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知识分子的责任

什么是知识分子的责任

张飞岸

大多数人对一个时代的评价都取决于自己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感受。所以，除非是离自己生活的时代比较久远的人，才能克服主观偏见，得出比较客观的结论。在下岗工人眼中，毛泽东时代是最能体现其价值的时代，即使在那时他们的生活水平并不高，但社会地位优势可以弥补他们对物质匮乏的感受，何况那个时代尽管消费品稀缺，但还是首先满足了工人的需求。对于农民而言，无论毛泽东时代还是邓小平时代，他们都感觉到自己是被边缘化的群体，尽管他们人数最多，却始终没能进入执政者的视野，他们的需求只是被作为官僚、工人、知识分子的附属物加以解决的，因而他们的生活缺少希望，甚至陷入绝望。对于知识分子而言，在毛泽东时代的感受是最压抑的，因为那是一个存在先知的时代，先知在任何问题上的看法总是高出知识分子一筹，因而先知总是不满意知识分子，觉得他们跟不上拍子，简直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同样，知识分子也不满意和先知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因为在那个时代几乎只有先知一个人被允许自由地思考问题，别人的思想只有被他的思想验明正身才允许自由发表。正因为知识分子在毛泽东时代被剥夺了他们最珍视的思考权和话语权，所以他们拼命贬低那个时代，似乎是那个时代压抑了他们的心灵，导致了他们的思想匮乏。

在十几年前，我也与知识分子有着相同的感受，认为是专制的政权导致了匮乏的思想，然而经过十几年的实践检验，我突然发现，并不是某种外力导致了知识分子的思想匮乏，而是对于中国大多数知识分子而言，他们思想匮乏是先天性的，因为他们天生就不是思想家的材料。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大多数知识分子应该感谢那个有先知的时代，因为正是那个时代给大多数知识分子的思想匮乏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旦这个理由消失，知识分子的思想匮乏反而暴露的更加明显。这表现在，对于大多数知识分子而言，他们只习惯于社会认可，却不习惯自我认可；只习惯于引经据典，却不习惯独立表达。同样是重复、论证别人的观点，难道有人指定一个观点与你自己去选择一个观点有质的不同吗？同样是个人崇拜，难道崇拜毛泽东就比崇拜哈耶克浅薄吗？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中国大多数知识分子而言，告别先知不等于自己是先知，除非你能拿出令人信服的思想，否则再多的知识也是知识而已。

当然，在这里我并不是想批判中国的知识分子，而是想表达一个观点：那就是每一个知识分子其实都应该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自以为是正确的观点也许本身就带有自身生活经历的局限，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社会赋予他们最大的责任恐怕是要求他们要跳出自身的感受去思考问题，并使这些思考形成独立的思想。另一方面，我们更要明白，知识分子的价值不仅在于他能够超越自身利益去思考问题，更在于他能够从大众的利益去思考问题；而对于不把研究社会问题作为自身专业的人民大众而言，能够判断哪个时代对自己有利就是一件明智之举，而捍卫自身的利益更是一种不可剥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