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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风云录》(五、六章)

火烧 2008-08-11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下岗风云录第五六章讲述高禄升职之路,莫娜奥迪车生活,林山书记与高禄互动,商厦年终联谊会筹备,展现职场与生活交织的复杂故事。

   

第五章  流光溢彩下的阴影  

高禄最近心情特爽。和莫娜一样开上了奥迪车,成为拥车的高贵一族,虽然他每天上下班前都得先到赵琚家接送她,然后才能将车开回家,以免赵琚心里不平衡。  

最近可谓祥光笼照,官运亨通,原付总经理尹玢因为牵扯到留有坏帐80余万元,过期失效药品近30万元,以及行政不作为等罪行已被撤职,新的付总宝座暂时空缺,呼声最盛的当数他高禄莫属,可他任付老总的批文却迟迟末下来。莫娜有些恼怒的指点他:“升官难道还要我手把手的教你吗?这么长时间批文未下,该怎么去办,自己去琢磨吧!”  

高禄听罢心里豁然开窍,两天后,借到商业集团公司汇报工作的当儿,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进了林山总书记的大办公室,这是一个大套间,外间为会客厅,摆设着豪华气派的黑皮沙发,檀香木茶几,墙上挂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字画,一个清秀脱俗的女秘书问明来意后,将高禄引进里间办公室后就轻步走开,“您好,林山书记,”高禄毕恭必敬的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这是一个有着儒雅风范的中层领导干部,五十六丶七岁的样子,微胖,脸色红润,相貌堂堂,鼻梁上架着一付玳瑁黑框近视镜。他轻轻抬手示意高禄坐下。  

   

   

高禄脸上堆着微笑说:   “林书记,  

我们莫总特别嘱咐我,要我来好好谢谢您,感谢您对我们福江商厦工作上的指点和关照,本月20日商厦召开年终联谊会,请你到时务必莅临,否则联谊会将暗然失色,失去意义!”  

林山咧嘴一笑说:“言过其实了吧!我没那么伟大”。他接过红色请柬,看了看放在桌上,高禄借机向他汇报了一些商厦的工作和存在的问题,语气认真丶诚恳。并提出一些未来规划的构想,一幅精干练达、踌躇满志的神态。  

末了站起来告辞,并不失适宜的把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用报纸盖住道:“林山书记,听说您的公子考上研究生,这是我一点小心愿,请您务必不要推辞,您工作忙,我不能再打扰您了,再见!”说完快步走出办公室,并轻轻拉上门。  

屋里只有林山一个人,他有些惊愕地呆了一会儿,取出信封抽出看了一下,是三沓整齐的百元大钞,是三万元吧!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锁进办公桌抽屉里。  

欣喜的高禄最近工作更加极积了,帮莫娜解决了不少问题,并主动请缨去查夜班,一连几天晚上九点过后开着奥迪车去总部丶分部及仓库查看值夜班人员的考勤,检查安全设施丶防火制度等等。并对值夜班人员耐心细致地讲解“隐患险于明火,预防胜于救灾,责任重于泰山”的意义所在。每天早晚忙碌奔波工作,心里却在翘首企盼、静候佳音。  

陆宁在总部办公室值夜班己近四个月了,每天竞竞业业地打扫卫生,接听电话,不敢有丝毫怠慢,丈夫老袁颇为不满说:“就不能要求换个工作?一家人就不能在一起吃顿晚饭,叫我这四十来岁的汉子长期打光棍?”陆宁象哄孩子似的安慰他:"好歹能有每月600来元钱的一份工作,只要能维持生计,咱什么都得忍受。就这份工作也是人家施舍的,莫娜丶赵琚他们还经常念叨:"如果到外面请值夜班员,顶多只须付400元钱,认为我已经占了便宜。”老袁只好叹口气没有吭声。  

这天中午,女儿在学校门口不知买了什么脏东西吃,回家后就闹肚子,而且还拉得凶,还有点发热。下午没去上课。陆宁每天须五点前赶到商厦办公室接班打扫卫生等,待干完活,职工们早已回家。她实在放心不下,就于八点来钟,锁好办公室门窗,赶回家去看望女儿。  

女儿没见好转,陆宁给她服了黄连素和思密达,老袁说:    “要不上医院看病吧!”陆宁说:    “再观察会儿,能不上医院就尽量别去,钱能省点就尽量省,输次液致少要花100来元钱!”  

渐渐女儿停止了腹泻和发热,又吃了些稀饭,精神气色好了些。  

这时已近晚间11点钟,陆宁正欲离家赶回单位值夜班,偏又晰晰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她皱起了眉头,老袁说:“待雨停了再走吧,路滑不好骑车。”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雨还没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老袁说:“夜这么深了,就别去了,就一个晚上,又不是仓库,这办公室有什么好偷的?”陆宁心乱如麻地说: “你不知道,最近领导经常查夜班,已经连续查了三天了。”,“既然已经连查三天,今天肯定不会再来查了,你明早赶回去就是了!”他温情地拉着妻子的手说:“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了,我想要你!”  

陆宁心存一丝侥幸,她多想留在这温暖的家中陪家人过夜啊!  

这边,高禄于晚十点钟左右开着奥迪车到商厦办公室查夜,敲门没有动静,便打开门锁进入,里面黑乎乎的没人,……陆宁竟敢脱岗?好大胆!他便立即给莫娜挂了电话,那边指示:“不用找她,你就在那里等,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只好在这空旷冷清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心里憋着火,心想完了,"陆宁这臭娘们肯定是不会来了,居然让我替她值夜班,这鬼地方怎么睡觉呀?”  

夜深了,他只得在折叠床上和衣躺下,虽然已过十月,可这几天天气转暖,夜里还有蚊子嗡嗡直叫,叮咬得他几乎彻夜难眠,但他更知道:莫娜的指示可不能有半点违背。想到委任状马上就要批下来,心中也就涌入另一股甜美的感觉……  

清晨七时许,当陆宁蹑手蹑脚的打开办公室房门进入时,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高禄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陆宁心里陡然一沉,知道闯祸了。高禄抬起浮肿的小眼睛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迫不及待的要逃离这鬼地方,临走时重重地甩下一句话:“上班后到总经理办公室去!。”  

整个早上,陆宁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感觉天要塌了似的。稍清醒了些,占据她内心的唯一念头就是:“再去求求他们,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十点来钟,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敲响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来开门的是小田,可办公室内坐满了人,几位部长施美刚,赵琚,高禄,张瑛等人均在开会。  

看到里边坐着这多的‘达官显贵’,自认其小,自甘其贱的陆宁赶快退了出来。  

   “陆宁!”莫娜却主动叫住了她,她停住脚步,诚惶诚恐地抬起头。  

莫娜对她不屑一顾,一抬手“你到财务科结清当月工资,明天起不用来上班了。”  

“莫总,您不能开除我,我知道自己错了,您扣除我的工资吧!”陆宁声泪俱下的哀求着。  

“值夜班脱岗,扣点工资就想了事?企业惩罚制度是开玩笑的吗?高禄,你把她带出去,别在这儿影响大家开会。”高禄立马站起来冲陆宁吼道:“请你马上出去!”  

陆宁用绝望的嘶哑声音吼道:“我一家人每月就靠这几佰元钱生活啊!莫娜你的心是肉长的吗?逼人太甚,活不下去了!”她欲扑向莫娜。  

高禄把她推出去,嘭的关上了门。  

莫娜平静而冷漠地说:   “现在继续开会。”  

施美刚坐不住了,他说:“陆宁平日工作挺负责的,她已经认识到错了,给她个改过的机会吧,不适宜值班就换个工作,把她留下来吧,他先生已经下岗了,家中挺困难的!”  

赵琚用揄揶的口气说:   “施部长,你真应该去开一个救济院去,本来就该严格管理,这等素质的人怎能留在商厦工作?”  

美刚有些怒不可遏道:“何谓素质?,你也配得上谈素质二字?”  

“别吵了!”莫娜拍了下桌子说:"小施,你年纪轻轻,怎么满脑袋尽装些迂腐的、吃大锅饭那一套,小赵说得对,咱商厦不是慈善机构,而是个有着严格管理制度的经营公司。”赵琚得意地摇晃了下头。  

美刚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然后恨恨地坐了下去。  

再说绝望的陆宁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走进卧室倒头便睡。天渐渐黑了,丈夫轻轻走到床边,见状便知道是在单位出事了,于是问道:"是因为昨晚的事受处分了吗?”陆宁呜的一声恸哭起来:“是的,她让我下岗了,今后咱们拿什么生活啊?”  

老袁一咬牙"这女人可真算是毒如蛇蝎狠如狼啊!就一分钱不给?”  

“ 跟老许一样,每月200元,就给两年。”  

“行!200元就200元吧,这差事也太难干了,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活下去的。不过得教训下这臭婆娘才心里好过些!”说完抬脚就往外走,陆宁从床上跳起来叫道:"你上那儿去?可千万别去闯祸啊!”  

“心里憋得慌,出去走走,我上小崔那儿喝点酒,解解闷还不行吗?  

做妻子的当然理解丈夫的苦涩。叮嘱道:   “早点回来,别叫我耽心啊!”  

   

十二月中旬,福江商厦己于往年提前召开年终联谊会,当天上午,慧慧被叫到总经理室,莫娜给她安排了两件事,一是因为下月主办财务会计要到北京学习半个月,要她推荐一个临时代理科长,二是要她提前到夏威夷宾馆布置会场。  

自从上次擅自给东北药厂的曹大姐付了款,慧慧确有些担心被查觉,这本来是应当的合理付款。却只能偷偷地做,庆幸的是莫娜一直没有过问。慧慧深知她的专横与铁腕手段,明白什么叫‘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的道理。她尽量说服自己不去干预工作以外的事,当权者贪的是国企的钱财,我管那么多事干什么?丈夫在美国打工求学,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来源还得靠这每月二仟来元的收入,能不唯唯喏喏,小心谨慎的卖力工作吗?  

此时她对莫娜提议:"在我外出学习这段时间内,让洪霞担任代理财务科长吧!”莫娜犹豫了一下:"洪霞是不是太年轻了点,你看小项,或是小张如何?”  

“是年轻了些,但她工作很认真,能吃苦耐劳,让有文化的年轻人锻炼一下也好,再说还有沈会计、小项她们帮忙。”慧慧非常诚恳地请求。  

“好吧,就让她试一下,你尽量把工作安排好。”  

这时,门开了,传来一个圆润清脆的声音:"莫总,您好!”莫娜说:"来,小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商厦新聘用的公关主任李秋韵。”  

曾慧慧一回头,门口站着一位惊鸿一瞥的美人,高挑而富有曲线的身段,瓜子脸大眼睛。装扮十分入时,仪态万方,三十来岁的光景,浑身透着一股美妙妩媚的青春气息。  

只见她用优雅而友好的姿态向慧慧伸出手:“您好,曾科长!”  

慧慧也友好地伸过右手:“你好,第一次见面,真没想到你长得如此漂亮!” “漂亮什么呀,老了。”说罢莞尔一笑。两人便一路同行到夏威夷宾馆布值会场。  

李秋韵不仅漂亮,而且十分健谈,谈吐和接物待人都很有分寸,她向慧慧讲述了她以前做过的工作,她曾担任过一些药厂的药品推销员,专门到大医院推销新特药品,靠销售提成每月收入三仟到五仟元。  

慧慧有些不解的问:“这么高的收入,你怎么舍得放弃?”李秋韵甩了一下漂亮的披肩卷发,停顿了一下,有些动情的回答:“曾科长,你不了解,到医院推销药品,得昧着良心干才行,我代理的都是抢救危重病人的‘新特药’,一般药店根本买不到,这就决定了它的垄断性,某些所谓新药,不过是抗生素或老药品的衍生物,成本很低,一盒针水出厂价三十到五十元,到了病人身上可就变成了四、五佰元,除去必要的开支,中间巨大的差价,推销员和医院医生各半,收入当然可观,”  

慧慧说:“批发价和另售价是要经过物价部门审批的,他们怎么敢这样乱来,违背医德坑害病人?”  

李秋韵讥讽的一笑说: “审批?在利益的驱使下,在钱权交易中,不管订多高的药价,只要给‘人民公仆们’送上红包,他都会给你盖章,成了物价部门审批过的合法订价,反正你我双赢,吃亏的是患者,谁让他们要生病呢?” “怪不得人们都说到医院看病,医生总是变着法子给病人开高价的所谓新特药品,而不用廉价的丶能适宜病人病情的普通药品,甚至就顾不上‘对症下药’,更谈不上什么医德。”慧慧有些气愤地说。  

“所以,患者出于对大医院的信任,再贵的药丶再贵的检查治疗费也甘愿掏钱,谁愿意自己生病?你知道许多病患者都是非常贫苦的农民和下岗工人,他们为了住一次医院,做一个小小的手术,就得要卖掉全家一年赖以生存的口粮,还要低三下四向亲戚朋友单位社会四处借钱。在世风日下,医疗市场化的今天,什么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简直就是‘借医捞钱,治病增收’。什么实行人道主义?实为金钱主义!对于那些为生计而四处艰难奔波的患者及其家属,我体验感受过他们的苦楚! 我不能昧着良心去赚他们的血汗钱、救命钱!”  

慧慧没想到眼前这个风流漂亮的普通女人身上,居然还蕴含着如此深厚的人情味和铿锵的正义感,不禁对她产生了好感。继而对她的生活历程和医药代表经历有了兴趣。  

秋韵身上有一种卓尔不凡的气质,不是那类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的女人。 穿著打扮入时得当,暗红色的衣裙外套上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典雅高贵的神韵。  

她对慧慧说:“曾科长,你知道吗?最后促使我下决心退出医药代表工作行业是因为有件事给我的触动太大,我曾经给浙江一家药厂推销过两种肾脏移植后的抗排斥药,‘白悉胶囊’和‘篮令胶囊’每盒售价580元,成本不到100元。你知道凡是肾移植病人每月花在吃抗排斥药上的费用要花四丶五仟元。为了活命,有些患者家属或亲人不得不靠贩毒赚钱来购药,反正买不起药吃是等死,贩毒触犯法律也是死,不如铤而走险能活一天算一天。我认识一个小老板,小伙子以前开了一家汽车行,可不幸患了肾衰竭,做肾移植手术十几万,抗排斥药维持治疗费用又是几十万。原本欣欣向荣的汽车行被吃药吃垮了,现在一贫如洗,不知还能活多久?我这个医药代表实在干不下去了,仿佛自己双手沾满了病人的鲜血和眼泪。  

慧慧感动得直点头说: “小李,你做得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不能从弱者身上赚钱。”停了一会儿又说;"可福江商厦也不好混啊?!”  

秋韵她点头: “我看得出来,莫总绝不是盏省油的灯,先尽量凑合吧!大不了再走人,哪儿还不养人呢?”  

俩人边走边聊,不觉已经进入了夏威夷宾馆大门,走了一程,慧慧说: “错了,我们应该去三号厅,这是一号厅”,二人只好穿过一号厅,宽敞的大厅坐满了人,正在召开一个全国性的什么技朮会议,她俩从过道中穿过,秋韵那窈窕可人、秀色可餐的倩影立即吸引了男士们的眼球,那些衣冠楚楚的贵宾们忘却了矜持的绅士风范,头颅和目光随着秋韵的倩影而移动。慧慧成了个多余的人,她暗暗好笑:原来美丽确实是对比出来的,和秋韵这样的大美人相比,本来秀外慧中的慧慧显得相貌平平,无人理睬。她想起了左拉的小说《陪衬人》,自己现在不就是正充当一个陪衬人的角色么?  

进入三号厅,全新的欧洲风情使人大为震惊,暖色调的北欧绸缎布艺沙发,堂皇其间,时尚简约的工艺黑金砂卓椅和谐地排列厅内,精典名作油画作品轻盈地点缀于四壁墙上。  

慧慧认识其中几幅,即19世纪俄国名画家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和《查波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王的信》。其中有幅《拒绝忏悔》的油画使慧慧不由得停住脚步,端详良久。在精心装饰的工艺灯具的映衬下,一切都那么美仑美奂。漫步大厅,背景音乐款款缓缓、如丝流淌,又觉恍惚隔世,梦般迷惘。  

只可惜这般曼妙的地方,将要举办的是商业气铜臭味十足的所谓联谊会。秘书小田和针纺部的框长刘玉湖早已在这收拾了半天,大家把红布条幅标语挂好,又七手八脚地在各张桌子上摆好了各类水果丶饮料丶香烟和糖果等。  

渐渐的宾客们三三两两鱼贯而入,宾客中有许多都是和福江商厦有业务往来的供货商,他们平日请惯了商厦领导层,今日能得到莫总的邀请,成为座上客,莫不受宠若惊,更有不少本集团公司各科室领导以及工商丶税务丶银行、环保质监等行政钦差。本市商界医药界的商家巨贾们,一些报社丶电视台等媒体也应邀前来助兴,更使得会议蓬荜生辉,档次抬高不少。  

刚才静雅的大厅已被喧哗得人声鼎沸了,人们相互寒嘘客套一番,一一在小园桌边坐下。  

直到下午四时来钟,本次会议的头号贵宾,商业集团公司的林山书记及其随从方姗姗来迟,莫娜、高禄、赵琚等一干人马忙上前恭迎。莫娜上前握手嗔怪道: “林总,您老要是请不来,我这会议可就没有光彩了,”林山书记忙着做揖道:“报歉,报歉,实在不好意思。”  

小田,玉湖等人将贵宾引至报到处,罗咏梅她们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今天会议所到贵宾每人可领到一件价值300元的恒源祥绒线羊毛衫。  

林山及其秘书,司机等人签过名后,每人均美滋滋的得到一套用精美盒子包装着的高等羊绒衫。  

终于捱到正式开会的时间了,莫娜吆三喝四地指挥了一阵。人们各就各位。福江商厦女职工青一色的穿着宝兰色西装套裙,男职工为西裤套装,露出雪白的衬衫,一百多人逐一在主席台两侧台阶式包箱里坐好。电视台的记者们扛着摄像机跑前跑后。突然,莫娜发现了什么,对记者摆了摆手,只见她走到左边包厢前,对座在苐一排的显得人老珠黄的沈会计和家电部的苗桂仙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说:“你俩到最后一排去,把小李小樊换下来!”  

她不喜欢50多岁的外聘人员沈会计,和其貌不扬的苗桂仙坐在镜头前,认为丢了她及商厦的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亇又老又丒的职工只好低着头急急离去,而另换了两亇年轻漂亮的女孩下来,苗桂仙是亇挺有阿Q精神的主,她坐下来后象没事一样,照样摇头晃脑,竭力掩藏着刚才的尴尬。  

可向来文雅自尊的沈会计却受不了这般屈辱,她觉得脸和脑袋都在发烧,为莫娜这般粗俗无知的行为感到震惊、不可理喻。继而转为深深的愤怒,她咬着颤抖的嘴唇,竭力控制着那就要决堤的眼泪。心里反复在想:好亇莫娜,这般侮辱人格,这算多大档次的会议,·就连中央电视台做节目也从未见过要按人的年岁长相来安排位置。  

沈会计是曾慧慧好不容易才请来帮忙的临時工。她退休前是省外贸局会计师,业务精湛,做财务工作经验丰富,能力很强,又能吃苦耐劳,帮了慧慧不少忙。因此全科室的人都非常尊重她。  

沈会计满腹委屈,如坐针毡的呆坐在后排座位上,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文艺节目也即将上演了。人们准备入席晚宴,她没跟人打招呼,,悄然起身离开会场。  

这边会议照常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莫娜总经理哪知沈会计在如何忍受人格的屈辱。她神采奕奕,一身鲜红的毛料套装裙,发型盘得很漂亮,在清一色服装的员工们面前,一副鹤立鸡群的样子。  

她用不太标准、带点家乡口音的普通话,宣读了新年贺辞,总结了福江商厦一年来的工作成绩,整篇官样文章,努力演绎着表扬和自我表扬。  

和她在台上一起主持节目的还有一名特聘男主持人,那就是省电视台小有名气的白涛,一名西服革履、英俊潇洒、事业上如日中天的青年男子。  

紧接着,林山总书记这个晚会上最高贵的客人作了简短的祝贺性发言,赢来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男主持人白涛走到台前,用他那字正腔园、悦耳的标准普通话宣布:“下面有请新任命的付总经理高禄讲话。”  

高禄整了整西服,有些诚惶诚恐,走到麦克风前,对台下鞠了一亇90度的躬。"感谢集团公司林山总书记,感谢莫总经理,感谢商厦各位职工的信任,以及在座的各位商界同仁和朋友们的支持。今后,我一定要为福江商厦的工作鞠躬尽瘁,为我单位的发展创新竭尽绵薄之力!”。  

他的确很激动,而且语言表达准确,对林山和莫娜是感激涕零,多年来,企盼和觊觎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当上付总经理,意味着每月有5000元的固定工资,年底还将领取十来万元的承包奨,‘高薪养廉’可真是亇好政策。並能得到无数人的恭维吹捧,这时他的确该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这时,文艺演出开始了,大合唱过后,商厦的年轻职工们又表演了几亇民族舞蹈,莫娜大大方方地走上舞台独唱了一曲《长相思》,音色不算差,但确让人感到缺少点唱歌技巧。因为是晚会的中心人物,还是获得了阵阵掌声。在这种氛围下,正是李秋韵大显身手,展露才艺的时候,她被莫娜事先安排和林山书记对唱《东方之珠>>,这些本来五音不全的领导们早已适应社交场合的各种需要,一亇亇变得能歌善舞,林山满脸放着红光,跟着音乐引吭高歌,谈不上声情并茂,但也能合得上节拍。而秋韵甜美并带点美声的嗓音则让人们赞叹不已,她唱得很专业,字字珠园玉润。  

晚会的高潮是柳经理和李秋韵的双人舞表演,两人先表演了一段高雅华贵的探戈舞,转身、探步、摇头均配合得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让人想起了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中陶金和舒秀文的表演。  

接下来是热情奔放而又细腻的南美桑巴舞,秋韵不象某些时尚女人动不动就是吊带裙,仿佛不露一露臂膀腋下就不是女人,她今天穿着一套白色的泡袖连衣裙,还有点19世纪贵妇人的韵味,照样把桑巴舞跳得奔放、婉约、动人,只见他在柳经理的手臂间时而象蜻蜓点水,时而又旋转如砣螺,若聚若离,裙裾飘飘,令人眼花瞭乱……。  

晚宴开始了,桌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一阵觥筹交错之后,原本矜持高贵的商贾们一亇亇喝得酣畅淋漓,面红耳赤,渐渐露出形骇放浪的丑态。  

慧慧刚好和高禄、赵琚、柳经理在同一桌进餐。赵琚紧挨柳树扬坐着,这亇英俊潇洒的男人象磁铁般的吸引了她,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柳经理自然心领神会,利用这女人的痴情,一再扩大药品推销业务,因为赵琚掌握着药品部的采购大权,可怠慢不得。可他从心里鄙视这亇胸无点墨、捧上压下的市井小女人。因此,在对她献殷勤的同时,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柳经理给赵琚斟上红葡萄酒,夹上菜。“福江可真是亇好地方,气候宜人,”赵琚笑道:“当然了,四季如春嘛!”  

福江这地方,除了有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还有不少历史名人!”柳经理话匣子一打开便开始侃侃而谈,也想在女人们面前显示一下对福江人文历史的博学. “就明清以来,福江就产生过建文帝、永历帝、吴三桂、闻一多、李公朴等名人,可萛是历史文化之邦,名人荟萃之地!”赵琚显然对历史知识不知所云,只是嗯嗯啊啊的应着声。  

慧慧插话道: “近代史中有杨娥刺杀吴三桂的故事,护国运动中有著名将领蔡锷、唐继尧……”。“对对对,”柳经理很兴奋地接过话题: “我读过《杨娥传》,那是一位巾帼英雄,在当时的反清复明斗争中不失为一桩悲怆的壮举。”  

这时兴致极高的高禄也过来插话:“我认为反清复明运动只不过是螳臂挡车。当时的明朝已日暮西山,清朝如初升的太阳,就如同当今的世界局势,基地恐怖分子是蚍蜉撼树谈何容易?他们的恐怖活动能掀多大波浪?!而文明世界经济高速发展,政治上固若金汤。岂可动摇?因此,反恐战争应是当今世界的主流”。  

慧慧反驳道: “我不同意您的观点,当今世界上还有远比反恐战争更重要的主题,那就是如何改变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与饥饿,再说了,要想反恐就应该找一找产生恐怖思潮的根源。美国长期支持纵容以色列侵占巴勒斯坦领土,屠杀巴勒斯坦难民,和伊斯兰国家为敌,引起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同仇敌忾!如美国能将数佰亿的反恐经费,拿出部份钱帮助难民改善生活,化干戈为玉帛!没有被压迫的难民、何来恐怖?”  

柳经理接过话:“对,我同意曾科长的观点,不过美国是绝不会对穷国家动恻隐之心的。自从苏联解体冷战结束,美国成了世界上的头号枭雄,称霸世界,凌架于联合国之上。穷兵黩武,动辄以‘民主和人权’干涉所谓‘专制与贫困’的他国内政!”  

赵琚显然对这些不现实的高谈阔论不感兴趣,她平时不读书不看报,根本插不上话。她不耐烦地打断众人的热烈讨论,“管那么多干啥?什么美国以色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人们就生活在一个纷繁复杂、是非混淆的年代,聚会聊天能渲泄抒发各自的思想观点,调节气氛相互沟通;增加知识娱乐身心。经她这么一搅,众人的兴致被泼上冷水,全都不吱声了。柳经理忙起身圆场,给大家敬酒添菜。  

美刚匆匆吃过饭菜,悄悄找着曾慧慧,对她说:“晚饭后要举行舞会,咱不跳了,用这时间到医院看一下尹玢,她得的是癌症”。“唉”慧慧应声:“我去叫上咏梅姐一块去”! “别叫了,她走不开,要负责晚会的后勤工作”。  

俩人离开喧闹的会场,来到位于棠棣路上的第四人民医院,穿过静谧安祥的花园就是住院部了,肝胆科刚好设在一楼。  

病房中,清冷的灯光下,憔悴的尹玢躺在病床上。“你好,尹付总,怎么就你一个人”。  

“啊,是你们,孩子守了一天刚刚离去”,尹玢欠起身招呼他们。  

慧慧扶她躺下,看着她那瘦如黄花的脸庞,一阵心酸,她握着她枯槁的手,动情地说:“尹付总,莫娜这么不公平地对待你,你怎能如此忍耐”?慧慧和美刚的关怀,让尹玢有些受宠若惊,她眼里溢满了感激的泪水,“谢谢你们来看我,能理解我,我以前的账本基本是清楚无误的,那80万的坏账是她硬栽赃到我头上”。  

慧慧说:“这个我们知道,莫娜常向一家名叫龙宇公司的药商进货,其中有好些笔只有进账没有出单,不见实货,估计是做了子虚乌有的生意,虚设应付款。而付款却是真的,这么明显的舞弊行为,造成80万元的坏账,却打报告到集团公司说成是你以前留下的坏账、呆账,而且林山已经批示同意做下账处理”。  

美刚插话: “这亇账要查不难,日期完全是南辕北辙,怎么不向林山说清楚?”  

“说过了”尹玢用微弱的声音说: “林山说了,正因为事实不太清楚,没给我任何处分,只是撤了职”。  

“这叫什么话?为什么事实不清楚?他们根本就不敢查下去!”美刚叫道  

尹玢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事事让着她,明则保身,但求无过,可她还是容不下我。”  

美刚来回踱了两步,有些激动地说道:“尹付总,恕我直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也不想想,    ‘虎狼之侧,岂容酣睡?’”  

尹玢没有吱声,  

慧慧忙忿开话题:“为了达到叫你给高禄让位的目的,她阻扰推销积压品种,为加害于你,不惜付出三十万药品过期失效的代价。如果积极推销,至少可以挽回一半的损失。职工们心疼得不得了,当领导的却漠然视之,不把国企资产当回亊,真是不可理喻。算了,别提她了”。  

美刚指着桌上一台仪器道:“怎么,你也用氦氖激光治疗仪?”  

“医生说治疗眩晕效果好,每小时壹佰贰拾元。”  

美刚一吐舌头,“这么贵,批发价不过每台壹仟捌佰元,这医院收费简直岂有此理!”  

 慧慧瞪他一眼:“你管得了人家的收费标准吗?市场经济就这样。咱们得让尹付总安心治病,钱的问题再想办法。”  

 临告别前,她诚挚地说道:“别想什么,好好养病。我从北京回来再来看你。孩子好吗?”  

 尹玢枯黄的脸上放出了光芒:“她很懂事,刚考上重点高中。”  

 “这就好,为了孩子,你可要好好活着,一定得把病治好!”  

 俩人离开医院,走在静谧的棠棣街上,美刚说:“咱绕着雁鸣湖走吧!那边环境挺怡人的”。慧慧笑了,她知道这小鬼有话要说。  

两人顺着雁鸣湖临街一面的栏杆走着,灯光和月光忽明忽暗地闪着。远处建筑物的优美曲线和旖旎的湖上风光,使他们心旷神怡。有恋人在湖上划动双浆,荡起阵阵涟渏,载着满船色彩斑斓的梦幻,向水天一色的幽静之处荡去。  

对于慧慧,美刚始终保留着一份复杂而纯洁,美丽又忧伤,浪漫而古典的感情。两人有着太多的共同语言,但又有一堵不可愈越的障碍,那就是:她是他姐姐,是他心中的女神。  

慧慧先开口了,语气中透着诚挚:“小施,和洪霞交往得怎么样了,能定下来吗?你看,你都三十了!”  

美刚沉吟了一会儿说:"她是亇优秀的女孩,也很爱我,但我总觉得我和她之间缺少共同的思想和语言基础。我自己也奇怪怎么没有恋人中那种如醉如痴的感觉。”   

慧慧背靠栏杆,看着他的眼睛说:“爱情应是超越一切的,甚至是超阶级的”。美刚也停下脚步说;“我不赞成‘爱情至上’的观点。毛泽东同志曾说过: “‘在阶级社会里,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爱情观也脱离不了各自的思想观”。  

慧慧笑了:“我看你到有点象五、六十年代电影里的进步青年,是受家庭影响吧!不太像二十一世纪的青年”。  

“你说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应状是什么样?”美刚有点急了。“是不讲奉献和社会责任,丧失信仰追求,不择手段达到个人功利吧?”            

慧慧接着说:“别着急,我是说洪霞,她来自农村,家中贫困,她为能改变家庭状况和自身处境,跻身城市努力奋斗,这没有错吧?”  

“当然没错,可她一门心思的只想出人头地,思想空洞,感情麻木,缺少一种知识青年应具备的正义感和是非感,我很难和她说到一块儿”。美刚有些无奈地说。  

慧慧语重心长地说:“情人之间有个相互磨合的过程,你不能要求别人都跟你似的,老是一付除暴安良,忌恶如仇的样子”。  

美刚笑道:“好吧,我听你的!你不也是亇忌恶如仇的人吗?听说莫娜准备将商厦分部转让给柳经理,也就是卖出去!”  

“卖给柳经理?”慧慧有些吃惊:“凭他俩人的关系,其中必定有暗箱操作。唉!转型改制已成燎原之势,孰能阻挡?当权者们利用改制之机巧取豪夺,自评估自买卖,国企成了管理层和鼓吹国退民进的新自由主义学者们的饕餮盛餐,他们和奸商沆瀣一气重新瓜分掠夺国有资产、中饱私囊!”  

“您负责财务工作,怎么会不知情?”美刚问。  

“知道一奌,这事莫娜绕开我,己经准备聘请凯信会计师事务所到分部评估资产。但我还真不知道要卖给柳经理,他可是亇精明过人的狼!”  

“您在财务科可得盯着奌,看他们怎么做假帐,如何瓜分国家资产和喝职工血汗?!”  

“唉!”慧慧叹了声气:“盯到证据又能怎么样?在这国资流失反腐无能的大环境下,仅凭几个人的力量,显得太渺小太无力了!”  

美刚赞同地奌着头:“是啊,建国初期是搞群众运动反腐,而现在则用行政权力反腐,没权力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向集团公司反映或找纪检部门揭发!”  

“谈何容易?到处是官官相护,莫娜和林山狼狈为奸掏空国有企业。现在社会上缺乏一个伸张正义的氛围,当权者对举报人的打击报复比比皆是。我有时不得不顾虑:若触犯了太上皇们,必然要把这工作弄丢了,我女儿靠什么来养活?中年女人很难找到适合的工作!”她看了美刚一眼又说:"我可真羡幕你,年纪轻又具有专业性很强的本科学历,到哪儿都不会失业。”  

美刚回答道:“我理解你,不谈这恼人的事了,说说我姐夫吧!白老师他常来电话吗?”  

慧慧心中划过一丝酸楚,“半个月通一次话,很准时,不过是聊些他在美国边打工边攻读博士学位的情况,也许是由于时空和地域阻隔的缘故,我总觉得他和我疏远了!”  

这时,俩人不知不觉已走出雁鸣湖,美刚想安慰她几句,又感到无言以对,便抬手指向前方:“前面就是公交车站,我送你回去吧!”  

在夏威夷宾馆三号大厅内,舞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人们伴着熟悉温馨的三步舞曲,慢慢旋转、踏歌起舞。  

银浪闪闪、浓影垂柳,双双对对仿佛摇曳在小船里。音乐如凉爽的流水抚过轻盈的身体,引起阵阵快意……  

当下岗工人老许、陆宁等人在为起码的生存而艰难奔波时,这里却是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和轻歌曼舞。……原本同一单位、共同创造的财富,到头来却过着冰火两重天的生活。这是为什么?!要求下岗工人为改革改制做出牺牲,又会有谁来抚平这些不公平呢?!  

李秋韵陪伴林山书记舞了一曲又一曲,老头子非常亢奋,神情专注,舞得也很认真。直到有些喘息了方摆手道:“罢罢罢!年纪不饶人,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秋韵刚坐下一会儿,便不断有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邀她跳舞,秋韵不好推辞,只得再次以优雅的舞姿与舞伴旋入池中。她成了今晚当之无愧的舞会皇后。  

莫娜望着这亇身着一袭白纱裙的交际花,一种酸酸的、惆怅之心油然而生。与这亇风情万种的人间尤物相比,自己早已是徐娘半老。虽有柳经理等几名厂家推销商陪她跳舞,可她明白这帮人只是垂涎她掌中的权利,自己早已失去了对异性的吸引力。  

柳经理让赵琚缠着跳了一亇晚上,他手臂搂着赵琚,眼睛却不由自主跟着那白纱丽影转动。终于,他瞅见秋韵独自一人在坐位上休息,趁曲终之际,撇下赵琚来到秋韵身边坐下,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娇喘微微的样子说:“累了吧,我陪你坐会儿”,秋韵欲推辞,,却又含羞带笑的点点头:“谢谢你!”  

他们在黑暗中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任凭心中涌动的热浪在静静地、自由自在地流淌。  

这是一对才貌双全的金童玉女,当他们第一次在办公室邂逅时,就被彼此的相貌和气质所倾倒,预感到他们之间可能要发生点什么事似的。  

音乐再次响起,秋韵轻声说:“走吧,我还没陪你跳过呢?”柳经理倒有些心痛地说:“你都累成这样了!”,“没关系,我愿意!”  

舞池中,人们合着拍子,荡漾在优美的旋律声中。他俩用灼热的眼睛对视着,时而亲昵,时而缄默,时而热烈,徜徉在无穷无尽的爱恋当中。柳经理全身流淌着一种得意的满足感,仿佛是几经波折,才将这亇风流妩媚的可意人儿揽入怀中。  

这边,负责晚会后勤工作的罗咏梅和刘玉湖忙得不亦乐乎,她们没有福份去享受跳舞的浪漫和激情,而是忙着清理演出的道具、服饰、瓜果烟酒之类的物资。  

玉湖正核对着恒源祥羊绒衫的数量,高禄走过来说:“俩位师付,莫总让我替林山书记签字领两件羊毛衫。”“玉湖脱口而出:“刚才赵琚又来领过一次了,林山书记实际已经领过两次了!”咏梅忙拦住她:“别说了,咱们按领导的吩咐办就是了!”  

高禄小嘴甜甜地对咏梅说:“谢谢大姐,”他接过两盒羊毛衫,又顺手抓了袋盛着烟酒瓜子的礼品盒说:“这亇给他的司机!”  

林山书记的司机,一名粗壮的中年汉子,他不大会跳舞,干脆一亇人躺在车里睡觉。当高禄把他叫醒,递过那袋烟酒说:“王师付,这是给你的,这两亇盒子请你转交给林山书记!”  

王师付接过礼盒放到后排坐垫上,连声说谢谢,后座上已经总共放着五亇盒子,除去王师付一盒,那四盒显然已属于林山书记了。王师付笑着说道:"干什么都没当官好啊!连我这粗人也能沾点光,还劳您们挂着我”。高祿讪笑着答道:“你您老说话可真逗!”  

第二天是星期一,慧慧要赶下午五时的北京航班,早上她本可在家好好睡觉,但想到还须与洪霞交待一下工作上的事,便又起床更衣,乘车来到福江商厦。走进办公室,小张对她说:“沈会计等你半天了,她刚离开!” “什么事?” “她不想干了,要离开这儿!”  

慧慧扔下包急忙跑下楼梯去,在自行车保管处堵住了她,:"沈会计,您这是怎么回事?”慧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沈会计推着自行车说:“曾科长,你为人豪情侠义,在你手下干得畅快,工作苦点累点算得啥?可谁受得了莫娜那付脸嘴,专门以侮辱别人的人格自尊为快事!”  

“你指的是昨晚开联谊会的事?”慧慧问;“大家都知道她的德行,别跟她计较就是了!”  

沈会计一脸严峻,有些委屈又有些激动地说:"每个人都有维护自尊的本能,这亇不计较,那我还能计较什么呢?我还不致于离开她就不能生存,我们是人,不是她的雇佣和劳动工具!”  

慧慧无奈的点着头:“对,人是有感情可激励的,是需要相互尊重的。可我们这儿真的需要你,我就要到北京学习二十多天,财务科人员紧缺,正需要您这样业务精湛的人。”  

看到慧慧的真挚,沈会计脸色温柔了许多,“我很想帮你,可我实在不想呆下去了,再说了,你不是把重任交给洪霞了吗?”  

“洪霞她年轻,还需要您的帮助!”  

“曾科长,我看那小妮子能得很,会巴结讨好领导,也许她做得会更好、更能得到领导赏识?! 你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慧慧陪她走了一段,“既然沈会计真是要走,那我送送你!”她们一直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去。  

   

   

   

   

   

第六章:  

国有资产是这样流失的  

洪霞要在慧慧去北京学习这段时期内担任代理科长,这是她觊觎己久的职务,她早已厌倦自己从事的索然无味的三级帐工作,认为那会埋没了她的智商和才能,整天埋头于那冗长烦琐的、周而复始的记帐工作。她羡慕财务科长那半脱产半管理的工作。羡慕慧慧整天被那些厂商收款员围着点头哈腰,一口一亇科长的喊着,如今自己也能在财务科鹤立鸡群,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人向她请示汇报。  

她喜欢做那份福江商厦的月财务报表,这是多人辛勤工作的精华汇总:银行帐、在途帐、二级帐、出纳帐等收支、利润情况的集中体现。就连莫娜也经常到这儿找她要各种数据。  

几天来,她一直沉浸在兴奋亢进中, 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使她笑容常挂脸上。  

每天,洪霞来得很早,因沈会计走了,工作又多,当然要先做出重要的、领导急需的数据。下午五时后众人下班了,她还经常加班到七时以后才离开办公室。莫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每天工作上的大小事宜必向莫总汇报,有事无事都往经理室跑几趟,让领导有一种事必躬亲的感觉。  

洪霞以踌躇满志的心态勤奋工作,企盼早日能到达自己的理想目标。正巧姐姐到省城办事,给她带来几瓶家乡土特产:鹤庆猪肝胙和油炸野鸡棕。她灵机一动,何不送点给莫总尝尝鲜,既表达了谢意,又不算是行贿吧!  

这天下班时,她瞅着莫总已在收拾桌子准备离去,便轻轻走进经理室:      “莫总,不好意思,还有件事向你请教!”她装佯请示某供应商的催款能否汇出去,估计着没人进来,从提包里拿出两瓶土特产放到桌上,“莫总,这是咱家乡很有名气的猪肝胙和油鸡棕,请您尝亇鲜!”  

莫娜一楞,随即眉开眼笑的说:“你这小鬼,怎么也学会这一套?”洪霞此刻有些诚煌诚恐,唯恐莫总不食人间烟火,忙说:"莫总,请您别见笑,的确是家乡特产,颇具盛名!比在福江买的地道.”  

莫娜示意她坐下,“怎么样,工作还能适应吧?”,“在您的关照和指点下,还可以,主办会计讲究的是要有工作责任心;和经理室保持一致!”  

一个会说,一个爱听。莫娜就喜欢这种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人。最讨厌那些无视领导、自认为是的人。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曾科长平时都怎么工作?你们在一起会聊聊福江商厦的事吗?”  

洪霞犹豫了一下说:“曾科长她人很能干,也有主见,不过,我觉得她不应该游离于经理室的领导……之外!”她故作犹豫而欲言又止。  

莫娜有些震动地抬起头:“别顾虑,有什么看法就说吧!”  

洪霞也跟着兴奋起来:“好吧!前不久,科长她擅自作主给锦州制药五厂付过一笔款,大约三万元,当时我阻拦过,可她没听!”  

莫娜的脸色有些阴沉,“她平时都还说些什么?对我没什么好话吧?”,“这个倒没有。”  

“小洪,你能把曾科长违反规定擅自付款之事向领导汇报,这很好,希望你能真实的完全反映。我是历来器重年轻人的!”  

“她也时常在财务科议论您,说您手腕铁、城府深,甚至说您完全把公家的企业当成了自己为所欲为的家天下。”  

莫娜一声冷笑:“哼,谢谢她的批评教育!”  

几天后,高禄匆匆忙忙赶到总经理室,向莫娜汇报工作:     “这是总部和分部装修预算草案,资金大约250万,还有‘凯信’会计师事务所的李会计师下星期就带人来评估分部资产。”  

“那好,你通知她去分部之前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另外把洪霞抽调出来,专门协助李会计师参与评估。”莫娜下达命令。  

高禄问:“曾慧慧还在开会,财务科的日常工作谁负责呢?”  

先放一边吧,待分部资产评估结束,任命洪霞为财务科长,她可是棵好苗子,我们就要提拔这些有文凭有活力的年轻人!”  

高禄有些吃惊: “那曾慧慧怎么办?”  

莫娜漫不经心地说:   “我本来认为她有能力有责任心,做财务科长也算称职,反正评估资产的事避开她就是了。可她居然目无领导,自作主张给厂家付款!哼,话还挺多的。”  

高禄心领神会凑合道:“对,洪霞这人不错,服从领导低头工作,从不过问工作以外的事务!”  

慧慧和本系统的主办会计们一起在北京学习了两个星期,这期是中央财经大学举办的‘责任会计’学习班。其间抽空游覧了故宫、颐和园、长城等名胜景点后才踏上归程,准备迎接承担更新更艰巨的工作……  

早晨,在财务办公室里,同事们热情地围着慧慧打招呼,慧慧把从北京买来的一些纪念品送给大家,那些从故宫博物院买来的纪念品,如铜制的小宫殿、小腰刀、小香炉,众人争来抢去好不热闹。  

慧慧问:“洪霞怎么没来上班?”小张用不屑的口气说:“人家被莫总派去评估分部资产,已经高升了!”  

慧慧翻开帐本,看到月报表一点没做,便低头赶起工作,忽然有笔令她费解的帐目支出装修预付款160万。回头问小张怎么回事,小张回答:“您不知道啊,这是总部和分部大楼重新装修的费用,预计250万,先付三分之二!”  

慧慧震惊道:"若是正规装飾公司,预付款最多只能付三分之一,哪能付三分之二呢?这家装饰公司会不会是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再说了,分部不是要改制卖出去吗?哪还装修什么呢?”  

小张哼了一声:“这不是经理负责制吗?法人一人说了算,装修公司也是他们的老熟人。这不,分部那边已经开始施工了,刚装修不到两年,又要去花这250万元职工的血汗钱,难怪有人说:当今国企领导最热衷于搞建筑装修装饰工程了!”  

慧慧皱了眉头,设说什么,只是感叹。  

下午,高禄找到她,拿出一份纪录对她说:“这是梅河口力维药品公司的柳经理提出:他有一笔货款经莫总批示后,财务科拖扣近半月才汇出,市场检查记录在这儿。莫总让我来落实一下,如果属实,当视为工作失误扣发奖金?”  

慧慧一听嚯地站起来说:“这是从何说起,说扣压其它商家货款还差不多,柳经理是谁呀?他的事谁敢耽误半天?那不是吃了豹子胆吗?”  

“这可是柳经理亲口说的!”  

“就是有过,那也是经他本人同意的!”慧慧忿忿地坐下低头工作,不再搭理他,高禄只得灰溜溜的离去。  

慧慧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拨通了柳经理电话:“柳树扬,你这人怎么这样?上次欠你的货款拖了几天,那是对你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请你柳经理稍微让一让,先付给那些更急用钱的小企业,你当时不是已经滿口同意了吗?”  

“这完全是误会,我绝没有通报您的意思!不过是在吃饭时随便聊的闲话而已!”柳经理感到很吃惊。  

慧慧气消了些,无奈地说:“那好,请你去作些解释!你不知道,她正在找我的茬吗?”  

“是是是!我一定小心做事,慎为人!”  

之后,她又给莫娜挂过电话,解释柳经理那笔货款之事,电话那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令她不寒而栗:“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还有正经事找你谈!”  

慧慧慢慢放下电话,心中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就两亇星期的时间莫娜对她的态度就大相径庭了呢?  

这天中午,洪霞领着大名鼎鼎的李会计师走进财务科,这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典型知识中年女性,很有修养并礼貌地向众人点头示意。慧慧以前不认识她。  

可是洪霞并不向李会计师介绍科里的同事们,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到里间翻看账本,侃侃而谈,並不搭理别人。  

小田进来通知慧慧到总经理办公室,慧慧随她过去敲开门,莫娜带着微笑,异常温和而平静地说:“小曾啊!有件事不得不提前对你通亇气,眼下已是年底,明年将对福江商厦的各部门负责人实行投标竞争机制,只要符合招标条件的均可自由竞争,再由经理室最后裁定,为提高中层干部的素质,财务科长必须本科以上学历人选!”  

慧慧心中一楞,恍然大悟,但她仍尽量保持平静的神态。莫娜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洪霞是亇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各方面反映不错,你我既已把她扶上马,就应再送一程!”  

慧慧说:“既然已经制定了标底,我只能表示不参加了!”  

“哎,”莫娜一付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我们老职工要胸怀宽广,为培养年青人甘当人梯。你工作经验丰富,可随时指点她。这样吧!下个月做工作交接,你接管三级帐工作!”  

一整天,慧慧心里不是滋味,她坚信莫娜突然要撤职必有缘由,肯定有人向她面进谗言,莫娜是个听见风就是雨的人,而且,报复人的招数是召之即来。  

那会是谁为邀宠去告御状呢?她想到了洪霞,这亇表面老实的姑娘心计却很深,她记得自己确对洪霞讲过些莫娜的为人不是之辞。她本是善意提醒洪霞多亇心眼,初来窄到为她着想,没想到她竞利用善意之辞进馋言搞诽谤。想到这,慧慧感到气愤,心中涌起被人愚弄的感觉。  

夜深了,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感到委屈、愤慨,真想找咏梅大姐聊聊,她拨通了电话:“咏梅姐,深夜还打搅您!莫娜今天找我谈话,说明了明年要洪霞接任财务科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咏梅温和的声音:“这在我想象之中,她假借投标之机,做更换心腹之实。我肯定亦在撤换之列。慧慧,我们泰然处之吧!对了,告诉你件事,尹玢已于前天去世了,我们明天应该到她家看看!”  

“啊,怎么会这样突然?”慧慧感到一阵悲凉。  

第二天下午,尹玢家的小客厅里,已装点成一片黑白世界,那是尹玢的灵堂,丈夫和女儿神情憔悴,眼睛红红的迎进了咏梅和慧慧,尹玢早已调出福江商厦,又因生病一直没去上班,故来奠祭的人很少,真有点人情淡泊、世态炎凉的景象。  

在黑框镶嵌的尹玢遗像前,慧慧一阵阵伤感,跪在像前痛哭流涕:“尹付总啊,你为什么凡事总要强忍痛苦,为何不拍案而起?澄清你的冤枉真那么难吗?”  

咏梅也不断的擦着眼泪:“安息吧!尹玢,你是个清白善良的好人,我会永远怀念您,你的冤屈我们会为你伸张!”  

临走时,懂事的女儿一直将她俩送到小区大门口,不住地说:“两位阿姨,真的谢谢你们还念着我妈妈。”,她俩也劝导安慰:"你和父亲一定要节哀顺便,回去吧!”  

她们沿着街道慢慢踱着步,慧慧平静了些说:“莫娜她整人杀伐太狠,咱不能坐以待毙。‘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只有将她告下台,撤职法办!职工们才能重见天日!”咏梅摇摇头说,“谈何容易,根本就没有亇反腐倡廉的大环境,只能先忍耐点, 现在要收集些有力证据,瞅着机会再说。”  

“咏梅姐,我实在不想继续呆下去了,想辞职不干了!”咏梅忙拦住她说:“姑奶奶,万万不可感情用事,丈夫又不在身边,你得养活女儿吧!除非你先在社会上找到合适的工作,目前只有安心工作,慢慢再从长计议!”  

慧慧疑惑地问: “咏梅姐,你说我对洪霞那么好,她真会把我议论莫娜的话拿去邀宠告状吗?”  

咏梅点头, “这很难说,福江商厦就有一股捧上压下的邪气,莫娜最尝识打小报告的人,洪霞她有诽谤人议论人的毛病。黃淼也是贫困大学生出身,怎就不象她一样野心勃勃?看来财务科长这职位是够诱人的!”  

洪霞积极参与了中层干部的应聘活动,莫娜专为她量身订做了财务科长应聘标准,她心领神会,受宠若惊,更加努力勤奋工作,每天的喜怒哀乐似乎都己溶入了单位的荣辱与共之中。事业上的突飞猛进,爱情的如期而至,使她感受生活象音乐一般:既有雄壮的进行曲,又有婉约的小夜曲……  

她对慧慧既怕又敬,干脆采取一种不远不近、不卑不亢的态度。她们也常坐小马的车出去办事,她总是抢着为慧慧打开车门,想通过一些小事来补偿慧慧,或是掩盖自己有些泯灭的良心。  

一天,洪霞又忙着去经理室汇报工作,慧慧在查帐时偶尔在洪霞桌上发现一份报表,仔细看,竟是分部改制方案的财务报表,上面有分部资产评估的各项目资产的具体数字,她眼前一亮,匆忙复印了一份。  

她对报表上的许多‘应付款’产生了怀疑。福江商厦分部一直经营业绩优良,管理规范,怎么会有这么多应付款?她决定约分部经理朱子淦见个面,落实其中的蹊跷之处。  

在一个装饰雅致的小茶室里,朱子淦应邀赴约,他还是那付魁梧修长的身材,目光炯炯有神,但却含蓄而不轻易外露,中年男子特有的苏格拉底式额头又宽又亮,他举止深沉稳重,说话简洁得体。  

老朱他于六十年代高中毕业后入伍,做为出国部队到越南与美军作过战。他的许多战友牺牲了,永远地留在了越南的竹林山水间。  

八十年代初老朱转业。到本市医药工业系统工作。他精明能干,懂得经营管理,作风严谨,很有廉洁奉公的好口碑。八十年代中用他的雄才大略和部队关系救活了一家濒临倒闭的药厂,创立了几亇有品牌的新产品,使之年利润愈千万元因此名声大噪,成为集团各分公司争抢的大能人。其到福江商厦分部任经理不过四年时间,就把这中型的综合性商厦管理得井井有条,年利润甚至超过了总部商厦。  

他挑选基层干部必须是竞竞业业、克己奉公的人选,他讲究实际能力和工作业绩,他认为福江商厦不是高科技单位,员工须有文化但不能唯学历论。工作责任心应放在苐一位。  

莫娜任总经理后,两人没少发生磨擦、争执,但碍于老朱的业绩斐然,口碑好,又无什么借口,莫娜还不好对他动心思。天公作美,居然有了企业改制转轨这样的大气候,大趋势。她率先想到将分部改制卖出去,朱子淦不就自动下台了吗?  

此刻慧慧招呼老朱在大理石圆桌边的藤椅上坐下, “朱经理,您是福江商厦的有功之臣,我们一直很敬重您,今天想与您探讨件事,象经营得这般良好的福江商厦分部,也要人为把它私有化,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朱张口道:“我对这次改制转型也有些不理解,本来认为经营不下去的企业才改制使之盘活,可现在的趋势是所有中小企业均要加快脚步进行私有化。可能是主流经济学家鼓吹的     ‘靓女先嫁论’的具体实践吧!所谓改制,实为让法人当权者们对国有资产进行一次瓜分和掠夺,损失的是国家,受苦的是广大职工!”说罢无奈地摇头。  

看得出来,经过了太多的时事变迁,沧海桑田,老朱已没有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气魄了。  

慧慧拿出那份报表,“这是分部资产评估汇表,有几笔应付款有疑问,您看一下!”  

老朱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这安阳晟胜药厂七万五仟元购药款肯定是不存在的,因为药品采购是由总部业务科统一配送,我们从不单独採购。另外欠广东爱多电器公司152万元货款不符事实,应当是15万2仟,好家伙!整整扩大了十倍!因为爱多电器两年前就接近破产了,分部进货时非常谨慎每次不超过15万元。“  

     “还有惠而浦公司应付款不可能有98万元,因为前天才退货65万元!至於应收款帐面,在分部账上就是285万元!怎么只存在105万呢?”  

,慧慧说:“我明白了,扩大应付款,缩小应收款。这样一来,,中间的误差就是好几百万元。“  

“再看固定资产这一块则更奇了,所有设备及现有存货仅有几百万。商厦分部的品牌一字不提,成了分文不值的事实.根本就未做评估。黄金地段的楼房总价值应当接近九千万元,而现在评估是1570万元!您看他们用提高房屋折旧率,降低楼房地段系数的计萛方法来瓜分国有资产!”  

老朱痛心疾首地直摇头说:“加上虚设的应付款,缩水的应收款。还要消化省针纺站转嫁来的1700万不良资产,九仟万的资产只卖了不足两仟万。太卑鄙、太贪婪!当权者们对国有资产这饕餮盛宴是你争我夺的席卷、抢掠。但对国有职工却是你推我搡的进行分流、下岗!他们大饱私囊、挥金如土!而职工衣食无着、苦不堪言!难道职工命运真的一钱不值?不做相应的补偿。某些经济学家还大言不惭地要工人阶级为改革做出牺牲,这是典型的劫贫济富。”  

慧慧叹气道:“我就看不上那些新自由主义学者,他们不是成天鼓噪国退民进、市场经济如何好吗?那请他们辞去教授公职,也到市场一试身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已捧着金飯碗,却要砸工人的铁飯碗。无耻至极!朱经理,我觉得仅有怨言不行,要行动要抗爭!分部是独立核算,你应当拿到相关应收应付款原始帐本及其它证据” ?  

“好吧!趁着我退养的手续还没正式批复下来,我明天去找财务小秦拿来对照!”  

慧慧提醒他:"要小心慬慎,重要章节要把它复印下来!”  

老朱苦笑道:“为国企辛苦干了一辈子,现在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绊脚石,评估资产时说我即将办退养,不用操心了,莫娜催我将工作移交给力维公司的柳经理。把我拒之门外,全由李会计师、高禄、洪霞她们那般人胡来。”  

慧慧说;“仅资产评估费用就花了十二万元,花在哪儿?凯信会计师事务所那五名会计,和集团公司审计处肯定都受了贿!”停了一会她又问:“力维公司柳经理持股七层,哪另外三层呢?”  

老朱喝了口茶说:“那自然由福江商厦法人和职工来配售,股价尚未确定!”  

天色渐晚,老朱起身告辞。慧慧说:"我也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点东西?”。“不,我该回家了!改天再联系!”  

随后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美刚你们几个年轻人很有正义感,在群众中也有威望。如果你们敢于拨乱反正,我将配合你们指证。不过话说回来,我几乎不相信会有结果。整个社会反腐反贪力量脆弱,莫娜肯定要猖狂报复!要三思而后行?     ”  

“媒体经常刊登某省长市长受贿多少?纪检部门只关注国家干部、行政领导这一块,而大量国企领导的腐败贪污行径应该比省、市、县领导受贿更方便快捷,因他们直接掌管经济实体,贪污受贿犹如囊中取物。更触目惊心!可纪检部门无力涉及,而上级行政部门支持纵容他们!我们又能奈其何?”  

和老朱分手后,慧慧心事重重地往家走,她想:即使老朱拿到原始帐据,自己未必敢公开揭发莫娜柳经理沆瀣一气、瓜分国企资产的罪行。老朱的话字字珠玑,句句实在。那女魔头是亇报复狂,自己还要养家糊口,能象美刚、黄淼那些年轻人说走就走?没有过硬学历,在这社会能找到适合的工作吗?眼下明知莫娜倾力栽培洪霞,科长职务即将卸去,自己已成多余之人,还能赖在财务科工作吗?曾慧慧,你素来刚正不阿,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为何不愤然辞职?还不是为生计所困?说什么‘人穷志不穷’,还是‘人穷志亦短’?  

她心里很煩,有种被屈辱的滋味,人要生存要吃饭,人也要有正义感是非观。面对莫娜的倒行逆施、贪赃枉法,任何一亇有正义感之人都不可能不议论、不愤慨!但真要检举揭发确实需要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举步维艰活得太累了!  

她想,先收集些确实证据,再和咏梅、美刚他们商议不迟!看到那幢熟悉的鹅黄色住宅楼,就要到家了,想起聪明可爱的女儿,她立即丢掉烦人苦恼之事,步履轻松地快步迈上楼梯。她心中又找到一种从滄茫大海回到避风港湾的温馨感觉。  

女儿小蔚早已煮好饭,等她回来炒菜。慧慧系上围裙,手脚麻利地做好两菜一汤,清蒸鱼、菀豆炒火腿、白菜粉丝汤。色香味正,女儿狼吞虎咽、满头大汗连称好吃!慧慧也边吃边端祥着女儿,欣赏着她玲珑剔透的身段和目光盈盈的大眼睛,十四岁的女儿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宛如含羞草般美妙的少女。  

女儿洗碗去了,慧慧走进卧室,歪坐在沙发上养养腰,她拧开台灯,一个兰色花边大信封映入眼帘:上面用英文书写姓名地址,是美国来信!她吃惊的大声问女儿:“小蔚,这封你爸来信是你收的吗?”。  

“对对!是我从门卫拿的,忘了告诉你!”女儿在客厅大声地回答。  

慧慧拿着厚重的信封,却未急于拆开,似乎有不和谐音在暗示她,在通讯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人们是很少写信了,而丈夫这封郑重其事的来信,是欲表达某种意愿吧?!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撕开了信封口,抖出几页雪白的信纸,上面布满了丈夫白骁端正洒脱的钢笔小楷。  

爱妻慧慧:  

两年未与你相聚,这几张小小的纸仑怎能容得下无限的思念之情!时值隆冬之际,你那儿下雪了吗?你与女儿的工作学习生活一切可好?  

此刻的我正在中美洲的牙买加实习并渡假,尽管享受着加勒比海暖熏熏的海风,欣赏着岛国沙滩的旖旎风光,我却思绪万千,犹如澎湃的波涛难以平静。欲言又止难以提笔?但还是提笔书写了此信,欲与之倾诉!与之商榷!  

为节约旅途开支,我已两年未回国探视你们,出国打工留学的日子是艰辛苦涩的,但我内心始终留有一片静谧安详的家园,你和孩子就是我的拥有,我的希望。  

由於二叔在美国的公司业绩日見下滑,艰难维计,已无力资助我攻读博士学位,我只能边打工边读书,每天晚上,我就象那些偷渡客,与福建、云南乡客一起到华人餐馆洗盘子,打另工,经常干到凌晨一、二奌钟。第二天上课时,脑子里一片混沌,直打瞌睡。渐渐的我成了系里年岁最大、学习最差、经济最贫困的人。每天除了应付繁重的学习任务和巨大的生活压力之外,还得承受人们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眼光。  

就在我身心疲惫举步维艰之时,系里有位叫米兰雅的委内瑞拉姑娘帮助了我,她二十八岁,曾嫁与一老年犹太富商,丈夫死后,给她留下450万美元的遗产。她资助我读书的全额费用,我不用外出打工了, 尚能过上较安闲宽裕的生活,我将能潜心攻读完我梦寐以求的经济学博士学位。  

米兰雅与我同专业,是一个高个子、大眼睛、活泼可爱的委内瑞拉美女。我感激她的雪中送炭和慷慨解囊。发誓今生定要报达她的恩情。可米兰雅却对我产生了恋情,她是从最初的同情怜悯慢慢到情感的滋生,竟然拒绝了那些风流倜傥家有万贯的美国小伙子的追求。爱上一个年已四十、一无所有、渴求知识、有些深沉的我。半年来,我陷入了幸福和惶恐之中。  

米兰雅是认真的,她是位善良的姑娘,原本出身贫寒,为摆脱贫困,为求知上学她毅然嫁给了比她年长四十岁的犹太老富翁,她也渴望着爱情的抚慰。  

可我已经拥有你和小蔚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我怎能忘怀我们曾居住过的温暖小巢,多少缠绵编织过的梦,多少爱恨刻划的诗情画意………  

勿庸置疑,米兰雅的富有,能给我的事业和生活带来巨大的变化。能到她股权控股的公司工作,能将我引入美国的上流社会,也将给你带来富足的生活,能让我们女儿受到良好的高等教育……  

可我俩是感情甚笃的夫妻,怎能轻言分手?所以我痛苦、矛盾、徬徨。期望你的答复、教诲和拯救!  

亲爱的慧慧,只要你一声召唤,我将抛弃奢欲和诱惑,立即回到你的身边!我企盼你的召唤!  

吻你’`!                 

你的骁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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