罗明义在哪里?有事没有,罗明义说没事。

回家时,罗明义又在院子外面碰到罗小义的家教小龙老师,这回,罗明义主动停住打招呼,罗明义仔细问了罗小义的情况,小龙老师详尽谈了罗小义的学习及资质情况,小龙老师建议罗明义,说罗小义进入初中后,要有一个系统的学习计划,初中是打基础的阶段,就像砌房子那样,基础要是没有打牢固,会给学生造成太多的副作用,比如基础不好影响学习的积极性,会产生厌学,再比如基础它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前面没学好,后面的学习就跟不上,也会影响学习。两人这样闲聊了十来分钟,罗明义才问小龙老师怎么回去,小龙老师说走路到前面的岔口,就有多趟车要跑到十二点。罗明义看表,要小龙老师赶紧走。

一进院子,罗明义又碰到老王,老王和院子里的几个老人在一夜宵摊面前下棋,见了罗明义,站起来打招呼。罗明义说:老王,下棋啊?继续下。

罗明义是想打了招呼就走,老王没有放他走的意思。老王说:不下了,不下了。罗科长辛苦,才回家。罗明义说:开了个会,现在,各大学陆续上课,各地大学生陆续到校,还有,市区各中小学也快到开学了,尽是事啊。罗明义说了假话,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老王说:是是是,罗科长就是事多,都像罗科长一样,老百姓就好过多了。

罗明义说:老王给我戴高帽子。

老王说:罗科长,我家小兵的录取通知来了,二中的,真要谢谢你啊罗科长。

罗明义说:是吗?真的来了?得到老王的肯定,罗明义说:那就好,那就好。要告诉孩子,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一个好的大学。

老王说:是是是,一定把罗科长的话带给孩子,一定不辜负罗科长的教导。真是太谢谢罗科长了,罗科长,你早点回家休息。

罗明义估计老王是专门在等他的,也不多说,相互道了别。罗明义从来没见过老王有这么开心过,老王那高兴的劲儿也感染了罗明义,既然他们的录取通知到了,那么罗小义的也应该收到了。

张小燕和罗小义正在一块说话拉家常,罗明义进屋,母子俩谁也没有搭理他。罗明义说:罗小义,怎么还不睡?罗小义望了一眼罗明义说:还有一篇作文要抄写。罗明义说:那为什么还不抄?罗小义说:姆妈要找我说话,怪我?罗明义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瞟了眼张小燕。那就赶紧的去抄写,快十二点了,明天上午的课是几点?罗小义说:八点。罗明义说:那快点去做作业。

罗明义问张小燕:罗小义的通知书收到没有?张小燕问:什么通知书?罗明义说:还能有什么通知书,二中的录取通知吧。张小燕说:我还想问你呀。罗明义说:还没有?不可能啊,老王家的小兵都收到了的。张小燕说:老王家的收到了吗?那我打张小涵的电话,问问她们家毛毛收到没有?说着拨了张小涵电话,一会,电话通了,张小燕问:张小涵,毛毛的录取通知收到了吗?张小涵说:收到了啊,今天下午收到的,二中的,哎,罗明义总算办了一回人事,这回还真是要谢谢你们家罗明义啊。张小燕心思不在这上面,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罗明义问怎么样,张小燕还没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说:不会吧,难道罗小义没有被录取?

罗小义从里屋出来,缠着张小燕说:姆妈,你说谁没有被录取?张小燕不耐烦说:去去去,抄你的作文去。罗小义嘟着嘴进去了。张小燕对罗明义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来了,就罗小义的还没有来?你打电话问问你那朋友情况?罗明义说:都几点了,人家不睡觉啊。张小燕说:你总是这个态度,儿子的事总是这样漠不关心,打个电话又怎么啦,会死人啊。啊?你不打是吧?你不打我打,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来打。罗明义说:明天打也来得及,干嘛要急着今晚打?应该不会有问题,要是有问题,人家还不早跟我说了?看你,心里装不下一点事,不就是迟早的事嘛。张小燕说:这涉及到罗小义一辈子的事,我能不急吗?万一有个什么变化,我哭爹喊娘都来不及了。罗明义,我只问你,你打不打电话?罗明义说:太晚了,你以为人家像我一样?人家是招生办的主任,俏着呢。张小燕说:你还是教育局的科长呢,管着他招生办吧,还管着他们学校呢。罗明义说:我也就是业务上分管一下,人事和财政方面控制不了人家,谁卖你一个小小的科长的账?张小燕说:那人家收了我们的钱,打个电话还能怎么样?罗明义说:不是我不想打,是我不能打,怎么说我也是个科长,这么点事就沉不住气,让我以后在别人面前怎么说话?张小燕火了:科长怎么啦,你不是说一个小小的科长不管事吗?什么叫沉得住气,什么叫沉不住气,我说我来打,你不干,我要你打,你还是不干,你说要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罗明义说:对,等。张小燕说:等你娘的个蛋。罗明义说:你,你怎么能骂人?张小燕说:我就骂了,怎么啦?罗明义说:你,瘪三。

罗明义没有再理睬张小燕,张小燕找他说话,他也懒得搭理。张小燕忍着,等到罗小义睡着后,张小燕又开始和罗明义争吵,一个晚上,罗明义都没有睡好,张小燕更是一个晚上没有睡觉。

第二天一清早,张小燕突然改变了态度,她起来搞好了早点,以前,张小燕只搞罗小义的早点,今天,她居然把三个人的早点都做好了。六点五十分,她准时喊罗小义起床,洗漱过后七点十分,然后开始吃早餐。罗明义还睡在那里,张小燕来到床前喊了他几遍,罗明义才起来。

起床后,罗明义看到了桌上的早餐,知道张小燕在巴结自己,也不多说,洗了脸吃东西。张小燕对罗明义说:吃过后你去送罗小义,我有点事不能去送他。罗明义说:我今天上午要去市局开会,只怕没有时间。张小燕说:是儿子重要还是你的会重要?罗明义说:你这叫什么话,都重要。张小燕说:告诉你,罗小义重要,别以为当了一个科长就不得了了,我啊,不稀罕。罗明义说:那你稀罕什么?张小燕说:实惠。还有,儿子的事。罗明义说:不可理喻,没法和你说。张小燕说:正是,不可理喻,同样没办法和你沟通,你是从外星球来的,脑子少一根筋。罗小义也一旁说:老爸那思维怪怪的,真是从外星球来的。罗明义说:罗小义,你说什么啊?罗小义说:我什么也没说,姆妈说的。

罗明义输了,每次和张小燕斗法,他总是输的,罗明义只好送罗小义去上课的地方。

罗明义的会开到一半时,他出来接了个电话,顺便上了一趟洗手间。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给马本斋打的,占线,等了一会,又打,还是占线。过了一会再拨,通了。罗明义说:本斋兄啊,失踪了吧?马本斋却大咧咧说:什么失踪了,是你把我忘记了吧?这么多天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罗明义说:我在市局开会,这不,各地的大学和中小学就要开学上课了,很多事一团麻,要理啊。

马本斋说:知道罗大科长是个大忙人,听说市局还要派调研组来我们二中蹲点呢。

罗明义说:今天才开的会,你就知道了?哈哈,中国的事,如今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罗。不,是对你本斋兄,没有什么秘密了,有什么事不是你比我们还先知道?

马本斋大笑:明义,是骂我还是表扬我啊?不过,这点倒不假,我马本斋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消息灵通,有几个朋友,不像明义兄你不把我当朋友,什么事也不和我说。

罗明义说:冤枉不,冤枉我不,本斋啊,要说消息,你肯定比我灵通得多,到我这一级知道的事,全长乐市基本上都知道了,别说是你本斋了。

马本斋说:给我打电话总不是邀请我中午吃饭吧?说吧什么事?是不是令郎入学的事?

罗明义有点不高兴了,他历来不喜欢马本斋总是在他面前耍点小聪明,本来,他的确是想问问罗小义的事,这回,罗明义偏不说罗小义的事:本斋啊,听说你就要高升了,祝贺啊,你可是要请客啊。

马本斋喜出望外:明义兄,你都听说了?是邵副厅长……马本斋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改口:是听谁说的?不会是市局开会讨论了吧?

罗明义装糊涂:你的事,都知道了,就你还瞒着我,本斋,你说怎么办吧。

马本斋说:兄弟啊,别怪我,这样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我怎么能乱说的?再说了,有人不服气,在整我黑材料,要告我呢。我得夹着尾巴做人啊。

罗明义说:哪个敢整马大主任的黑材料?不想活了不是?

马本斋说:总是有那么些人,自己没有竞争的条件,就搞些小动作。不聪明啊兄弟。

罗明义说:那是,的确不聪明。有本事,公平竞争嘛,何必玩这些没用的东西?

马本斋悄声说:可别小看了这些小动作,有时候厉害啊。不得不防着点。

罗明义说:螳螂挡车,你就等着请客吧。

马本斋说:那是当然。不过,明义兄你是了解我的,没有宣布的事,我是不会乱讲的。客嘛,一定请。

罗明义说:是是是,本斋历来的作风,这一点,我可得跟你学。

马本斋说:明义兄,这样吧,我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中午,中午我请客,我们喊小唐和小刘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罗明义说:好啊,一言为定。挂了电话。

在罗明义和马本斋打电话时,张小燕就在二中,具体说就在马本斋的招生办公室,只是马本斋在他的小办公室,张小燕则呆在他们的大办公室里。

张小燕是来了解罗小义录取通知的事,她来了有一个多小时了,也问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招生办的人告诉张小燕,如果想要查清楚,就得去教务处了解,因为招生办已经把名单全部给了教务处,并解释说他们有纪律,不能对外说情况的。

张小燕只好来到教务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同志接待了张小燕。张小燕说了情况后,女同志既不告诉她是否有罗小义也不去替她查核,只说初中的录取通知比高中的晚一天寄出。张小燕说好话套近乎,想要女同志替她查查罗小义的名字,女同志不为所动。

张小燕出了教务处,她不死心,又没有办法,只好给罗明义打电话。电话刚接通,罗明义就按了,张小燕又打,刚一通,罗明义又按了,如此反复,张小燕窝了一肚子的火,极想发泄。

张小燕出了二中的大门,还回过头去观望,一脸的失落写在了她的脸上。她掏出手机,又给罗明义打电话,罗明义还是按了,张小燕再也按捺不住,脱口而出:罗明义,我操你的娘,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拦了车,要去罗明义单位。

走到半路,想起罗明义在市局开会,张小燕乖乖地回了单位。

到单位后,张小燕再打罗明义电话,这回关了机。张小燕气得甩了电话,不久,她又打罗明义办公室的电话,也是没人接。

   

第三十三章 尘埃落定  

   

按事先的约定,罗明义来到了大柏地宾馆,大柏地宾馆是一家五星级宾馆,据说是西边省份的一个私营老板开的,那个老板原来是开煤矿的,因为煤矿的风险越来越大,他退出来搞起了服务行,大柏地在全国都有连锁店。

罗明义来过大柏地,这里的服务主要是娱乐活动最出彩,在长乐市是出了名的。其次是吃文化,这里的吃的可以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下钻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长乐市的人都说,想吃去大柏地,想睡去大柏地,想乐还是去大柏地。足见大柏地在长乐市人心中的地位。

罗明义找到三楼的锦绣前程包房,马本斋已等在那里了。罗明义一出现,马本斋立即迎了上来:明义兄恭候了,欢迎欢迎!

罗明义伸出手去和马本斋握住:本斋兄,太破费了,兄弟我可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这种待遇,不敢当啊。

马本斋说:你这是骂我呢,你罗科长去的地方,还能比这地方低?我是想了又想,惟恐招待不周才找了这么个地方,还生怕罗兄不满意哦。

罗明义说:本斋,这就是你的不对,我们之间用得着这样客气?随便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不就完了?何必这样破费呢。

马本斋说:兄弟,不瞒你说,今天这顿饭,主要是要感谢你,但是,还有几个朋友要来,临时的,临时的,要向兄弟说明白才是。

罗明义说:谢我什么啊,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们家罗小义还有那些邻居的孩子,是很难进你马兄的学校的。

马本斋说:好,既然是兄弟,什么也不需要说了。哎,你家少爷的通知书收到了吗?

罗明义说:还没有。不过,读高中的那几个收到了。

马本斋说:高中的提前录取,所以通知书要早一天寄出,初中的应该快到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罗明义说:谢谢本斋了。

马本斋说:才说好的,不许说话酸溜溜的。

不一会,客人陆续到了,李桃和邵总也来了。罗明义有点吃惊了,这个马本斋,怎么搞起这种突然袭击来了?李桃和邵总见到罗明义,忙过来说话。李桃说:罗哥,难得请动你的,还是马主任有面子。邵总也说:罗科长,贵客。谢谢你啊。罗明义和他们打招呼说: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请客。心想这两人是怎么啦,一个口调,好像是他们请客似的。也不去多想,说:李桃,学校的事,还顺利吧?

李桃说:托罗哥的福,已经正式开张了。

罗明义说:开张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然送几个花篮带点喜气啊。

李桃说:还说呢,我说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邵总,说不好惊动罗科长,才没敢喊你。

罗明义说:你们把我当成外人吧?这可不行,李桃,我要罚你。

李桃撒娇:罗哥,你说怎么罚,由你,只要罗哥高兴。转身对邵总说:邵总,听到了没有,罗哥要罚我们,看你的啦。邵总立即说:是是是,一定一定。罗科长说怎么罚都可以的。

罗明义发现马本斋不见了,问李桃,李桃说:他在下面等人。罗明义心想,他在下面等人?有谁值得他亲自下去等?而且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看来还是一个蛮重要的人物了。

正想事的时候,李桃和邵总也不见了,罗明义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打开电视机,调到中央四台,看国际新闻。服务小姐几次进来问要不要点菜,罗明义说等等。

新闻播了近一半,马本斋一行还没有上来。罗明义也想下去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人物让他们都下去接,一想,自己毕竟是教育局的科长,要接的人认识还好说,要是不认识,别人会笑话他也太没有定力了。继续看着新闻,突然,一条新闻让罗明义关注起来。

新闻的标题是“疯狂英语”长乐站培训点倒闭关门停业。这是一条长乐市的新闻,都上了中央四台,说的是长乐市小萍疯狂英语培训学校,才上了两天的课,学校就关了门。报道是这样的,长乐市长海中路正方大厦B楼B座,三百多名疯狂英语的学员和家长,齐聚在大门紧闭的学校门口,神情沮丧,有学生难过得流下眼泪。

罗明义清楚这个学校的情况,虽然这个学校不是在他们局里办的手续,地段也不在他们管辖范围之内,但这个学校的合法与非法之争闹了好多年了。

大概是在2007年,小萍疯狂英语培训学校校长穆小萍,向疯狂英语培训学校总部交了一万元加盟费后,挂牌成立了被总部授权的长乐小萍疯狂英语培训学校。多年后,因学校经营不善,处于亏损状态,而该学校校长穆小萍认为是总部支持不力,拒绝续交相差费用。为此,对方说小萍疯狂英语培训学校没有得到他们的授权,属于非法经营。今年,穆小萍疯狂英语学校北京总部和广州总部向长乐市小萍英语加盟学校发出了律师函,说长乐市小萍疯狂英语学校侵权,是冒牌货,要求停止营业,遭到拒绝。总部一纸诉讼把长乐市小萍疯狂英语告上了法庭,法院判决长乐市穆小萍疯狂英语学校停业,但该校不但不停业,反而继续营业,直到该学期仅上了两天的课,就被法院强制执行,关了学校。

小萍疯狂英语培训学校在新北区,属新北区教育局管辖,中央四台都上了,只怕新北区教育局局长现在火烧屁股了。虽然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行为,有头脑的人会认为这是我们教育管理混乱才会发生的事。罗明义这么想着的时候,马本斋李桃邵总一行人簇拥着邵副厅长进来了,罗明义刚开始没在意,当他发现是邵副厅长时,邵副厅长已进了套房。

罗明义立即站起来,他还来不及恨马本斋,很不自然地喊了一声副厅长,邵副厅长似乎没有把罗明义放在眼里,淡淡说了声“明义也在啊”就不再理睬。

罗明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了邵副厅长还不至于这样狼狈,问题是,每个人都下去接他了,惟独罗明义没有下去迎接,这就不能不让他尴尬了。

邵副厅长在大家的甜言蜜语中坐下,马本斋坐他的左边,李桃坐在他的右边,邵总坐在李桃身边,罗明义像是一个局外人,没有人喊他坐,也没人和他说话,好在罗明义心态调整很快,他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拿出烟来恭恭敬敬给邵副厅长,又每人丢了一根。

罗明义独自抽着烟,马本斋和李桃还有那个邵总,和邵副厅长有说不完的话,邵副厅长儒雅地听大家恭维自己,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

罗明义有点怨马本斋了,明知自己和邵副厅长是上下级,又是战友,邵副厅长来吃饭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他说,不是给他难堪吗?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吗?口口声声说要我罗明义牵线搭桥引荐给邵副厅长,自己搭上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也不透露一点,把我当宝搞?罗明义越想越有气,脸色有点挂不住,但碍于邵副厅长在,罗明义只好依然露出微笑。

恭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李桃要邵副厅长点菜,劭厅长说小李点,一旁的马本斋附和说:邵厅长点一个。就替邵副厅长去翻菜谱。

大概是觉得冷落了罗明义,邵副厅长说:小罗点吧,小罗这方面是专家,在外面吃饭多。罗明义有点为难,说:邵副厅长点,邵副厅长点,我最不会点菜。

这种场合,怎么能够让邵副厅长点菜呢?邵总说:我来点,我伯伯最喜欢吃的一道是活泥鳅煮豆腐。服务员,来一份。再来一份鹅掌,一份北京烤鸭,一份娃娃鱼。邵总一连点了十多道菜,差不多了,邵副厅长说:哦,介绍一下,小罗,这是我侄儿,邵明亮。在老家做生意做得好好的,非要来长乐办什么学校,小罗啊,还得谢谢你啊,他们的事办得这么快这么顺利,小罗做了工作。

罗明义嘴里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在想这是李桃的主意还是邵副厅长的主意?或者还真是邵明亮的主意?罗明义心里有点不高兴,总感到他们把他当外人了,看来,罗明义也只是常人一个。

这是罗明义吃得最窝囊的一餐饭。以前,他也和邵副厅长在一起吃过饭的,虽然在部队是战友,是上下级,到地方后,又是上下级,但罗明义不善于去经营和邵副厅长的关系,脚步为亲,人是要走动的,关系也是要走动的。你看马本斋,和邵副厅长认识才多久,就亲密无间地在一起无话不说。说到底,还是罗明义本分老实,不知道投其所好,自己和老战友吃饭,却成了局外人,罗明义心生悲凉。难怪张小燕要骂他无用。难怪罗小义上一个重点中学还要求助一个招生办的主任,还要花这么大一笔冤枉钱,还要担那么大的风险。

弄明白了是李桃和邵明亮请客,这让罗明义更加不舒服了。李桃和邵明亮为什么不给罗明义打电话,而是要马本斋来安排?马本斋明明知道为什么又不告诉罗明义?席间,马本斋和李桃一直是主角,轮番敬邵副厅长的酒,就连刘腊梅也和邵副厅长非常熟悉了,一口一声邵厅长,嗲声嗲气,油腻死了。特别难以接受的是,马本斋居然指挥起罗明义来,喊他敬邵副厅长的酒,很被动。很不舒服。

这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在送邵副厅长走时,马本斋偷偷给了邵明亮一个房卡,说了声二八八八八。二八八八八是大柏地的总统套间。

邵明亮送邵副厅长走了,马本斋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罗明义身上。没说话就连喝三杯,白酒,满的。马本斋说:兄弟,我什么都不解释,我先喝了这三杯再和你说话。

罗明义说:本斋,你这是干什么,你喝了三杯,那我也一定要喝三杯的。

马本斋抢过杯子:明义,你喝什么,你不喝,要喝,也是我敬兄弟的酒。刘腊梅,把酒给我倒上。刘腊梅把酒满上。

一旁的李桃也来揍热闹,说:我也来敬罗科长。按说,我也要自罚三杯的,罗科长,你总不忍心看我醉得一塌糊涂吧?

罗明义说:不说敬,来,我们一块喝一杯。

马本斋豪气冲天站起来说:来,干了。

正喝着,邵明亮下来了,他也敬了罗明义一杯,罗明义照单收下,邵明亮还要敬第二杯时,马本斋打住。马本斋对邵明亮说:小邵,李桃喝过了,我这里还有一个房卡,你先扶她上去休息。邵明亮会意,接过房卡扶李桃上楼。

只剩下马本斋和罗明义,马本斋说:我原来不知道邵明亮是邵副厅长的侄儿,明义,邵副厅长多次说到你,说你为人正直,为人实在,为人本分。这是他一再要我们向你学习的地方。

罗明义感觉马本斋有点好笑。罗明义对领导,不管他是哪一级的,都是君子之交,从不献媚,也从不折腰,一是一,二是二,别说是邵副厅长,就是省长市长,他也是这样。相反,马本斋把邵副厅长挂在嘴上,以为罗明义会感兴趣,他太不了解罗明义了,罗明义真是不感兴趣,要不是战友,罗明义也不会和邵副厅长这么交往。

马本斋关注着自己的事了,他问:明义,你是听谁说的我的事?

罗明义想难难他,故意问:你的什么事?

马本斋说:我的……哦,没事,没事。

罗明义有意挑起马本斋的兴趣,说:本斋,你看我这脑壳,喝多了,喝多了。要恭喜你,也要祝贺你。本斋,你可要请客。

马本斋说:我请,我请,行了吧?你我之间,还非得要有什么大事才能喝酒不成?想喝就喝,想吃就吃,你说是不?

罗明义说:那可不一样,平时吃喝玩乐,是聚会。这事不一样,是天大的喜事,能一样吗?

马本斋说:也是,还是明义分得清。哎,明义兄,你是听谁说的?

罗明义说: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高升了。

马本斋含蓄一笑: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明义你说说,凭我马本斋的能力,别说是校长,就是局长市长,也不在话下。

罗明义知道马本斋喝高了,也不计较,附和说:那是,本斋是什么人,精,人精。

马本斋哈哈大笑,说:明义骂我。

马本斋要约人下午打牌,罗明义本来是没有什么事,可以参加的,但他心里不如意,说单位还有些事要处理,一句话推了。

罗明义走出大柏地宾馆,回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大柏地,其实,他在寻找二八八八八房,但他根本就找不着二八八八八在哪里。

罗明义清楚自己想要知道什么。

也不去单位了,直接回家。在回家的车上,罗明义想起邵副厅长,想起在部队时,罗明义是他的下属,加上又是老乡,部队最讲老乡观念,邵副厅长特别喜欢他,曾在一起共事多年,罗明义很感激在部队那些年里邵副厅长对他的关心和提携。转业回到地方后,邵副厅长又把他安排在自己的系统,罗明义一直保持一种对长辈的尊重,在邵副厅长面前不多说一句话,不去找邵副厅长办一件不该办的事,和邵副厅长的交往就像是和父母亲的交往一样,逢年过节必去家里走走。罗明义感觉这种方式已经老土了,十多年的交情不如马本斋十多天的交往。

罗明义猜想,马本斋和邵副厅长的相识,应该是李桃从中起的作用,李桃现在是二中的一名老师,说白了是马本斋的下属,她替马本斋做点事是正常的,说不定李桃进二中,马本斋还出过主意。因此,他们的关系密切,没有什么非议的。问题是,马本斋这人太狡猾了,在糊弄要他牵线搭桥认识邵副厅长的同时,却在和邵副厅长打得火热,这一点让罗明义不舒服了。罗明义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但也不是那种可随便糊弄的人。最让他气不过的是在自己面前的表现,这一点让罗明义对马本斋产生了一种看法,他对马本斋真正有了一种反感。

   

第三十四章  需要一片森林,而不只是树木  

   

一上班,罗明义被通知参加一个紧急会议,会议是市局主持的,会议的规格有蛮高,连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也出席了。原来,昨天下午突发了紧急事件,家住学士园的近五百住户,把二中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学校补课的近两千学生被困在学校里面六个多小时,闻讯赶来的家长与住户发生了肢体冲突,后出动公安部门才将事件平息下来。此次事件影响极坏,当时正好有新华社的记者在学校采访,整个事件通过记者的报道,全国都知道了。

五百住户闹事,是有其背景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房地产开发商看准了名校附近的商业价值,在长乐市,凡是有好一点的学校的地段,小学,中学,甚至大学,地产十分地火爆。学士园就是看准了家长对孩子读书的一点,通过关系在二中新校区附近开发了成片的商业住宅区,他们的宣传更是直接:给孩子一个金色的未来,给自己一个红色的收获。学士园附近配套学校有:新二中,新育小学,仰天小学。凡购买学士园住宅的业主,我公司保证你的小孩子都能进这些名校读书。为保险起见,住户们在购买学士园的房子时,要求合同里增加一条保证孩子能读名校这一条,开发商解释加上这么一条是不允许的,但一定能够保证孩子读名校。很多住户就是冲这一点购买了学士园的房子。

然而,长乐市实行了一次学区的划分,学士园小区的孩子划分到了别的区域,既不能进仰天小学,也不能进新育小学,而那些想进二中的学生,更是没有希望。小区闹了有几年了,报社也给教育部门和政府转来过小区家长们写的申诉材料,问题就是得不到解决。罗明义也接待过这方面的上访人员,他还记得当时只和他们谈了些大道理,其他的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不想,这一下还真出大事了。

这次开会,市政府很重视,但并没有提出解决的办法,只是要求教育主管部门经常深入下去,了解情况,发现问题,及时汇报及时处理。学士园小区不是个例,在别的名校附近,也有类似问题,只是没有爆发。学士园这一闹,也许就是一根导火索,全市都会跟着起哄,如果这样下去,那长乐市政府就有事可做了。因此,副市长要求教育系统的每一位官员,务必要把这件事作为头等政治大事,因为教育部门处在事件的风口浪尖,在火上烤着,哪个环节,哪个部门,哪个人,因渎职或不作为,而引发群体事件,将一票否决。

回到局里,又是开会。局里的会是按市局会议的要求,将任务和责任层层包干,实行责任制。罗明义的二科负责的学校是二中以及附近地区的七所中小学,不管是什么原因引发的群体上访,都属责任范围内,发现问题,一律摘掉头上的帽子。

散会后,已是中午,与会者在单位食堂用了餐,因事前通知了食堂,饭菜是按会议餐标准准备的,还喝了酒,罗明义喝了几瓶啤酒,有点头晕,准备回办公室休息。这时,马本斋打他电话,要他立即赶到小九所宾馆。小九所宾馆是西南省委接待处,环境很好,很幽静,很少有现代都市气息那种宾馆的车水马龙。

罗明义来到小九所,马本斋已经在那里了,罗明义解释开会,并说了会议内容,马本斋说他昨天下午就知道了此事,他说他二中的朋友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罗明义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马本斋说:这是纠纷案,我马某人管不着。再说了,这些房地产商赚肿了,也该他们出点血了。罗明义说:不是这样的啊,本斋,你这是没有政治头脑,都要当领导的人了,政治头脑可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一定要保持高度一致,决不能拖后腿。马本斋说:扯蛋,和谁保持一致?罗明义开玩笑说:和党,和政府,和学校,和老婆,还有,和刘同学。马本斋说:去你的,你啊,保持一致了吗?罗明义说:我一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子,还和谁保持一致?马本斋说:不自信了是不?你没听说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吗?罗明义说:谁说的。马本斋说:我说的,我说给你听:二十岁的男人是半成品;三十岁的男人才成品;四十岁的男人是精品;五十岁的男人是极品;六十岁的男人是上品;七十岁的男人是次品;八十的男人是纪念品。罗明义说:瞎说了不是?八十岁的男人才是精品加极品,你没看八十二,二十八?,这样的男人才是。马本斋说:我也佩服,不是男的,是女的。

开了一阵玩笑,说话进入了正题。马本斋说:明义兄,今天请你来,老弟有事求兄,还请兄弟要鼎力帮忙,兄弟要是过了这一关,长乐市内的宾馆,随你们点。罗明义说:什么事,只要不是要我卖白的黑的。马本斋说:是这样,学校通知我,说是市局组织部门的人明天要来学校考察我,我也不知道要考察些什么,哪些人来,听说还要民意测验,测验这一点我不怕,就是担心那些人对我没印象,不替我说话。再说了,这次被考察的有三个人,就是说还有其他两个考察对象,其中就有整我黑材料的。当然,这是学校做样子的,明义你是清楚的,要有这么几个作陪衬。但我不能疏忽大意了,我要是不能知己知彼,真被那帮王八蛋黑了,那不是前功尽弃?罗明义说:那倒是不会,认识或不认识,没有关系,你要相信人家组织。至于你那些作陪衬的,不可马虎,要小心提防。马本斋说:我是相信,但知己知彼总是没有错。至于那些人,明义不要担心,我自信得狠。明义兄,你是系统里的,应该有些熟人,你替我打听一下,或许你有熟人更好,要是没有,请联系一下熟人,我想晚上请他们吃餐饭。

罗明义一想,觉得不妥。于是说:本斋,你这样欠妥,关键时候了,去请他们,有嫌疑感觉。再说了,你请他们,不一定会来。马相斋说:所以请罗兄出面啦。罗兄肯定有人。罗明义说:我倒是认识组织科的傅科长,不过,人家是管干部的,会不会请得动,难说。

马本斋说:你认识傅科长?是什么样的关系?铁不铁?

罗明义说:教育系统搞过一次征文,我和傅科长都喜欢写点东西,巧了,我们俩的文章都获了一等奖,就这样认识了。后来,由于工作关系,也经常在一起开会,只是没有很深的交往。

马本斋说:明义兄,那你邀请傅科长晚上吃饭试试?以你的名义请,在你们吃饭时,我再打你电话,到时我再见机行事。好不好?

罗明义说:我请,以什么名义请,总得有一个理由啊。

马本斋说:那我不管,相信明义这点魄力应该有。

罗明义说:我试试。

马本斋说:明义,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有傅科长的电话吗?没有的话,我叫人去查。

罗明义说:上班再说吧,中午人家休息。

马本斋说:明义下午要上班吗?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搞点活动?

罗明义说:下午还有点事,再说,我要回办公室才能找到傅科长的电话。

马本斋求之不得:好好好,那就多谢了。

晚上的客是在神农氏大酒店请的,罗明义真的佩服马本斋,他甚至有一个想法,这小子不当官都不行。罗明义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下午,罗明义给傅科长打电话,一听罗明义说请客,傅科长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而且,马本斋找了个天衣无缝的理由要来见罗明义时,傅科长居然提出要见见他。

马本斋的表现太优秀了,几杯酒下肚,马本斋的那种活跃细胞被全部调动起来,他运用得恰到好处,让傅科长多喝了不少的酒。饭后,马本斋安排大家洗脚,按摩,唱歌,外带每人一张消费卡,事情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搞定。

第二天中午,马本斋打电话给罗明义,说太感谢兄弟了,要不是兄弟帮忙,事情恐怕没有这么顺利。罗明义问事情进行得如何,马本斋说太顺利了,真他娘的太顺利了。罗明义说:那就恭喜你了。祝贺兄弟。马本斋要罗明义打的去胜利大厦,他无不激动地说:我太想庆祝了,我等不得了,我现在就想庆祝一下。兄弟,来吧,我请你喝茶。洗脚也行,洗澡也行,想干什么,只要你开口。罗明义不想去,找理由,马本斋说:兄弟,你别给我找理由,你来了,是兄弟。你不来,就不是我兄弟,你看着办。

罗明义只好去了,来到胜利大厦,马本斋等在门口,两人一同上了十八层。十八层是旋转餐厅,可以吃饭喝茶,也可以观景赏光,还可以娱乐,棋牌琴艺样样齐全。

到了十八层,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坐下。马本斋说:兄弟,我太高兴了。我要告诉我所有的朋友们。罗明义说:是的,我也替你高兴。本斋,说真的,你当个副校长太屈才了,你是一个市长书记的料。马本斋说:明义兄,你说的是真话吧?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肯定是真心话。不是吹,我马本斋并不安于现状,我有更高的追求,有更大的理想,我相信我一定有那么一天。罗明义说:我也相信。

按照长乐市的体制,二中的副校长应该享受副处级,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马本斋在开学后不久就可以以副校长兼招生办主任的身份主持工作。如今的官场,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官员的升迁看得最清楚,就连一个傻瓜也知道谁会升,谁当什么角色,不像国外的,不到最后不知谁将胜出。

罗明义对当官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也不反对当官。他在官场混的时间太长了,知道里面的套路,也谙熟中国人为什么都喜欢当官,就连生意人也要和当官的做朋友。

罗明义多少有一点失落,不过这不影响罗明义真心佩服马本斋。这个社会就是马本斋这样的人的社会,换了别人,或者是他罗明义,混不下去。罗明义庆幸自己在教育部门当着这么小小的一个科长,已经很知足了。官不大,却有很多实惠。譬如二中的副校长,副校长怎么啦,一样要给他们局里纳贡,否则,你就玩不下去,这是规则。游戏的规则。你以为罗小义交的那些好处费,分数费,赞助费,几万元那不是钱,那是钱,真真切切的钱,数起来都要数半天,就这样出去了,罗明义也心痛。但羊毛出在羊身上,二中还得给教育部门纳税。教育部门是谁?至少罗明义说得上半句话。

马本斋一直处于兴奋中,他提出要找个小姐放松一下,罗明义不想在这方面湿身下水,就说:你实在想把你的兴奋告诉一个异性,那你最好找刘同学。马本斋说:玩久了跟老夫老妻有什么区别?没一点新鲜感了。罗明义说:本斋,我要批评你,你要新鲜,就不要跟刘同学一块玩,玩了,就得对她负责。我知道你负不起责,我是说感情上要负责,要对得起她。马本斋说:我要负什么责?我又负得起什么责?我该给她的都给了,我不该给她的,也给了,我对得起她了。罗明义愕然,马本斋会说出这种话出来。

罗明义不想和马本斋呆下去了,想走,马本斋不放人。马本斋说:再坐一会,和你说一件更高兴的事,不过你不许对任何人说起。

罗明义说:什么高兴的事?

马本斋说:我们校长和我说了,要我十月份陪他去美国、加拿大旅游一趟,回来后去台湾,现在台湾不是放开对大陆旅游禁令了吗?

罗明义说:这是好事。你们校长对你还是蛮信任的嘛。

马本斋说:那当然,我们是什么关系!又说:你要是我校长,一样的对我很信任。我马本斋没有别的,就是忠诚,还有孝顺。你想想,我能在这样一个大家都眼红的位置上,一呆那么多年,容易吗?不瞒你说,一个大学的招生办主任,绝对没我牛皮。

马本斋又说:说实在的,我还真佩服我们校长。明义,你是领导,你都清楚,你说说,第一个将学校办成公司的,是谁?是我们校长。当时,有多少人反对,有多少人担心,我们校长就敢,他说他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于是挂牌成立了教育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圈了地,筹办了新校区,砌了教师高档别墅区,集团的收入成千上亿地进账,谁不佩服我们校长?就是省市区三级教育局一年又要从我们那里拿走多少?我们一年送出去的学生有多少?我们送进北大清华的学生又有多少?每年那么多的学生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挤进二中来,又是为了什么?社会上流传说我们二中是魔鬼学校,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都来我们学校?我觉得就是这几个字概括了:教学。魔鬼式的,摧残出人才,没听说舒服了还能成才的。

是啊,外国主管教育的官员,哪一个比的上中国的呀!

罗明义不赞成马本斋的一些说法,但他又不能反驳,因为他也把罗小义不惜一切弄进二中,这就是事实。

马本斋说:我敢说,长乐市的大好教育局面,就是我们学校带动的,没有我们学校做表率,没有我们二中做出了经验,哪有四大名校?哪来的四大名校?现在,你睁开眼看看,又起来了多少名校?虽然还没有四大名校有名气,但我敢肯定,要不了一二年,新的名校如雨后春笋。我们校长说了,现在老百姓兜里有的是钱,为了孩子,就是没有钱,他们也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我们作为学校,就是要给他们提供这样一个场合,要不然,我们失职啊。我们校长的目标,就是要把学校所有的班级变成实验班,不像现在,一个学校只有四五个实验班。你看我们校长,都想到前面去了。

罗明义说:这未必是好事。我历来主张不要以分数来衡量一个孩子学习的好坏,不能以分数来评估一个学生的优劣,不能以分数来考核一个人的智慧。最近,我看到一些报道,有许多大学生回炉读技校,说明了什么?一些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称大学白读了,又说明了什么?国家需要大量人才,而不是高分数的人,高分数的人是想成为精英,国家是需要,但更需要的是技术工人。在发达国家,技工比例占绝大多数,成橄榄形,而我们国家恰恰相反,出现了哑铃形的结构。即便是这样,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家长,还在大肆为了把孩子培养成一个高等人才冲锋陷阵,殊不知,这样做给了孩子多少压力,我们的教育不仅把一个未成年的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当成了满足成年人某种愿望的工具。

马本斋说:接受高等教育,绝对是一件好事,人接受的教育高了,水平相应上升了一个层面,有什么不好的?

罗明义说:这就是应试教育把你给祸害了。你也好,名校也好,都是应试教育的产物。我个人认为,名校就是应试教育的罪恶之树,害了我们的孩子,也害了我们的家长。我不反对精英教育要有名校,但九年义务教育和中学教育,不是培养精英的,要那么多名校干什么?要那么多实验班干什么?要清北班或尖子班干什么?大学里的名校,有悠久的历史与厚重的文化,有培养精英人才的机制和科研成果,是想做学问或从政人才必须要进去的,但所谓的中学名校,别介,我不是说你们二中,这些中学名校,除了高学费,高升学率,它们还能有什么?而高升学率又催生了这些所谓的名校不费吹灰之力就垄断了国家政策的倾斜以及优质资源的使用,在全国全省全市内大范围的招收优质生源,高考的时候,升学率自然上去了,名校和老师们便坐收渔人之利。还有那些媒体,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不惜纸张过分渲染高考成绩,渲染各地文理科状元,把名校和她的管理者们日益膨胀的贪欲,推到了一个新的层面,成为了他们创收的主要借口。我个人认为,我们需要一片森林,而不只是树木。我们要实现教育的均衡,优质化,而不是哑铃。

马本斋说:明义,你可是教育局的领导,你的话就是指示,你可不能乱讲。哎,明义,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有这种想法?什么时候的事?

罗明义说:也许我呆在你那个位置,我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马本斋疑惑:为什么?

罗明义说:不为什么。

马本斋不解:明义兄,有一点我不明白了,你既然不赞成名校,为什么还要把令郎送到我们学校来?

罗明义说:不是我想送,我也不想送。可是,大家都这样,我能怎么办?我连老婆都改变不了,那我只能改变自己。

马本斋说:明义,你这样一说,我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了,算了,小姐也不喊了,小刘也不喊了,副校长也算了,你把二中说成这样,我还当什么副校长?日益膨胀的贪欲,我马本斋是贪,但我绝不贪不该贪的。

罗明义说:本斋,我不是指你,也不是指你们学校,我是指一种现状。在全国,这类名校还少?烽火烟起,野火燎原。

马本斋说:我也不是怪你,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弊端,我也有小孩子读书。

罗明义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第三十五章    小栋出走  

   

罗小义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张小燕很高兴,她在传达室拿到通知书时,故意在院门口呆了很长时间,当时正是下班时候,院内的人陆续回来,张小燕见人就说罗小义的录取通知书,二中的。人们对张小燕说些恭维的话,张小燕心里美滋滋的。

张小燕给罗明义打电话,说通知书已经到了,就拿在手里,要不要给他朋友打个电话,谢人家一声。

张小燕很兴奋,给父母打电话,说罗小义进了二中,又给其他亲戚朋友一个一个打电话,还是说罗小义考进了二中。在罗明义和罗小义回家前,张小燕一直在打电话。

罗小义先回,进屋书包一丢说:姆妈,累死了,明天不去上课了。张小燕问:为什么?罗小义说:不为什么。张小燕说:门都没有。还有几天啊,就坚持不下来了。罗小义说:新课都讲完了,还上什么啊?

自从罗小义参加完几大名校的考试后,张小燕给罗小义报了一个快速补习班,补习的内容是初一上学期的数学和英语,这种上新课的补习班在长乐市很有市场,可以说百分之四十的学生,都要在寒暑假期间快速补习下一学期的新课。这种方法罗小义坚持了几年。在不到二十天里,罗小义把初中的数学和英语学完了,当然并不是全部课程,二十天只能学些重点内容。

张小燕问:都学完了?

罗小义说:总算学完了。

张小燕说:这些课程掌握得怎么样?

罗小义说:可以。

张小燕说:跟得上?

罗小义说:讲得太快。

张小燕说:不懂的地方问过老师没有?

罗小义说:老师没时间。

张小燕说:那你在家里做作业时,为什么不问家教呢?

罗小义说:那是,我哪有时间问。

张小燕说:怎么就没有时间?

罗小义说:学校的作业,补习班的作业,家教的作业,你还要我做试卷,我是机器啊。

张小燕说:不知道合理安排啊?不知道做快点啊?

罗小义说:切。

张小燕说:我交的钱算是白交了。

罗小义说:可以不交啊,我又没让你去交。

张小燕无语。她想发脾气,一想罗小义也是够辛苦的,忍了。想起了录取通知书,说:告诉你,你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二中可不像东林小学,二中抓得紧,你要改变你散漫的作风了,一个男孩子,要是没有出息,将来堂客(老婆)都讨不到。我可跟你说定了,二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得了的,你知道,为了你进二中,我们花了多少钱吗?六七万。你可要好好珍惜,好好用功,好好读书。如果你还像在东林小学一样,吊儿郎当,我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罗小义烦躁:不和你说。

张小燕说:别不爱听,要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懒得管。你以为我爱管啊。我可告诉你,进入初中就是进入了一个非常时期,非常重要,主要是打基础的阶段,以后高中的一些知识,就有初中的基础,一定要认真仔细听课。我没有别的,我只要求你在班里前十名内,年级前一百名内。没有这个成绩,别怪我不客气。

罗小义说:切,一点现话,我是神仙啊。

张小燕说:别人是人,你也是人,你为什么就没有这个信心?你听好了,从明天开始,除了家教的课外,你要好好地复习一遍过去的课程,到二中后还要考试的,考好了才能进实验班,要不然只能进平行班了。你一定要进实验班,进了实验班,读好大学就坛子里的乌龟,再差也能考个西南大学。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也不一定非要你考上北大清华,只要你考上西南大学土木工程系或医学院,就满足了。

罗小义拖长声音说:我,饿,了。

张小燕说:是罗,我和你说,你就不爱听,告诉你,老子没那么多冤枉钱送,要是你考不了一个好高中,要是你不能在二中直接升上去,我不再花钱,读不了名校也不管了,随你,到时你去当搬运工,当清洁工,当服务员去,每月拿着千把元工资,自己都养不活,那时你别怨我们。

罗小义说:我去开公司。我去当老板。

罗明义回来了,张小燕又和他说起了罗小义的事。张小燕说:罗明义,罗小义二中是进了,但必须得让他进实验班,要是进了平行班,等于没进二中。要是这样,还不如不进,花了这么多冤枉钱。

罗明义说:你这叫什么话,进了二中就是进了二中,没进实验班就是没进二中,哪有这样说的?实验班是二中的牌子,但其他班也是不错的。

张小燕说:我不管,我花了钱就花得值,不然我花这么多钱做什么?总之,我要罗小义进实验班。

罗明义说:不可理喻。你以为我开学校,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你不晓得我把他弄进去花了多少精力,剥下多少脸皮。

张小燕说:还好说得,没卵用。你去和你朋友说,你不好意思说,你把他的号码告诉我,我去说。

罗明义说:你想干什么?

罗小义一旁说:我饿了,我要吃饭啦。

罗明义的头又大了,他很清楚张小燕的作风,更了解张小燕的脾气,她认准的事,非要办成不可,就是办不成,也要让你耳朵听出茧嘴巴脱层皮。在办公室,罗明义和同事说起这事,同事们说:罗科,你行啊,我们都没能把小孩弄进二中,你做到了。罗明义说:不是我弄的,是小孩子自己考的。这次他参加二中的考试,考得好,二中录了他,我做梦也没想到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名校的事,多是牢骚,说这些名校的老师如何如何了。罗明义不想说这些,又把话题扯回到罗小义要不要进实验班的事上来。罗明义说:实验班是好,但是进不去啊,我又没有关系,再说了,进实验班凭的是本事,你就是进了,要是成绩出现滑坡,一样的要退出实验班。说白了,实验班是铁打的班级留水的学生,难自始至终留在实验班的,要经过多少风浪,经过多少磨砺,哪能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同事们就着罗明义的话题正说着,张小燕打电话进来了,见是张小燕打电话来,大家都离开了罗明义办公室。

罗明义听着张小燕说了一堆,才说:你也不想想,就算罗小义进了实验班,有什么好处,他是学习出类拔萃,还是成绩非常突出?都不是,他连考进去都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你让他进实验班,等于是把他放到火尖上烤。

张小燕说:你总是对罗小义没有信心,每次要你办点事,你总是这理由那理由,说白了,你是不办。说难听了,你是窝囊,说得好听一点,你是软弱,缺少男人的血气。罗小义为什么不能进实验班?你就知道他进了实验班后就不能有所提高?

罗明义有点火气:张小燕,你简直是胡搅蛮缠,我是窝囊,我也软弱,但我决不是没有男人的血气,你给我记住了。

张小燕说:好,你有血气,我承认说错了,不过罗明义你给我听好了,罗小义非进实验班不可,否则我跟你没完。

罗明义说:张小燕,你听我说,先让罗小义进去适应一段时间,如果他成绩好,年级排名在前几十名,再去找关系让他进实验班,这样不更好吗?

张小燕说:罗明义,你是蠢还是少根筋,罗小义这样的成绩,能进入年级前几十名吗?等他进入了前几十名,黄花菜都凉了。

罗明义说:你既然知道他学习成绩不是太好,为什么非要逼他去实验班?对罗小义没有好处,他进了实验班跟不上,有压力,现在小栋的样子就是罗小义将来的样子。

张小燕气势汹汹:呸呸呸,罗明义,你咒罗小义是吧?你咒小栋是吧?小栋怎么啦,他哪一点值得你这样去诋毁?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罗明义不耐烦说:好好好,我没良心,懒得和你说。说完挂了电话。

张小燕上午一个电话,下午一个电话,吵得罗明义都没有心思回家。他清楚,如果回去,张小燕是不会放过他的,肯定会就罗小义进实验班的事和他吵。罗明义不想吵。

罗明义在一家叫米阳蒸菜的小馆子里吃了饭,看时间早得吓人,无聊极了,没地方去,也不想找人,其实罗明义也没有几个说得来的朋友,至少没有几个这种时候想呆在一起的朋友。除了朱铭琦,李桃不合适。这个时候,罗明义很想和朱铭琦呆在一起,但是他内心的苦衷不能和朱铭琦说。

罗明义找了一个喝茶的地方,进去了又出来了。一个人喝茶,太闷,也没有情调,坐在那里像一个傻瓜,还无端增添许多心事。罗明义沿街面走着,一家休闲中心吸引了他,犹豫一会,他进去了。

有服务小姐立即迎上前来问他是按摩还是洗脚,还不失时机提出要罗明义泡个盐浴或土耳其浴。罗明义一向对洗浴没有多少兴趣,主要是担心怕说不清楚的事会惹上身,罗明义一向洁身自好,从不乱来,在他的观念中,有多个情人是很正常的,不丢人,但有那种事,很丢人的。所以,罗明义说洗个脚。

领班带罗明义去了一间包厢,问他是否有熟悉的技师。罗明义说没有,安排一个手法娴熟的女生来即可。领班出去了,一会,技师端了水进来。

洗脚的过程中,罗明义睡着了,等他醒来时,罗明义身上盖着床单,技师早已不在房间了。罗明义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晚上十点多了,坐起来,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想起手机关了,忙又打开。

手机信号刚连接上,就有信息进来,显示屏上显示有十多个未接电话。罗明义逐条查看,有四个是张小燕打的,有一个马本斋打的,还有一个张小北打的,其他几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打的。

罗明义先打了马本斋的电话,马本斋在打牌。罗明义问马本斋什么事,马本斋说正和傅科在酣战,问他过不过来抓鸟。罗明义说在外面有点事,改日再陪,就挂了。罗明义又打了张小北的电话,张小北一个人在父母家里,罗明义问张小北有什么事,张小北说没什么事,心里烦,想说说话。罗明义问能不能出来,张小北说可以,两人约了地方,说一会见。

没多久,两人来到约定地方,一家档次很好的咖啡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罗明义要了咖啡。两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

扯了很久的空闲,罗明义才说:怎么啦,还是为小栋的事烦?

张小北说:是,也不全是。谢敏要占很大一半,起因还是小栋。

罗明义说:我能理解。

张小北说:张小燕说你不回家,手机又关了,打电话找我呢。

罗明义说:还不是为罗小义的事,找我吵。

张小北说:小义的事不是搞好了吗?还吵什么。

罗明义说:张小燕想让罗小义进实验班,我哪有这个能耐,这不,找我吵。

张小北说:能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知足。回头啊,我找张小燕说说。

罗明义说:没用的。她不会听你的。你的妹妹,应该了解她的个性。

张小北说:那你有没有办法嘛。

罗明义说:我哪有办法。就算我有办法,实验班的人员都是各地的尖子生,大浪淘沙一样,剩下的全是金子。

张小北说:也是。全省那么多的尖子生,都想挤进长乐市的各大名校来,能不大浪淘沙吗?

罗明义说:光本省的也就好了,还有其他省市的学生,都有实力,罗小义这样的成绩,让他进实验班做什么?受罪?

张小北说:张小燕也真是,进了二中就行了,还非要进实验班干嘛。

罗明义说:张小燕哪里是在考虑罗小义,她是在考虑自己,不切实际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只会害了罗小义,没有一点好处。

张小北说:谢敏也是这样,小栋脾气越来越暴躁,就是谢敏逼出来的,我真担心,要是小栋出点什么事,肯定不是小事,小栋这孩子,我太了解了。

罗明义说: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的,其实,我也担心小栋,你要和谢敏好好谈谈,要放一放,给小栋一点空间,小栋的压力太大了,会承受不了,一旦承受到了极限,会出问题的。

张小北说:你不知道,我天天和谢敏说,也吵了,今天还为小栋的事大吵了一架。小栋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和谢敏吵,吵得谢敏也没了心情,脾气也是一天比一天臭,还影响小栋,小栋听了更是烦。谢敏呢,不顾我的苦衷,天天在我和小栋面前念经一样,不是说小栋学习不用功就是说小栋蠢,不是说小栋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就是说小栋偷懒了,说我就是呆(ai)啊没用啦咒我死啦,我不吭声就以为我是软弱无能,我是让她,我不想还在家庭方面给小栋造成影响,增加压力,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谢敏不做过激的事情,我就忍了。我能怎么办?我们是一个家,不能不过了吧,小栋的学习也要谢敏来管,可是,长此下去,我又担心小栋会出问题。难啊!

罗明义说: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小栋已经有点问题了,要及早引起重视。

张小北说:我知道,你不说我也清楚。哎,明义啊,你不是说有个好朋友是二中的老师,愿意和小栋谈谈,分析一下他的情况,有这回事?

罗明义说:有这回事。不过,我这朋友谈的是小栋的学习,可是,我认为现在小栋要谈的并不是学习,而是心理障碍,他需要一个好的心理医生。

张小北说:我找个一个心理医生,和他探讨过这个问题,他说小栋的情况不是一两天的事,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综合因素在一起成了综合症,是小栋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了。他不想和别人沟通,也不希望别人和他去沟通,有时候,又有一点抑郁,看不到希望,做什么事都觉得没有意思。我要带他去看医生,谢敏说小栋只是这样的性格,不善于言谈,没有别的问题,她不让我带小栋去,说本来没有问题,你这样一搞,反而让小栋觉得自己有问题了。

罗明义说:我并不是认为成绩有什么不好,但我也不认为成绩就那么好。一个人的成长,成就,先天有,后天也有,但我认为,主要还是在以后的日子中去努力追求。因此,考一个好大学不应该成为我们衡量一个学生一个孩子唯一的标准,成绩并不是主要的,能力、性格、智商、外加毅力,才是一个人成功的基础。现在的家长太现实,他们要求孩子进名校,考名大学,当然主要是为孩子着想,但也是为他们自己着想。更主要的是,他们在投机,他们也在赌博。也许我的表述并不确切,我要说的是,任其自然。别太逼孩子,考上北大又如何?考不上北大又如何?人啊,只要心中有信念,文盲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带小栋去看看医生。

张小北说:好,这次我不会听谢敏的了,我一定要带小栋去看看心理医生。昨天,小栋又参加了补考,还是有一门没及格,不及格就不及格,不及格让他再补考就是。大不了,降一级。

罗明义说:不会的,一般都会让他们及格的,及不了格,就没有资格参加高考,学校会有分寸的。从另一个角度说,学校还算是负责任的,不走过场,要是不负责任的,出几道容易的题,随便让你过关,那才不好。对学生要求严格,这是好事。也不要多埋怨小栋。

张小燕打电话,问罗明义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家也不打个电话,还问他现在在哪里。罗明义说和张小北在一起,喝咖啡。张小燕问罗明义什么时候回,罗明义说还不知道。张小燕问他和二中的朋友联系了没有,罗明义说没有,张小燕说那你不要回来。

谢敏这时候也打张小北的电话,张小北接了电话后说,小栋离家出走了。罗明义问怎么回事,张小北说还不清楚。

罗明义和张小北一起去了他们的出租屋。谢敏已经站在院门外等,见了张小北说:我只是说了他几句,就冲出了家。很着急的样子。

张小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点说。

谢敏说:你走了后,小栋从学校回来了,我要他进里屋复习,他进去了。没过好久,我偷偷从门缝里看到他趴在桌上睡觉,我进去后喊他起来学习,他懒洋洋的,也不说话,也不理睬我,我一气,把他桌上的课本甩在地上。小栋望了我一眼,继续睡,我当时的确很生气,去拖他,小栋说他有点不舒服,鬼才信他,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呢?我不信,说了他几句,他冲就站起来,往外跑,跑到门口说:你别后悔。张小北,小栋不会想不开吧?

张小北说:他跑出来后,你没跟出来?

谢敏说:我跟出来了,我出来后,已经不见了,也不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谢敏都要哭出声了:张小北,你说小栋不会想不开吧?

张小北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你不要这样逼他,你就是不听,你简直是猪。

罗明义说:别说了,我们分头去找。他平时最喜欢去什么地方?

谢敏说:不知道,他平时很少外出的,也没有什么朋友,和同学联系也不多。

罗明义说:他有手机?

谢敏说:手机是关机的。

张小北说:明义,我们分头去找找看。又对谢敏说:你在家等,万一小栋回来,他没带钥匙。

张小北往南,罗明义往北,他们住的地方只有南北两条街道,罗明义沿南边街道,一路打听,一路寻找,网吧,小旅社,茶室,卡拉OK厅,公园,地下通道,涵洞,街边小作坊,商铺,影吧,休闲娱乐场所,只要是有人的地方,罗明义都进去了,结果一无所获。

罗明义给张小北打电话,张小北也没发现小栋。两人有点急了,不停地拨打小栋电话,不停地寻找,到凌晨两点钟,罗明义说:报警吧。张小北说:再找找。

罗明义给张小燕打电话,打了几次张小燕才不情愿接了。张小燕说罗明义你有病啊,罗明义说小栋来过没有。张小燕一下清醒了,说:什么,你说清楚点。罗明义说小栋不见了。

张小燕立马给张小北打电话,问小栋是怎么回事,张小北告诉她小栋离家出走了。张小燕说:怎么会这样?张小北说:还不是谢敏,说了小栋几句,小栋就出走了。张小燕说:要我来吗?张小北说:不要,罗明义在这里,要是小栋去了你那里,立即告诉我。

凌晨四点钟,还是没有找到小栋,罗明义和张小北回到出租屋。谢敏有点慌神了,哭哭啼啼,悲天抢地,说要是小栋找不到,她也不想活了。罗明义劝谢敏,说:小栋不会有事的,他都十八岁了,可能躲在哪个地方,想通了就会回来的。

谢敏说:不会的,小栋这伢子我太了解了,从小就犟,说不得他半句,说多了他就反感,他是爷,我们是他的崽。

罗明义说:也不是,谢敏,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也要说你几句,希望你不要见怪。小栋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多少是有责任的,小栋其实是一个很懂事的伢子,他承受的压力,你们想过没有?学校的,屋里的,同学间的,社会的,各种各样的压力都压在了他们身上,容易吗?我不是说你,我只是告诉你,如果小栋回来了,你一定要改变一下方法方式,不要再给他增加压力了,特别是心理上的压力。

谢敏有点不高兴,她说:罗明义,你家罗小义是有你,我们家小栋,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我也不会这样去管他,你是有门路,才敢说大话,你要是我们,你想想看,还不如我们呢。

罗明义说:我也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有能耐,无非是罗小义进了二中,但进了二中并不就是进了保险箱,可以高枕无忧了。要知道,就算进了几所名校,也不见得个个都能考上名牌大学。好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想想小栋,他能去哪些地方?

谢敏气愤:这没良心的东西,这不孝的东西,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养他十八岁了,他这样待我,我还有什么意思?我是不管他了,他要是回来,我也不管他了。

罗明义说:报警吧。

张小北说:没有超过四十八小时,报警也是不会受理的。

   

第三十六章  谢敏疯了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小栋还是没有消息。这四十八个小时中,张小北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和同事,这些亲戚朋友和同事又利用他们的关系,也没有找到小栋。张小北报了警,也通过长乐市的新闻媒体发布了寻人启事,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就是没有小栋的影子。

张小北有点急了,他不知该怎么办。

谢敏病了,她是急病的,住进了医院,张小燕在招呼她。

罗明义抽了时间去医院看谢敏,才一天多没见面,谢敏变了一个样子,清瘦,眼睛深陷,两眼痴呆无光,头发蓬乱,像一个失去记忆的傻子。一会静,一会说:伢子啊,你在哪里?走时身上没带钱。见了罗明义不认识似的,罗明义喊她,连眼也不转动一下。罗明义问张小燕谢敏的病情,张小燕说:医生说谢敏是急火攻心,加上又饿又累,没有休息,需要调养几天。医生说如果在静养期间恢复过来了,就没事,如果没有恢复,那就有点麻烦。

罗明义问:谢敏神志还清醒吗?

张小燕说:你什么意思?

罗明义说:她好像不认识人。

张小燕说:谁说的,她认得。说着把罗明义拉到一边,轻轻说:你说小栋会去哪里?他外出时,没带一分钱,怎么活?罗明义,你说小栋不会出事吧?不会想不开吧?你们寻找的时候,那些……罗明义制止,说:别想那么多,应该不会。罗明义也没有心情多说。

张小燕都哭出声了:你说小栋会在哪里?小栋要是出了事,张小北怎么受得了?谢敏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她不作孽?过去真是错怪她了。小栋,你在哪里啊?张小燕在抽泣了。

罗明义也有点伤感,他说:张小燕,我们都要从这里吸取教训。

张小燕抬起头说:罗明义,你什么意思?出了一个小栋,你嫌还不够?你还要咒罗小义?我们家罗小义才不会,不会。

罗明义说:我也没说我们家罗小义,我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有些事要到了痛时才知道后悔莫及的,你以为谢敏她不后悔?可是天下没有后悔的药。

张小燕说:不让你教,我不会像谢敏那样对罗小义,你还记得吗,不久前罗小义在医院打针时,我说了他,他生气一个人冲出去走了,我后来不是狠狠说了他一顿。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让罗小义有这种苗头的,有了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那还了得。

罗明义说:你清楚就好。

罗明义陪着张小北找了几天,江边,湖边,池塘,也去了附近的几个城市,还是没有小栋的消息。又给派出所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小栋的消息,派出所说还没有。

张小北有点崩溃,精神的,意志的,身体的,心灵的。几天的劳碌,奔波,身心的煎熬,吃不好,睡不好,他也病了。罗明义把张小北也送进了医院,让医生给他开了葡萄糖打点滴。

一瓶点滴没打完,张小北突然从床上坐起,拔了针管往外走。他下了楼,出了医院,打的回到了出租层,三几下就撬开了小栋的抽屉。

抽屉里显得有点拥挤,但却井井有条。因为房子挤,当初买桌子时只买了一张一个抽屉的桌子,小栋的东西就锁在了这个抽屉里。张小北一样一样清着,有两本精美散文集,一本是人生哲理卷,一本是青春抒情卷。两本书显然被看过多遍,一些页面多次折叠,张小北翻着,眼睛却湿润了。一支派克钢笔,这是张小北送给小栋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还原封没有动。张小北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字:爸爸送我的成年礼,等考上大学后再用。张小北看了,眼泪就流出来了。小栋。张小北喊了一声,撕心裂肺痛哭起来。

张小北继续翻着,看到一个CD盒,打开,里面有一张碟,是张小北送小栋的,《大悲咒》。张小北按下纽键,立刻,音乐弥漫开来。张小北听了一遍,又听了一遍,再听了一遍,并没有让自己平静下来,相反,张小北有点急躁不安。他关了音乐,呆坐了一会,继续清理着。张小北找到一些专业书籍,还有一个作业本。这些专业书全是关于动漫制作的,有国内的,也有日本的,日本的最多。原来小栋喜欢动漫制作,张小北打开作业本,上面有小栋制作的动漫图,张小北一页一页看着,上面的动漫图很精巧,人物设计栩栩如生,配的文字也很幽默。看了小栋的这些东西,张小北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从来不知道小栋喜欢动漫?张小北自责起来,责备自己对小栋的关心太少,责备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小栋的这些爱好,要是早发现了,也许张小北会支持小栋,光明正大地学习这些专业。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在最下面,张小北翻到小栋的一个日记本,日记本被设计成精美的卡通样,封面有动漫,有文字,张小北捧着日记本,双手在发抖,心也怦怦乱跳。他不敢也害怕打开日记本。张小北要找的东西,就是这本日记,记得有一次,张小北进小栋的房子,小栋正在上面写着什么,一见张小北进来,小栋惊慌失措收了日记本,当时张小北就有点好奇,一直想看看小栋写些什么。现在,日记本就在他的手上,他却害怕起来。张小北不敢看小栋的日记,并不是害怕小栋在里面记了些什么,而是张小北害怕去撕开小栋的隐私。

就这么捧着,一直这么捧着。电话响了,他没接。又响了,他还是没接。再次响起时,突然反应过来,立即接了。电话是罗明义打来的。罗明义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出租屋里。

正捧着那本日记发愣时,罗明义到了。罗明义看到日记本,要拿过去看,张小北不肯。张小北说:小栋的日记,他不在时,我们不能偷看的。罗明义知道张小北有点急糊涂了,说:北哥,我知道偷看小栋的日记不好,但都什么时候了?兴许我们能从小栋的日记中发现点什么,对我们找到小栋有帮助。张小北坚持说:那也不行,我们偷看小栋的日记,就是对小栋的不尊重,小栋有自己的隐私,我们不能偷看的。罗明义说:你迂,榆木脑瓜。

罗明义想,一定得看看日记内容,罗明义清楚张小北为什么不允许看日记,是他觉得对小栋有愧疚,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自责,因此,他不允许任何人做对不起小栋的事,只有这样,张小北才能从内心感觉到正在减少对小栋的忏悔。还有,张小北是急蒙了,有点犯糊涂。罗明义不再强迫,先把张小北弄到医院打针再说。

想方设法把张小北送进医院,再输上液,敦嘱他好好休息。罗明义想在张小北睡觉时,好好看看小栋的日记。张小北一只手输液,一只手紧紧抱着日记本不放。罗明义坐在一旁,看到张小北惊恐不安的样子,突然发现张小北很可怜。

不知过了多久,罗明义睡着了。突然,他被电话吵醒,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当初,报警时罗明义是留的自己的号码,他之所以没有留张小北的电话,是怕张小北急,也没时间和心情来应付这些事,尽量少去打扰他。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万一有最坏的消息,第一时间不让张小北知道最好。

罗明义心里祈祷,希望派出所能告诉他好消息。按了键,听到对方说是七星里派出所的周警官,问他是否罗明义。罗明义说他是。周警官说:是这样的,我们刚接到市刑警支队的电话,说是在湖江的下游三十公里处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市110指挥中心希望你能去现场看看。所长要你在十五分钟内赶到派出所院内,坐我们的车一同前去现场。

罗明义的心都到嗓子口了,为了不引起张小北的警觉,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对张小北说去单位办点事,出了病房。

路上,罗明义给张小燕打了电话,罗明义在电话中只要张小燕听,不要她出声,不要惊动谢敏。张小燕第一时间感觉到可能是小栋的事,催促罗明义快点说,罗明义觉得张小燕的嘴不靠谱,只说派出所给他打了电话,他现在正去派出所的路上。

当罗明义一行人赶到时,尸体已经装进了袋子。这个时候的长乐市,正是一年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根本没法辨认,只有从衣服鞋子去甄别。

前去辩认尸体的有七八个,法医对大家说了初步的死亡时间:三天左右。死亡原因:溺水。不排除其它原因,有待进一步调查。

三天左右,小栋跑出去的那晚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从时间上算,不应该是小栋,但是,法医说的是三天左右,而且,小栋也不是跑出去后就直接跳了江,而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呆上一天也是有可能的。这样想着,时间完全吻合,罗明义越想越害怕了。前去辨认尸体的人,没有一个能肯定是他们确认要找的,罗明义更是不能肯定。惟一的办法,是通过衣物鞋袜之类的实物来确定。但罗明义并不清楚小栋出走的当晚穿的是什么衣服,穿的是什么鞋子。

罗明义给张小燕打电话,要她问问谢敏,搞清楚小栋出走的那晚穿的什么衣服。张小燕警觉地问:什么意思,干嘛要知道小栋穿什么衣服?罗明义找个理由说:派出所要知道,便于协查。张小燕还是不相信,问:罗明义,你别跟老子捉迷藏,说,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罗明义说:没有,只是想搞清楚小栋的一些特征。张小燕问:你到底在哪里?别骗我。罗明义说:在派出所。你先问问谢敏,五分钟后我再打电话。

几分钟后,罗明义打电话给张小燕。张小燕说:谢敏现在是糊里糊涂,问她什么也不清白,我想她也不一定知道小栋当天穿的什么衣服,我分析应该是学校的校服,不过暑假期间学校并不要求穿校服,所以并不清楚小栋那天穿的什么衣服。罗明义一听,为难了,这可怎么办?让谢敏自己来认?这样太残酷了,暂时不能告诉谢敏。

要不要和张小北说?要不要告诉谢敏?罗明义很为难,告诉谢敏,怕她一时受不了打击,会倒下,从此也许一辈子她会在医院呆过;不告诉她,尸体不能放,要立即火化,不说辨认,说是让谢敏和张小北见小栋最后一面,从道义上来说,也是应该的。可是罗明义担心的是两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和打击,再说了,就是让他们见上一面,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是不是小栋还难说,就算让张小北和谢敏见了,没有什么好处,只会加重他们的打击。即便是小栋,过一年半截再告诉他们,时间会减轻他们的伤痛。罗明义暗暗作出一个决定,先做DNA,让尸体火化,暂不告诉任何人。要做罪人,就让他来做吧。

和法医及刑警队领导协商后,罗明义交了费用,办好了一切手续。之后,罗明义去了张小北打针的医院,找了个理由,让医生给张小北抽了一管子血,拿去做DNA化验。

罗明义好说歹说想看小栋的日记,张小北就是不同意,罗明义让张小燕出面,张小北还是说不行,罗明义只好找来了张小涵。

张小涵老实多了,见了张小北,不敢乱说话。张小涵喊了一声张小北,眼就红了,要哭的样子。罗明义不要她激动,说会影响张小北的心情。

张小涵说:都怪我这张臭嘴。

罗明义说:怎么怪你?

张小涵说:我以前咒过小栋,我对张小北说,说小栋抑郁了,读书读傻了。

罗明义说:你又没说错,要是当初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就不会有今天了。

张小涵说:罗明义,我都后悔死了,你还这样说,你不是打我脸吗?

罗明义说:我是说真的,我们都要是有你这样的观点,态度,也许我们的孩子们不至于自杀啊,出走啊,抑郁啊,自闭啊,作为社会也好,学校也好,老师也好,家长也好,我们要从中吸取教训。

张小涵说:罗明义,你还说了一句人话。

罗明义说:我什么时候都是说的人话。只是你对我罗某人有偏见,听不见我的话罢了。

张小涵说:我开不了口,小栋的日记现在是张小北的命根子,他怕别人把他的命子抢了去。

罗明义说:只是看看里面的内容,又不要,看了还他。

张小涵说:你不懂,张小北是怕失去小栋,所以,对小栋的一切都看得很重。他是不会让我们看小栋的日记的。尽早想想别的办法。

张小北不仅不允许别人看小栋的日记,就连小栋用过的东西,他也不许别人动。张小北有点变态了,他的心态发生了严重的变化,他不许别人议论小栋,也不许别人在他面前说起小栋,老师和学生来家里慰问,他拒绝,亲戚朋友打电话或上门来安慰,他发脾气,摔东西,他走到哪里,总是抱着小栋的那本日记,睡觉也抱着。

谢敏更是疯疯傻傻,她没能像医生说的那样被很好地控制住,而是变得不清不白了,一会说小栋考上北大了,去了北京了,一会说小栋出国了,去国外读书了。都知道谢敏是受了刺激,周围的人都挺同情谢敏,就连张小涵也在医院陪了谢敏几个晚上,还替她交了一万元的住院费。

小栋的走失,他们都还瞒着张小北的父母,老两口都是七十岁的人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罗明义坚决反对告诉俩老,说是过一段时间再说,也许那时小栋就回来了。

可是,小栋是否能够回来,大家心里都没底。

小栋,你在哪里?电视中,报纸上,街头巷子,播放、刊登和张贴了这样的广告。罗明义还把小栋的像片发到网上,请网友们帮忙寻找。可是,小栋没有消息,爷爷奶奶却从报纸和电视中知道了小栋的事,一下子被击垮了,老两口都住进了医院。

罗明义把老两口送到医院后,让张小涵留下招呼,自己则四处打探情况。就要开学了,单位一大堆的事,会议,检查,还得时时注意着罗小义,不能让他知道小栋哥哥出走的事。如果让罗小义知道了,影响不好。罗小义似乎发现了什么,几次问他和张小燕怎么老不回家,罗明义和张小燕只好说单位忙,要他和家教老师在家好好学习,他们留了钱给家教老师小龙,要小龙到吃饭时带罗小义下楼去吃馆子。

这天,罗明义下班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回了家。他想好好和罗小义在一起吃餐饭,陪陪罗小义。这些天,罗明义也是疲惫不堪,神经衰弱到了极点,他好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罗明义给张小燕打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张小燕说她下班后直接去医院,先到父母亲那里,再去看看张小北和谢敏。他们是这样分工的,由张小涵招呼父母,张小燕招呼谢敏,罗明义招呼张小北。张小燕问罗明义是不是在张小北那里,罗明义说他在家里,张小燕说张小北的晚饭谁管,罗明义说他带饭去。

到家后,发现门是反锁的,想罗小义一定是不在家里。罗小义上午和下午都是有课的,而且就在家里上,他会去哪里?罗明义打罗小义电话,罗小义接了,罗明义问他在哪,罗小义说在同学家里。罗明义问为什么没上课?罗小义说小龙老师一天都没来。罗明义问为什么,罗小义说小龙老师打电话说他今天有事来不了,就没来。罗明义问他吃饭了没有,罗小义说没有。罗明义要罗小义赶紧回来。

罗明义进了厨房弄饭菜,炖了一个排骨汤,炒了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肉,孜然牛肉,外加一个小菜。这些菜都是罗小义最喜欢吃的,把张小北的饭菜留出,其余都端上了桌。

罗小义还没有回来,罗明义打电话,罗小义说到了楼下。

一会,门铃响了,罗明义去开门,是罗小义。罗小义风尘仆仆进了屋,洗了手吃饭。罗明义问他去了哪个同学家里,罗小义说去了某某家,罗明义说为什么没有上课不打电话告诉张小燕,罗小义说告诉姆妈她还能让我休息?当然不能告诉她。罗明义说那也要告诉我啊。罗小义说:告诉你没用,告诉你了也会让我去玩的。罗明义说话不能这样说,告诉我说明你懂事,让不让你去玩却是另外一回事。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大人。罗小义说知道了。

望着罗小义吃东西,罗明义感觉一种温暖,一种怜爱,突然感慨:能和儿子在一起吃饭,真好。想到了小栋,他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有泪花在眼里闪,罗小义问爸爸怎么啦。

罗明义发现失态,立即对罗小义笑笑。说:中午吃饭了吗?罗小义回答:吃了。罗明义问:在哪里吃的?罗小义说:吃碗炒粉。罗明义说:哪来的钱?罗小义说:你给小龙哥哥的钱,我们没吃完,他给了我。罗明义说:晚上爸爸要出去,姆妈也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要外出,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爸爸争取晚上回来。有人来了,先要从猫眼里看是谁,生人来了不要开门。罗小义问:你和姆妈在做什么,怎么老是不在家。罗明义说:爸爸和姆妈单位有事加班,过几天就好了。罗小义最听话了的,也最懂事的,一定要好好读书,最主要的是要听话,要注意安全,安全是第一的。罗小义说:知道,你每次都和我说平安是第一的。

罗明义洗了碗,又交待了罗小义几句,提了饭菜出了门。不一会来到了医院,张小北躺在床上发呆,见了罗明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罗明义要他吃饭,张小北迟迟不动。罗明义去扶张小北,张小北以为他是要去抢日记,立即藏起来。

罗明义说:人是铁,饭是钢,身体要紧,你要是垮了,谁去寻找小栋?

张小北无语。

罗明义想,DNA明天应该会有结果了,等结果出来了,他就拿了结果去刑警队,找到李法医,那具尸体是不是小栋,很清楚了。罗明义在心中千万遍说,那不是小栋,一定不是小栋,小栋只是藏身在某处,不想回家罢了。等小栋回来,他一定要谢敏不要那样对小栋了。

第二天,罗明义拿了化验结果来到市刑警支队,他找到李法医,将结果交给他。李法医说这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让他回家等。

   

第三十七章 小鲁自杀  

   

小栋的事还没有结果,小鲁又出大事了。

那天,罗明义去培训学校看了小鲁,得知小鲁被关在铁笼子里后,罗明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太多事了,他认为小鲁受这样的罪,完全是由他引起的。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被关在铁笼里,这给她的心灵带来多大的伤害?罗明义有点生气,认为学校的一些做法欠妥,动不动就关铁笼子,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小女孩?当初送她去时,没想到学校会这样对待她。

精神摧残法,意志折磨法。学校的这些说法让罗明义觉得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至少在理论上是行得通的。并且小鲁这孩子也只有采取这样严厉的做法,才能彻底解决她的问题,忍一时之痛而非长期之痛,也只能这样了。因此,他并没有向学校提出异议。回到单位后,罗明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点过分,要是朱铭琦知道这件事,她会怎样想?小鲁会怎样想?如果里面关的是罗小义,自己又会怎样想?罗明义觉得应该和学校说说,关一天两天就可以了,只是给小鲁一点教训,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让小鲁屈服,即便小鲁在这种方式下屈服了,那也会给她的心灵造成永久的伤害,留下永久的阴影。

在罗明义的过问下,学校做出了让步,把小鲁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小栋的事发生后,罗明义一直没有再过问小鲁的事。今天,罗明义准备去李法医那里的,路上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是请罗明义务必去学校,而且立马就要赶过去。罗明义问有什么事,对方不说,罗明义说明天行不行,对方说不行。罗明义有点不悦,说:我有急事,一时半会过不去,你总得告诉我有什么事吧?学校才说:小鲁同学出了点问题,请您务必马上过来。

小鲁又出了什么事?罗明义一头雾水。千万不要出别的什么事啊!不然怎么向朱铭琦交待。罗明义这样想着,给李法官打了电话,告诉他暂时不能过去,电话中,罗明义问李法官DNA的结果,李法官要他见面再说。

打的到了学校,进学校院门时,罗明义感觉到了异样,保安增加了岗哨,学校安静极了,操场里没有学生操练,甚至没人走动,这是罗明义几次来都没有过的安静,让人窒息。校长带一帮人亲自在校门口迎接,表情怪异,高度紧张,没有一个说话。

罗明义和校长握手,校长居然没有伸出手来。罗明义问:小鲁怎么啦?校长战战兢兢,语无伦次:没什么,哦,出了点问题,她,她,她。罗明义说:她怎么啦?病了?伤了?逃跑了?还是打人了?校长说:都没有。没有。罗明义放宽了心,语气也轻松下来:那出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

陪同的人说罗科长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会,再向您好汇报。罗明义说先去看看小鲁,校长有点慌神,说罗科长还是先去会议室。

罗明义只好跟着往会议室走。一路,罗明义问学生怎么没有操练,校长说今天学校放假,让学生们休息一天。罗明义说不是什么节日,怎么放假了?校长说学生们都辛苦,放一天假。说着,到了会议室门口。

里面早有人在等,一位女老师早已泡好茶,罗明义进了会议室,三四个人早已站在门口,女老师的茶也送到罗明义手上。

罗明义接过茶,心里犯嘀咕:学校搞什么名堂?不便问,只好听任学校摆布。

坐下后,没有一个人说话,罗明义也不说话,只是一面喝着茶,一面观察动静,越坐越觉得不对,有虚汗从他额头冒出。女老师递过去纸巾,罗明义接了,擦拭着。

罗明义提出要见小鲁,校方答应得好,就是不带他去,也不喊小鲁来。罗明义感觉越来越不妙,但他没有往深处想,没往深处想的原因是他没发现有警察在场,凭罗明义的经验,只要没有警察在,就算出了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罗明义定了定神,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校长大人啊,我没时间和你捉迷藏,我还尽是事。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说出来。有事说事,没有我走人。

校长犹犹豫豫,娘们一样。

罗明义说:别磨磨叽叽了。是不是小鲁跑了?什么时候的事?

校长说:没有,没跑。

罗明义说:没跑,那她怎么了?伤了?病了?

校长憋了好久才说:罗科长,小鲁出大事了。

罗明义说:出什么大事了,你快说,急了人了。

校长说:罗科长,怎么办?

罗明义说:你没说出什么事了,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校长说:小鲁她,她,她自杀了。

罗明义说:自杀?罗名义倏地跳起来,眼睛直瞪着他。

校长说:割腕。

罗明义说:人呢?抢救过来了吗?

校长说:没……有

罗明义一听,全身瘫软。说小鲁自杀,罗明义不奇怪,小鲁这孩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只要没事,做下这样的事,也在情里之中。可是,说她自杀身亡,罗明义这一下彻底垮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朱铭琦,他怎么向朱铭琦交待,朱铭琦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罗明义脑子乱糟糟的,小鲁可是他提出来要送到这里来的。

罗明义并没有让自己乱了分寸,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罗明义问:确定是自杀?

校长说:应该是。

罗明义说:怎么能是应该?报警了吗?

校长说:还没有,这不是等您来吗?

罗明义说:赶紧报警啊,不报警,怎么知道她就是自杀啊?

校长央求:罗科长,您看不报警,行不?我们私下解决,我愿意多出点钱,只要事情能低调妥善处理,我们学校免去一切费用,另外补偿……罗明义毫不客气打断校长的话说:你糊涂,你这校长白当了,你几十年的饭也是白吃了。不报警,你怎么能确定小鲁是自杀?你不报警,一个鲜活的生命没有了,你说没有了就没有了?还私下解决,你以为是在做买卖?免去一切费用,你以为免去了费用,你的良心就得到了安慰?得到解脱?补偿,你补偿一百万,又有什么用?你的钱大些?白痴!

罗明义这一骂,校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唯唯诺诺,像一只被关在小玻璃杯中的苍蝇,到处乱蹿,无了主张。罗明义见校长真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有点急,也乱了分寸,骂他也无济于事,才说:这样吧,赶紧报警,尸体动了没有?现在在哪里?

校长说:尸体现在在校医务室,因为发生在今天凌晨的事,发现后,我们就立即抢救,但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发现太晚了。

罗明义说:你们等着吃官司吧。明知小鲁性子烈,为什么不派人值班?为什么不巡察?为什么房子里有凶器?你们把她关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关押小鲁的房子,就是罗明义第一次来看到的那间大房,有很多钢管隔开,人就站在钢管之间,用手铐铐着,人与人之间相互够不着。罗明义看了房子后,觉得奇怪,要是没有凶器,怎么能够自杀?可是校长的说法,又不能不让他相信小鲁真的是自杀。原来,房子的墙壁上有钉子,小鲁是利用了钉座凸出的那一点刃锋自杀的。

校长说:小鲁同学个性太强,我们想尽了办法,不管用。你知道的,我们用精神折磨法,意志摧残法,其实还是管用的,那么多学生,我们都让他们服服帖帖了,惟独这个小鲁同学,就出了问题。你知道的……

罗明义愤然打断:我知道什么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跟你们说,这祸,你们闯大了。

校长说:我知道,知道。罗科长,我们也不想出事,没想到小鲁同学性子这么烈。她要是不逃跑,我们也不会关她,罗科长给我们打电话,我们立即放她出来了,但她还是逃跑,还打教官,踢教官,骂教官,没办法,我们只好又关了她。关了两天后,她好像老实了,也不闹了,也不骂了,我们以为她服帖了,把她放到了大房子。没想到,就出事了。

法警对小鲁的尸体进行了尸检,证实小鲁属于自杀。

小鲁死了。罗明义这时才真正清醒过来,他有点害怕了。小鲁死了。自杀了。

罗明义做梦也没想到小鲁会自杀,在送小鲁时,罗明义记得小鲁说过一句话:我死给你看。没想到,一语成谶。

小鲁的自杀,给罗明义的打击很大,毕竟是他主张送小鲁来的,要不是罗明义,小鲁也许不会自杀。

朱铭琦听到小鲁自杀的消息时,晕死过去了,在医院抢救了几天,才苏醒过来。小鲁的善后处理,一直是罗明义陪同她的爷爷做的。学校退还了小鲁的全部学费,补偿了60万。罗明义问朱铭琦对这样的处理是否满意,朱铭琦一个字没说。

罗明义心里很失落,自从小鲁出事后,朱铭琦没有和罗有义说过一句话。尽管罗明义明白朱铭琦是急的,不是针对他的,但他明白,小鲁的死,和自己有直接的联系,罗明义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小鲁的生命。

罗明义心里的苦没法向人诉说,他很想找个人说说。

罗明义来到医院,朱铭琦还住在医院里,他想来陪陪朱铭琦。朱铭琦有几天没说话了,她心里的苦比谁都要多,心里的痛比谁都要厉害,这个女人经不起打击了。

朱铭琦躺在床上,罗明义来到她的面前时,朱铭琦没有一点反应。她的脸是木的,眼是空洞的,表情是痴呆的,样子是可怜的。罗明义抓住朱铭琦的手,这双手有点粗糙,还有点颤抖,而且冰凉。罗明义心情复杂,他既替朱铭琦难过,又心疼朱铭琦,还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做着良心的谴责。

朱铭琦的亲戚在外地,没有人招呼朱铭琦,这些天一直是罗明义在招呼。罗明义还请了一个护工,白天给她买点饭菜,晚上陪护,罗明义担心朱铭琦想不开。

小鲁的自杀,对朱铭琦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的全部希望是小鲁,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小鲁。如今,小鲁没了,她的希望也就没了,破灭了。

罗明义除了自责以外,他还想做一起事,给小鲁找一块地方。生前,小鲁的精神曾经受到过摧残,意志受到过折磨,现在,小鲁去了,她的魂魄需要有一个清静的地方安息,这个地方必须没有名利,没有世俗,没有自私。小鲁安息了,罗明义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也是给朱铭琦一点安慰。

罗明义还想做一件事,等朱铭琦清醒一些后,他要带朱铭琦离开这个地方,去外散散心,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也许朱铭琦会很快好起来。罗明义有公休假,他盘算着带朱铭琦去哪些地方玩。

学校打罗明义电话,说六十万元钱已经筹备到帐,问他怎样付。罗明义说按照当初派出所调解时说的付,小鲁爷爷得四十万,朱铭琦得二十万。朱铭琦的这二十万还是罗明义争取才得到的。起初,小鲁的爷爷提出六十万全部归他,罗明义说这样不公平,也不符合法律条款,小鲁爷爷问罗明义是谁,罗明义说是朱铭琦的朋友,小鲁爷爷自然不信,说罗明义没有资格说话。罗明义也自知没有资格说话,就请求派出所出面协调,才得以这样解决。按照罗明义的想法,是想替朱铭琦请一个律师的,但想起这钱是用小鲁的生命换来的,为了这么点钱,还在小鲁尸骨未寒期间争赔款,让朱铭琦知道,她一定会不高兴的。罗明义太了解朱铭琦了,要是让她来处理,她一分钱也不会要。因此,罗明义替朱铭琦接受了这个方案。

罗明义将朱铭琦的二十万,外加退的学费十万,以朱铭琦的名义存在银行。学费的十万是罗明义当初垫的,现在,他还是给了朱铭琦,一是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要回这笔钱,他之所以以朱铭琦名义存起来,是想让朱铭琦晚年有一个依靠;其次,罗明义不收这十万,是想求得自己良心的安慰,得到超脱。不然,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罗明义几天没有归家,引起了张小燕的极大不满,张小燕说罗明义你还知道有个家啊。罗明义不想和张小燕争执,他清楚当初为了去照顾朱铭琦,曾对张小燕撒谎说是去外地开会,罗明义知道自己做过分了,张小燕说几句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小燕并不是怪他不在家,而是小栋才出事,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罗明义对张小燕说要去外地开会时,张小燕就要罗明义请假,换别人去,说小栋的事要人跑腿,要罗明义想办法打探。小栋的DNA结果出来了,李法医告诉罗明义,尸体的DNA结果与张小北的结果不相吻合。就是说尸体不是小栋。

正是知道了这个结果后,罗明义才决定去照顾朱铭琦的,要不然,他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管小鲁的事了。

张小燕罗嗦了几句,也就过去了。她说罗小义明天去报到,要罗明义陪他去,罗明义答应了。他总要做点对家人温暖的事。

一大早,罗小义去二中报到,罗明义陪同。罗明义带着罗小义来到招生办的学生报名处时,四间大教室已经挤满了人,罗明义挤不进去。罗明义不想等,他打电话给马本斋,马本斋手机关机。罗明义又给李桃打电话,李桃说她在她的培训学校。

罗明义只好排队等。好不容易轮到他时,因他忘记了带择校费,办事的女孩不给他办手续。罗明义说他是教育局的,是不是先通融一下,办了手续就去交钱。女孩坚持要先交钱再办手续。这几天,罗明义的心情太坏了,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就是素养再好,也会有牢骚的。罗明义见女孩不肯通融,心情坏到了极点。罗明义说:这位女同志做事怎么这样呆板?我又不少你一分钱,我是忘记了带,做事总要灵活点吧?真是。你们这里能不能刷卡?刷卡也行嘛。女同志也来火了,她说:学校每天成百上千的学生来报名,都要像你这样,我们还要不要活?靠一边去,别影响了别人。罗明义要发脾气,一旁的人劝阻,罗明义才没失态。

带着罗小义来到院墙宣传栏下,看到宣传栏里是西南省今年高考前一百名的照片,二中占了二十六个,这些学生都是考上清华北大浙江大学等学校。罗明义喊罗小义看,罗小义没兴趣了,却对操场上打篮球的人感兴趣。罗明义知道罗小义还小,对大学的概念不强烈,也不强迫,只要罗小义在这里等他,自己则去银行取钱。大约半小后,罗明义回来,没见罗小义,四处寻找,才发现罗小义在操场看别人打篮球。

好不容易办了手续,拿到了新书。当罗明义抱着新书带着罗小义来到学校操场时,满操场人头攒动,罗明义突然感到十分沮丧。按说,罗小义进二中是一件好事,可罗明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再打马本斋电话,还是关机。

从朱铭琦那里出来,已经很晚了,罗明义没有坐车,他一个人漫无边际地走着,长乐市的夜生活此时刚开始,满街的人都在吃着夜宵,桌子摆到了马路中间。罗明义不明白,长乐市的市民,怎么就不喜欢坐在屋子里吃,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坐,却非要坐在马上中间吃,那人来人往,那车水马龙,那灰尘,那噪音,可是,他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一些孩子,都是女孩,大概十二三岁,就是小鲁的年纪,拿着一把吉它,还拿着鲜花,一张桌子一张桌子要人买花,问人要不要听歌。遭到客人斥责,也不生气,来到另一桌,遭到同样的斥责,还是不生气。罗明义想,这些孩子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她们的生存能力太强了。只是,她们还在读书吗?

罗明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朱铭琦还是没有从悲痛中缓过来,罗明义来看她,没有一点表情,也不说话,人瘦得不像样子了,罗明义感到坐在病床上的不是朱铭琦,简直就是一具僵尸。罗明义的心痛到了极点,他自责,他甚至于想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他觉得累。

罗明义不想这么早回家,张小燕从小栋的事情中跳出来了,她又逼着罗明义去替罗小义活动进实验班的事。

罗明义只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他没有太多交心的人,朱铭琦是不可能了,他也无法面对朱铭琦。李桃现在只有她的学校,罗明义也不想和李桃说这些事情。

   

第三十八章  投错胎了吗  

   

小栋离家出走十多天了,十多天中,张小北一直没有放弃对小栋的寻找。

张小北没有上班,他做了嵌有小栋照片的牌子,四处寻找着小栋。长乐市的大街小巷张小北是找遍了,他决定去更远的地方找,深圳,广州,北京,上海,武汉,这些城市都有可能是小栋落脚的地方。

罗明义也不相信小栋会有什么危险,他想小栋一定是到了某个城市打工,要不就是在某地乞讨,总之,小栋不会有事的。上次DNA的事,罗明义没有和张小北说,也没有告诉张小燕,已经证明那不是小栋,就没有必要再告诉他们有这么一档子事了。让它成为永久的一个秘密吧。

有一件事,罗明义一直放不下,那就是小栋的日记本。要想解开小栋离家出走之谜,就得了解小栋的心里轨迹,就得知道小栋的内心世界,就得看看小栋在日记里记了些什么。张小北的情绪好转了一些,事情已经发生,要面对现实,要接受现实,还要学会从现实中解脱。要张小北解脱一切那是不现实的,但是,让张小北从现实中走出来,罗明义觉得是有必要的。

罗明义找到张小北,和他谈小栋日记本的事,目的就是要张小北放下包袱,勇于面对现实,接受现实。罗明义说:张小北,你要从幻想中走出来了,你不能再骗自己了,小栋已经出走了,这已经成了事实。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小栋,让他回到家里,回到你的身边。

罗明义继续说:谢敏是这个样子了,她只怕一年半载的难得好起来。你不能像谢敏那样垮了,你要是垮了,那就真正的垮了。你得像个男子汉,以前,你总以为小栋的事自己没尽到责任,现在,是该你尽一点做父亲职责的时候了。

罗明义说:把小栋的日记拿来,看看小栋说了些什么,看看我们能不能凭日记内容找到小栋。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张小北拿出日记本交给罗明义,张小北说:你看吧。

罗明义知道张小北不想看小栋日记的原因,他没多说什么,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打开了日记本,当翻到扉页时,罗明义的表情凝重起来。日记本的扉页用红色圆珠笔写着:死去,或许才是解脱!逃避,或许才是安宁!麻痹,或许才是放松!舍弃,或许才是得到!这四句话是并排句,小栋写得工工整整,规规矩矩,而且还用线条框了起来。从四个感叹号就能看出,小栋很看重这四句话。

罗明义大致翻了翻,日记是从小栋进入高中以后开始写的,不是每天都写了,所以记录并不全。但是有时间,有天气变化,有星期记录,每篇的内容不长,三言几语,有时一句话,有时一个符号,多是问号和感叹号。

罗明义一页一页看着,随着日记的深入,一个脆弱的小栋,站在罗明义面前。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三  

家里一直在活动,想要我进一中或二中,要不就进五中和师大附中,凭我的成绩,要想进这些学校是没有指望的。这个学期里,妈妈给我购买了大量的复习资料,还请了专门的家教,但我并没有考出好成绩。妈妈很生气,认为是我不争气,不发狠,其实,我努力了。  

唉!  

对了,妈妈要罗叔叔去帮忙,我希望罗叔叔能帮我办好,我想去五中,那里的英语专业很棒。我想去国外读书。  

    看到这里,罗明义心里不是滋味。他在心里说:小栋,我对不起你。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一  

我的希望泡(破)灭了,我进名校泡(破)灭了,罗叔叔没有办成,妈妈很恼火,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妈妈今天骂我了,骂得难听,我强忍着。  

罗明义心里有一把刀在绞,这个小栋,他其实是很想进名校的。可是小栋啊,你为什么非要进名校呢?名校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学习的方法。不过,这又能怪小栋吗?小栋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显然不能。罗明义清楚,小栋的自闭,或是抑郁,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环境逼的。就我们现在培养出来的人,你就是考上了清华北大又能如何?没有创造性,人文精神与道德滑坡,取得的成绩是以牺牲学生身心健康为前提的。我们一直在培育精英教育,这种教育只是针对少数人的,它是一种畸形的教育方式。中国孩子非智力因素但是心理素质方面的问题,已构成未来最可怕的隐患。我们如果不能认识这种隐患的存在,将来,我们国家会付出巨大代价的。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日  

进入高中了,妈妈辞职了,她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专门陪我读书。我们家的经济条件虽然不是很差,但因为我的学习让妈妈不去工作,我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成绩好还好说,我担心成绩不好,我有点害怕。  

   

某年某月某日,雨,星期二  

这个星期里,学习的艰苦与压力真让我受不了,成天是上课上课补课补课,“堆成山”一样的作业紧紧捆绑住我的手脚,像吐丝作茧的蚕,活动的圈子越来越小,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身上的负担越来越重,心理的压力越来越大,简直喘不过气来。  

有人说,国家的命运与其说操在掌权者手中,不如说握在教育者手里。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才不得不在重新审视教育现状的同时,提出了素质教育的概念,且明确指出素质教育是依据人的发展和社会发展的需要,以全面提高全体学生的基本素质为根本目的的,以尊重学生主体和主动精神,注重开发人的智力潜能,注重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与实践能力,注重人的健康个性为根本特征的教育。而我们现在的老师,成天就是补课,做题,这怎么叫尊重学生主体,又怎么能够发挥学生的主动精神?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三  

周考成绩出来了,成绩不理想,在班上排名第四十一,在年级排名第四百六十七名,我都不敢告诉家里。  

老师把成绩单贴在教室里的宣传栏内,我不敢去看,我也没脸见人。老师在总结时,表扬了成绩好的,对成绩不好的提出了批评,我是其中之一。没面子。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四  

月考成绩公布了,这次我考得更差,班上排名四十九,年级排名五百三十三。成绩好的都是试验班和尖子生班的,科技班的排名紧随其后,其次是平行班的,也就是我们这些班的。我们是后妈生的。老师不高兴,发脾气了,说带我们倒了八辈子霉,晦气。  

我没敢告诉家里。我不敢想妈妈知道后会是什么结(后)果?  

恐惧感!  

整天活在一种恐惧中,罗明义不能想像小栋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有谁能理解孩子的感受?孩子们为什么害怕读书?罗明义到现在也没法明白,我们所从事的教育模式,到底是素质教育还是应试教育?有专家说,我们是穿新鞋,走旧路。口里说素质教育,实则一直在搞应试教育。这种模糊的教育模式,让教师无所适从,领导检查,听课,是素质教育,领导一走,又是填鸭式教育。这苦了谁?苦了老师,苦了孩子,也教会了孩子说谎和弄虚作假。结果,越提素质教育,学生的素质却越差。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五  

今天开家长座谈会,我真希望是爸爸去参加,可是,妈妈参加的。  

我知道惨了,妈妈参加完家长座谈会后,对我大发雷霆,我从没见过妈妈竟如此的可怕,如此的恐怖。妈妈在学校里当那么多的人说我没用,说我天生笨蛋,让我好没面子。我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我也知道是自己惹妈妈生气了,但我不希望妈妈当我的同学说我。  

我其实是一直都在努力。  

妈妈修改了我的作息时间:中午不允许午休,自习两小时,晚上除正常的作业和自习外,增加一小时复习,强记英语或其它内容。  

我越来越害怕妈妈唠叨了,她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罗明义对谢敏的做法,非常反感,由此,他联想到张小燕,他觉得张小燕有时和谢敏一样。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一  

真想好好睡一觉,不再醒来。  

   

某年某月某日,阴转晴,星期三  

难道人的一生一定是要先苦后甜吗?如果先前的苦一定会给后来带来幸福美满的话,那我倒还可以去坚持努力,可我却又听大人们说:现在的高中毕业生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甚至是大学生也没有用处了,毕业后找不到单位,找不到工作。听到这些话,我很茫然不知所措。未来的社会竞争能力真有那么残酷吗?我对学习犹豫起来,内心产生了两种想法:一是只有通过学习,也许会有一条出路;二是既然大学毕业都这样不可靠,那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玩个痛快淋漓呢。面对这些问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想问老师,希望老师能给我们一个“指南针”,为我们选择人生方向。  

这些日记都是高一学期写的,还有一些,大致相同。罗明义觉得还算是客观的,并没有说过份或不切实际的话,说明小栋还是一个理性的孩子。随着日记继续看下去,罗明义对小栋又有新的认识。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一  

进入高二了,学习更加紧张,都说打仗一样,我认为比打仗还要激烈。  

学校调整了学习计划,高二几门主要的新课,语数英等,我们在暑假中就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除了上那些没有上的新课外,基本上就是复习考试,考试复习。学校的指标只有一个,分数。我妈妈的指标也只有一个,名次。为了要我上名次,妈妈在课外增加了我的学习计划,替我请了一对一的辅导老师,重点是抢主课,比如英语,数学,化学,物理。我的语文基础一直不怎么好,妈妈说语文就不花精力了,只要我能把这些主科目的分数搞上去,到时考大学550分应该没问题。  

学校也增加了自习的时间,中午一个半小时,晚上要到十点四十分才下课,回家后还要做二至三个小时的作业。妈妈一直陪在身边,我好不自在。  

   

某年某月某日,阴转明,星期五  

考试。考试。考试。分数。分数。分数。  

一天要考几门功课,语文老师要考,数学老师也要考,英语老师要考,生化历史地理也要考。分数上不去的,每个老师就开小灶,老师不开小灶的,也要学生在家里开小灶。如果分数上不去,名次上不去,老师要挨批,还要扣奖金。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二  

班上有个同学,女生,成绩最差,垫底的。今天,这个女生没有来上课,据说是跑了,离家出走了。大家都很难过,这个女生虽然成绩差,但我认为她很有才华,主要指她文章写得好,朗诵很好,黑板报办得好。组织能力也强,班上的活动一般都由她组织。但她成绩很差,不是她不努力,她努力了,分数就是上不去。她是个自尊心强的人,受不了,就不来上课了,离家出走了。  

其实挺想念她的。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五  

病了,可能是重感冒,妈妈带我去打了针,医生要我休息三天,妈妈不同意,送我到学校。上课时,实在受不了,爬在课桌上伏了一会,被老师狠狠批评了几句,我不爽,老师说我是故意顶撞,罚我站立,后来晕倒,老师才让我回到座位。  

可恶。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三  

爸爸和妈妈为我的学习又吵架了,总是妈妈不饶人,爸爸总是一直忍让。  

爸爸送我一盒带子,《大悲咒》,尽管我听不懂唱了些什么,但我听着很宁静。  

我要是心里烦了,我就想听。但妈妈不让我听。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四  

同学突然对我说:张小栋,你抑郁了。自闭了。我就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抑郁了,自闭了。  

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也不想和别人说话。我想一个人呆着,我想逃避这个社会。我害怕读书。我每天就害怕一件事:读书。我害怕回家,我也害怕来学校。  

我是不是有病?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三  

为什么我是中国人?为什么我要做你们的崽?我要是生在外国就好。  

苦。苦。苦。累。累。累。  

不要生在中国。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六  

烦躁。郁闷。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四  

我要发疯啦。。。。。。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五  

我要自杀。  

罗明义发现,小栋日记越来越短,字数越来越少,情绪越来越坏。比如烦躁、郁闷、我要发疯、我要自杀这些字,小栋写得好大,占了整整一页。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小栋极坏的情绪,那是一种发泄,一种挣扎,一种无奈。是一个十多岁孩子无法承受的压力。  

日记里还有许多内容,写的是学习的艰辛,体力的付出,身心的难以承受,以及家庭社会学校和同学带给他的种种压力。罗明义找到最近的日记,这些日记如果早一点读到,小栋也许就不会离家出走。可是,即使家长和老师读到了这些日记,又能改变什么?什么也不能改变。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三  

我没法让自己超脱,我快承受不了了,我真的快要疯了。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四  

期末考试不及格,学位分数拿不到。补考不及格,再考还是不及格,妈妈的忍耐到了极限。我脑子一片空白,妈妈却还在我的面前唠叨,发脾气,骂我。我受不了了,我甩东西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我其实根本就没想要甩东西,但我就是甩了。妈妈见我甩了东西,又是哭,又是闹,我受不了了,我想逃跑。但我没有逃跑。  

   

某年某月某日,阴,星期一  

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难道就是因为我的成绩很差吗?我真的这样没用吗?  

谁能告诉我?  

   

某年某月某日,晴,星期四  

如果不能选择死亡,那么只有逃避。逃避虽然不是一个男子汉的行为,但总还有雄起的机会。我在死与逃跑之间,我选择逃跑。我一定要混一个人模人模,才以崭新的面貌出现,不然,我将永远隐身。  

家里平时给我的零用钱,我都攒起来了,三个月没问题,我可以先找份事做,再打算下一步。爸爸,妈妈,要是我哪天不在你们身边了,你们不要想我,我会努力的,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另眼看我。爸爸,妈妈,你们为我的事辛苦了,儿子不孝,儿子给你们跪下了。  

后面的几篇日记,重复着一句说:不要做中国人的崽。不要做中国人的崽,罗明义心中隐隐作痛,这痛不是因为小栋的出走,而是因为那句话:不要做中国人的崽。

罗明义翻到最后一篇日记,按照时间推算,这篇日记是小栋离家出走的前一天写的,没有按之前的日记格式写,而是在另外一页上写着:从来不关心我们,从来不和我们座谈,从来不管我们是否吃得消,从来不顾我们死活。他们只关心一样东西:分数,名次,名校。他们不问我们是怎么想的,他们也不想知道我们是怎样想的,他们甚至不要我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总是要我们按照他们设计的路走,他们把我们当成机器,可是我们是人,是一群没有长大的人。我们在他们的安排下,承担着本不应该承担的苦难,压力,付出本不应该付出的精力和体力。我们真是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罗明义的心已经很难宁静与从容,从小茜到小栋,再到小鲁,给罗明义的印象太深了,与其说是谢敏,张小燕,罗明义害了这些孩子,还不如说是中国的教育害了他们。原本多么天真,多么浪漫,多么富有生机,多么绚烂的孩子,可是,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罗明义在心中无数次呼吁家长,社会,学校,老师,不妨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的孩子到了什么样的一种地步。从幼儿园开始,我们的家长就让他们学习各种生存本领,幼儿园本来是一个托儿所,是那些家长要上班小孩子没有人带才放的地方,还有就是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孩子比较孤单,为了不让孩子自闭,也为了利于培养孩子的性格,才送到幼儿园,因为幼儿园有伴。可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要学习书法,学习舞蹈,学习弹琴,学习唐诗三百首,学习英语九百句,学习许多许多东西。做家长的,只要家里来了客人,就要孩子背唐诗,弹琴,识字,得到客人的表扬时,家长脸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特别是最近几年,什么“神童方案”,“宝宝MBA课程”“幼儿奥数”“天价幼儿园”,此等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给早期教育的娇嫩天地带来一片鱼龙混杂的喧哗之声。进入小学后,这个阶段的孩子本来是大大拓展知识面,加强感性吸收,促进同伴交友社会化的最佳时机,却被读写算的单一灌输训练压制得失去自主,失去灵气。而越到高年级,更是变本加厉,原先还算活泼的孩子,不知怎么就自闭了,抑郁了,痴呆了,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死沉、表情越来越呆板,他们的神态,就像一帮任人摆布无以抵抗的木偶,就像罗小义,或类似罗小义这样的孩子。这样的情形,罗明义想来就感到心酸。而中学阶段,则是自我意识膨胀,青春动力飞扬,理性思维活跃的勃发时机,这一时期的教育应该给孩子提供更多的机会,引导去思考关于自身成长及其与社会有机融合,去顺利解决自我成长突变历程中的种种冲突与困惑,但接踵而来的中考高考应试重负却压得孩子们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小学阶段忽视整体潜能发展,单一死板的教育使得他们没有足够的内力去对付繁重如山的应试功课,处理迷乱纷杂的青春困惑,内忧外患的沉重挤压,让许多孩子不知如何挣脱释放,于是,逃学,离家出走,沉迷网络,少年犯罪,成了这个阶段屡治不禁的社会问题。比如小鲁,比如小栋,比如报纸上宣传的学生集体自杀或集体出逃。  

而高等学校的学子们,已经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来担负自我发展和社会生活的责任了,怎样筹划自己的职业理想,怎样承担将要走入婚姻家庭的角色职责,怎样树立科学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怎样利用自己的兴趣才智来为社会担一份责,都应该是被称为“大学”的高等教育阶段最主要的价值内涵。可是,经历了长达十几年寒窗煎熬,闭门苦读的学子们终于可以卸下读书重负,可以不受管制地在大学校园里好好松懈释放了,他们抄着笔记挣着学分,却不知道为何要学,他们谈着恋爱论着情感,却不知道婚姻的内涵与家庭的责任,他们畅想着,接触着校园外面的花花世界,却不知道自己面临的这个社会到底与自己有多大的内在关联。对于许多大学生来说,千辛万苦地进来,轻轻松松地度过,再稀里糊涂地出去,而等到真正走上社会后,就业的困难,生存的不易,职场的无助,前途的迷茫。这种种困境如当头一棒,击碎了心中沉醉多年的“教育梦”:原来,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派不上用场。原来读书没有用。  

回顾一个学生十多年的读书经历,到头来就是下面这几句话:用堆积如山的作业来剥夺他们的自由,用统一的教材来扼杀他们的自主,用各种生存的技巧来替代他们的爱好,用考试来消耗他们的精力,用分数来限制他们的追求,用升学来压迫他们的心智,用各种被阉割的知识来迷惑他们的认知,用前途莫测的就业来阻止他们的求索,最后再在他们头顶上压一套房子。于是,这个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罗明义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中国有句古语说:初飞之鸟,勿拔其羽;新植之木,勿撼其根。我们为什么要拔其羽撼其根?

罗明义找到张小北,要他看看小栋的日记。张小北还是不想看,罗明义说:张小北,你这是逃避,是懦夫,小栋还敢出走,你连小栋的勇气都没有,怪不得谢敏瞅不起你。你自责有什么用?小栋就会回来?逃避不是办法,关键是我们都要从中吸取教训,告诉你,小栋应该没有事,他很有可能去了南边,想想,小栋的出走,其实并不奇怪,只是我们都感知不到。看看吧,看了后你会有新的认识的,小栋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弱。

在罗明义的敦促下,张小北终于打开了小栋的日记。

   

第三十九章  头脑不是一个要被填满的容器  

   

罗小义没有分到实验班,就连科技班也没有进去,张小燕为这事和罗明义大吵了一架。罗明义想起小栋的日记,突然就想哭,他真想把小栋的日记内容告诉张小燕,但告诉张小燕管用吗?

罗明义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全国范围内的人都热衷于选择名校名班?而且不惜一切代价,冲锋陷阵,愈演愈烈。到底是为什么?罗明义还在反思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抑制这种劳民伤财坑害孩子们的浮躁之风?怎样才能还孩子们一个轻松快乐的学习氛围?又怎样才能给孩子们营造一个快乐成长的环境?

罗明义做出了一个决定,公布小栋的日记。

在没有征得小栋和张小北的同意下,罗明义将小栋的日记发表在某大型网站,并配有他写的文章。日记贴上去后,立即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每天跟贴的人数多达数千条,一时间,其它网站相继转载,引发一场关于是否要读名校的大讨论。慢慢的,讨论由读名校引升为改革应试教育,注重技能,注重创造力,而不是分数,进而引发网友们更深层次的讨论:一个人一生重要的是自主,而自主教育又正是我们国家目前最缺乏的。罗明义认为,学生是自主学习的主体,罗明义记得曾经有一本书走俏中国,那就是《学习的革命》一书,这本书罗明义读过,虽然没有理论上的突破,但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值得借鉴的经验,尤其是其中的一句话,罗明义记得非常清楚,多少年后,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头脑不是一个要被填满的容器,而是一把需要被点燃的火把。”罗明义曾经在网上搜索这句话,他想知道这是谁说的,结果是古希腊普鲁塔戈在三千年前说的话。想想,一个三千年前的声音,洞穿苍茫的时空,对今天我们那些还在照本宣科、不厌其烦地把学生脑子当容器的人,是多么无情的嘲讽!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躯体,自己的感官,自己的头脑,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意愿,自己的知识和行动规律。正如每个人都只能用自己的器官吸收物质营养一样,每个学生也只能用自己的器官吸收精神营养。这是别人不能代替也不能改变的。教师不可能代替学生读书,代替学生感知,代替学生观察,分析,思考,代替学生明白任何一个道理和掌握任何一条规律。教师只能让学生自己读书,自己感受事物,自己观察,分析,思考,从而使他们自己明白事理,自己掌握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  

有网友这样认为:教师应努力使学生成为学习主体,应尊重承认并努力去培育学生成为学习主体,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要让学生学习有目标,有兴趣并转化为学习的动力。兴趣应成为学生学习的第一要素,欧洲教育家德可利乐认为:“兴趣是个水闸,依靠它就能打开注意的水库和指引注意流下来。”学习过程中,学生要具有较强的灵活性,学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对学习内容,学习方式等进行选择,去追求一种更适合于自身特点的学习方式。

几天后,南方日报根据网络上的文章,引用小栋的日记,组织了三场讨论:一是关于应试教育的讨论;二是要不要进名校的讨论;三是学生要不要自主的讨论。参与者数以万计,纷纷呼吁改革教育,培养新型人才。这是官方组织的讨论,让罗明义看到了希望。

按下来,罗明义又在网站上发表了几篇文章,又有不少网迷跟贴,他注意到这些跟贴中说什么的都有,最主要的还是批判现行教育体制将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培养成一个呆板单一的没有创造力的机械工具,有些网民的话说得很难听。

也有网民给中国教育支招,罗明义看一个署名吕恩泽的网友,他跟贴说中国的高校,应该实行自主招生。他说:自主招生,重在自主,给大学一定的自主权,可以选择自己招入校门的学生。  

他举例说:钱钟书数学不及格,却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这段佳话在今日已成奢望。现如今的教育拿分数量人,只要求学生死学课本而毫无创新,带着枷锁的舞蹈其结果只能是禁锢了学生思想,也禁锢了学生的自由,限制了人才的发展。这就是为什么高考状元大都成为碌碌之辈,而许多落榜之人却成就一番事业的原因。  

即使在大学中,应试本质也没有太大改观,大学提供的不以学生自我兴趣为方向的课程也无法给学生素质教育所应有的发展空间。钱老之问,诺奖之殇,还有无数良知学者的言语无一不被不幸地言中。如果爱迪生、牛顿来到中国接受教育会是怎样的结果?  

罗明义觉得这个网友说得很好,但他没有引导,他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不能发表过激的言辞。在网上看了一会,罗明义关了电脑。

罗小义上课还没回来,张小燕在看电视,罗明义没事了想去罗小义学校看看,顺便接他回来。按照张小燕的意思,罗小义现在转到李桃的学校补课,虽然远了点,但坐车方便。

罗明义自己清楚为什么要去接罗小义,他其实是想去看看李桃学校的情况。临出门时,手机有信息进来,罗明义看了,正是李桃学校发来的。内容是:理想找楚材,习惯不好找楚材,贪玩厌学找楚材,长乐楚材,名师一对一,效果好。选择楚材,赢在楚材。楚材是李桃学校的名称。

很快到了李桃学校,罗明义沿楼层看了看,爆满。

罗明义没有看到李桃,他打李桃电话,手机关机。罗明义来到老师办公室,向工作人员打听李桃,工作人员说李校长今天有事没来。

李桃的学校算是走入正轨了,罗明义真是佩服李桃,也难怪,有邵副厅长的支持,李桃真是如鱼得水。这个社会,就是能者上,庸者退,罗明义说自己就是一个庸者。

接了罗小义,罗明义送他到楼下,让罗小义回去,自己则去了张小北那里。

张小北坐在沙发上,没有吃东西,罗明义替他下楼买了水饺,张小北不想吃。谢敏还在医院,她只怕是难得好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一生只知道付出,却又没有方法,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是谁也想不到的。

小栋牵动着整个家庭,岳父岳母也倒下了,罗明义还要抽时间去看望他们,陪他们说说话,其实也就是劝劝他们,别的事情,他们听不进去。

刚刚开学,马本斋一直关机,罗明义有点担心。其实,他去李桃的学校,也不全是为了看看,主要还是想通过李桃了解一点其它情况,比方说马本斋怎么老关机,都有三四天了,罗明义打他电话总是关着的。

罗明义之所以这样关注马本斋,是他在单位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说是长乐市某学校某些负责人,和学校某些教职人员联合,采取非法手段招收违规学生,大肆收受贿赂,已被隔离审查了。听到这些议论时,罗明义的神经有点紧张了,他想到了马本斋和自己,这种事情,要是没有举报,屁也不是,如果有人举报,摆到桌面上来,那就是天大的事了。罗明义有点心神不安起来。要不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牵扯到他的精力,他也不至于打听不到消息。

罗明义有一种预感,一定有大事发生。

李桃联系不上,马本斋手机又关机,罗明义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比小栋出走那种恐惧要直接,害怕。小栋的恐惧来自于周围,他的恐惧来自于内心,然而罗明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再大的恐惧他也只能从容面对。

第二天上午,罗明义来到办公室,一踏进办公室的门,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好像同事们的眼神也变了。罗明义心里一个嘎噔,左眼就跳了,一种不祥的征兆笼罩着他。

罗明义也没有心思做事,拿起手机给马本斋打电话,电话还是关机。隔一会又打,盲音。

罗明义有点坐立不安,但他又不好表露得太明显。上网进他的博客看了一会,什么也没看进去,下了。

坐在办公桌前,一根接一根抽烟,屋子里烟雾弥漫,罗明义并没感觉到。罗明义不是一个没有定力的人,可是今天他心情格外地乱糟糟,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罗明义从一开始就心神不宁。罗明义开了窗户,一股热浪扑鼻而来。才上午十点,窗外的气温已经达到四十摄氏度了,罗明义在窗前站了一会,窗外,阳光有点发白,这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也不知站了多久,罗明义感到有点热了,他关了窗户,回到办公桌前,坐进了他那张舒适的椅子中。

坐了一会,罗明义来到外边大办公室,他要同事替他找份资料,这份资料他自己完全可以找的,却要同事去找,他只是想以此增加一点自信。在办公室呆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有心思做事,罗明义干脆下楼去看朱铭琦。

来到朱铭琦病室,罗明义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朱铭琦睡在床上,只一张脸露在被单外面。朱铭琦表情平静,平静中带着深深的哀愁,好像这种哀愁已经嵌入了她的皮肉。罗明义不知道朱铭琦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睁开眼睛,朱铭琦的神智还是不怎么清醒,罗明义原想接她回家休养,但医院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罗明义只好同意了。

罗明义在她身边坐了有十多分钟了,也不见她动一动,罗明义望着朱铭琦那张曾经亲过无数次的脸,这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现在,这张脸被痛苦代替了。罗明义又一阵莫名的心疼。

罗明义请来招呼朱铭琦的陪护只有三餐饭时才过来,罗明义看看时间,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罗明义坐在朱铭琦床边,双手伸进被单,握住朱铭琦的手。朱铭琦的手清凉,热天手凉说明身体好,罗明义紧紧握着,发现朱铭琦手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睁开。

铭琦,你一定要好起来。罗明义在心里默默祈祷。

铭琦,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决不会弃你不管的。罗明义在心里对朱铭琦说。

罗明义还想和朱铭琦好好说说话,偏偏这时候电话响了。罗明义怕吵醒朱铭琦,迅速离开,来到走廊。电话是局里毛副局长打来的,毛副局长问罗明义在哪里,罗明义说在外面办点事。毛副局长说有事请罗明义回办公室一趟,罗明义没问什么事,只说一会就回去。

此时,罗明义反而平静了许多,他回到朱铭琦床前,朱铭琦还在酣睡中,罗明义俯下身去,在朱铭琦额头亲了一下,离开了病室。

罗明义被人带走了。他是被上级纪检部门的人带走的,在一家封闭的宾馆里住了下来。

   

第四十章  罗明义被撤职查办  

   

罗明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稀里糊涂弄到这里来。

那天上午,毛副局长打他电话,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毛副局长是分管纪检的,平时和他在工作上的联系较少,当罗明义来到毛副局长办公室时,有两人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见了罗明义,毛副局长介绍说这是市局监察室的同志,有几个问题想找他核实清楚。毛局长要罗明义停止手中的工作,积极配合市局的同志,把问题搞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中,调查组的人轮番来找罗明义谈话,要他主动交待自己的问题。开始,罗明义极力否定,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要说有事,就是和马本斋之间的那点事情。但他现在不能确定马本斋到底是不是被隔离审查了,如果马本斋没事,那他乱说,不等于是不打自招?要说他有经济问题,罗明义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在教育部门呆了这么多年,除了部门有违规创收外,他个人是没有经济问题的。说到部门创收,在他们系统,哪个部门没有?至于部门小金库的钱怎样花销,罗明义的账目是清清楚楚的。调查组的人见罗明义不肯说,提醒说有人检举揭发他了,要罗明义想清楚后再说。罗明义说既然有人检举揭发,就请提醒一下。调查组的人说罗明义不老实,说你说了,是坦白,我们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罗明义说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

调查组的人见罗明义态度强硬,有针对性提醒:你认识马本斋吗?罗明义见提到马本斋,心里清楚了七八分,一定是马本斋被隔离了。他说:认识。调查组的人又问:你和马本斋是什么关系?罗明义说:朋友加同事关系。调查人员问:在这次名校招生过程中,你们都做了些什么。罗明义见他们掌握了材料,也不瞒了,就说马本斋招了他小孩进了二中。但罗明义声明说:我小孩进二中,是经过二中统一考试的,并不存在违规。调查人员说:没有问你这些,你和马本斋之间没有别的事情?罗明义坚持说没有。在以后的几天中,不管调查组的人怎么问他,罗明义坚持说和马本斋之间没有什么事情。

调查组的人没有在罗明义这里问到实质性的问题,也不再问了,只是把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让他吃饭看电视睡觉,但不许他和外界联系。

大概过了四五天,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马本斋出来了。

原来,罗明义之前的担心是对的,马本斋真的被隔离审查了。

这是十多天前的事了。在罗明义处理小鲁后事的那几天,马本斋被上一级纪律检查部门喊去谈话,随后就没有再回来。这次谈话是十分保密的,就连罗明义所在的开源区教育局也不知道这件事。

事情的发生,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当时,马本斋竞争学校的副校长基本上是铁板上钉钉子,组织部门对他当副校长之前的一切手续都履行过了,只等宣布了。偏偏就在这时,马本斋的另一竞争对手,不知从哪里弄到了马本斋的黑材料,说他透露考试试卷,采取不正当手段违规招生,大肆收受钱物。材料上还有一些证人的签字,言之凿凿,铁证如山。在事实面前,马本斋承认了为个别学生家长办理了小孩进入名校收受钱物的事实,但坚决否认透露考试试卷,坚决否认行贿。

马本斋的本意是不想牵连太多的人,更不想扯上一些领导,他只是把罗明义牵扯出来了。他说出罗明义,只是想自保,他自保的理由有三:一是罗明义有邵副厅长这条线,关系硬,加上自己和邵副厅长的关系,双保险;二是罗明义是他一个系统的,就算有点事,也是同事间的照顾,法不外乎人情,量刑时会轻些;三是罗明义为人忠厚,进来后不会乱嚼,只要自己咬住,查不出什么。马本斋的思维真是缜密,他的这三点都能站住脚。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忽略了一个最大的事实,罗明义是一名公职人员,堂堂教育局的一名科长,处理的措施比一般的人要严格得多,定罪量刑也要比一般的人严厉得多。

马本斋被隔离审查的这些天里,一直采取拖延战术。调查人员说有人检举马本斋利用职务之便,和校长合谋,大肆收取非法财物。马本斋极力否认这一点,说是有人和他争副校长一职,故意陷害他和校长。调查一直没有突破。

在马本斋进去之后,他的老婆找到邵副厅长,邵副厅长知道两人并没有立案侦察,从中进行斡旋。在邵副厅长的干预下,马本斋和罗明义并没有移送司法机关,而是由各自单位领回,再由各自单位的组织部门进行处理。事后,邵副厅长对李桃开玩笑说:罗明义和马本斋的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问题,人民内部问题就得由人民内部解决。

事情戏剧性地结束。马本斋被学校免职,调离教育岗位,在学校从事后勤保障工作。罗明义撤销职务,开除公职一年,保留编制,以观后效。至于那几个孩子进名校一事,原来是要清理出去的,后来邵副厅长说,孩子们都是经过考试进去的,与这事无关。

马本斋和罗明义出来后,两人碰到一起,什么话也没说,双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过身去,两人都在心里说:都是名校惹的。

两人会意一笑,各自回家。

开除公职的罗明义无所事事,虽然他每天都去办公室,但没有人给他派活,闲得十分无聊,写起了小说。新来的科长和同事们对他很客气,见面总说:马科,又写了什么大作?罗明义笑笑。

根据小栋的故事,罗明义着手写《高三学生》这本书,他想把这些学生的苦写出来,他觉得,没有一个国家的孩子,比中国的孩子苦。这不是因为小栋在日记中说了,罗明义就照搬,罗明义是真的觉得,中国的孩子们苦。

这天,罗明义在办公室和同事们聊天,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是海南那边的公安给西南的公安发来一份协查通报,在那边发现一具男性尸体,当地公安在该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一些证据,认为可能是长乐市人。因为毁容太厉害,无法辨认。所以询问长乐最近有没有失踪人员。

罗明义去了派出所,问清楚了具体情况后,坐当天的飞机去了海南。走时,他连张小燕也没说,只说单位派他去外地两三天,张小燕说你都无官无职一身轻了,还有哪个派你的公差?罗明义没有做声,想这个女人说话太刻薄。

张小北根据小栋的日记,去了南边的城市寻找,罗明义没法和他联系。谢敏已经完全疯癫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经常将大小便屙在了身上。罗明义也没法告诉她,只是走时去医院看了谢敏。

两天后,罗明义从海南回来,回来时的心情和去的心情大不一样。因为那具尸体不是小栋。

回来后,罗明义对张小燕说了去海南的真正目的,张小燕听后,惊骇得张大嘴巴:是真的?

罗明义说:那还能有假?

张小燕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栋。

罗明义被开除公职后,张小燕哭过几次,也闹过几次。她一直鼓动罗明义去找邵副厅长,罗明义不去,张小燕骂罗明义笨得出血。说的次数多了,罗明义烦了,对张小燕一通臭骂:都是你这个瘪三,我不要罗小义进名校,你非逼我,进了名校,你又逼我,非要罗小义进实验班。现在,我被撤职了,你又要逼我。我只是开除公职一年,又没少我一分钱,已经是看邵副厅长的面子了,你还要我去为难人家,只考虑到自己,你有没有替别人想过?

张小燕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进去的那几天,老子天天哭,急得孙子一样,我得到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罗小义?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罗明义说:活该。

罗明义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在那里,罗明义碰到了小郭两口子。小郭知道罗明义出了事,一直想找机会去家里看望的,又因事耽搁一直没有去成。小郭非常内疚,说是他们害了罗明义。罗明义说跟你们没有关系。小郭非要请罗明义吃饭,罗明义挥挥手,笑笑。小郭说:一定要的,你等我电话。

小郭果然给罗明义打电话,说约了老王和张小涵一起,言之切切说饭菜已预订,务必请罗哥赏脸等等。

罗明义只好去了,喝酒前,老王说:罗科长,要不是小郭和我们说,还不知道你为了我们,遭了这么大的罪。怎么说呢,我们全家,特别是小兵,都非常感激你。要敬罗明义的酒,眼睛都红了,罗明义什么也没说,喝了。

小郭也站起来,双手举着酒杯说:罗哥,本来我姐和姐夫应该来敬罗哥的酒的,但他们在老家没过来。我就代我姐一家了,我敬罗哥一杯酒,这杯酒它不是一般的酒,它是我小郭的心。罗哥,你是我最敬重的人,我从心眼里佩服你。我喝了,你随意。说完,小郭一仰脖子喝了。罗明义也喝了。

轮到张小涵了。张小涵说:罗明义,你太不仁义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了我,我还要去给你送饭呢。这个张小燕,真是的,连我也不说。罗明义,毛毛谢谢你,虽然没有进实验班,但二中的普通班,比二类学校的实验班,还要好,我也想通了,挺好。罗明义,我敬你啊,记住,不是因为毛毛的事,是我觉得你还挺仗义的。为这一点,我张小涵喝了。

罗明义说:孩子们的事没出纰漏,我就放心了。只要孩子们好,比什么都重要。要吸取张小北家里的教训,小栋的事当然只是个例,但说明了一些问题,你们看看,多好的一个家庭,毁了。毁了。太可惜了。最担心的是,小栋还不知在哪里。我劝大家一句,进了名校,就好好珍惜,但千万不要给孩子压力,任其自然,孩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都说罗科长说得对,都说罗科长仗义,都说干嘛非要进名校。

这一次,罗明义喝了很多酒,他喝醉了。

有很久没有去看望朱铭琦了,罗明义也不知道朱铭琦现在怎么样了。他打朱铭琦电话,电话关机。

罗明义来到医院,医院说她早几天前失踪了,既没有结账,也不见回来,又没留联系方式。当初是罗明义替朱铭琦交的住院费,罗明义说明情况后,结了账。

从医院出来,罗明义到了朱铭琦家。罗明义敲门,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动静。罗明义问邻居,邻居说有蛮久没有见到她了。

朱铭琦失踪了。

罗明义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朱铭琦去了哪里。他有点担心朱铭琦,他担心朱铭琦会想不开。

朱铭琦能去哪里?

罗明义报警了,他怀疑朱铭琦就在家里,怀疑朱铭琦可能出了事。警察和罗明义一同来到朱铭琦家,开了门进去,朱铭琦并没有在家。

罗明义在房间内四处看了看,房间里很整洁,只是家具上有了一层尘埃。警察说朱铭琦可能是去了外地,或是回了老家,问罗明义还要不撤警,罗明义不放心,坚持要报警。

罗明义来到湖江边,这里曾是罗明义和朱铭琦来得最多的地方。罗明义一个人坐在湖江边的石凳上,孤零零的有点冷寂。脚下,已经没有了肥沃的水草,还不到深秋,那份萧条弥漫在罗明义周围,更添了一丝悉绪在心。远处,一抹云彩涌动着,不时变化着不同的图形。山,长乐市最著名的那座山,就在河对岸,在云彩下显得青黛,朦朦胧胧,犹如就在眼前。正是下班高峰期,喧嚣的市区杂乱无章。马路上,人流如织,车辆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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