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休假回老家,最大的感触就是许多村庄都很安静、很冷清,有的甚至让人感觉有些荒凉。春节期间的繁华似乎是过眼云烟,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和伤感。
有天早上骑车去镇里,路上碰见在我们村小当校长的同学,他邀请我去学校看看,我应邀前往。走进学校的大院,两层楼十几间的教室里,竟然只隐约听到一两个孩子的笑闹,完全没有晨读时间该有的朗朗读书声。同学向我介绍,从学前班到六年级,7个班加起来才22个学生,但老师却有7个。我和同学打趣道:平均每个老师教3个学生,你这个校长当的好轻松,同学无奈地笑笑。
这个我曾经就读的学校,可是有着两千多户人家的村中心小学啊,如今,整个学校加起来的学生数字,还不及我们读书时一个班的学生多。据同学说,现在的家长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在外打工、做生意,稍有能力的都把孩子带在身边读书;大多数的家长为了孩子能接受好的教育,有的在镇里买房子,全家搬到镇里住;条件好些的,去市里买房子,让自己的孩子和城里孩子一样享受同等教育;条件稍差点的,兄弟姐妹几个合伙在镇里租间房子,家里专门安排一个老人陪读,给几家的孩子洗衣、做饭,照顾孩子的生活;留在村里上学的孩子要么父母不太重视孩子的学业,要么条件差,舍不得花钱去镇里住,各有各的原因。
春节回老家过年,乡间路上车水马龙,村子里人来人往,大人呼、孩子叫、狗撒欢,特别热闹。我喜欢在村里到处转转,看各家的对联,随时都能碰见年儿时的朋友。大家亲热地在一起聊曾经玩过的日子,聊现在各自的生活,聊自己的父母和孩子,气氛轻松、热烈又愉快,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这次在家呆了20天,除了去县城看朋友,我基本都是躲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几乎没出门。娘家、婆家及周边的村子情况基本相似,好多人家拖儿带口,倾巢外出,无人管理的大门前乱七八糟,院子里也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村里几乎看不到年轻人。过去网络上常说的386199部队的阵容,在这里已经被完全打破。曾经热闹的村口偶尔能看见三两个寂寞的老人在闲聊,鲜见孩子的身影,50岁以下的妇女也难得见到一两个,更何况轻壮年男人。
记得前年,我们村一个人因病去世,出殡的那天,我难过地发现,抬棺材的8个人,最年轻的60岁左右,年纪最大的是老村子,约74岁,其中一个年近70岁的老哥,腿有轻微的残疾,平时走路都不太方便,此时不得不接下抬棺的重任。一向眼硬的我,那天掉泪了,为了逝去的人,更多的是为了那天抬棺的残疾老哥因行动不便、体力不支而摔跤,差点连带其他人把棺材摔到地上,在场所有的人惊呼一片,连喊:慢点、小心点。这个原本是壮年男人干的体力活,(农村有人去世,女人只能帮忙做饭、打杂,不让参与殡葬活动)现在无奈地转嫁到他们羸弱的肩上,我坚硬的心瞬间被眼前的一幕击垮,泪水长流。
有天和朋友在县城聚会,聊到留守老人的话题,一个朋友说,她们村有一个早年没了老伴的老人,子女全都常年在外打工,撇下年迈的母亲一个人留守在家。有一天,邻居忽然发现4天没见到这家老人,便去敲门,半天没人应声,趴在窗户往里一看,才发现,老人病死在家里已经4天了。令人不忍和痛心的是,老人在炎热的夏季尸体已经发臭,七窍有驱虫在蠕动,子女看到了母亲的惨状,悲痛不已。
朋友的话,不禁使我联想到我的老母亲。我娘家一共13口人,哥嫂、侄子、侄媳妇全都在外打工,他们把孩子也带在身边,家里就只有我80多岁的老母亲,和60岁的大哥在家守门。几家人共3处房子,我母亲帮我三哥看房子,大哥给他两个儿子看房子(其实,大哥留守三分之一是为了母亲),并种了几亩地,这样,孩子们过年回家柴米菜都不用花钱买。三哥的房子在村子的入口处,单门独户,距离村子有百步之遥,大哥住在村中间,他不放心年老多病的母亲,不管农忙农闲,每天至少去三哥家一趟,跟母亲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其实就是去看看母亲是不是像平常一样起来了,看看母亲身体是否有恙。
母亲和其他很多老人一样,每天除了自己照顾自己,偶尔和村里的老姐妹们聊聊天,玩玩小牌,有时帮大哥干一点点的活。我知道她很无聊、很寂寞,她天天晚上打开电视,然后在电话旁,边看电视边守候,接到我们的电话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刻。哪怕是我们在电话里冲她嚷嚷,批评她不该做这、批评她不该做那,她的声音依然是快乐的。
村里常年没有青壮年似乎已是理所当然,所有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有人会在意村里那到处疯长的杂草;没有人在意那些长期关门上锁冷清的空屋;没有人在意守望在村口落寞的老人;没有人在意这样清冷寂寥的村庄何时是尽头。
我不禁仰天长叹:我们的村庄何时才会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