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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生命常在——忆念工人诗人黄声笑

火烧 2008-09-13 00:00:00 文艺新生 1035
文章回忆工人诗人黄声笑的诗意生命,讲述他在码头生活中的创作历程,以及其快板诗与长江三峡主题的成就,展现其对诗歌的热爱与贡献。

诗意的生命常在——忆念工人诗人黄声笑

李华章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作家诗人。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湖北宜昌港码头工人黄声孝,一边抬杠子、喊号子;一边在船舱甲板上写顺口溜、快板诗。火热的码头生活是他创作的丰富源泉。黄声孝同志怀着对诗歌的虔敬之心,克服文化低的种种困难,越写越多,越写越好。十年之后,他逐渐打造出写“码头工人”和“长江三峡”的品牌,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成为全国著名的工人诗人。

  五十年代黄声孝的名字,在宜昌和长江三峡几乎是家喻户晓的。报刊上有名,广播里有声,他经常在港口码头的“杠子伙计”们中间,手舞足蹈地朗诵新写的快板诗,以鼓舞大家的劳动干劲;在大学的讲台上,他也毫不怯场,有声有色地慷慨演讲,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从此,黄声孝在工农业余作者中出类拔萃,引人注目,领了一二十年风骚。这一幕幕的真实情景,历历如在眼前。

  文坛泰斗、中国作家协会主席茅盾先生曾写信给黄声孝:“读了你的诗,气势磅礴,立场坚定,生活丰富,歌唱了祖国新生事物。……”著名诗人、《诗刊》主编臧克家也称赞黄声孝说:“你的诗从战斗生活出发,写得朴实生动……”。显然,从他们高度的评价中,闪现出黄声孝诗意生命的辉煌岁月。

  跳出苦海见太阳

  黄声笑,本名黄声孝,一九一八年出生于宜昌。一家三代都是穷苦的工人出身。他的祖父在长江上拉了一辈子纤索,不知道“纤索”两个字怎么认,一生勤劳一生苦。黄声孝的父亲,也是土生土长在长江边,几十年在一条长江溪河上驾渡船。春夏秋冬,他“一身穿的猪油渣,睡的泥巴做的铺,盖的穿洞窗户被,枕头枕的扁担木 ”。等到黄声孝出世后,家里仍旧穷得“住的茅屋像冷窖,饭碗常常空起肚”。从小苦难的生活环境,培养了他坚强的性格。从九岁起,他就在码头上卖瓜子、花生,要想多卖出几包瓜子花生,非要有能说会道的本领,善于叫卖,非要有几分狡黠的机灵,学会讨好。在底层生活中,能者胜,强者王。这一人生的经历,培养了黄声孝好强好胜的性格,也影响到他的为人处世。后来,他学打铁、“扛码头”,从小练出一把力气和坚强意志。“前面老工人抬货走,后面依样画葫芦,学扛杠子学套绳,学喊号子学脚步 ”,“不怕太阳晒脱皮,不怕钢板似火烫,不怕舱里难透气,不怕大汗湿衣裳”。黄声孝个子高,身腰细,肩膀宽,胳膊粗,体型好似一把打开的“扇子”,颇有点男子汉的气魄。“头顶一天一座山,一条蓝布搭肩帕,身子就是撑天柱。”后来,在一首诗里,他写道:

  一条扁担肩上压,

  一把汗水一滴血,

  一路脚印一身疤。

  挑着大米空着肚,

  挑着布匹披烂麻,

  挑着柴炭灶无火,

  挑着砖瓦睡敞坝。

  声声号子声声恨,

  仇恨入心迸火花。

  昔日的宜昌码头,破败凋零,晚上作业,灯火稀疏,昏黄一片,就像鬼点灯似的。工人称之为“鬼点灯”;船靠不拢码头,靠搭跳板,而搭的跳板就是一块窄窄的木板。工人走过去忽闪忽闪的,惊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江里。工人称它为“断魂跳”。每当黄声孝走上“鬼点灯”的码头,在“断魂跳”上来来回回地搬运— 件件货物,莫不惊心动魄。

  站起来的长江主人

  新中国成立后,宜昌码头工人扬眉吐气。他们以主人翁的姿态,斗志昂扬地参加管理码头。黄声孝被推选为工人代表。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他带头积极地参加民主改革,热情地写报道,写快板,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一九五一年,黄声孝被评为宜昌市甲等模范宣传员;一九五三年,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第二次赴朝鲜慰问团赴朝慰问。

  五十年代,黄声孝满怀强烈的翻身感和喜悦情,处处洋溢着一种主人翁的精神。他激情地歌唱:“民主改革开青天,阵阵东风吹进峡,三座大山低了头,苦力再不做牛马。”“装卸队长卷袖说,革命豪气冲霄汉。装卸工人齐声答,天大困难当泥丸。”“头上热气冲九霄,脱掉棉衣汗不干。好像前线打冲锋,条条汉子立云端。”同样地,在另一首诗中,黄声孝也抒发出那种豪迈的感情:

  巨轮像座大山梁,

  舱面就是大战场。

  脚步声声滚地雷,

  号子压住长江浪。

  这个时期, 黄声孝的诗歌创作以写码头工人现场鼓动快板为主。“诗生于心,而成于手。”他完全是以“心”来运“手”的。黄声孝写诗是从自己的性情中流出来的。今天重读黄声孝的现场鼓动快板,仍旧感到十分亲切,让人走进快板诗的意境中去——

  汽笛嘟嘟满河嚷, 上下轮船进了港。

  工人急忙下河去, 热火朝天闹峡江。

  ——《下河去》

  空中吊杆来回跑, 头上要戴安全帽。

  防备事故天上落, 零星碎物砸破脑。

  ——《安全帽》

  你来举,我来扛, 我们好比弟兄俩。

  你喊号子我应声, 你摇大橹我推桨。

  ——《互相帮》

  长江后浪赶前浪, 码头工人运输忙。

  晚上闹浑一河水, 天明一看清了江。

  ——《清了江》

  站起来的长江主人,个个英雄,条条好汉。翻身后的黄声孝,革命激情高涨,好似长江滚滚的浪涛。一声号子一股劲,一生劳动一生荣!

  毛主席给我一支笔

  “ 跳出苦海见太阳”的黄声孝,好像黑夜过去了,雄鸡想要高声唱一样,他挺身走在街上,大街小巷放炮仗,街头街尾啪啪响。在那欢乐的人海里,红旗鲜花如潮,好似长江波浪鼓起掌,磨基山在点头笑,秧歌舞起千层浪,蓝天上面飞彩霞。在这欢腾的日子里,任何人都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他们需要宣泄积压的感情,情满了就欲溢。码头工人黄声孝性格豪爽,也必然舞之、蹈之、歌之、唱之。那个时候,他曾对“杠子伙计”们说,多么想写一首诗,倾吐内心的强烈感情。可是,黄声孝从小连一本《三字经》都未学完就离开了学堂,文化水平太低,想写却写不出来。

  文化水平低,不会写诗,并没有难住黄声孝。他把心里想说、想抒发的思想感情,编成劳动号子喊,喊出来就舒畅、高兴了。碰到有的字写不出来,他留下空格,或用实物的形状代替。比如,牙刷的“刷”字不会写,就在稿纸上画一把牙刷来代替等等。然后,在休息日从十三码头跑到市文化馆,向辅导干部请教。他一边学文化,读字典;一边学写顺口溜、快板诗:“队伍一到码头上,准备工作做到堂。搭好跳板开好路,绊手绊脚一扫光”。慢慢地越编越多,并用粉笔写在趸船、货舱的甲板上。因为是写码头工人的新人新事,歌颂码头的新变化的,“杠子伙计”们就喜欢听他的朗诵,加之黄声孝的手势一做,就更吸引大伙了。

  一九五一年,黄声孝被评为宜昌市甲等模范宣传员,奖品是一支钢笔和一个笔记本。当他拿着奖给他的这支钢笔,心情无比激动。就这样,黄声孝一边坚持劳动,一边学习文化,一边业余写快板诗。宜昌港务局党组织为了培养他,送他进职工业余学校学习,并派专人辅导他,帮助他修改快板诗,一有机会,就推荐他参加业余创作培训班。

  一九五二年底,黄声孝同志在党的关怀下,写作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写出了“扬子江边浪花飞,川江轮船靠了岸。打开舱门看盆景,粮袋报数一万三……汽笛迎来满天霞,头顶白云跑进川。为了祖国大建设,精神越抖越饱满,汗水好比长江水,千年万年流不干”。黄声孝的诗歌语言开始生动形象起来了,还运用比喻与夸张。

  这个时期,黄声孝诗歌的题材,主要集中在歌颂伟大的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恩情,发自肺腑,真挚感人。六十年代,黄声孝曾满怀深情地写出一首《毛主席给我一支笔》:

  旧社会里我卖力, 磨掉肩头千层皮;

  抬的笔有千万捆, 哪有一支是我的!

  资本家的那支笔, 笔尖泡在血海里;

  吸尽工人身上血, 抽尽“苦力”骨中髓。

  座座码头被霸占, 条条杠子收租息;

  豺狼纸上画一笔, 万里长江泪如雨。

  提起往日那支笔, 乌起天来黑起地;

  劳动人民理万千, 狗官不准我提笔。

  ……

  毛主席给我一支笔, 握在手中撑天地;

  日卷风浪写英雄,  夜磨笔尖斩狐狸。

  毛主席给我一支笔, 上层建筑插红旗;

  要写人民创世界,  要写祖国新奇迹。

  ……

  毛主席给我一支笔, 马列大旗冲天举;

  敢上文坛擂战鼓,  大歌大颂毛主席。

  诗在浪花尖上飞

  一个诗人即使是身在底层里、泡在生活中,也必须时时留意生活,洞察生活,感悟生活,真正懂得生活,懂得世态人情。工人诗人黄声孝,经过十多年的刻苦努力,虚心求教,创作水平提高很快。有一年,湖北省文联组织作家诗人采风,黄声孝参加了,著名诗人徐迟也应邀出席。在从长江三峡经重庆、登峨眉山的途中,黄声孝一路上跟在徐迟的身前身后,给徐迟背行李,搀扶他,不时地求教写诗的种种问题,随时把写出的诗作交给他提意见、进行修改。事后,有的年轻诗人还笑话黄声孝。可是他只呵呵一笑了之。只要受益了,心满意足。

  黄声孝敬重徐迟先生,徐迟对黄声孝的感情也很深。记得“文革”中徐迟还在沙洋农场劳动锻炼时,有一次专门来宜昌看望黄声孝。徐迟是背了一小袋新鲜花生来的,礼轻仁义重。花生是徐迟在农场亲自种的成果。徐迟住在十三码头一个斜坡上的黄声孝家里。一次,约我陪同吃饭。当时,徐迟正身处逆境缺少自由,他仍满腔热情地答应给黄声孝修改叙事长诗《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二部。席上,我邀徐迟先生到寒舍做客,他满口答应了。可他不同意乘车,坚持步行到红星路我家的小平房里。当路过正在翻修的大公桥时,他不顾坡陡路滑走了下去,观看施工现场,并且连连地称赞“大公桥”的名字取得好,人活一生,就应该大公无私地奉献给祖国和人民。我发现他对生活充满了热情。这一点对黄声孝也很有影响。诗人就是要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时代,为人民抒情,为时代放歌。

  在这一时期,黄声孝的诗歌创作题材,已集中表现对码头工人、长江海员的斗争生活的抒写,在深入挖掘他个人生活记忆的基础上,不仅感知深刻了,而且诗的想象力更加丰富了,洋溢出浓郁的革命浪漫主义精神,突出地表现出诗人善于写码头工人、写长江三峡的艺术才华。比如写于一九五八年八月的《我是一个装卸工》,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我是一个装卸工, 万里长江显威风,

  左手搬来上海市, 右手送走重庆城。

  我是一个装卸工, 革命干劲冲破天,

  太阳装了千千万, 月亮卸了万万千。

  我是一个装卸工, 生产战斗在江中,

  钢材下舱一声吼, 龙王吓倒在水晶宫。

  我是一个装卸工, 建设祖国打冲锋,

  举起泰山还嫌小, 能把地球推得动。

  同年七月,黄声孝参加全国民间文学工作会议,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并合影留念。一九五九年,他光荣地赴北京参加国庆十周年观礼。一九六○年,他出席全国第三次文代会,被选为主席团成员,并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从此,黄声孝的创作生涯达到一个高潮时期。先后在《湖北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和《长江文艺》、《诗刊》、《人民文学》等几十种报刊发表诗歌一千余首。出版诗集《装卸工人现场鼓动快板》(一九五八年)、《歌声压住长江浪》(一九五九年)、《鼓起干劲来》(一九五九年)、《进京观礼日记》(一九六○年)等。他的鼓动快板,写得很朴实,很到位,是大众化的、中国气派的诗歌,为老百姓所喜闻乐见。

  码头工人黄声孝,须臾不离那条蓝布搭肩,别看只有六尺长,其作用别小看。它凝结成一种“搭肩精神”。这时候,黄声孝的名气已经不小,在单位上已担任了装卸队党总支副书记。地位变了,但他的工人本色没有变。他依旧穿着蓝工装,披着一条搭肩,经常在港口码头上参加劳动,抢着扛大包,干重活。休息时间不忘朗诵几首快板诗。在同昔日的“杠子伙计”打成一片时,总是充满了亲切和热情,充满了快乐的期待和对明天的信心,从而产生一种永远向前的兴奋和力量。这是生活对他丰厚的馈赠。

  一九六五年,他所写的《搭肩歌》,就极其热情地歌颂了码头工人的“搭肩”,表现出码头工人的战斗豪情、英雄气概。一九七二年在此基础上,作者经过反复修改和《长江日报》编辑部同志的精心加工,把诗题改为《搭肩一抖春风来》——

  一张捷报放光彩, 贴在西陵峡口外。

  人群层层围着笑, 斗大喜字扑进怀。

  年度计划完成好, 万朵红花一树开。

  满江春水心头涌, 激情登上赛诗台。

  抱着油桶当鼓打, 堆起铁板当舞台。

  打开云幕万山红, 不夜港口画屏开。

  码头像个大剧场, 搬运工人上台来。

  吊杆似林车队飞, 抓起铁山驮煤海。

  号子穿过黄牛峡, 桡歌响在青山外。

  万股力量汇一起, 长江主人闹竞赛。

  水泵堆成几座山, 化肥码起几架崖。

  “铁牛”挤得大路窄, 犁铧摆成一条街。

  搭肩一抖春风来, 革命路线装胸怀。

  送走战斗好岁月, 再迎红花遍地开。

  一九七三年十月,黄声孝又写出一首更加引人瞩目的《打开夔门拖林海》。

  满峡鲜花朝阳开, 一阵喜雨扑胸怀,

  夔门千尺让大路, 迎风击浪送排来。

  浩浩荡荡气势壮, 长江浮动一条街,

  排尾还在天府国, 排头早已进楚界。

  东风助战千钧力, 激流为我推木排,

  一条钢缆锁蛟龙, 惊涛骇浪脚下踩。

  怕什么风吹雨打, 怕什么乌云密盖,

  放排工人挺起胸, 逆风吓退千里外。

  ……

  万里东风吹大地, 一轮红日照江海,

  妖风迷雾都吹散, 一座林海拖出来。

  ……       

  还有一首《毛主席给我幸福家》(一九七三年十二月),通过对比,抒发党和毛主席给他一个幸福的家,三代笑在电灯下——

  ……

  屋前千轮日夜过,

  屋后铁路通天下,

  隔壁盖了大工厂,

  对岸竖起电视塔。

  毛主席给我幸福家,

  我为革命走天涯,

  长年爱穿风和浪,

  披风沐雨劲头大。

  ……

  我爱峡口革命家,

  站在屋脊看天下。

  脚踩风浪走三峡,

  浪花尖上飞诗花。

  ……

  这首诗洋溢着幸福美满的思想感情,亲切感人。曾选入中学语文教材,就像插上了翅膀飞进千家万户,滋养着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的成长。                 

  激动徐迟的叙事长诗

  黄声孝诗歌创作的一个重大成果,就是完成了长篇叙事诗《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三部曲。第一部于一九六二年八月发表于《长江文艺》,凡两千多行,共分《斧劈海关锁》、《锁不住》、《望儿归》、《进峡》、《走川江》、《山城告状》、《上红岩》、《解放》等十八章。诗人在《引子》中写道:

  自从大禹疏三峡,

  李冰凿开宝瓶口,

  史禄接通湘桂水,

  人民开河无时休。

  扁担的腰杆压得朝下弯,

  挑走了多少黑夜和白昼。

  压断的扁担堆起云雾山,

  挖断的锄头高过冲霄楼。

  肩膀上头挂了彩,

  日晒夜露度春秋。

  手板打起水花泡,

  脚茧磨得铜钱厚。

  筋骨就是赶山鞭,

  崇山峻岭搬起走。

  流来滚滚长江水,

  农家渔家喜飞舟。

  城乡物资江上游,

  行旅交通如穿梭。

  装不完的大上海,

  运不尽的天府国。

  亿万人同饮一江水,

  两岸江山似锦绣。

  土地盖满金银被,

  花开万里香九州。

  这部叙事长诗,围绕着码头工人何铁牛展开故事情节,在千里川江摆开战场,叙写的场景壮丽。

  一九六四年秋天,黄声孝已完成了《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二部的创作,因故迟至一九六六年五月才在《长江文艺》发表。不久,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十年“浩劫”中,长诗的原稿曾经散失。第二部凡一千八百行,分《工代会》、《黑会》、《刘云赴朝》、《打退黑风》、《争夺战》、《五一节》、《支援前线》、《发动》、《清明节》等十六章。一九七八年三月,著名诗人徐迟在这部长诗的《后记》里写道:“黄声孝同志这部长诗的第二部,写成在一九六四年秋天。我被这部稿子深深地激动了。中国青年版社那时己经同意出版它。但因刊物要发表它,延至一九六六年五月才发表出来。但有了删节,情节也作了变动。现在它终于出版了,竟又过了十三个年头。删节了的得到了恢复,大部分情节也已复原。就因为原稿曾经散失,有一个情节还未改回来,就是长江主人受了伤,原稿他并没有受伤。只好等到第三部写成以后,全书再修改—次,那时再改。”《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二部,仍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长篇叙事诗《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三部,草稿写成于“文革”后期。徐迟先生原本答应帮助黄声孝修改的。因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迎来了文艺的第二个春天。徐迟重又回到湖北文艺界,挤住在武昌紫阳路省文联的小院里,那一间极窄小的房间,却关不住他那诗人飞翔的翅膀。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发表于《人民文学》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湖北日报》等各大报纸立即纷纷转载,一时洛阳纸贵,轰动了全国文坛。紧接着,徐迟一连写了《地质之光》、《生命之树常绿》等十篇报告文学,一发而不可收。这时的徐迟已忙得不可开交,再无暇帮助黄声孝修改叙事长诗的第三部了。其中,有一个插曲,《长江日报》“江花”副刊编辑、诗人江柳,原提出帮助黄声孝修改叙事长诗的第三部,因答应徐迟在先,于是黄声孝没有同意江柳的想法。结果,修改长诗的事两头落空,结果不了了之。后来,《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三部,一直没有修改完,未能发表出来,留下了不小的遗憾。

  当我对照《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一部与第二部的作者署名,发现黄声孝己改成了“黄声笑“。这一改,不胫而走,立即为广大读者所乐意接受。他说:解放后,我翻身得到了解放,自己的家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儿女已经成人,生活得到了较大的改善,日子越过越好;个人又由一个码头工人成长为一位诗人。党给予我很高的荣誉,先后五次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真是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的。所以,我就改名为黄声笑。这是黄声笑名字的由来。 

  挑山担海跟党走

  一九五四年,黄声笑同志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黄声笑坚定了为革命而写诗的理念。黄声笑一生读的书,包括古今中外的名著,读得并不多。但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本书,他是随身带的,一有空闲就学习,孜孜不倦。我曾随手翻过他的这本书,字里行间,用铅笔或钢笔划了许许多多波浪线,还写有不少眉批。

  作为码头工人、工人诗人的黄声笑,四次上北京开会、观礼,五次见到毛主席。在这幸福的日子里,他“喜得夜夜睡不着,提笔写诗不歇气”。写于一九五八年的那首《亲眼见到毛主席》,脍炙人口,广为传颂。

  我亲眼见到毛主席,

  浑身增长好大的力,

  就是泰山碰着我,

  也要粉碎化成泥。

  我亲眼见到毛主席,

  霎时身长一丈几,

  我虽站住最后排,

  眼观地球八万里。

  ……

  我亲眼见到毛主席,

  革命路上不歇气,

  风里浪里立新功,

  再向毛主席来报喜。

  一九八○年,工人诗人黄声笑光荣地出席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这时,己年过花甲,再次同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留念。这是黄声笑人生的又一次辉煌,也是他诗意的生命的闪光。

  展示诗歌才华的平台

  武汉《长江日报》副刊,曾极其热情地培养工人诗人黄声笑。黄声笑是长航系统宜昌港的装卸工人,从小家里很穷,没有机会进学堂门,文化水平很低。可他能从一个码头装卸工成长为著名工人诗人,除了各级党组织、宣传文化部门的关心与支持之外,与武汉《长江日报》副刊的多年培养和提高是密不可分的。黄声笑的许多诗歌先在《宜昌报》副刊发表后,再投稿给《长江日报》。编辑部一旦初选出来后,便精心地进行修改加工,尽快地发表见报。

  《长江日报》对黄声笑的培养重在提高。不仅通过书信往来,对诗稿仔细地提出修改意见;而且还比较经常地请黄声笑到汉口洞庭街去,住在报社简陋的招待所里,当面听取编辑同志的意见,反复修改稿子,提高诗歌质量。在这里,试举一二例子。七十年代初,黄声笑的一首诗在《宜昌报》发表,题名叫《搭肩歌》;后来,《长江日报》副刊编辑江柳,要求作者进行修改,同作者共同商量后,以《搭肩一抖春风来》发表出来。另一首诗《扁担歌》,初发表时只有几十行。《长江日报》副刊编辑马昌松、江柳同志,慧眼识珠,觉得诗的立意不错,诗的境界宽阔。报社便把黄声笑请到汉口,住在报社招待所,反复进行修改加工,一住就是半个多月。马昌松毕业于武汉大学,古典诗词修养好,对黄声笑诗的“炼字”、“炼意”帮助不小;另一位责任编辑江柳(孙昌前)是资深编辑,本身也是诗人,在北京《诗刊》上发表过作品,在诗的构思方面对黄声笑的帮助很大。尤其感人至深的是,往往不吝把自己的妙句子加进作者的诗中,为其增色。通过《长江日报》的培养与帮助,大大地提高了工人诗人黄声笑的创作水平。《长江日报》副刊为黄声笑展示诗歌才华,提供了大显身手的宽阔平台。

  对于工人诗人黄声笑的创作,《武汉文艺》的负责人周代和诗歌编辑戴绍泰同志,也都给予了热情的关怀与帮助。特别是长篇叙事诗《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第一部、第二部都发表在《长江文艺》杂志上,作者曾得到过编辑部领导骆文、王淑耘和沈毅、欣秋等同志的热情帮助与指导。一九七五年夏,《长江文艺》编辑部在五峰县举行创作学习班。与会作家诗人三十多名,工人诗人黄声笑应邀到会。五峰是宜昌地区的偏远山城、著名茶乡。主持这次创作会的有苏群、刘益善编辑。在历时近十天的日子里,他处处观察、体验、感受小城的生活,抚今追昔,思绪翻滚,写出了《千山万水贺国庆》、《飞车重到五峰城》等作品。前一首诗人的想象丰富,把五峰想象成一架大电视机。“我今来到五峰城,千丈岩峰我攀登,站在山巅看祖国,眼就是天安门……五峰打开电视机,天安门上太阳升,霎时宇宙光万丈,山城连着北京城”;后一首诗,作者写他二十六年后重到五峰城,往事历历宛如目前。“昔日背脚到五峰,层层乌云头顶盖,压得草木也难生,压得破街歪歪倒,压得路平断了人,压得河水有哭声……今日重返五峰城,满目美景看不尽,天池河边建电站,深谷处处亮星星。机器伴着河水唱,汽车队队云里腾,柏油马路人踊跃,百货大楼满笑声……”。诗中融进了黄声笑自己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也同编辑的启发分不开。这一切,工人诗人黄声笑都牢牢地铭记在心,直到晚年仍充满了感激之情。伟大的时代,热情而高尚的编辑,使黄声笑走运得幸,终于成为了为工人歌唱的诗人。

  走下诗坛的日子里

  一九八六年,时年已六十六岁的工人诗人黄声笑,从长航局政治部宣传处创作组退休了。他依依不舍地走下了诗坛。落叶归根。黄声笑从汉口回到了宜昌老家。对于长年分离的老伴来说,她是早就盼望的。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独立生活在长航的单身宿舍,吃住都不方便。退休之后,一家人就团圆了。儿子老大、老二、老三,名叫黄定国、黄定胜、黄定刚,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孙子辈都上学读书了。其中,三个儿子中只有老二喜欢文艺,虽不写作,但关心文坛上的事情,对与父亲有交往的作家诗人和编辑的情况,都说得出一二三来。这些文人来他家拜访,他都热情接待,或旁听,或插话,偶尔发表点有见解的观点。这大概受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孩子们也欢迎父亲退休回家,尽享天伦之乐。工人出身的人家,儿女们当个工人,有班可上,也还说得过去。对此,黄声笑也觉得知足、幸福。那一首《毛主席给我幸福家》就是他的心声的真实写照。

  他住在宜昌市区十三码头附近的海员新村里,房子陈设简陋,我看到玻璃门窗上还用胶布打了好几个补巴。退休回宜昌后,黄声笑有喜也有忧。忧从何来呢?他的工资关系和医疗证都在武汉,不能按月定期拿工资;在宜昌医院看病的药费,要攒在一起后,再到武汉长航局去报销。宜昌港务局也因为黄声笑早已调离,关照自然少了。这种种生活上的不方便,势必影响黄声笑的思想情绪。

  在退休后的日子里,诗人的心路历程是比较复杂的,他的内心极不平静。原先,他是著名工人诗人,当选为武汉市文联副主席,长期生活在鲜花、掌声之中。突然走下诗坛,一切已变得寂静,门庭冷落了。前后对比,失落感很重,心态难以平衡。于是表现出烦躁,多了牢骚。他的直觉大不如前了。黄声笑晚年,牢骚多了之后,一经传到有关领导耳朵里,无形中形成了隔阂,与之疏远。逢年过节,登门看望的人日渐稀少。

  有时候,省里、武汉市的文联负责人和刊物编辑来宜昌办事与组稿,因为行色匆匆,工作疏忽难免。甚至上楼拜访了著名工人作家鄢国培之后,而没有去拜访黄声笑。他知悉后,心里就感到不是滋味儿。自然而然使他想起自己在诗坛走红的辉煌岁月…… 

  黄声笑晚年,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那支笔。他说:“人到晚年,己是夕阳黄昏,更应该抢时间创作。我今后还是写长江、写码头、写宜昌、写三峡。”

  退休后的黄声笑,仍然不忘当年的号子声。他还在坚持写作,写出不少诗歌草稿,都记在一本十六开的本子上。偶尔在《海员文艺》、《三峡文学》和《长江日报》等报刊发表少量诗歌。因为他文化底蕴薄弱,缺乏学习“经典”名著,给自身的营养补充不够,超越自己的难度很大。同时,时代在前进,诗风在变化。他的创作思想适应不了改革开放的形势,显得束手无策。看来,工人诗人晚年的诗歌生命力已变得脆弱了。

  冷寂的诗人之死

  黄声笑晚年与文艺圈子里的人交往不多。常有联系、过从较密切的文朋诗友,不过汉川的诗人王老黑、宜都的业余作者刘忠武、《长江日报》的江柳、马昌松和《宜昌报》社的啸海等人。他对宜昌文艺界的同志,无论老、中、青作家诗人,也疏于联系,私人交谊不深;对少数几位著名的作家诗人 关系比较疏远, 彼此多多少少有些意见。彼此的景况各有不同,自有优劣之别。黄声笑的性格既有“清高”的一面,也有“自高”的一面,这两者相互交融,或此高彼低,或此低彼高,磕磕绊绊地伴随他晚年的人生。

  他住在宜昌市区的下头十三码头;我住在市中心的红星路和解放路,相距七八里。他每次来我家里,从不乘公共汽车,总是步行而来。他一向穿着朴素,但很整齐干净,春夏季脚穿一双平口布鞋,是老伴做的;秋冬时候,他脚穿一双黑皮鞋,天气寒冷,身穿一件藏青色的呢子大衣,像是他的礼服一样。高高的个子配上这件长呢大衣,显得一身清爽,几分潇洒。也许是一生劳动锻炼的结果,黄声笑的身体很健康,虽不是他诗中常写的“脚踩风火轮”,可走路脚步快捷,不显老态。因此,人到晚年,也不曾同我讲起过生死问题。只向我说过,他患有疝气,有时走路不方便。后来,他的大儿子黄定国对我说,一九九三年底,父亲已在重病中,属“中风后遗症”。他住医院时,我不知道消息。只觉得他很长时间未来我家里了。在他住院时,我没有去探望过他,心里感到内疚。

  一九九五年一月十八日,著名工人诗人黄声笑病逝于宜昌,静悄悄地告别文坛,诀别人世,享年七十七岁。正如他悄悄地来到世上,又悄悄地离去一样。

  记得那年春节初一的早晨,我照例先去黄声笑家拜年。叩开家门,他的老伴轻轻地告诉我:“老黄走了!是腊月十八那天。”当时,我怔呆了,万分惊讶,万分悲痛。深深地为自己迟迟知道这个噩耗而懊悔极了。   

  也许人死前有某种神秘的预感。黄声笑临死的前几天,曾嘱他的大女儿用纸记下“光明”两个字。他把这张小纸片放在自己的枕下。站立床前的全家老小,无不悲伤地哭起来……

  临终前,他那“光明”二字的遗嘱,黄声笑已没有气力讲出它的含义来了。说不定蕴含着复杂的意思。一是黄声笑对新旧社会两重天的切身感受,对共产党的深挚的感恩,不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坚信祖国和党的光明前景,寄托着诗人美好的理想和祝愿;二是由于诗人晚年的失落和寂寞,“光明”二字里隐隐透露出黄声笑一种人生的苍凉感在其中。世上有些事,往往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一样,世态炎凉,冷暖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了。

  据黄声笑的儿女说,父亲临死前交代过她们:死后,不要告诉外人,也不要告诉文艺界。母亲要求按旧习俗土葬。可还是走漏了风声。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是送父亲上山的日子。前来送葬的队伍有一百多人,其中有工人,有教师,有医护人员,有商贩……大都是码头的“杠子伙计”、老街坊和读者,唯独没有一个文艺界人士。

  工人诗人黄声笑的死讯,我迟至正月初一早晨才得知。在春节过了好几天之后,我在一次文艺圈的小聚会上讲出这个消息。并说我想写一篇有关黄声笑的文章。在座的一位杂文家(副市长)极力支持,连说应该宣传。于是,我先写出一则《工人诗人黄声笑逝世》的消息。本地报纸登出后,《长江日报》住宜昌记者站的罗时汉先生,专门来到市文联办公室找我了解情况。不日《长江日报》登出消息。直到这时候,省、市文艺界才知道工人诗人黄声笑逝世了。没过多久,《诗刊》把我寄去的消息也刊出了。工人诗人黄声笑悄悄地永别了诗坛,让人的确感觉到风风雨雨文坛的冷漠。呜呼!

  早已离开报社的江柳先生,时任湖北大学副教授,春节后,黄定胜打电话告诉他:“父亲黄声笑去世了!”顿时,江柳失声痛哭达二三分钟之久。后来,江柳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上写道:“黄定胜打电话来说声笑去年十八日辞世了。据说声笑遗嘱,去世时不告诉任何人。还是您春节去拜年才披露出来的。听后号啕大哭!……他晚年贫病,心情寂寞,门前冷落,早被遗忘,如果不是您年年去看望一下,以及发表他的一点小诗,他早就虽生犹死了……您是声笑的老朋友和知音,我十分感谢您为他树碑立传。声笑在天之灵会因之含笑。……”这封信饱含深情,感人至深。

  工人诗人黄声笑,一生吃过大苦,受过大难,前半生历尽曲折坎坷;新中国成立后,走出了旧社会的“黄连村”,“跳出了苦海见太阳。”迎来了新社会明朗的天。是毛主席给他一支笔,由一个港口码头装卸工人,成长为著名工人诗人。他出版了《站起来了的长江主人》、《搭肩一抖春风来》等十多部诗集,那影响广泛的几首代表作,比如《我是一个装卸工》、《挑山担海跟党走》、《毛主席给我一支笔》和《打开夔门拖林海》等,这些诗至今还是优秀的作品,闪耀出思想和艺术的光彩。他的诗是从一个工人的血管里流出来的血。他用长江三峡浪凝成的诗魂,使他诗意的生命永远常在!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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