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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落霞如血》连载第十章 痴心不改

火烧 2009-07-15 00:00:00 文艺新生 1025
小说《落霞如血》第十章讲述于更斯在文革后的生活与反思,揭示平民造反派的苦难与知识分子的转变,探讨伤痕文学与文革记忆的复杂关系。

十 痴心不改  

说实在的,于更斯在改革开放中也是得到一定的好处的,他的两个孩子都是通过考学出来的,女儿研究生毕业后到某大学当了教师,儿子进了某设计院当了工程师,他和老伴儿都是中学高级教师,工资不算高,但在县级学校也算是高工资了。他住上了楼房,买上了电脑。一个文革时代的红卫兵,九死一生,能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如何应该满足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喜欢伤痕文学了。那些伤痕文学作品把文革写成十年动乱,写成人类的大悲剧。仔细想一想,自己的遭遇也何尝不如此。因为造反,多次被打成反革命,最后遭到彻底的清洗。他为此妻离子散。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曾经有过考大学当科学家的理想,但是残酷的现实,让她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失去了,她的雄心壮志也早就消磨殆尽。因为他的父亲有历史问题,文革期间她也曾经因为造反而被打成5.16分子,遭到审查和关押。吃过苦头的人对于伤痕文学、伤痕电视里写的那些受害者自然也难免产生同情之心。  

然而当他把自己的遭遇写成自传体小说寄给出版社的时候,却被无情地退了回来,回复的文字多是:“你的小说牵扯到诸多敏感问题,所以不予采用,敬请原谅。”这时候他才明白,他和妻子的伤痕跟那些人的伤痕不一样。那是权贵们和精神贵族的伤痕,而他的伤痕是平民的伤痕,是下层人的伤痕。贵族们在文革中受到冲击,精神贵族们在文革中也受了委屈。一贯高高在上的他们,必然在文革结束后要千方百计渲染他们受的冤屈。特别是知识精英,他们诉苦的对象当然不能是强势的官僚阶层,虽然他们明明知道有些官僚为了保自己才向大专院校派去了工作组,利用工作组将他们打成反革命和黑帮的。他们诉苦的对象就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平民造反派。这些知识分子有点丧失良心,在文革结束后立刻跟整他们的那些人沆瀣一气,共同对保护他们的造反派学生下了手。有些知识分子自己也曾被迫造过反,但是这时候却摇身一变成了受造反派迫害的人,翻脸不认人了。不少人还凭借知识年龄的优势被选拔到领导班子。  

然而那些可怜的平民造反派从此永世不得翻身了。  

想到这里,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的作品不能出版,不是因为出版不自由,而是这种自由不给他这样的人。现在也不是没有言论自由,但是你只能发表控诉文革的言论,发表非毛的言论,否则将遭到一些人的猛烈攻击。这就是中国式的言论自由。  

从此他只能强迫自己丢掉传统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随波逐流。 鲁迅 先生在五四退潮后去抄古碑,他则把全部精力用在教学上,用在钻研古代汉语上,从此不再过问国家大事,不再坚持什么主义和思想,不再揭露时弊,而是浑浑噩噩,难得糊涂,度过这猥琐的余生。  

然而禀性难移,近几年的腐败现实,重新激起了他的忧国忧民意识。私有化改革的速度很快,国有资产流失,工人下岗,农民的土地被非法侵占,干部腐败堕落,富豪集团的形成……都让他心里不安。难道我们国家就这样变颜色了?共产党的宗旨没人再提起,即使提起也是假的。被共产党推翻的剥削制度重新复活,马克思主义在事实上被否定了,毛泽东思想始而被阉割,接着被直接否定。帝国主义势力重新侵入中国,腐朽文化腐蚀着人们的灵魂。卖淫嫖娼现象复活了,多少少女受到奸污。社会秩序日益混乱,人民的财产得不到有效的保护。矿难时时发生,汽车压死人可以逃匿而得不到侦破。……这一切,让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心里极不平静。然而对于一介草民来说,除了不安和偶尔跟知己朋友议论几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以外,他还能干什么?  

特别是近来汤改革糟蹋那么多女生而受到校长的包庇一事,更让他寝食不安。他支持学生上告,但是上告信却被转了回来。这更让他对当局者失去信心。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告到旧社会的官府,官老爷也不可能不过问的,何况还是告到共产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呢。正因为受到臧伟的包庇,汤改革的问题得不到处理,才有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发生。幸亏于腊梅是个很有出息的女孩子,又有齐珊松的保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冯腊梅有效地维护了自己的节操,能保证其他女同学也能这样吗?到底怎么办呢?自己不过是一介教书先生,仗义而行也没有多少能力。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用。  

一夜没睡好觉,他不断地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妻子许琳劝他平静下来,不要折磨自己。她说:“世界上不平的事情太多了。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杀了那么多人,奸污了那么多妇女,你有什么办法?现在,你只是一个普 通的 老师,又这把年纪了,他们还把你看成另类,虎视眈眈想整你,你要是出头解决这件事,就算你自己不怕,那些女学生是不是还要进一步受害?再说,这类事情,都牵扯到女孩子的隐私,就算被汤改革奸污了,她们能当庭作证?你如果硬要叫她们出面作证,她们的家长会怎么对待你?说不定有家长还会说你是给他们的女儿抹灰呢。你忘记打倒四人帮以后人们的嘴脸了?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学校,多少老教师在运动初期五十天白色恐怖的中,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都受到我们的保护,可他们忽然翻脸不认人了,都跟你断绝了关系,还有的一点不留情面地揭发你。结果乌龙县的文革责任都让你担起来了。那年一个女同学偷人家的衣服被发现了,被偷的人追起来不算完,你同情那个女同学,说她是穷了才偷的,她的父母都下岗了,你塞给那个被偷的女同学100块钱,堵住了她的嘴,使她不再追究了。你觉得你是好心,可那个偷东西的女同学并不知你的情,人家就是不承认,等于你替她承认了,你花了钱白白地落了个不是。你想想你这一辈子做了多少蠢事?文化大革命,一些心眼儿多的人,看到运动没完没了,早就销声匿了,结果人家什么事也没有,文革结束还顺顺当当考了学。你呢,天天阅读马列,捍卫毛泽东思想,可怎么样?一次次吃亏,一次次进监狱,直到今天,人家还另眼看你。你还不接受教训吗?”  

许琳的话并非不正确,然而一直好打抱不平的于更斯却很难接受。他睡不着觉,早早地起床了。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支支抽起烟来。本来他已经戒烟了,但是最近的情绪不好,又捡了起来。妻子制止他道:“你不要再抽烟了。现在不是青年时候,抵抗力差,抽出病来只能让人家看热闹。好不容易活到今天,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呀。”但是这样的劝说,正如劝说他不忧国忧民一样,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许琳是个通情达理的善良之人,也有一定涵养,她并没有为此大吵大闹。  

于更斯猛抽了几口烟说:  

 “反正也这么个年纪了,你让我改变自己的思想和习惯太难了。有时候我想,我这一辈子活得太累,累就累在忧患意识太强。我要是什么事也不管,也就没有什么忧愁了。可你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社会这么腐败下去吗?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汤改革这样的坏分子奸污一个纯洁的女学生吗?那样会叫我良心上受煎熬的。”  

许琳也穿好衣服坐在床上。她的思想也很矛盾。她佩服丈夫的豪侠精神,当年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她才答应嫁给他的。但是丈夫因为这种性格而受了那么大挫折,并且老婆孩子也跟着受罪,今天还痴心不改,这又让她十分担心。她担心丈夫还要遭受挫折。她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看不透世事的女人,她也看到了当今社会的腐败,并且知道当权者跟黑社会的勾结,因此她担心丈夫的人身安全不保。  

于是她进一步劝说丈夫:“可你也得为老婆孩子想想。我们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一步,应该珍惜。说实在的,我已经不能承受任何打击了。你看看那个汤改革,跟门卫上的黑社会小伟在一起吃吃喝喝,他们要用武力对付你还不容易?汤改革的爸爸还是市里的什么局长,你能得罪起吗?这年头自己摊上麻烦事,没有肯帮忙的。谁还会像你一样见义勇为?你没有觉得你很孤立吗?说实在的,我真担心你会遭到暗算。我看你还是冷静一点好,就算仗义执言,也要讲点策略。”  

“讲策略就会见死不救,任凭坏人作践女学生。——我看你是叫那几年的遭遇弄怕了。我记得你年轻时候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我相信邪不压正,干部里面还有正义的人。”于更斯责备妻子道。  

许琳无可奈何了。  

吃罢早饭,齐珊松和于腊梅来了。他们提出要直接到省里告状。于更斯制止他们说:“不能那样,高考很快就到了。你们要是这么办,那就一定会影响高考。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在班里复习功课。我想想办法,看不行我到市里去一趟,找一找我的一个老同学万饶,他现在在市委当秘书长,文革期间虽然是保守派,可人本质不错,说不定能主持点正义。”  

这时候本来不想再说话的许琳在一旁插话了:“老于呀,你也太幼稚了。你想想,万饶要是个真正主持正义的人,他能爬到那么高的位子上吗?现在哪一个官不是花钱买上的,或者借助关系拍马溜上的?真正凭本事和为人上去的有几个?现在都是官官相讳,说不定万饶跟汤改革的爸爸还是好朋友呢。你要是非去找他不可,也不要跟他太倾心置腹了,说话要留点余地。看看他不是帮忙的人,就赶快离开算完。”  

于更斯想想妻子的话也有道理,便说:“你放心,我会相机行事的。”  

第二天早饭后,于更斯上完语文课,便坐班车去了远隔五十华里的市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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