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38

　　二哥在低庄卖萝卜白菜，一分钱一分钱地做着原始积累，用板车拖拖拉拉小菜,二嫂从小做买卖，人家卖不出去的东西,她都能卖的出去,一个会进货,一个会卖货,各有所长,各人的长项对付一个目的,夫唱妇随，小日子越来越好。

　　二哥卖了一个较大的收录机,我抱着他的收录机满山跑。在夜幕下,我抱着收录机坐在向晓纯的坟头,播放晓纯生前的录音，听着听着便泪水盈盈。皇甫崇文在旁边坐立不安,不断地催我去他家。闷热的枣树湾阴阴森森，风把坟头的沙粒满地撤。

　　皇甫崇文搀扶我离开晓纯的坟头，我一步一回头,心里说，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去皇甫崇文家,必须经过杜家坪的杜老三女儿的坟地。这一得荒路是去双井中学的架直的路，上学时，我经常走，皇甫崇文却一直不肯陪我，今次半夜过了，他不但不陪我。杜老三女儿去世多年，自从下葬杜家坪坟场以后，年年都要发生几次荒诞不经匪夷所思的怪事。十里八乡的人们可谓家喻户晓，怪事一：一个外乡佬半夜过路经过杜老三女儿的坟地，他看见一个房子，房子亮着灯，他口干舌燥，见前不着村后不见店，就敲门找水喝，一位姑娘开了门，热情地给他水喝，还把饭菜给他吃，酒足饭饱的外乡佬就迷迷忽忽上了床。

　　天亮了，杜家坪的一位老农民放牛经过坟场，但见外乡佬一丝不挂地躺在坟上，就喊醒外乡佬，外乡佬醒来见自己赤身裸体，大惊大羞。老农民便问外乡佬如此这般，外乡佬便把经历讲了，老农民赶着牛摇晃叹惜，作孽啊作孽。

　　我爹是个老共产党员，是不迷信的人，他不怕鬼，他老讲他打仗的经历，他多次从死人堆上爬出来，他把鬼魂当闲聊，内心决不相信。我爹也讲过杜老三女儿显灵的事。那是1975年，铁溪大队与白竹溪大队之间叫哑垅亭子的地方修一条红旗管，上千人在工地上开工，花桥区也来人参与修造。花桥区一位岩匠，半夜路过杜老三女儿的坟地，杜老三女儿跟上他了，他回到哑垅亭子工棚，半夜时，杜老三女儿出现在他床上，他吓得要不敢睡觉，工地的铁溪大队六队饶家湾的社员出主意，偷偷请铁溪大队六队饶家湾的凤生来驱鬼，毛主席时代是不允许搞迷信活动的，一有人举报就会受到批斗，严重的会坐牢，救人要紧，凤生这位道徒还是偷偷地用米升子做木鱼做了驱鬼法事。杜老三女儿很厉害，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把哑垅亭子工棚闹腾的惊天动地。

　　我这人不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我什么都不相信。我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用手电筒乱照，走在前面，有关走路是有规矩的，就是不要回头看，不要答应别人喊你的名字。我偏就不信这一切，偏要回头老是看。

　　我站在杜老三女儿的坟边，用手电筒仔仔细细照个遍，不就一堆土坟吗?坟上除了被牛啃掉草尖的草什么也没有稀奇古怪之处。皇甫崇文推着我，只叫我快走!快走!

　　我偏站着不动，我教训皇甫崇文：你又不是不知道鲁迅踢鬼的故事。鲁迅不怕鬼，我们还好意思怕鬼吗?

　　回到皇甫崇文家。皇甫崇文开着电灯，不让关灯，一双惊恐的眼睛老是盯着木门，害怕杜老三女儿尾随而来。皇甫崇文的作家老爹一再喊关灯，皇甫崇文口上答应，身子缩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皇甫崇文说：在向晓纯的坟边，我都快要吓哭了，你不知道，向晓纯在死后第三天就在枣树湾显灵，一个妇女中午去辣椒地摘辣椒，看见向晓纯提着竹篮也在摘辣椒，那个妇女吓得住院，现在还在大塘医院住院呢。

　　我说，我早听说了，我还听说，晓纯在她家里夜夜哭呢。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就是想找她，想看见她，我故意在她坟边放她的录音，就是希望她出来和我见一面。

　　皇甫崇文说：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去了。

　　我说，我以后不来喊你了，我三天两头天黑时，一个人去她坟头看她，从没发生不正常的事，你这么胆小，有什么出息?

　　中午，美女梳头山热烘烘的，一丝风儿都没有。我抱着收录机，再次沿着晓纯生前和我一起走过的峰岭沟坎。美女梳头山闹虫灾了，毛毛虫把绿油油的松尖吃完了，剩下光秃秃的松枝，大火烧过一遍一样。吃毛毛虫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在林间觅食，原来的其它的飞禽走兽销声匿迹。山路上铺了一层黑芝麻粒似的毛毛虫屎，毛毛虫们在树上在路上在杂草上横行无忌。我来到卧牛岩上，卧牛岩上也铺了一层黑芝麻粒似的毛毛虫屎，丑陋地掩蔽在枯草里。我伫立在卧牛岩，回忆和晓纯在一起的甜蜜情景。人去山空，热泪夺眶而出。山间的光秃秃的松枝，像晓纯爹手中的梆棰万箭齐发刺透我的心。晓纯，你在哪儿?晓纯，你在哪儿?晓纯，你在哪儿?

　　我抱着收录机，一路踩踏毛毛虫，爬到美女梳头山最高峰的旗杆岩上，旗杆岩像一柄利剑刺向穹苍。我站在高耸入云的旗杆岩顶上，火球一样的太阳戴在我的头上，汗水泉涌。我把收录机的音量拔到最大，晓纯的歌声甜甜地在大地传播。

　　我来了，我心说。我想在晓纯的歌声中，跳下万丈悬崖，追随晓纯而去。我的脚尖探到悬岩边上，只要身子向前一倾，就可以随晓纯而去。

　　这时两架飞机从桥江机场方向迎面飞来，飞机的尾部拖着长长的长长的白雾，我知道，飞机又来给松林喷药了。两架飞机在我脚下的山林低空中飞来飞去，我蹲下身子，不时擦拭泪水与汗水，我不能死，我没有实现梦想，我死了，晓纯也不会见我，我要当作家，我要富我要贵，我要熊掌我要鱼翅，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证明给人看，我黄某人决非等闲之辈!待续2015-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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