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35
恋爱中的人,对什么都感觉到美好,我心里有爱情,我的爹我的妈我的兄弟,都不再像先前那么面目狰狞,我外娑来了,也不再和我妈沆瀣一气,给我以冷言冷语。我有了晓纯,家里人对我另眼相看,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因此理解与支持我的文学自修,而是看在晓纯面子上。
飘在阳光中的我,又开始唱歌了,自从红嫣给我分手信以后,我一直没有唱歌了,我没有受到好的音乐教育,但我爱唱,声音也还可以,唱歌是我对窘迫之境的发泄与抗争。
夜深了,我坐在书柜前写日记,阅读已经感觉很困难,书页中的字里行间,容易出现向晓纯的音容笑貌,很有书中自出颜如玉的状况,而写日记就不一样了,动笔的同时在动脑,一动脑就聚精会神了。更多的时候是写作,写长诗也写短篇小说,但没有一个文本是我满意的。
“黄塑芹,快来接我!”黑暗的午夜的声音格外分明。
我拔腿就跑,不是跑,是飞跑,不是飞跑,是飞!
我在黑夜的山路上飞!
“我在这儿!”晓纯喊。
我飞到她的面前,她把身体推给我,我们紧紧地拥吻在一起。
我背着她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走在黑夜的山路上。
我和晓纯端端正正坐在书柜前,家里人都睡下了。
灯光下,我读她给我的一篇习作,六七千字,是个短篇小说。她在读我的一个习作《沉沦》。
我读完了,她也看完了,我把从桃树上摘下来的水蜜桃,洗干净,递给她,我们咔嚓咔嚓吃着桃子。
晓纯说:“我想进步,只有你的指点,才能达到。”
我说:“没有我的指点,这几天你写的作品就很好,进步很快。”
晓纯说:“你这么安慰,你这么包庇,你这么鼓励,我很受用。”
我打来一盆水,各自洗了手脸。
我说:“写的真的好。”
她说:“我想提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困扰我两年了,我从书本上找不到答案,你能帮我吗?”
我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夸夸其谈。”
她卟嗤一笑,说:“我写了几年小说了,却对小说的认识很困惑,你能讲一讲你对小说的认识吗?”
我眼珠咕噜一转,想了一下,说:“前天我的一个同学来看我,在月亮天,我俩爬美女梳头山,爬到山顶上,他指着头顶上的月亮说,老黄,我不喜欢文学了,文学是为政治服务的,没有意思。我说,文学是为政治服务的,政治为谁服务?为人服务,为什么人服务?一种是为吃人的人服务,一种是为被吃的人的服务的。政治有两种,一种政治是吃人的,一种是反吃人的。”
我背诵苏舜钦的一首诗,你听一听:
春阳泛野动,春阴与天低。
远林气蔼蔼,长道风依依。
览物虽暂适,感怀翻然移。
所见既可骇,所闻良可悲。
去年水后旱,田亩不及犁。
冬温晚得雪,宿麦生者稀。
前去固无望,即日已苦饥。
老稚满田野,斫掘寻凫茈。
此物近亦尽,卷耳共所资。
昔云能驱风,充腹理不疑;
今乃有毒厉,肠胃生疮痍。
十月七八死,当路横其尸。
犬彘咋其骨,乌鸢啄其皮。
胡为残良民,令此鸟兽肥?
天岂意如此?泱荡莫可知!
高位厌梁肉,坐论搀云霓。
岂无富人术,使之长熙熙?
我今饥伶俜,悯此复自思:
自济既不暇,将复奈尔为!
愁愤徒满胸,嵘嵘不能齐。
苏舜钦以“十月七八死,当路横其尸”来揭露与批判吃人的社会悲剧。苏舜钦这首《城南感怀呈永叔》长诗,为什么样的政治服务?我从书柜上抽出从司马智郎家拿来的鲁迅的《呐喊》,我翻开《呐喊》,指着《自序》对向晓纯念诵:“有一回,我竟在画片上忽然会见我久违的许多中国人了,一个绑在中间,许多站在左右,一样是强壮的体格,而显出麻木的神情。据解说,则绑着的是替俄国做了军事上的侦探,正要被日军砍下头颅来示众,而围着的便是来赏鉴这示众的盛举的人们。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已经到了东京了,因为从那一回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鲁迅的小说从小影响我,我也不完全读得懂,但我会读一辈子。他用小说改造人的精神,人的精神改变了,才能改变社会。人类社会是人的社会,而不应是人吃人的吸血鬼与非人的社会。中国人被孔子文化改造成奴才,鲁迅用他的小说把奴才改造成为人,这就是鲁迅的小说思想。我深受鲁迅的小说思想影响,我对小说的认识,就是改造人的精神,鲁迅时代是这样,毛泽东时代也是这样。毛主席说,有人用小说反党,伤痕文学就是用小说反党,邓小平时代的反文革小说就是,用小说愚弄人,把主人公愚弄成奴才,我常对同学说,我要做人民代言人,就是用我的小说改造人的精神。这是我对小说的认识。
向晓纯听了,她张大眼睛,说,小说还这么复杂,还这么伟大呀。
我说,鲁迅批判中国传统文化,把小说当闲书,小说的地位是鲁迅提高到至高无上的。
她问:“我写了几年小说,我还是弄不明白小说怎么写。”
我说:“我也一样,我阅读了大量的小说,古今中外名著,我下笔时又不知写什么,不知怎么写,我反复读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主席讲的很清楚,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作家到工农兵中去,写工农兵,可是,现在是80年代,写工农兵简直是笑话,作家们写的是伤痕文学,伤痕文学反映的就是工农兵怎么造反,造反怎么成浩却,工农兵怎么愚昧怎么疯狂,我也不知道怎么写,文坛上有写小人物生活的,我想写小人物生活,我又不知道怎么从小人物身上反映时代本质,我现在写的少,看的多,我知道,我这是眼高手低。鲁迅是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典型,通过典型,反映国人麻木,以此达到人不麻木,社会改造了,是人觉悟了,可是,说起来容易,写起来难,我只有加倍努力了,我相信我会写出优秀作品来的,我从不怀疑我将来成就不了好的作家。”
“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她鼓励我。
“鸡都要叫了,三伢,你还不睡?”我妈在隔壁屋喊我。
我提起晓纯的手,走到床边。待续2015-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