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困惑

忙碌的困惑　　

我一直很忙，而近一段时间来尤其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单位涉奥保密工作很有特点，真的是细致入微，做到了滴水不漏。前几天上级来检查时不是表扬我们工作非常到位，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吗？这就是亮点，你们党群宣传部门要好好宣传宣传！”；“政风行风民主评议工作直接关系到我们单位的效益，你们要全面加大宣传力度，要千方百计让社会各界对我们投赞成票，确保社会满意度名列本地第一！”；“我们新班子成立以来，推出了一系列改革创新措施，你们党群宣传部门务必增强工作的主动性和敏感性，把这些强有力的措施及时宣传出去，以利于单位内外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自6月底我单位新的党政“一把手”到任以来，我的重要工作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地压来，弄得我这个所谓负责宣传思想工作的疲于奔命（领导说的“你们党群宣传部门”其实目前只有两个人，我主要搞宣传，另一个负责搞党群），连晚上睡觉的时间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大大挤兑了。更要命的是，这些工作，有的要延续到年底，有的则没有结束的时候，一个人是不可能硬撑得下去的。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向领导请求援兵。领导看我这个“光杆司令”要收拾那么一摊子的事，确实困难，就根据我的推荐，临时抽调了两个“女秀才”来帮忙，这样，我的工作压力暂时得到缓解，终于有了一些自我调节的时间。　　

我们为什么会如此忙忙碌碌？参加工作以来，我时常会有这样的疑问。说实在的，从国计民生的角度看，我们宣传部门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可有可无的，有的还甚至与国家发展、人民幸福相悖的。但我们的许多领导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越来越热衷所谓的“宣传攻势”，越来越注重所谓的“抢夺舆论制高点”。“我们干事业，做功当然需要，但更重要的是唱功。你天天埋头苦干，但别人不知道，那有什么用？”几年来，这话已有好几位领导对我说过，且不止一两次。作为从事宣传思想工作也算有几个年头的人，我当然知道该项工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是，宣传思想工作的生命在于真实，其最根本的原则是做人民的代言人，最基本的要求是实事求是，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必须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过，凡是搞过宣传工作的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即领导的需要是压倒一切的最高原则，而工作本身所固有的原则和要求则根本不重要。事实上，多年来，无论高层还是基层，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能顾及老百姓的意愿的。关于这点，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公开宣告，它也属于潜规则之一。就我单位而言，自年前我从行政管理部门（在那里我兼搞宣传工作）调到党群宣传口以来，有关领导已多次找我面授机宜，要求我大胆解放思想，全面更新观念，务必不断掀起宣传思想工作的新高潮，努力形成持续而强大的宣传攻势。有关领导也许认为我读了一些书，又做过几年文秘及宣传工作，搞一些有影响的稿子上媒体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那些领导可能永远搞不透，那就是我从小就一直崇拜毛泽东、鲁迅等真正的民族英雄，贫穷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等骨气志气之类的东西，我从来都看得非常非常重要。当然，在单位上班，领导派我做这做那，我肯定得去做。服从命令，一切行动听指挥嘛！但如何做，我自有分寸，自有原则。柏拉图说过：“尊重人不应该胜过尊重真理”，我总不能为讨好领导而不顾事实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吧？也不能故意只抓表象而不及本质，搞一些以偏概全、虚假浮夸的东西吧？　　

不错，平心而论，如果我们真的要发挥所谓的主观能动性，搞一些百姓不喜欢但领导需要的稿子，的确不在话下。文科出身的人，虚构一些东西，谁不会呀？何况我还从事过几年的文秘及新闻写作工作呢！早些年，我听过一个民间的故事。说的是过去有一个独眼跛脚的国王，想搞一幅自己的画像。于是，他便下诏悬重赏遍寻天下画师来成就此事。这个国王曾历经南征北战，其独眼跛脚的残疾就是攻城掠地时留下的，也算得上是个马上得天下的率性君王。因此，他对作画者只求“真实”二字，而并无过多要求。后来，有三位据说是艺术造诣非凡的画师应诏进宫作画。但结果呢，有两位画师因欺君之罪被砍头，只有一位画师得到国王的重赏。原来，被国王怒杀的两位画师，一位是照实画出了国王瞎一眼、跛一脚，国王认为出了丑，故十分震怒，喝令斩之；而另一位所画的国王之像则双目炯炯有神，双脚完好无损，国王认为是该画师故意挖苦讽刺君王，同样犯有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因此也怒而斩之。第三位画师所作的国王画像何以能正中国王下怀呢？那是因为这位画师所画的国王正在弯弓射大雕，不仅把国王瞎一眼、跛一脚的缺陷完全掩盖了，而且还创造出国王威武神勇的英雄气概，确实非常有创意，故深得国王欢心，赢得奖赏。我想，我们的一些官员本来就没有什么功绩，却要模仿那位独眼跛脚的古代君王，自己的严重缺陷明摆在那里，偏偏又要人给他们搞出完美无缺、英雄盖世的光辉形象来。事实上，我们已有不少读书人、文化人，甚至是专家学者教授，为了一己之私利，不顾天地良心道义，视国计民生如无物，专为官僚阶层、商界大亨和利益集团等强势群体代言，并且还散布一些荒唐至极的谬论，如“自行车的污染比汽车大”、“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大学，是因为大学收费太低”，“政府出面建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不利于房地产行业持续发展”，“为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利益是很恐怖的”，“外资控股中国银行有利于金融业改革发展”，“人权高于主权”，“毛泽东不懂经济”，等等，其变节堕落之严重简直骇人听闻。这种丧尽天良的走狗行径、苍蝇伎俩，是生于天地之间的正常人所能为吗？　　

做人就得做事。对于在单位上效命的人来说，上级交办的工作任务，做不做是态度问题，而如何做，做得怎么样，则是方法问题，能力问题。早些日子，网上公布了“革命样板戏”选段又将重新编入中、小学教材的消息。出于好奇，我找来了相关碟子看了看，觉得很有意思。据史料介绍，曾几何时，我们这个国度是非常崇尚革命英雄的，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文艺作品风靡天下，深受国人喜爱。但自从“金钱至上”盛行、国人争做“发财梦”后，我们这个社会就越来越荒诞不经，变得不可理喻了。诋毁崇高、迷恋低俗，亵渎英雄、追捧败类等似乎成了一种时尚。在这种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社会环境中，如何才能清白为人、干净做事呢？可不可以学学“革命样板戏”中的阿庆嫂等革命英雄人物？你看，《沙家浜》中的中共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春来茶馆”老板娘）阿庆嫂，在日、伪、蒋等邪恶反动势力控制下的地方，以开茶馆为掩护，坚持革命斗争工作，处境何其凶险！但阿庆嫂紧紧依靠党组织和当地人民群众，“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巧妙与敌周旋，不仅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摆脱困境，确保了隐蔽在沙家浜的新四军伤病员的安全，而且还利用“忠义救国军”（汉奸队伍）司令胡传魁结婚，自己又被胡强行指定为“媒人”的机会，积极做好新四军的内应，为新四军消灭入侵沙家浜的日军和胡传魁的反革命武装，从而解放沙家浜人民发挥了特殊作用，立下了汗马功劳。从阿庆嫂等英雄人物的革命斗争实践中，我们好像应该明白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我们的生存和发展条件如何变化，所处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如何复杂，只要始终坚持真理，心中永存正义之感，那么，就一定能临危不惧，荣辱不惊，出污泥而不染！　　

人生在世，难免不做错事，不走错路，但甘愿堕落、“一失足而成千古恨”的那种大错误是绝对不应该犯的。因此，我无论对待工作还是生活，都反对无原则的一味迎合依从。比方说工作，如果有人要我象过去的“御用文人”那样歌功颂德，炮制溜须拍马的害民文章，我是绝对不会干的。前些天，领导吩咐我搞一些宣传奥运安保工作的稿子，我经过几番考虑，觉得所谓的强有力的安保措施、具体的典型经验做法（一般情况下，这就是新闻报道的“亮点”）还是不写为好，于是，我就搞了几篇很原则的、笼统的、大而化之的稿子交差了事。几天后，我看到兄弟单位也发了这方面的稿子，其安保措施介绍得非常全面、细致和具体，连各个环节、所有细节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得一览无余，总之，凡是我认为不能涉及的，那些稿子都写得一清二楚。天啊，这哪里是什么宣传报道？分明就是全面泄密，为恐怖分子搞破坏指路当向导，还安保呢！当然，我敢肯定，兄弟单位发出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稿子，绝对是奉命行事，而决非作者的本意。要说作者有过错，就在于他们太迎合领导“露脸”的欲望，而没有坚持新闻宣传工作的固有原则或者说“道”。再说民主评议政风行风工作的宣传问题。大家知道，现在机关部门和国有企事业单位的衙门作风比较严重，诈你没商量的霸王条款太多，老百姓的意见非常大，要说群众满意度，无疑是低得可怕的。从一般层面上看，机关企事业单位开展民主评议政风行风工作，要的就是获得较高的群众满意度。怎么办？端正工作态度，改进工作作风，无疑是必要的。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些单位所存在的问题实在太多，且由来已久，想要在短期内解决也难，何况还有不少问题已经积重难返了。而民主评议政风行风工作也就是一年搞几个月，接近年底时考核一次，如有幸过关则皆大欢喜，倘若考核排名靠后，官员就会觉得脸上无光，一般工作人员的收入也要大打折扣。为此，凡属民评单位，无论是官非官，都得采取非常措施，拿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道行，最根本就是做通行风监督员、评议员的工作，让他们到时多说好话，打高分，就像选举中拉选票搞贿选一样。这事做得说不得，自然不能搞什么宣传报道。但领导要求加大宣传攻势，我们就不能不努力了。让我为难的是，我们单位上许多人都分配了“公关”任务，大家的工作着力点在很大程度上都集中到巴结、讨好和监控将为我们评分的监督员、评议员身上去了。至于如何改进工作，强化服务，则反而捉襟见肘，力量明显不足。没办法，我只好紧盯我们的服务流程，只要有一丁点起色和进步，就马上组稿进行报道，尽可能多争取一些民意。当然，在搞这方面的宣传报道工作中，我坚决反对像有的单位那样，把巴结讨好监督员和评议员，给他们好处，为他们提供一些本不应该的超值服务，与他们做一些不正当的交易，也作为什么改进工作作风、强化服务职能进行改头换面的虚假宣传。尽管我的这个约束，会减少我们单位的上稿量，影响领导所要求的宣传攻势，但我们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对得起客观事实和单位的长远发展目标。还有我们单位新的领导班子成立后，所推出的所谓改革创新举措，我觉得在成效没有显示出来就大肆张扬喧染，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因为任何一项新政出台，其重要性并不在于它如何标新立异，而在于它的实际效果如何。只是现在的领导大都成名心切，有“出彩”欲，还没做成的事硬要人家先唱上几场，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为好！唉，领导之命难违，那些个改革创新举措只好宣传宣传了。如何宣传？我的做法是粗而不细、点到为止、低调处理而己。主动权在我手里，我要为单位长远利益着想，对与我同甘共苦的大多数人负责。还是那条，我是讲原则的，我不能为迎合领导而放弃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　　

我为何忙碌？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几年，但至今还是说不清，道不明，斩不断，理还乱……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