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29
张屋是张家坳后山的一个小地方的地名。张家坳每一块小田小坡小地都有地名。张家坳有两百多人口,清一色姓黄,从老辈上自然分出三大支族。人口最多的一族叫头上屋,人口最少的一支叫门前屋,介于两者之间的是第二大族,叫旮旯屋。清一色姓黄的院落何以不取名黄家坳而要叫张家坳呢?据传说,500年前,我们的老祖宗还没有来张家坳之前,是姓张的人在此地落户。在这里生活了好多辈,人口不增反而大改。原因是张家坳后边那个叫虎型山的大山,煞气大,姓张的人镇不住,就搬走了。而我姓黄的老祖宗,共有两兄弟,老大留在这里,老二看中新塘一个龙势地。老大镇住了虎型山的煞气,黄族人在张家坳,人丁兴旺,说明姓黄的比姓张的强,就保留张家坳这个古老的地名。
张姓人老屋在张屋这半山坡上,这半山坡遂取名叫张屋。张屋到正南下边的张家坳大院子200米,张屋到正西边马家湾也是200米。我的小茅屋地势高,把铁溪村尽收眼底。
我的小茅屋座北朝南,正东是张屋塘,张屋塘属我们张家坳。张屋塘后边山地属新塘村。后边山地的上边是山林,我的小茅屋后边的山地新塘村人常年轮值种植绿豆,红薯,豌豆,高粱,包谷,油菜,西瓜,小麦等作物。山地与上边山林坟墓密密层层,有上吊死的,有喝农药死的,有炸药炸死的,有出车祸死的,有生怪病死的,有气死的,有喝酒醉死的,有寿终正寝的。
从东边田垅下边新塘村往北斜坡是一条大路。大路直通旗杆山山顶。旗杆山又名美女梳头山,是溆浦名山之一。这一条山路,在旧社会处在古树茂林之中,现在则已暴露于庄稼里头。据传说,大白天都有过路人被野路鬼掐住脖子口吐白沫活活掐死。屠夫的阳气是很大的,一般鬼魂不敢找屠夫,可是,铁溪村的屠夫半夜经过这条路时,扛在肩上的铁捅杆上的肉都被野路鬼撕掉一半。铁溪村新任村委会书记黑狗,牛高马大,复员军人,胆大是出了名的。他多次半夜经过这条路时,听到路边有几个人叽叽咕咕说话,他用手电筒四处探照,连蛐蛐都照见了,就是不见叽叽咕咕说话的几个人。手电筒一收,几个人叽叽咕咕又说话,手电筒一亮又不见说话的几个人。叽叽咕咕又听不懂说什么。
四和尚是老实本份的长辈,他和红嫣的父亲喜叔多次半夜经过这条路,四和尚和喜叔分别遭遇完全相同的一个人。这个人是女人,这个女人留着长长的大大的黑黑的辫子,穿着红衣红裤红绣花鞋。四和尚和喜叔两人胆子都很大,每次见到这个红衣女人,就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边喊一边追,这个红衣女人每次都往山林飞,须臾不见了。
张家坳长辈,一些和我爹我妈一样的顽固派,就拿上述鬼故事吓唬我。黄狗这人胆极小,他笑话我,说,你一个人到张屋,就是想引女鬼睡觉的吧。我笑着回答,是啊,有种你住一夜也和女鬼睡一觉吧。准伢子说,你就不相信有鬼?你就不怕鬼?我笑着回答,我不相信,如果人死了变了鬼,还真是好事。如果鬼把我掐死了,你们就可以相信有鬼了。我们可以打个赌,山上前几天埋了一个难产死的,我今夜一个人可以到她坟上睡一觉,你们敢不敢打这个赌?他俩吓的黑脸变白脸了。
我把我的小茅屋取名叫鸢巢斋,鸢巢斋前前后后几块庄稼地都是我从别人手上交换成片的,下边是一个水田,我在鸢巢斋塘坎边栽了毛菜叶子,毛菜叶子是一种白菜名,我天天浇水,我盼望我栽的菜快快长大。我吃的菜是从母亲挂在屋墙上偷的的干红著叶,和鸢巢斋前边枣子树坎上的一片野韭菜。实在找不到菜下饭了,就去张屋塘东边老支书木匠德阿哥挖荒栽的白菜。他家的白菜很大很大。他的妹子在怀化农业局,夫妇俩是农业研究专家,把优良新品种首先给德阿哥试种。这是唯一一次偷德阿哥的白菜,德阿哥是我在张家坳文学自修日子里交往最频繁感情最好的忘年交。
鸢巢斋分两间,西间做卧室,东间做灶屋。灶屋东北角垒了一个小灶,烧的是柴火。灶前放着一个小缸子,小缸子缺了个口子,做饭时用来洗碗洗菜,洗刷时用来洗脸洗脚洗衣服。平时则盛装碗筷。圆桌上放着一些其它什物。卧室南墙开着一个窗户。窗户一侧是个书柜,书柜码着四排书籍。窗户正对着红嫣的家。红嫣的家是喜叔被我三叔挤掉生产队长一职之后去了怀化一年,挣了两百块钱回来,修了四封三垅平房火砖屋。
第一天坐在鸢巢斋这个属于我独立的自由空间,我很舒快,点亮小小油灯,灯光摇曳,把鸢巢斋涂画的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我翻开《儒林外史》,一边阅读一边写读后感,王冕卖画为生,拒不见官僚,拒不做朱元璋皇帝的官,我表示遗憾。孔仲尼富贵于我如浮云的那一套把戏,我十分反感。这时的我眼高手低,写不出评论文章,要不然,我会把王冕不做官臭评一通。《儒林外史》这本书,是一本破旧的书,是皇甫崇文带我去花桥街上一个书店偷的。我想要这本书,又没有钱买,皇甫崇文趁店主不注意把书往怀里一塞就示意我出去,半路上,皇甫崇文把《儒林外史》递给我,我俩人得胜似地回家了。
《儒林外史》的文字半文半白,我不喜欢,但书中人物有血有肉呼之欲出。我是万万不可能写出范进以及胡屠夫这样的典型人物的,我只得认认真真反反复复精读它。
写日记是我的每日功课,去年一年的日记字数达18万,今年计划翻番。写日记和写爱情信是提高写作水平的最佳办法。半夜已过,我把从母亲家里偷来的棉被盖在身上,吹熄油灯,沉沉睡去。
茅檐常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晚年王安石这首田园诗正吻合我的处境。我吃过早饭,打扫干净屋内屋外,正当外出去挖黄麦田,红嫣在下边田坎上喊我一句:“三伢,我把信放在这月口上了。”说完匆匆离开。
我傻愣愣地站在茅檐下,目送她消失在她家地坪。
我从月口上捡起她送给我的信,一看完信,我就伏在床上抽咽。体内被掏空似地空荡荡轻飘飘的。
红嫣在信中说,你现在都这样了,你根本心里没有我,我这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你不要回信,我们忘记过去吧,过去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记忆的,祝你早日成为大作家,云云。
我落到这个地步,我没有资格享有她的所谓爱情,只要她好,这样结局也没有办法。待续2015-5-16
爱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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