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故友》76——84
    “这位就是刘力老师。”董叔介绍。“我们刚刚看了一下你们几个公社,老刘可是兴高采烈呀!”
    “您多指教呀!”黄娟毕恭毕敬地说。“如果有什么看法,请刘老师批评。”
    这是一个精瘦的五十多岁的老人。岁月的风霜使得他过早地有了白发,但精神很好。
    “不能算批评。”刘力先生说。“听我的老同学介绍,内丹县又开始有了人民公社制度。心里很高兴。这位是......”
    “他是我的爱人,叫吴聪。”黄娟回答。
    “董奎谈起过。这个我有印象。”刘力说。
    “怎么只是谈起过?”董奎显然不满。“当年东阳那小子你不是也很喜欢?可后来不知怎么变得没出息了。你经常哀叹,说是我们把他惯坏了。现在东阳怎么样?那是吴聪督导有方......”
    “哦!”刘力恍然大悟。“你说让东阳脱产读书的人就是吴聪?果然是慧眼呀!”
    “刘叔。”我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东阳是自己勤奋,和我没什么关系。再说了,现在读大学的不是很多吗?能象东阳这样的又有几个?您老这么远来了,又看了公社的情况,我们急于想知道您有什么看法......”
    “可以。”刘力说。“你董叔果然没有介绍错,吴聪确实人品非凡。黄娟,董奎说你们这个公社准备进行农业科技研究......”
    “不是我们一个公社。”黄娟纠正他。“我们现在就已经有了四个公社。可能年后还要发展,要看结果怎么样。”
    “也行。”刘力说。“单单一个公社做这样的事情是力量有限,但看到你们进行的工作,确实让人热血沸腾。说实话,当初所里让我内退,我是想不通的。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进行农业科技研究都几十年了,不说成绩,单就吃苦,也是我们这一代最行。什么种子优选培育,土质研究,肥料的合理使用,田间管理等等,都得亲自下田,工作中都是兢兢业业的。当时根据国家的实际情况,我们不计报酬,心里想的只是为改变中国农业科技的落后面貌出力尽心,改变中国的粮食问题。当年提倡的三大革命......”
    “三大革命?”我不解。
    “对!三大革命。”刘力来了精神。“国家号召广大的劳动人民和进步的知识分子进行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大革命,目的是为了巩固人民政权,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当时按照科学的态度在研究农业生产方面也确实要事必躬亲,拿到第一手资料。你要知道梨子的味道,是不是要亲口尝一尝?所以,我们除了整天泡在地里之外,忽视了理论创新。到了今天,所里有这样有实践经验的人不吃香了。我,老谭,老宾几个都先后被劝退了。说来好笑,当年总是抱怨工作辛苦,等到下来,突然觉得工作对于我们是多么的重要......”
    “为什么把你们这样的老科技人员劝退?”
    “还不是为了职称?”刘力苦笑着。“我们老了,离现在这样的现实社会越来越远了。但我们还可以再辛苦干十来年吧?那种辛苦的工作别的好处没有,身体到是没有什么毛病,吃苦耐劳还行。可是把职称评给我们领导捞不到好处,评给其他人,又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挡道。这些领导别的能耐不行,鬼点子倒不少。这不,想了个内退就把我们这些人解决了。”
    “那农科所技术力量薄弱了怎么办?”我有些不解。“长此下去,中国农业岂不是没有出路了吗?国家难道不为农村着想?”
    “小吴。”董奎插嘴。“国家要是为农村着想,怎么会解散人民公社?再说了,现在的小农经济对农业科技已经没有要求了,农民能够吃饱肚子就已经够可以的了。再说,现在不是有许多人在外打工吗?田土都荒废了,要农业科技有什么用?”
    “那为什么还有农科所?不是说南方一个省试验出了优质稻种,亩产能够达到一吨吗?”
    “确有其事。”刘力说,脸上带着苦笑。“过去讲水,肥,土,种,密,保,管,工八字方针是农业生产的根本。所以,依靠单单解决一个种子问题可以解决吃饭问题简直叫做无知。种子再好,没有水怎么办?还不得枯死?没有好的肥料怎么办?还有土壤,合理密植,科学管理等等。人们经常说什么系统工程,其实农业生产就是一个系统工程,而且是一个很大的系统工程。中国现在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亿,吃饭问题依旧是个大问题,我们必须靠自己的农业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我们国家在国际粮食市场是最大的买家,这说明了我们的粮食没有过关。而且我们现在生产的粮食是污染了的,对人体健康有害,味道也很差。我看了你们公社的旱稻米,我那里也有类似种子。这种米的特性是产量比较好,味道也不错,应当是农村常规稻种发展的方向。还有,听说你们准备造三千多亩稻田,而且是道路改造得到的意外成果......”
    “我们是修路的时候想到这方面的。”黄娟解释说。
    “多久能够造好?”刘力问。“要知道,一年之计在于春呀!”
    “据估计要两个多月,但我们还可以提前。”
    “为什么?”
    “因为是人家修路给我们供土。”黄娟说。“进度完全掌握在人家手上,而且,还怕其间有其他意外。比方说误工,天气和机械设备故障等等......”
    “也不要紧。”刘力说。“即算不能一次性完全造好,也可以分区域来。当然我们希望一次性改造成功,因为改土工作是繁重的。”
    “改土?”黄娟莫名其妙。“他们的土质是相当好的,这个我过去看过......”
    “你错了。”刘力说。“土质好不等于土壤好,不等于适合种各种庄稼。关于土壤,我们所里有一个老谭,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了,这次也退了。我昨天和董奎谈妥之后马上联系了他,他听了很高兴,还有老宾几个人。黄娟,我知道你在许多方面给我们照顾,包括住房和生活优惠,但你知道我们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我听董叔讲你们最重要的是重新工作。”黄娟笑着说。“建农科所我们是外行......”
    “看来你是理解我们的。”刘力感慨地说。“老董说我们肯定能在这里工作愉快,他说得不错。工作场地我去看了,农科所的房子建造得不错,只要把相关仪器和资料带过来不就是啦?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的农科所要和学校安排在一起?”
    “农科所是我们这里的重要部门,学校同样很重要。”黄娟说。“我想让孩子们从小养成爱科学,爱劳动的品质。即算他们一时难学会,耳濡目染也算一种教育吧......”
    “哈哈哈哈!”董奎大声笑了起来,引得满屋子一片笑声。
    “还有。”刘力笑着说。“我们需要几亩实验基地。当然,按照你们的逻辑,也可以作为学校的劳动基地。”
    “这个好办。”黄娟回答。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是谁在外面?”黄娟问。
    “是青枫坪的高明来啦。”劳叔显然在外面挡驾。“小高,是不是这样。娟子今天有重要的客人在,是不是改天再商量你们的事?”
    “劳叔。”高明笑着说。“我们那里也急。既然娟子姐忙,我们可以等。您放心,我们不会打搅客人的......”
    “没事。”黄娟回过头来。“刘老师,您继续说。”
    “其他没什么啦。”刘力说。“我再谈谈我的家庭吧。为什么我现在还必须工作?有我放不下事业的心结外,还有我的儿子。三十六七的年纪了,没想到遭遇下岗。一个孙子要读书,媳妇又生病,生活负担很重。他每天在外面找工作,一直找不着,整天垂头丧气地。原来很勤奋的一个人,看看性情变了。黄娟,我不想欺骗你们,这个工作对我很重要,因为它可以改变我的家庭......”
    看得出来,刘力是一个诚实本分人。
    “我和儿子谈了。”他稍作停顿。“现在你的困难需要老爹亲自出面了,看你自己能不能配合。我儿子问怎么回事,我把这里建农科所的事情说了。我希望我的儿子能继承我的志趣......”
    “刘叔,是这样。”黄娟打断他。“关于你儿子是不是到农科所工作,你事先不应该强迫他。其实我们这里有许多工作适合他,甚至可以供他选择。......”
    “不行!”刘力打断她。“现在的孩子应当给他吃苦!为什么他在顺境的时候得意洋洋,碰到困难就垂头丧气?归根结底还是老话,没有在逆境中受过磨难。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是艰难的。他愿意跟随我搞农业科技,而且作好了吃大苦耐大劳的准备。黄娟,你不知道,我们那里过年后就要准备拆迁了。你想,我们拖儿带口的,又是孩子又是病人,加上寒天冷冻,如今房子已经商品化了,象我们这样靠工资吃饭的人家怎么能够买得起房?”
    现实把老人逼上了绝路。我佩服老人的坦诚!
    “等一下有人会带您去看房子。”黄娟说。“这里又有老乡来找我了。刘叔,是不是这样,您和董叔看完房子之后在山背乡这里休息几天,这阵子我确实事情太忙,等事情忙完了我们再研究工作。今天晚饭就在这儿吃,乡下人家粗茶淡饭的,您老是城里人,就别嫌弃啦。住的地方我会安排好的,要不然就先在你自己家住一晚。”
    “我自己的家?”刘力问。
    “是呀!”黄娟笑着说。“等一下您自己看好的房子就是您自己的家。装修我们都做好了,都是统一规格。至于铺盖,我们乡下人用的您老要是不嫌弃,我们家倒是不少,床铺也是现成的。正好您和董叔也是多年没见面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工作先不担心,包括您儿子的工作在内,还有孙子上学的问题。我们这里的学校是县里肯定了的,教学质量还不错。您来之先我们已经投票了,您全家都属于我们公社的社员。”
    “黄娟,谢谢你。”刘力衷心地说。“看得出来你是一个要干大事业的人。我老刘马上要六十岁了,看来我赶上了好时期,只准备大干就是了。工作的事情我自己先和老宾他们商量一下,能准备的先准备着。我们可以把过去的成果带过来,把该总结的东西理清一下,为将来的工作作出部署。为公社做事就是为我们自己做事,还有,老宾老谭他们是不是也入社?”
    “当然都加入。”黄娟回答。“象您老这样的优秀人才我们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怎么能不请进来?表决的时候都一起进入我们公社了。刘叔,不过我要解释一下,您们的农科所是几个公社的共同财产,是为现在的几个公社服务的,所得的收入也由几个公社共同分摊。叫做‘共有制’。这种制度一时间也说不明白,等您有闲暇的时候我再和您老谈谈。不过我可以告诉您,由于农科所负有特别的职责,收入我们可以根据贡献付给。至于其他房子,读书,养老等等,属于福利。凡是社员都享有。”
    “马上过年啦,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黄娟问为首的高明,来的都是青枫坪的农户。
    “我们刚刚从外面回来。”高明说。
    “今年在外面怎么样?钱都拿回来了吗?”
    “还不是老样子,能拿到百分之七十就算不错了。”高明狠狠地说。“我就不明白现在到底怎么啦,怎么看我们乡下人越来越不顺眼啦?娟子姐,你也在外面做过活,外面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回来听我老婆说你现在办人民公社,准备在河滩造地。我想我们农民怎么能离开土地,为什么偏偏要到外面满世界找苦受?这回我跟定你了。我们青枫坪也有在你们桂花园服饰做工的,听说老板吴先生是个顶好的人......”
    “那是我爱人。”黄娟平静地说。“我说过我们桂花园服饰的职工不要总夸他,他不过是用了一种新的管理制度来管理工厂的。做工的不还是各位姐妹吗?只是大家在外面没碰到过好的老板。”
    “他是用什么制度管理工厂的?”高明好奇地问。
    “高明。”黄娟问。“当年你也参加过高考吧?怎么没有想到去上大学?”
    “娟子姐。你怎么问起这件伤心事?”高明的脸变得阴沉了。“咱们影子山哪个又上过大学?我爹说我从小聪明会读书,可连读高中的钱都是借的。高考我成绩是不错,但想到再要背一身账去上大学,我心都是紧帮帮的。娟子姐,这话不说了......”
    “可我听说你为了这件事情哭了几天几夜......”
    “是的!”高明变得激动起来。“我是哭过!我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就是吃香喝辣的命,不管他是努力还是消极。而我们老百姓不管怎样努力,总是流血流汗打工的苦命?当年录取通知书来了,我爹没钱,差点上吊自杀了。我终于明白了,我根本不能上大学了,这个通知书几乎把我爹逼死!”
    “高明。”黄娟说。“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人,在山背乡,也只有你上过高中,考取过大学。但你要想想,人民公社在现在这种环境中是逆势而上的办法,是老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办法,是组织起来,共同富裕的唯一办法。她将来要接受的考验不知道有多少,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吗?还有,你不要看我们现在公社建起了新房子,敬老院和学校。可面临的困难有多少你知道吗?总结过去办公社的经验和教训,把公社事业从头再来过,我们一定要比过去做得更好。这不仅要有决心,还要有谋略。”
    “娟子姐。”高明大声叫了。“你的话我明白了。我是在外面打工多年的人了,吃过的苦不计其数,我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办,也知道这样抵抗压力。”
    “不单单是吃苦的问题。”黄娟提醒。“我们办公社,首先要做到大公无私,这才是最重要的。你刚才问你吴大哥用的什么管理制度办厂子,为什么得到这么多人拥护?为什么桂花园服饰那么多人称他为好老板?因为他首先把工人的利益放到第一位。他看不得工人吃苦受罪,甚至与他毫无关系的环卫工人他都很关心。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想到的总是社会上最弱势的老工人这部分,总是想方设法帮助他们,所以在三四三厂才有这么多的人拥护他,桂花园服饰才有那么多人说他好。高明,你还年轻,做事要从做人开始。你们青枫坪我是这样规划的,以旅游业带动经济发展,这几天我总是在打听你的情况,希望你能够尽快回来帮我。辰子坡也来找过我,可是我现在分身乏术,你回来了就好了。”
    “旅游业?”高明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们那里办旅游?”
    “这是吴聪他表哥的建议。”黄娟解释说。“他表哥是金鳞市来的,到过许多地方。他说象你们青枫坪和辰子坡这样的条件如果搞旅游可以得到很丰厚的回报,而且没有环境污染。他在这里整天没有事做,把大山游了个遍,算是实地考察吧。他还发现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建议发展药膳和垂钓等等......”
    “垂钓?”高明更加不解了。“我们那里可没有池塘呀!再说,跃进水库不能钓鱼是乡规民约定下来的东西,总不能为了发展经济而把规矩破坏吧?”
    “我叫你破坏规矩了吗?”黄娟问。“好一个高明,怎么在外打了几年工变得愚蠢了?辰子坡是跃进水库的库尾,那里起码有三四十亩浅水面是没有利用的地方。梁兴宝表哥特地看了,认为可以利用起来开办农家乐旅游。辰子坡只有几户人家,都穷得很,急于办公社的心情可以理解,而且正好和你们青枫坪合作。我这里现在还不齐心,还要做思想工作。但你放心,到了年后你们准备动工的时候资金能到位的。这个兴宝表哥是个热心人,他提出把他的钱拿出来为你们办农家乐,哪怕算作是投资也行。我说我们这里不允许私人投资,弄得他半天没做声。他是好意,我建议将来他可以作为顾问来农家乐做事,算是社员也好,你办事的时候要注意民主集中制。最好参考现在的几个公社的做法。”
    “那造田的事情我们怎么办?”
    “当然都有份。”黄娟解释。“修路的时候大家都来了,所以好处大家都有份。你回去拟订一份参加造田的人员安排给我。不过,你们公社是刚刚起步,而且旅游业将来还是我们对外宣传的重要窗口,可别给咱们人民公社丢脸呀!”
    “怎么会?”高明一蹦三尺高。“娟子姐,你放心吧!只要资金到位,我们马上风风火火地办起来......”
    “我们办事情可不能风风火火。”黄娟再一次警告。“回去仔细琢磨一下怎么把工作作好。人员怎么安排,怎么照顾生活困难的群众,怎么协调现有的劳动力。旅游业办起来怎么运作,甚至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要想好。这是一个全新的事业,有困难再来找我。”
    “怎么样?刘老师。”黄娟问。“房子还满意吧?”
    “太满意了!”刘力赞叹。“原以为我们来了会给你们带来许多困难,哪知道你们早有安排。黄娟,你是做大事的人。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老刘我服了。刚才和老宾几个打了电话,我把实际情况和他们谈了。没想到老宾电话里也是急不可待地要来看看,而且要为山背乡的人民公社送上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香稻米和香芋。老宾原来在农科所担任过主任,主管经济作物方面的研究,成果斐然。要不是所里剽窃他的论文,他也不会和领导闹翻。咳!现在这些干部什么事不做,不但抓钱,连名誉也贪。”
    “那您可以告诉宾老师,只要他的成果在山背实现了经济价值,我们会按照比例给予提成的。”
    “那不行。”刘力断然拒绝。“我刚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公社这种超前的思想基础。别说是社员,就是老人孩子都具有相当高的道德水准。真让人惭愧呀!黄娟,你是不是小看我们这些老头啦?别忘了,我们也是经历过那个火红年代的人。只是现在这个社会把我们弄成这样了,看来这里是来对了,不但工作顺心,而且可以重新锤炼思想。”
    “那我们开饭?”黄娟问。“刘老师来了,是我们山背乡的头等大事。我们诚惶诚恐,惟恐招待不周。但今后我们都是人民公社的社员了,也就是说都是自己人了。董叔不是外人,我爱人认识董叔许多年了,而且东阳也在山背工作。今后仰仗董叔的地方还很多,对于我们乡下人家的失礼董叔就更加得担待了......”
    “瞧这个黄娟。”董奎笑了。“看似彬彬有礼,先把你董叔挤兑住了。整个冬季都为你们搭上了。当然,是为了你们的正义事业,为了老百姓的生计。看来过去我这人在办公室无所作为,倒是退休了老当益壮了。哈哈!哈哈!”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杨云山忙得满头大汗。
    “云山,酒呢?”我问。
    “这不是你家吗?”杨云山再忙也不忘调侃我。“酒放哪里怎么问起我来啦?”
    “不喝不喝!吴聪。”刘力说。“我平时不喝酒的,你就不用费神了。”
    “这个酒可得喝。”劳叔赶紧把酒拿出来。“刘老师是省城来的专家,到了山背乡连酒都没喝着人家会怎么看娟子?再说了,咱乡下别的没有,自制的果酒不醉人的。即使是醉了,床上一躺不就是了?再说,这酒是当地的特产,刘老师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不喝?”
    “是什么酒?”刘力好奇了。“这里的特产好象......”
    “野刺梨酿的的果酒。”杨云山回答。“是我老婆的独家出产。其实这里都喜欢制作这种酒,但我老婆做得最好。”
    杨云山脸上透着骄傲。这是我从来没看到过的。
    “那得尝尝。”董奎说。“都说山里的东西好,黄娟也给我带过山背乡出产的东西。老刘,你是第一次来,当然今后你是这里的主人了,自己家里的出产可得看重呀!这山背乡的产品真是不错,城市里难得一见。你看这鸡,还有腊味,据说都是刘嫂的独特手艺。我听东阳说云山经常在外面夸耀,说自己如何如何享受,这回咱们也随缘享受一下。哈哈!云山,快请出你老婆介绍一下制作的诀窍和特色,怎么样?”
    “当然可以。”杨云山笑着说。“不过你们先尝尝味道再说,还得多提点意见。”
    “这是跃进水库里的鱼。”黄娟把鱼端上来。“这可是特意为刘老师准备的。谁在水库擅自打鱼都是违规的,这个水库的鱼只能是公社统一安排才能捕捞。我说今天有贵客,乡亲们立刻同意了......”
    “黄娟。”刘力显然很感动。“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搞得这样正经吧。再说,刚才我和老董去看了房子,真感激乡亲们,我们还未谋面,大家已经为我们安排得这么好了,比较单位对我们的计较,心里真不是滋味......”
    刘嫂端着汤最后出现了。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乡下妇女,但脸上透着精明干练。
    “试试这个汤。”她红着脸说。“都是乡下家常便饭,本来是为吴大哥接风的。没想到城里来了贵客,真有些措手不及了。好在刘老师今后和我们是一家人,算得是乡亲了,还有董叔,都不会计较我们招待不周吧?”
    “哪里哪里!”刘力夸奖着。“刘嫂这个手艺难怪云山经常夸耀,原来这么高明,看来我们今后也有口福了。哈哈!老董,我真得谢谢你这个老同学,介绍了我来这样的地方。过去我也有过理想,小的时候也梦想过一个‘天堂’,今天算是达到了这个梦想......”
    刘嫂的菜确实与众不同。细细分辨属于纯正的农家口味,但又与家常的农家饭决然不同。
    “刘嫂。”我问。“怎么你的这个腊味与其它的腊味相差这么大?”
    “她是用地龙式熏法制作的。”云山代她回答。“过去的农家熏肉都喜欢挂在灶头,很久才能取下来食用,因此干湿程度不好掌握,味道差异也很大。我老婆细心,觉得要保持味道的一致,就应当另想办法。普通农家腊味都是利用柴灶产生的冷烟熏,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既有冷烟又能控制好,所以她发明了地龙式熏法。她开了一条沟,把上面封住,在末端留了个出口作为熏制的地方......”
    “原来如此!”董奎恍然大悟。“怪不得味道这么好!云山,这在城里可是吃不到的呀!”
    “还不仅如此。”云山继续卖弄。“熏烟的材料也有讲究。除常用的谷壳和米糠外,还选用了几种外面不常见的植物废料。如茶树上掉下来的老茶叶,刺梨的梨柄,槟榔的残渣和一些植物的根茎。这些都要洗净晒干研碎掺匀,而且烟雾要均匀,火候要掌握好。”
    “一种食品尚且劳神费力,更何况工程。”刘力深有感触地说。
    “老刘。”董奎动容地说。“我真是听着都长见识了。还有这跃进水库的鱼,怕是多年没有打捞过吧?”
    “过去有人想承包养鱼,但大家没有同意。”黄娟说。
    “为什么?”董奎问。“这不是可以增加大家的收入吗?”
    “这个跃进水库想必你们去看过,这是大跃进年代的产物。”黄娟说。“在那个年代里,为了解决这里的水患,公社决定修建这座水库。过去这里逢雨必发山洪,河道几乎三五年改一次道,所以山背和山前两乡乱石滩地很多。当时公社号召战天斗地,重整山河。从五八年起请来了勘测人员在整个影子山和眉儿山测量,终于在五九年动工了。由于涉及两个公社,所以调动的人马在一万多人以上,据樊书记说,当时都是人人奋勇,个个拼命,老少在家种田,青壮年和妇女都上了工地。水库建成后,这里水患果然终止,只是毁了部分农田......这个水库包含了两个公社的辛勤忘我的劳动,水质一直保持得很好,因为是大家的饮用水,不能承包给别人来污染......”
    “那后来为什么不恢复一些基本农田?”刘力显然关心核心问题。
    “当时也恢复过。”黄娟解释。“但水库的水总要宣泄吧?逢到大雨时节,水库的排放量增大,山背乡后来修整的田还是被毁了。我们去过大寨大队取经,准备建造梯田,后来公社有个原先搞过农技的干部认为不适合。再到后来公社认为水库受益方不止我们两个公社,其他地方应当给我们一些补偿。就这样吵吵闹闹过了几年,等到人家的补偿地到了,正好遇上修铁路,还是等于没补偿。”
    “这种鱼的味道果然和城里不同。”刘力赞叹道。“这说明水质相当好!黄娟,茶园是不是在水库一带?”
    “在水库上游。”黄娟回答。“那里有两条溪水,其中一条好象叫做冷泉。原来有专家来检测过,说是含丰富的硒元素,对人体有好处。这里的老人活到九十多上百岁的不少,一个是常年劳动,二个怕是和水质有关。”
    “要是我能活到百岁,那还能再干四十年呀!”刘力调侃地说。“四十年,比我过去干的年份还多!黄娟,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多好,我‘下岗’已经五年啦!”
    “那时候我们还没想到办人民公社。”黄娟笑着说。“现在还不迟吧?我们能请到正牌的农业科技专家来山背乡,是我们的福气。刘叔,请您举杯,我们公社为您和您的同事到这里来工作深感荣幸,同时祝您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干杯!”
    刘力举杯,激动得脸色通红。
    “我不会喝酒。”他缓缓地说。“但这杯我干。我今天特别激动,我要感谢大家的盛情,接纳我为人民公社的社员。你们的真诚使得我无地自容,因为你们在毫不了解我的时候给予了我这么大的信任......”
    “实话说。”刘力放下酒杯,眼里带着泪花。“过去我是一名右派份子,是五七年打成的右派......”
    “老刘!”董奎制止他。“过去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起这事干什么?”
    “老董。”刘力毫不犹豫地继续。“你让我说完!我不说出来对不住黄娟她们。”
    “当时我在农技学校教书。”他继续下去。“党号召我们帮助党整顿作风。学校里有些党员干部的工作作风确实存在问题,我知道这是党为了进一步带领全国人民继续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而必须进行的一场整风。我们向当时的校领导提出了改进工作作风的意见,但后来形势发生了变化,一些人利用党的整风运动发动了向党进攻的狂潮。我们几个感觉到形势不对,正准备向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进行反击,但似乎晚了,学校随即开展的反右斗争开始了,万万想不到的是我们倒被打成了右派。”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这些当时帮助党整风的积极份子倒成了右派?我们找到校领导问原因,被告知这是上面的指示,每个部门单位必须完成规定的指标......这种做法虽然荒谬,但我们为维护领导的威信而暂时受了些委屈。这是短短几个月的事情,但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后来我请求调离了学校......”
    “刘叔。”我安慰他。“这没有什么,这如今哪里还计较这些......”
    “吴聪。”刘力说。“你们没经过这种事情,不知道其间的苦楚。你看,现在什么人都能平反,惟独没有为我们这些‘右派’平反。我到了农科所,由于档案上有右派记录,一直没有被重用。即使自己再努力,人家怎么会相信你?今天山背乡的人这么信任我,我除了惭愧之外,除了感触之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大家。”
    “老刘。”董奎安慰。“你的事情早就作了结论,应当算是平反了。黄娟,他说的话你们别在意。他过去性格就犟,老了脾气更犟。按理,当年反右斗争时期,老刘不仅是积极分子,还是入党培养对象。脾气害死人呀!要是他性格随和一点,现在只怕是高官了,因为他能力很强。”
    “我们这里正是需要脾气很犟性格不随和的人。”黄娟说。“能力强更是宝中之宝。我们一心奔社会主义,需要铁下心来干人民的事业。刘叔,别说您不过是误划,即算是真正的右派,我相信您到了今天也会全心全意地干社会主义了。”
    “黄娟,这个你错了。”刘力更正她。“你知道真正的右派有多可恶!我也是旧社会出生,新旧社会两重天我难道不能分辨?我们当时确实是为了国家好,真正要反击右派的是我们这些热血青年。唉!想不到到老了还为这事烦心,那个时候共产党上台才几年,国家面貌可是日新月异,老百姓都是安居乐业,但右派不死心,目的就是要推翻共产党的统治,把中国领向旧社会,所以我们才要反击他们。”
    “刘叔。”我递过一条毛巾。“您说得一点也不错,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哪一个普通群众不是真心拥护共产党的?至于说到您,我相信您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知识分子。您来山背乡工作,只要您需要,我们会大力协助您的。我听到您刚才讲的话,使我对您增加了更多的信任。现在办人民公社,是与现实逆势而行,其间可能要遇到许多艰难险阻,如果能有象您这样的老专家坐阵,我相信一定能减轻黄娟许多麻烦的。山背人民公社靠大家,也靠您这样的能人。”
    “吴聪。谢谢!”刘力擦了擦眼睛。
    “来来来!”劳叔半天没做声。眼见得形势有所好转,连忙指挥大家喝酒吃饭。“这桌饭菜最诱人的应当是这个汤了。云山不主动介绍,让大家都闲着,真是不懂规矩......”
    “什么?”董奎来了精神。“我先尝尝这汤怎么样。”
    “啊!好呀!”董奎大声叫起来。“老刘,快尝尝,真的不同凡响......”
    “这是什么汤?”刘力尝了尝味道。“那里有这么鲜的汤?什么料呀?”
    刘嫂红着脸半天没有做声。
    “这是山里采的蘑菇,一般只有春季才生长。”云山解释。
    “可现在已经是冬季了,而且是隆冬季节,难道影子山现在还能够生长蘑菇?”董奎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不是现在采的。”黄娟说。“可刘嫂有传统的保鲜技术......”
    “怎样保险?”刘力紧着问。
    “我老婆把鲜蘑菇洗净晾干,用油封存到现在......”
    “原来如此!”董奎感叹地说。“我现在真正理解那句话了,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原来老百姓中间果然有许多能人。刘嫂,你这个手艺要是到了城里,人家给你个厨师长待遇你还得拿拿架子......哈哈!我老董当官混吃混喝也不算少了,象这样的美味今天算第一次。云山,我听张诚说过你,你也算三四三厂的一条汉子,而且在婚姻方面还高不成低不就的,你小子算有福气了!”
    董奎喝着刺梨酒,也是满脸通红地嚷嚷着。
    “董叔。”杨云山恭敬地说。“您老没少为咱们公社出力,今天又把刘老师给我们请来了,我先敬您一杯。我是您的晚辈,但我可以保证,不管是您还是罗阿姨什么时候来,咱们总是欢迎的。您要是和罗阿姨嘴谗了,什么时候来咱什么时候招待。还有,您马上要做公爹了,今后这儿就是您和罗阿姨的家。这东阳老弟可是咱们这辈人中间的佼佼者,三四三厂今后的振兴可就靠他们了。我杨云山是个粗人,过去在技术方面一般,但大家都看得起我,我谢谢三四三厂的兄弟们,特别谢谢吴聪老兄。这次咱们农村人民公社没垮,是吴聪两口子费尽心血的结果呀!我杨云山再混,是非还是知道一些。吴聪老兄,当年我在三四三厂得罪过你,我现在向你赔罪......”
    “云山兄弟!”我热血翻涌,脸刹的红了。“你要这么说,咱就不是兄弟了。再说,当年我就说过,我们都是三四三厂的工人兄弟,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而且你和大全不是已经揭过去了吗?张诚是好人,你杨云山也是好人......”
    “可‘筒子’是个混蛋!”杨云山脸色更加赤红了。“‘筒子’是咱兄弟,这是没话可说的。但这次他惹祸了,而且是大祸。是你吴聪不顾自身危险解救了他,险些把自己都搭进去了。而且不让人家告诉张诚大哥,怕他受委屈......”
    “那也算不了什么。”我安慰云山。“‘筒子’自己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他已经吃不下睡不着了,样子怪可怜的,谁见了都会同情的,更何况咱们都是三四三厂的兄弟。云山,这个话题咱们不说了,你这次结婚,我不知道,而且张诚和左利芳结婚我也没赶上。要是你真心看得起我,那我借着欢迎刘老师这个家宴敬你和嫂嫂一杯酒。我和黄娟共同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相亲相爱,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七十七
    “刘老师吃好啦?”黄娟问。“今天和董叔这么远来我们这里,肯定累了。是不是早点休息?”
    “不累不累!”刘力显得很兴奋。“今天的所见所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黄娟,还有吴聪云山,你们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业。我真庆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在这场事业中起到一点微薄的作用。黄娟,我看到你们架子搭起来了,今后怎么发展,能和我谈谈吗?”
    “这当然应该。”黄娟笑着说。“您老可别说您只能起到微薄的作用呀!单单凭您今天和我们谈的农业科技知识,就让我们大长见识了。刘叔,等一下我爹会把茶端上来,您品尝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劳叔正好端了茶进来。刘力喝了一口。
    “不错。”刘力夸奖着。“味道清正湎香,味淡而悠长。不过......”
    “不过什么?”杨云山显得有点紧张。
    “走了阴纯的路子。”刘力解释说。“这与地理位置有关,种茶树的时候仅仅考虑了茶的基本品质而未注重茶的营养性。而且与土壤方面的肥料配置有太多的关系,注重了腐殖质的地貌营养而未注重营养的均衡搭配。今年应当迅速进行复合肥料的生产配备置,使茶园的土壤快速改良,达到提高原茶品质的目的。要不,你们也可以尝尝,入口之后去感觉那种红茶应有的砂糖味道,当然不是指甜味,是指砂糖的那种清香......”
    大家都按照刘力的吩咐尝了尝,果然如他所指,缺少那种清香。
    “除了改变土壤肥力均衡之外,还应当增加日照。”刘力说。“我们当然不可能把整个茶园搬家,搬家对茶园的发展并不有利。因为大凡有利因素不可能全部都具备,你有了这个有利因素可能就会失去那种有利因素,这是自然界根本的法则。”
    “是呀!”杨云山感叹地说。“娟姐要我们学哲学,矛盾论中正是这样说的。”
    “那怎么办呢?”刘嫂收拾完也坐过来了。
    “当然有办法。”刘力笑了。“因为我们是人类,是智慧动物,肩负着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任务。当年我们在解决这个矛盾的时候,是着力解决植物光合作用不足这一点......”
    “光合作用?”劳叔疑惑地问。“什么是光合作用?”
    “光合作用是植物生长的首要条件。过去有首歌叫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家还记得吧?里面有一句歌词,叫:万物生长靠太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太阳给了植物的光,利用这种光,植物可以自身发生光合作用,使自身生长发育。其实,植物只能利用光中间的紫外线,因此,如果我们能制造紫外线给植物,那不就象给了植物一个人造太阳吗?”
    “对呀!”劳叔明白了。
    “我们曾经实验过紫外灯,效果很好。”刘力说。“小麦普遍可以增加百分之二十的产量。当然,那是一种没有进行下去的试验,因为研究者还没有认真研究小麦各个时期生长阶段对紫外线的合理需要,如果这个研究能进行,使植物对紫外线有了最恰当的需要时我们给予了它,那改变作物品质和增加作物产量都能达到。但是,我们那个时候试验是小面积的,除开没有分段研究结合试验外,还没有做大面积推广的考虑......”
    “只要经过实验证明了这种方法可行就好办了。”黄娟显得兴高采烈。
    “还有植物生长期间的合理施肥问题。”刘力继续说下去。“根据土壤的实际和作物的品种进行合理施肥。你们马上要进行复合肥料的生产,生产一些什么类型的复合肥料,应当经过对整个地区土壤的调查后才能确定。不要以为山背地区土壤肥沃,增加一些复合肥料就能够达到高产了,这是错误观点。其实各种作物不同,所需的土壤和肥料的搭配也不同。我们应当根据土壤的情况对土壤进行改良,当然,一时间大面积改良是难以做到的,可以根据条件合理安排种植,进行品种的调配。当条件成熟时再做这项工作。”
    “这里农民种田都祖辈子了。”劳叔再次插话。“难道他们过去种田都是瞎胡闹?”
    “劳大爷。”刘力笑得脸上象一朵花。“你老想想,如果科学技术不进步,怎么会有现在这么高的产量?过去提倡用八字宪法指导种庄稼,产量马上上去了一大截,那时还没有提倡科学种地吧?现在对于农业科学技术不如过去重视了,但许多有良心的科学家还是紧紧抓住农业科技这门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学科不放,始终处在研究一线,成果也在不断产生。单就种子方面,杂交水稻,杂交玉米,和各种高产小麦品种都在大力推广,这说明广大科技人员一刻也没闲着。所以,您老这种认识要变,我们是一个人口大国,吃饭问题始终是头等大事。要是哪一天像我们这样的国家出现粮食供应不够,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刘力说的是良心话,他是一个有良心的科学家。
    “我们国家外表好象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刘力继续说。“但那是外表,我们实际上并没有解决粮食自给自足问题。世界粮食市场上购买粮食最多的是我们国家,这应该能够说明我们没有做到粮食自给自足。要解决这一点,需要广大农民兄弟和那些有责任心的科技工作者努力。当我听到你们在山背乡组织起了人民公社制度,心里可别提多高兴了。你们建立了人民公社制度,解决的不仅仅是农民的生存问题,也为国家解决粮食自给自足这个大问题指明了道路。小农经济是达不到这个目的的,只有开展大生产,才能切实解决这个问题。”
    “刘老师算是给我们上了一课。”黄娟动容地说。“我们刚开始确实只想解决农民共同富裕这个目的,但刘老师给我们升华到了国家这个大的生存环境了。看来,今天刘老师的到来改变了我们几个公社的发展意向,值得我们细心思考了。”
    黄娟停顿了一下。
    “看起来小农经济害死人了。”黄娟接着说。“我自认一直在努力学习,但毕竟小农经济影响太深了,发展观念中的小农意识时不时地冒了出来。我们应当是国家的主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是古代人都知道的道理,现在几乎被我们丢掉了。如果国家建设到了现在这个社会主义阶段连粮食问题都解决不了,那我们农民岂不应当感到深深自责?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么谈民族复兴?怎么搞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我们有八亿农民,我们应当组织起来,共同发展我们国家这个大家。过去我也认为办人民公社是逆势而行,做事要谨慎行事。听了刘老师一番言语,我觉得应当改变一下,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人民公社,理直气壮地大办人民公社,不遗余力地发展壮大人民公社。我们不怕任何困难,不惜任何牺牲!我们要坚持以粮为纲的发展道路来全面发展人民公社,我想建议桂花园服饰和三四三厂,坚持工业发展的同时,采取对农业发展进行补贴,建议第一,第二,第三人民公社的社员坚持勤俭建社和勤俭办社的基本原则,对周围有办社意愿的农户采取帮助和扶植的方法。张诚和左利芳已经到了山前乡去了,我们要通知他们放开手脚大办人民公社。山前山背形成合力,在这个内丹县的偏僻山区迅速形成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新农村集群。刘老师,我真要谢谢你!不是您的到来,我们几个人民公社还在瞎摸索,是您启迪了我们......”
    “黄娟,话不能这么说。”刘力赶紧说。“我不过是把国家粮食方面的基本情况告诉了你们,希望人民公社在发展农业特别是发展粮食生产方面更加努力。是你们的责任心感动了我,我要把今天的情况告诉我们即将成立的农科所成员,我要促使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努力再努力,真正为国家的农业发展作出最大贡献。我回到阳江,立即着手农科所的建设和工作安排,立即和大家商量初步工作的部署。黄娟,我看你有些着急,事情需要慢慢来的。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据董奎介绍,你平时做事可是急中偏稳的。我喜欢这种性格,它能够使人不盲目。”
    “云山俩夫妇要告辞了。”劳叔进来讲。“天太黑了,上山不方便......”
    “是吗?”黄娟猛醒了。“瞧我!刘老师远道而来,我光顾着请教,忘了请老人家休息啦。”
    “你去送送刘嫂和云山吧!”黄娟对我说。“我送刘老师和董叔过去休息。”
    夜深人静。这是在山背感觉到的情景,也是第一次来新家的情景。
    “休息吧。”黄娟轻声地说。“这一晚上冷落了显儿了。肯定是我妈给他喂饱了,一晚上没听见他吵闹。”
    “娟。”我愧疚地说。“比起你,我在外面真是太清闲了。我......”
    “聪哥。”黄娟赶紧制止我。“谁说你在外面清闲了?没有你和娄富贵的斗争,我们山背人民公社可能要夭折了。半个多月前,我还一筹莫展,那真是度日如年呀!只听到到处要花钱而没有钱进账......”
    “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疼......”
    “聪。”黄娟说。“现在这个样子好多了。我们对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充满希望......”
    “等等!”我警觉地说。“好象有什么动静......”
    脚步声很清晰,到了窗户下面。
    “小妮姐!小妮姐!”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丽丽!”小妮的声音。“我住这边,别惊动了我爸爸妈妈......”
    “我和琴琴找你。”丽丽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你们等一下。”小妮说。“我马上出来......”
    “娟。我出去看一下。”我不放心小妮。
    “琴琴呢?”小妮问。“怎么睡不着?这么晚了吵着敬老院的爷爷奶奶怎么办?”
    “小妮姐。”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明天就要上台表演了,我们心里不塌实......”
    “这有什么?”小妮安慰她们。“我们的排练不都很好吗?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再说了,都是公社的社员......”
    “小妮姐。”丽丽说。“你真幸福。听说你爸爸今天回来了,是吗?”
    “是的。”小妮说。“我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一直忙个不停,连我想问他的问题也没问。琴琴丽丽,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爷爷说了,大年三十要全家团聚的......”
    ......
    “对不起!”小妮说。“琴琴,丽丽。我不是有意的......”
    “小妮姐!”三个女孩抱在一起哭了起来,这令我心里发紧。
    “琴琴,丽丽。”小妮问。“是不是有人说什么啦?是不是那些人欺负你们啦?还有建建怎么没来?”
    “没有人欺负我们。”琴琴说。“我想,我们本来是要出去流浪的孩子,要不是你妈妈,这样的寒天冷冻,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过。小妮姐,你真幸福!你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哥哥和弟弟......”
    “丽丽琴琴,快不要这么说。”小妮郑重地说。“实话告诉你们吧,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个孤儿。所不同的是我是我妈妈从小收养的,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有看见过。”
    丽丽和琴琴震惊了。
    “我是我妈妈从小收养的。”小妮说。“但我从小都感到自己过得很幸福。那年我五岁,医生伯伯说我得了白血病,我妈妈急疯了,整天眼泪不断。妈妈很早就在外面打工养着我和奶奶,虽然生活很苦,但我喜欢一家人在一起。我问过妈妈,可不可以不出去打工,我们全家每天在一起?妈妈告诉我,为了我将来能上学,能长成大人为国家服务,她必须努力工作......”
    夜光下小妮的眼泪往下滴。
    “当我得病的消息确定之后。”小妮哽喑着。“妈妈整体守着我,连工作都不顾了。奶奶是从小带着我的,她整天抱着我,生怕我会偷偷地走了。后来我爸爸出现了,是爸爸的鲜血救了我。医生伯伯说,即使是亲生爸妈也不一定能救我,可我爸爸就是能救......”
    “小妮姐。”丽丽说。“说不定他真是你的亲生爸爸。”
    “不会的。”小妮说。“妈妈说过,我爸爸那时在东北读书,后来又在国外进修了许多年,那时候还根本没有我。大全叔叔和何爷爷他们都知道,我爷爷也知道。那时候他们都很想念他......”
    “小妮姐。”琴琴说。“我真羡慕你能有这样好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今天我爸爸回来了,我本来想问他一个问题的,但我没有问。”
    “什么问题?”两个小女孩好奇地问。
    我紧张地听着。
    “我想问我爸爸。”小妮眼神中带着一种神往。“为什么我们家那么多的姓呀?爷爷姓劳,奶奶姓魏,妈妈姓黄,我和弟弟姓林,爸爸和星星哥哥姓吴?我想问,后来我没有问。”
    “为什么不问?”琴琴追问。
    “我认为不用问了。”小妮笑了。“我应该自己问自己。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无论是爷爷还是奶奶,无论是星星哥哥还是梅姨,无论是大全叔叔还是佩佩阿姨,所有所有的爷爷和奶奶,所有所有的叔叔伯伯还是婶婶阿姨,没有哪一个对我不好。那年在沙湖,我爷爷带我去上学,单报名都找了好几家学校,人家说我是农民工的孩子,不能在沙湖读书,我气得哭了。后来有一个叫汪虹的阿姨来了,她帮助我报了名。在回答学校提问的时候,老师问我的爸爸是谁,我告诉他们,我爸爸叫做吴聪的时候,那个帮我报名的汪阿姨激动地抱住我,说她认识我爸爸。是我爸爸的同学。”
    “小妮姐。”丽丽说。“你是遇上好人了,走到哪里都能遇上好人......”
    “丽丽。”小妮纠正她。“为什么我们不能象大人们那样做个好人去帮助别人?现在我们还小,但将来我们会长大的。我们少年先锋队队歌就叫我们将来要去做这种工作,叫我们现在应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准备着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的。琴琴丽丽,时候不早了,现在去敬老院肯定不合适了,还是到我家去和我挤一挤吧。再说我们这么晚在外面,家里肯定担心的。”
    “小妮姐!你说的是真的?”两个小女孩高兴了。“在敬老院我们每天提心吊胆,老师说了,我们和建建要在敬老院注意自己的行动,不能打搅老人的休息。还说很快学校就建设学生宿舍楼,我们没有家的和居住较远的学生要住进宿舍了。小妮姐,我们有一个请求......”
    “说吧!”小妮很豪爽。“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
    “你也住进宿舍楼吧!”琴琴恳求。“和我们一个宿舍。”
    “我答应你们。”小妮说。“我先和我爸爸妈妈商量一下,但我肯定知道他们会答应的。现在可以回家休息了吧?明天还有表演呢!”
    “还不行。”丽丽得寸进尺。“那段歌词我还不熟悉,再说啦,琴琴说,很喜欢听你的那段领唱,你再给我们唱一遍好吗?”
    “好吧!”小妮无可奈何。“你们俩真难缠。”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爱祖国,爱人民, 
  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琴琴丽丽跟了上来——
    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顽强学习,坚决斗争,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 
  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沿着革命先辈的光荣路程, 
  爱国家,爱人民, 
  少先队员是我们骄傲的名称。 
  时刻准备,建立功勋, 
  要把敌人,消灭干净,
  为着理想勇敢前进, 
  为着理想勇敢前进,前进! 
  为着理想勇敢前进,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清脆的童音在这寂静的大山中轻轻荡漾!
    我泪眼模糊了,我恍惚回到了四十年前......
七十八
    “怎么样?”黄娟问。“都回来啦?”
    “都回来啦。”我回答。“娟,这学校是怎么开办的?这完全是当年的教育制度呀!”
    “建设社会主义应当培养我们需要的后备力量。”黄娟说。“聪哥,你今天累啦,早点休息吧!”
    “不!娟。”我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你得和我仔细谈谈。我等这样的时候好象等了许久了,我走到那里几乎都有你的影子,似乎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一样,但我却始终看不到你的人在哪儿。”
    “这就是影子山的缘故吧。”黄娟笑了。“动员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建设,为了让大多数人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过去只知道没有人民公社制度就没有我黄娟的生存权和学习权,我对社会主义的感觉就是当年逃荒到了影子山得到了乡亲们的帮助,得到了上学的机会......但是,我上次刚到影子山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琴琴他们三个结伴的小乞丐。那时是夏季,孩子们身上起了疮包,流着脓血,样子惨不忍睹。你说我会怎么办?”
    “当然要赶快收留救治呀!”
    “对!”黄娟激动地说。“我把他们收留了。那时我们的家还在沙湖,小妮还没上学我怀着显儿......这里人民公社刚刚议论,一些人反对收留流浪孩子,说人民公社不是收容所。是林大伯,谢婶子还有樊大哥他们出来反驳了那些人,支持我收留这三个流浪孩子的。我因为要生产了,你师娘总在催促,我也不能把孩子带回三四三厂。谢婶子说:‘娟子,你去吧!有婶子在这三个孩子就没事。’感谢影子山的乡亲们,琴琴她们终于好了起来。其中有个男孩叫建建,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因他妈妈得了癌症没钱治疗,他爸爸只好自杀了。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四岁起自己单独照顾他妈妈,总在外面检些破烂维持生活。还好有一些好心人救济,否则怎么活下去?最后他妈妈还是死了,他只能在外面流浪。这三个孩子都是自行在外面结伴的,可见现在这样的孩子真多。聪哥,我想,要是今后再碰到这样的情况......”
    “当然继续接纳!”我斩钉截铁。“大家都是国家公民,不论是大人孩子,不论正常人残疾人,只要我吴聪有一点办法,碰到困难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娟,你能这样做我真得谢谢你。”
    “谢谢我?”黄娟不解。“为什么要谢谢我?”
    “我们本来应当做这项工作的。”我诚实地检讨。“但我平常没有注意这些事情。我们热爱社会主义事业,我们向往和实验共产主义制度,为的就是使广大人民幸福安康。但这个社会还有那么多的贫困人口生活在社会底层,而且每况日下。我们如果不能让大家快速脱贫致富,这个社会主义还有什么优越性?宁可自己苦一点,也要照顾到全体,使大家共同富裕才是唯一的富强之路,否则,我们岂不是白干啦?”
    “你这么说,那我们得大干了。”黄娟说。
    “刘老师来了,我们是可以大干一场了。”我充满希望地说。“只要那三千多亩田造出来,按照农业科技人员的指导科学种田,人民公社就可以一帆风顺了。”
    “一帆风顺?”黄娟问。“聪哥,你把成功想得太容易了......”
    “还有什么困难吗?”
    “有!而且很多。”黄娟回答。“不说别的,单我们山背乡这边不肯入社的人就有四户,他们都是富裕户。那边青枫坪有一户很麻烦,所以我热切盼着高明回来。那家是高明的岳父,专门利用封建迷信骗取农民的钱财,也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他在那一带为非作歹,也只有高明才能镇住他。眉儿山那边有几个社会上的二流子,好事不干,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经常来影子山这边捣乱。公社内部也不团结,要不是我们管了资金的大头,什么办敬老院,学校和饮料厂他们都不同意,提出要把钱分光。至于上面,屈县长也和我说过,要我们给县里发展经济提供赞助,还说我们这种经济在政策上没有依据。他一方面赞扬我们拉来了一些工厂建在内丹县,另一方面批评我们对全县的总体经济的发展莫视......”
    “有这么多问题?”我简直惊呆了。“原来你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在奋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出面总比你一个女人要强吧?”
    “你出面倒更难。”黄娟笑了。“为什么我说女人出面好些?因为我可以装傻呀。男人不在,找我一个女人有什么用?赞助我们不拿!因为再多的钱他们拿去都是胡乱花了。梅姐告诉我,从腊月以来,她的酒店就没有消停过,来吃喝的都是官家的人。除酒肉之外,还盯上了野味,梅姐声明她们不经营国家明令禁止的东西,那些官员还不满意。幸亏大全的手艺不错,他们还没到腻味的程度......”
    “现在公务员工资提高了,当然有钱吃吃喝喝了。再说现在不是到了春节了吗?请吃的单位也不少。娟,这些你不要去管他,内丹的干部不会那么做的......”
    “沙湖大酒家名声显赫,内丹的干部去的也不少。”黄娟争辩。“梅姐难道会认错人?她再糊涂,屈县长她总认识。老河口工业园区的成立,县里在沙湖大酒家多次请客,也接受别人的宴请。为什么我想梅姐来山背乡休息几天她都来不了?因为她太忙了。”
    “那次窃听案件怎么解决的?”我问。
    “沙湖大酒店有监控设备,又叫‘电子眼’,是我派人装上的。那里面清楚地记录了什么人来作的案。这种案件几乎不用侦破,至于为什么没有案情公布,那是省里的事情。放心吧!梅姐没事。”
    “学校的事......”
    “你是说小妮她们学校吧?”黄娟说。“学校的几位老师都是汪虹姐介绍的,学生和家长都满意。特别是王老师,走的是教育改革的路子,我想请她当校长,可她拒绝了。她提出她年纪大了,应当让年轻的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这个黄娟又拉上了汪虹!
    “我说的是詹梅她爹主持的那份教材......”
    “哦!”黄娟恍然大悟。“那是我帮三四三厂准备的职工教育专科学校的教科书。东阳说三四三厂的许多工人现在已经知识老化了,需要进行知识和技术更新,况且由于三四三厂规模扩大,需要招收一批新工人进行上岗前培训。他提出的科目很多,系统地归纳为公用技术类,最新技术类,特种技术类等等。我好不容易请了梅姐她爸爸出面编写,可害苦了老人家了。他说这种课程他也不熟悉,翻了许多资料先完成任务,行不行还得东阳确定。”
    “东阳真的大胆。”我不由赞叹。“他是想把三四三厂建成一个具有制造,安装,维修和研发的多功能企业。他快三十了吧?怎么还不结婚?”
    “已经三十了。”黄娟说。“至于为什么还不结婚,他说因为三四三厂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走上社会这个大舞台,三四三厂职工还没有真正走出困局。他正在筛选几个大的产品,许多已经在专利局进行了专利申报。现在确定的生产项目是风力发电设备,电力储存设备和混合动力设备等等,正月初五为许老师傅祝完寿,三四三厂就正式开工了。春节前已经完成了领导班子的任命,许雄任三四三厂厂长,实施的是‘桂花园服饰’的全劳股份共有制。实行真正的‘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聪哥,我刚才说的桂花园服饰实行全劳分配制,是到了山背乡进行的改造。我认为我们既然是人民公社社员了,私有的东西应当离我们越远越好......”
    “我同意。”我高兴地说。“娟!你怎么处理我都同意。而且金思.佩恩离开了桂花园服饰,实行这种制度有了合理合法的条件。但我们应当用工业取得的利润来反哺人民公社,使人民公社有着强大的发展力量。”
    “聪哥!”黄娟得意了。“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东阳和三四三厂的职工商议了,也准备这样做,除留出企业发展基金和职工特殊困难补贴外,这种补贴都是用来作公共事业的发展,比如新的公社成立所需前期资金,困难公社的发展资金,教育,医疗,住房,育孤,养老,助残等等。而且季先生也愿意加入这个行业,文先生也愿意参与......”
    “文先生也参与?”我真是不敢想象。
    “这个文先生现在可大不一样啦!”黄娟说。“自从你师傅把祖传的秘方教会了他,他整天都沉迷于中医中药研究了......”
    “我师傅?”我简直不明白黄娟什么时候又拉上了我师傅。
    “是这样。”黄娟解释说。“文先生原来来国内办厂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他是因为他母亲身体不好而想在国内找一个好地方把父母接过来居住。首先在犁沟选中了地方,你当时告诉他生物药厂会对当地的环境造成破坏,他听从了你的。后来我找到了他,告诉山背乡有个地方很适合他要求的条件,他来看了看觉得很适合。他很担心,是不是会破坏环境,正好贝尔先生来了,说如果在山背乡政府附近没问题。贝尔很乐意帮助他,两人成了好朋友。他告诉贝尔,他妈妈得气喘病已经快十年了,一直不见好转,因此想把他妈妈接到国内,看有没有办法治疗。当时我还在三四三厂待产,我知道了这个事情。后来师娘也知道了这个事情,她说,你师傅有一种叫做‘末药药贴’的东西很有效果,是祖传的东西......”
    “是不是文先生试了有效?”我小心地问。
    “岂止是有效!”黄娟说。“星星几次给文先生带来药贴,文先生都寄回家了。最近德国那边来信,说是老两口要回国亲自感谢何医师。文先生听了喜出望外,亲自去了德国接父母......”
    “我师傅愿意把秘方传给文先生?”
    “你师傅的胸襟你这个做徒弟的都不理解?”黄娟几乎不高兴了。“在师傅这个年纪,像他老人家这样的胸怀确实少见,但他毕竟是三四三厂的老劳模。师傅除了这个药贴外,还奉献了几种治疗骨伤和内伤的药贴,还愿意把金针技术传授给文先生。文先生还请你师傅将来传给他父母健身拳术,师傅都一一答应了。文先生私下对我说,按照道理应当给师傅起码一亿元的报答,这在国外是很正常的。但考虑师傅的人品和性格,他连提都不敢提......”
    “那明天我们怎么做?”我怕黄娟太累,影响明天的工作。
    “明天首先给敬老院的老人辞年。”黄娟说。“然后去跃进水库看望几位老人,再去山前观摩张诚他们准备成立的公社,然后去乡政府。三四三厂已经初具规模了......”
    “行!”我高兴得不亦乐乎。“娟,早点休息吧!我觉得你太累了......”
    一早起来,小妮已经做好了早饭。
    “爸爸!”小妮礼貌地问候。她指着两个小女孩说:“这是我的同学琴琴和丽丽,昨天她们和我睡在一起的。”
    “睡得好吗?”我关心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来客人了,好让你妈妈准备一下?”
    “吴伯伯!您好!”琴琴有礼貌地说。“我们很喜欢和小妮姐睡在一起的,我们睡得很好。而且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太晚了,我们不想打搅您。”
    “瞧你说的。”我没有丝毫的责备,我知道这两个小女孩对小妮的情感依赖。“以后到了林小妮的家要象到了自己家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既然是同学,也必然是好朋友,今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小妮,也可以告诉她妈妈和我。知道吗?”
    “谢谢伯伯!”两个孩子同声回答。
    “小妮。”我高兴地问。“你知道做饭啦?早晨吃的什么?”
    “锅贴和粥。爸爸,我去年就知道做饭了。”小妮回答。“再说我还有两个帮手呢!你和妈妈,爷爷奶奶都累了,我们想让您们多休息一下,我和琴琴丽丽就做了饭等......”
    “瞧我!又起来晚了。”劳叔起来了。“今天又被小妮抢先啦!哦!还有琴琴和丽丽呀!”
    “爷爷您好!”孩子们异口同声,使得劳叔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快吃饭!”劳叔喜笑颜开。“吃完饭爷爷给你们发红包。”
    村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时间还早,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还没有起身。
    “琴琴丽丽。”黄娟叫。“学习成绩还好吗?”
    “她们学习成绩可好啦。”小妮代为回答。“别看她们刚刚上学,进步可大了。王老师说,只要加强课余学习,马上就可以跳级。还有建建也是,都九岁了,怎么还在读一年级?”
    “他们没有进过学校。”黄娟说。“读书只能按阶梯上来,当然,也可以跳级,但要等到时机成熟。王老师是对的,王老师和我商量过,几个低年级又年龄偏大的孩子是她的教育重点,而且将来还有类似的情况。引领孩子努力实现跳级是她的目的,所以琴琴和丽丽,你们要努力。除老师加强培养之外,自己的主观努力是很重要的。”
    “娟姨,我们知道了。”
    “有什么困难就和小妮说吧!”黄娟抚着两个女孩的头。“我可能太忙,顾不上。和小妮说了,爷爷能够做到的爷爷解决,要是爷爷做不到,马上告诉我。孩子们,这是人民公社,是你们自己的家。你们平时太粘你小妮姐,这样不好,所有的同学都应该互助友爱,所有叔叔伯伯爷爷奶奶都是自己家里人。要懂得把学校当成家,把公社当成家,这样你们才有集体感,才不会发生依赖的情绪。知道吗?”
    “那是不是说我们有家了?”丽丽问。“我们是不是也有妈妈和爸爸,有爷爷和奶奶,有哥哥和姐姐......”
    “是的。”黄娟说。“当你知道自己是人民公社这个大家庭的一员的时候,你们就什么都有,你就知道为了这个家你舍得付出一切。孩子们,现在大人们说这些你们可能还不理解,但今后能理解的。为了这个家,你可以看到,那么多的人在盖房子,那么多的人在修公路,那么多的人在采茶叶,还有那么多的人互相关心着......这些场景你们都看到过,也投入过。为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人民公社的家庭人员,都舍尽全力在保护自己的家,建设自己的家。等到你们长大了,也要象他们那样建设和保卫自己的家。”
黄娟的电话响了。
    “怎么啦?娟。”我焦急地问。“看你的脸色不对。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你们先去敬老院吧!”黄娟在打发孩子们。“这是娟姨给你们的红包,还有建建的。小妮,到了敬老院,给爷爷奶奶表演完马上回家。告诉爷爷,妈妈可能晚些时候回。而且你爸爸可能要回沙湖去了。这件事情只有我们知道......”
    “是不是要保密?”小妮问。“我保证我和琴琴丽丽都不会泄密的。爸爸妈妈再见!”
    “伯伯阿姨再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目送孩子们走了,赶紧问黄娟。“是不是沙湖出事啦?”
    “是的。”黄娟说。“从昨天起,沙湖湖东区的环卫工人为了讨薪罢工啦。湖东区组织了城管维持现场,和环卫工人发生了冲突。聪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几乎没有休息......可这件事情没有你去不行。”
    “刚才是谁的电话?”我问。
    “是梅姐。”黄娟说。“本来她昨天晚上要来电话的,但她知道你最近一直累得够戗,不忍心。可是,昨天的冲突中有四名环卫工人受伤了,正在医院治疗,其中一名伤势严重。梅姐现在出钱帮着治疗,而且今天一早,环卫工人重新上街,向沙湖市民宣讲昨天的事件和向政府讨薪的正当要求。梅姐知道湖东区正在组织人马想把这股民气压下去,所以赶紧求援......”
    “我马上去一趟沙湖!”我斩钉截铁。“能不能安排我马上走?”
    “我立刻通知张诚送你到山背乡政府,在那里,你可以搭乘三四三厂去沙湖的车。记住,这个情况不要和张诚说,他要是问起来,你说是有急事就行了。我这里还要招待阳江的刘老师和董叔,你只能再次孤军奋战了。”
    “能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环卫工人的问题?娟,我知道,这些工人都是山背山前两乡的农民工,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说在沙湖或者阳江办商场,大型的超市等等来解决这些文化素质不高的进城民工?在沙湖,就数环卫工人最可怜,工资低不说,还经常拖欠......”
    “是要解决,但还不到时候。”黄娟说。“但目前好象已经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娄金贵,整个沙湖就数他最坏,连环卫工人发工资都要他批。”
    “娟,我还是马上走吧!”我心急如焚。“我不想让张诚等我......”
七十九
    “吴聪!”张诚乐呵呵地望着我。
    “张诚!”我看着这个瘦了点但精神十足的家伙。“新婚愉快!”
    “哈哈!吴聪也会开玩笑?”张诚依然开朗。“黄娟说你有急事去沙湖,是不是詹梅那边有事?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不许瞒着老朋友啊!”
    “此事无可奉告。”我强装笑脸跟张诚周旋。“马上走吧!张诚。不知道东阳那边是不是安排了车,我中午前必须到达沙湖。”
    “沙湖出事啦?”张诚疑惑地望着我。“吴聪,真要有事可别瞒我呀!”
    张诚启动了电动汽车。
    “那里会。”我拿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骗张诚。“这是黄娟交代的,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办。”
    “嗨!”张诚似乎无可奈何。“你是昨天下午才到家的,一早又要走,肯定有大事发生了。三四三厂这么大的事变你都没回来看看,刚从沙湖来又要返回去。吴聪,既然是黄娟的吩咐我就不多问了。我只希望能够用得上我张诚的地方你支吾一声,也好让我回报一次。”
    “回报?张诚,你这是什么意思?”
    “‘筒子’的事让我很为难。象他这样的作为,要是当年的张诚,起码得狠狠抽他妈几个大耳光!可既然你吴聪发话了,我忍下了。吴聪,这次我师弟当上了三四三厂的厂长,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回答。“可为什么让许雄当厂长?”
    “我师弟许雄除胆子小点之外,什么都是上佳之选。”张诚得意地说。“东阳说,这次三四三厂翻身,两个人功不可没,指的就是我师傅两父子。我师弟在组织三四三厂生产自救方面取到了很大作用,在沙湖你们桂花园服饰搬迁之后,黄娟为了隐瞒桂花园服饰停工的意图,派我师弟去了那里。他组织了上千员工在那里生产东阳试制出来的产品,而且取得了很大成绩,对其中一些产品还作了相当大的改进......”
    “当年在三四三厂可没见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呀!”我努力搜索着许雄的印象。
    “真是孤陋寡闻!”张诚说。“我师弟当年是工农兵大学生,我们进厂比他早,那个时候他正读书,喜欢偷偷到厂里来看他爹做事。后来进厂了,那可是我师傅的真传,后来被选派读书。你那个时候正为底盘技术革新在琢磨,那里知道厂里出了个工农兵大学生?”
    “三四三厂现在怎么样?”我问张诚。“听黄娟说你们在年前组织了设备大搬迁,设备大摸底,连劳叔都出动了,现在怎么样?”
    “我也只每天听到些消息,没时间去现场了。”张诚有些遗憾。“但据说现在情况很好。‘秀才’真了不起,他现在带领两万施工人员正没日没夜地施工,想两个月把三四三厂职工的搬迁安居工程拿下。所有弟兄里我最喜欢‘秀才’,这是一门响鼓,他知道他自己的任务......”
    “你这个大哥可要多关心他。”我关照张诚。“不要把他累坏了,要不然的话......”
    “管不了,‘秀才’现在恨不得自己长有四只手。”张诚笑着说。“他说了,除职工宿舍外,要接受乡政府的乡卫生院做职工医院,然后进行改造。乡里李乡长同意了。呃!吴聪,你知道这个李乡长是谁?”
    “我初次来这里,我怎么知道李乡长是谁?”
    “人家认识你呀!”张诚大声笑着。“他爹是原来幕水公社的书记呀!他是屈县长的大舅子。黄娟说,要好好利用好这层关系。屈县长向公社和桂花园服饰进行摊派这个事你知道吧,黄娟应该给你讲了。我们就是利用李乡长这个挡箭牌挡回去的......”
    嘿!这个黄娟果然不同凡响!
    “你们山前乡怎么样?”我问。“困难大不大?”
    “老百姓积极性很高,但阻力不小。”张诚说。“山前乡可没有李乡长护着,公开办公社只能遭到打击,因此是偷偷地组织。现在黄娟把运土造地的优先权给了我们,还把资金优先拨给我们。我们已经秘密成立了两个人民公社,共计一百多户人家,同时把村干部也接纳了进来了。黄娟到了山前乡一次,她讲了话,表示不管怎样,山背山前是一家,人民公社是一家。她告诉我,必要时把老年大学放到山前乡。吴聪你看得出来吗?这可是一个杀手锏,许多老干部都是老年大学的成员,对人民公社很有兴趣,乡政府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吧?......春节后造地将开始,估计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将增加四千多亩旱地。罗姨说准备给我们黄麻种苗,而且联系了加工单位。吴聪,其实搞农业也很有意思......”
    “张诚。”我终于由衷地笑了。“你是个滑头。你的意思我还不知道?你有了家,有了左利芳这样好的女人,你感到生活的希望了,是不是?说什么农业也不错,当年在乡下插队的时候你怎么不坚持留下来?我记得劳叔来招工,你跑前跑后的,还不是为了到三四三厂来?现在可好了,又说在乡下不错了。说说,是不是夫妻特别亲爱?”
    “哪里!”张诚丝毫没有红脸。“人到成熟有一个过程。那个时候太年轻,有些想家,其实我在乡下是公认的劳动能手,修堤筑坝我总是抢着去,每年挣的工分也是最高的。出来这么多年,我做过几次梦,都是好象回到了原来那个乡村......”
    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建筑出现了。
    “那就是山背乡工业园区。”张诚说。“你马上换乘三四三厂的车去沙湖。”
    张诚把车停在路边接听电话。
    “吴聪!”张诚说。“黄娟要我马上送刘老师和董叔,我不能陪你了!”
    “行!”我回答。“我在路边等着东阳的车,现在时间还不晚,只要中午能够到达就行。张诚,谢谢你送我,替我祝福左利芳。”
    湖东区一片狼迹,垃圾几乎遍地都是。
    正赶上春节,鞭炮和花炮的残留物成倍增长,可环卫工人罢工两天了。
    我是中午到达沙湖的。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有着一种陌生的感觉。
    湖东区政府门前面聚集了很大的一群人。
    “市民们!”一位环卫工人大声讲着。“我们是沙湖湖东区的环卫工人,我叫秦斌。为什么我们要罢工?我们是为了讨还我们的合法收入。从上个月起,区环管处就以政府部门资金紧张为由决定暂缓给我们环卫处的零时工发放工资。我们考虑到政府部门的困难,没有强求,大家都是紧着过日子,有些人东挪西借地过着。但这个月他们又以这个来作为不发我们工资的理由。现在赶上过年了,家家都是把一年的希望寄托在过年这几天。老人等着我们寄钱回家,孩子们等着新年之后能够上学,等着父母能够回家团聚,等着每年仅有的红包。虽然春节我们不能回家,为了沙湖湖东地区的老百姓能够干干净净地过年,我们每年都和自己的亲人相隔相望地度过这个民族的盛大节日。即使这样,我们连春节捎回一点钱给自己的父母孩子这个简单的要求都达不到,我们一年的辛勤换来了什么?这口气我们怎么也不能咽下。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都有老有小的活着容易吗?整整两个月了,难道我们环卫工人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不用花钱吗?大家是城里人,城里的日子比乡下难啦!什么都要花钱,可我们只有四百元工资,每天那么繁重的工作等着我们去做,每天五点不到就要起床来清扫,为的是沙湖这个城市的亮丽,为的是沙湖居民不生活在垃圾之中。我们辛辛苦苦地付出了,我们得到了什么?昨天,我们向湖东区政府请求发放属于自己的工资,这是我们正当的诉求,但是我们遭到了区城管队的殴打......”
    秦斌此时已经泣不成声了。
    “是啊!”有市民同情。“两个月不发工资,这些农民工怎么活?”
    “他们的工资涨到了每个月四百。”一个青年人说。“不算少了......”
    “放屁!”立刻有位老人斥责他。“人家干的什么活?起早睡晚的。要是这个钱好赚,你怎么不去做?正是这个活找不到人做,政府才想起请零时工的。而且两个月不发工资,太没人性啦!”
    “老人家。”有人提醒。“话可别乱说,周围不少的人不怀好意呀!”
    “我这么大的年纪怕个啥!”老人震怒了。“伪政府的事情我看过,共产党时代我也经历过,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我都分不清吗?象现在这样的干部,活脱脱的国民党!”
    “老人家。”有人开玩笑。“现在不还是共产党领导吗?”
    “他们已经不是共产党了。”老人摇着头叹着气,蹒跚地走了。
    我发现有人往外走,是唐先强。
    “唐先生。”我招呼他。“怎么有时间来看热闹?”
    “哦!是吴先生来了。”唐先强赤红着脸。“我们闲着没事,过来瞧瞧热闹。”
    “你们?”我问。“你不是一个人吗?娄总怎么样?还好吧!”
    “娄总正在沙湖酒家请客。”唐先强脸色更加赤红。“吴先生刚到吧?看这些人真是可怜。我现在有事要走,正巧碰上吴先生......”
    “唐先生也觉得这些人可怜?”我问。“在娄先生身边做事,可不能有这种想法,对自己的前途是不利的。再说,现在这个社会象他们这样的可怜人何止千千万万?唐先生可怜得来吗?”
    “吴先生!”唐先强正色地说。“你可别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冷血动物。我唐先强原先也是一腔热血,不过是让生活逼迫到了这个地步的。我知道我现在做的是什么,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娄金贵请来帮忙的,昨天那些打人的城管已经躲起来了,娄金贵没办法,请了我们来驱赶这些集会的工人。我看他们可怜,没有叫人动手。当然,你吴先生来了也是一个因素......”
    我对唐先强有了不同的认识。
    “吴先生。”唐先强和我打着招呼。“我走了!这次我有了理由。不过我先告诉你,我们不动手的原因是你吴先生来了,我们不敢下手。吴先生,怎么样?有没有这个担待?”
    “你完全可以告诉娄金贵。”我说。“是吴聪来了制止了你们。他要是想把事情闹大,我可以随他,别说是你们几个城管队员,三四三厂多少人?我一个都不许他们来!我会马上会见娄金贵的,他必须为昨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吴先生来啦!”有环卫工人发现了我。
    “吴总!”人群欢呼起来。
    “吴先生!”环卫工人叫起来了。
    霎时间我被围得水泄不通。
    “吴聪,你想怎么办?”娄金贵傲慢地问。“围攻政府部门是犯法的,你曾经是市政协委员,而且据说你的辞职还没有通过,按理你应当站在政府方面!但你代表那些无理取闹的刁民来和政府部门作对,请问,你的立场何在?”
    “我想请娄区长弄清一个问题。”我针锋相对。“什么是政府的立场和什么是人民的立场。我们的政府本来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这个可以从各级政府部门的所在地门口找到答案,那就是‘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所以,代表人民的立场就是维护政府的威信。娄区长应该是共产党员吧?共产党的宗旨是什么?是代表工农群众执政,为工农群众的利益谋划。但是,湖东区的环卫工人已经两个月没有发工资了,那湖东区政府代表了他们的利益吗?他们没有想闹事,他们只想把自己的诉求表达给政府部门,只想得到自己的劳动所得。是你娄区长下令城管动手打伤了这些工人,现在有四名伤员住院,其中一名属于重伤。至于你说我现在还是政协委员,那好,我可以为这些工人上达他们的请求,也可以监督湖东区政府积极地和工人协商解决这次纠风。对于伤者,政府要出资解决治疗费用。拖欠工人的工资,应当马上发放。因为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整个湖东区的老百姓还想过一个干干净净的春节。”
    “你有什么证据我下令城管队向工人动手?”娄金贵突然变脸。
    “刚才唐先强和他的手下正准备下手,被我及时制止了。”我寸步不让。“我教训了他们,当然,我下手决不容情,他们不得已说出了实情。娄区长,现场那么多市民,你是不是想要证据?”
    “城管是维护城市秩序的。”娄金贵已经软下来了。“那些刁民围攻政府部门,他们当然有权制止。至于谁先动手,这个谁说得清?”
    “谁先动手这个暂时不说。”我愤怒地说。“你说他们是刁民,先拿证据来。当初聘请环卫零时工的时候区里难道没有审查?居然连刁民都请进了环卫部门!至于什么是刁民娄区长恐怕都没有一个正常的标准吧!娄区长否认城管先动手,我没有证据指证,现在请娄区长把城管队员受伤人员名单告诉我。当然,至少应当不少于四名受伤者,而且,对方既然是刁民,而且首先动手,那受伤的城管队员肯定不少,受伤程度也肯定比工人严重。”
    “吴聪。”娄金贵气急败坏。“我想这件事到底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处处管着?告诉你,你要是不服,随你上告......”
    “娄金贵!”我愤然起身。“这可都是你说的!老实告诉你,你将来要想抵赖都不行,我会把你今天的一言一行都向上面汇报。我不能惩治你,会有人惩治你的!”
    “等等!”娄金贵赶紧留下我。“吴先生,你是不是录了音?要不咱们先坐下来好好说说。”
    “你认为我有那么下作吗?”我鄙视这个垃圾。“是的,那次杨女士来沙湖投资,是有人搞了窃听,使得杨女士的投资受到了挫折。省里正在彻查,估计不久就会有结果的。”
    “吴先生是不是听了一些消息?”娄金贵性情突变。“听说吴先生去了一趟省城......”
    “我们现在是谈环卫工人的工资拖欠和伤者的治疗问题。”我打断他。“你如果不立即解决,我马上向省政府汇报这个情况。娄金贵,不要以为你在沙湖就可以一手遮天,沙湖市是省里重点发展城市,省里领导可是天天盯着这里的......”
    “解决!马上解决!”娄金贵变得很驯服。“我立即通知区财政批准环卫工人工资的发放,也同时通知沙湖医院全力救治伤员。吴先生,希望能在上面给我好言几句,做这个区长是不容易的......”
    “你怎么来啦?”汪虹问。“你到山背乡怕是一天都没呆就来沙湖了吧......”
    “是的,汪虹。”我突然觉得汪虹的出现有些蹊跷。她好象在这儿等我一样。
    “我猜你现在的感觉似乎我在这里等你。”汪虹笑了。“我确实在等你,不过是代表詹梅来的。吴聪,你太累了!应当好好休息几天。去吧,你师傅师娘还有大全夫妇和你老岳父母他们,特别是星星,连他们陆老师都请来了。今天是除夕,夏剑飞也到了,大家吃个团圆饭。”
    “我想先到医院去看望一下那些受伤的工人。”我说。“汪虹,你能陪我去吗?”
    “当然可以。”汪虹爽快地说。
    “不过......”我迟疑着。
    “怎么啦?”汪虹问。
    “我身上没有带钱。”我红着脸说。“今天早晨我没有做准备,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你这个样子可不象一个亿万富翁呀!”汪虹取笑我。“走吧!反正一切开销都有梅子兜着,咱乐得做回好人。”
    
    “这回娄金贵应该是闯了大祸了。”汪虹说。“其实上次的窃听,省里一些人保着,没有动他是给了他面子。我听内部人士说,他那个官是出钱买的,许多人都知道,但涉及的人太多,上面没有协调好,所以没有动他。还有强拆民房建商场,是一种违规的行为,也没有得到追究。在沙湖,他也有保护伞,这次涉黑,加了一条罪名。”
    “共产党里如果这样的人多了,共产党还能叫做共产党吗?”
    “吴聪。”汪虹制止我。“你怎么又来啦?这个臭脾气不改,你将来怎么担当大任?你看娟子,做事不紧不慢的有条有理,不仅得当,而且面面俱到。这样的妹子我喜欢......”
    “妹子?”我奇怪了。“黄娟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子啦?”
    “奇怪了是不是?”汪虹得意地说。“娟子早就成了我妹子了,这次过春节,她还特地捎了些山背乡的土特产给我们,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其实,我们没帮多少忙,只是介绍了王老师到山背乡教书。吴聪,还记得我们小时侯吗?那个时候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老师,不是现在的工商局办事员。我和夏剑飞商量过了,我准备内退......”
    “你内退?”
    “是的。”汪虹说。“我准备内退之后到山背乡去。黄娟是肯定欢迎的,我相信孩子们也会欢迎我。我太喜欢教育事业了,现在的工作脱离了我的理想,工作起来没有干劲。其实,夏剑飞也不适合现在的工作。每天喝喝茶,看看报,开个会,人浮于事的机关工作纯粹是消耗社会资源。我现在已经四十五岁了,不抓紧时间这辈子就过去了。吴聪,你能不能支持我?”
    “哥!”大全兴高采烈。“等你都等了半天了。你怎么才来?”
    “你哥又去了趟医院。”汪虹代为回答。“也就你这个哥哥。大老远赶来充英雄好汉,居然身上一个钱都没有。哈哈!今天总算看到一个身无分文的大富翁”
    “我爸爸不可能没有钱。”星星辩白。“我到山背乡看了,那里都是热火朝天的,家家都在置办年货,还给酒店送来了许多物资。汪虹姨,您是在糟蹋我爸爸吧!”
    “星星!”我惭愧地说。“爸爸来得急,真的身无分文。我连想给你新年红包都没有,而且给微微的新年礼物也没带来,真正惭愧!”
    “爸爸。”星星笑着。“娟姨早就想到了。我是老大,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我。不仅不能忘了我,也没有忘了微微......”
“星星,这是你们的班主任陆老师吧?”我握住陆老师的手。“听我儿子常常讲起自己的老师,他总是一种夸耀的口吻。说实在的,我总是在瞎忙,不仅没有关心到他的生活,也少和老师联系,没有关心到他的学习。好在他有一位好老师,这让我放心了。”
“吴先生,说这话见外了。”陆老师满面笑容。“吴星同学是我见过的最勤奋的孩子,而且天资也很好。吴先生正在做有益于民众的大事,无论是阳江还是沙湖我们都耳闻目睹。说实话,我除了敬佩之外只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我昨天听到吴星说在山背乡他一直等到下午才看到你回家,谁知道吴先生今天上午又赶到了沙湖平息了这场风波。我很尊敬心里装着弱势群体的人,我认为,这是我们这个社会还能继续前进的原因所在。”
    “陆老师言重了。”我不知所措。“我真的不过是在瞎忙......”
    “吴聪!”夏剑飞说。“累了这么久了,赶紧坐下歇歇吧!也就是你吴聪这样的身体,要是我,早累趴了。今天詹梅硬要拉我们夫妇来吃团圆饭,真是盛情呀!我也和你一样,金鳞早就没有亲人啦,每年过年过节都是看着别人热热闹闹地。从今年起,我和汪虹就把你们当成最亲的人啦!”
    “这是应该的。”师娘说着站起来。“剑飞和汪虹这两位,和别的干部不同。这个不同就是和咱老百姓接近,我们喜欢这样的干部......”
    “大娘。”汪虹说。“您可别老是干部干部的,我们和吴聪都是同班同学,是您老的晚辈。今天是传统的大年三十,我们敬您和何老师傅,敬詹教授夫妇一杯酒。还有詹梅,我们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祝吴聪事业有成,前途无量,祝大全夫妻恩爱,微微健康活泼可爱。祝陆老师在新的一年里工作顺利,步步前进......”
    “当然,还有星星。”汪虹看着着急的星星笑了。“我把对星星的祝福放到最后......”
    “那为什么呀!”星星撅着嘴问。
    “因为我们星星太挑剔,所以对星星的祝福要集大成才行。”汪虹说。“我祝星星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向上,活泼开朗,学习进步,心想事成,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抱负,有文化,有特长的好青年。新的一年到来了,我们的星星应当告别少年时代了。毛主席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们所有在座的老一代,老二代都寄希望于你们这一代。希望星星能够不辱使命,为中华崛起而努力!”
    全场热烈鼓掌!星星激动地站起身来来了个全场鞠躬。
    “你汪虹阿姨说的可是心里话呀!”陆老师说。“星星应当记住毛主席的这番教导,团结同学,共同进步,担负起祖国的未来。”
    “聪儿!”师傅问。“那个娄富贵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回答。
    “我今天下午看他是受了挺重的内伤。”师傅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没有讲,是怕别人知道是你伤了他。聪儿,你看现在应当怎么办?”
    “是不是马上通知他去医院检查?”我问。
    “没有用。”师傅摇摇头。“这种内伤是一种堵塞经络的伤,西医不认为人体具有这种系统,所以,上次娄富贵住了半个月医院还是没治好。况且,今天他宴请市里的领导,他亲自陪酒,这就要了他的命。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但依我看,至少也会瘫痪。”
    “有这么严重?”我心里泛起那个满身肥肉的家伙。
    “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师傅问。
    “应当马上救他!”我毫不犹豫地说。“师傅,有没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师傅说。“我把你叫到这里,就是要传授你一种技术,救人的技术。你是好心,但按理娄富贵再坏,罪不致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聪儿,这个需要你亲自体验。师傅知道你有这个本事,看着就会的本事。但人命关天,你要仔细看清......”
    师傅从身上取出一个包裹打开,展现在我面前的是金光闪闪的一把针。
    “银针?”
    “不!这是金针。”师傅说。“聪儿,现在把自己的上衣脱了......”
    我依照师傅的吩咐脱去上衣。师傅取出金针用酒精抹了抹。
    “注意这个位置。”师傅点着我的肋部。“我现在一针扎下去,用手按着你的腿弯部位,到了腿弯有些弹跳的时候,就是针位到了......”
    一阵酸麻的感觉,我的腿弯果然出现状况了。
    “相对应的部位是肋部的另一面。”师傅交代。“但如果用右手扎针,你就不可能用手能够摸到对方的腿弯,所以必须改用左手。这个比较难,可是,聪儿,你既然想救人,就必须适用它。”
    我点点头,看着师傅用左手扎针。
    “最后是肩窝。”师傅郑重其事地说。“必须扎到对方胸口感觉烦闷。但怎么能够知道对方达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对对方脸色的观察。我现在给你一面镜子,你自己对着镜子看......”
    我脸色变得苍白,灰白,汗珠子点点往下滴,胸口感觉闷得慌......
    “拍!”师傅出其不意地后背一拍,我只觉得胸口一股浊气喷出来了。
    师傅迅速抽掉金针。
    “娄富贵身子胖,扎针的准确性更难掌握。”师傅交代。“正是由于他胖,最后一拍力道要大而出其不意。我等一下给你四贴药,金针取出之后,先在两肋贴上药贴,四小时后再在肩窝贴上。告诉他,必须三天后才能算完。现在你在我身上试试......”
    “师傅!”我呆住了。“我怎么能在您身上试针?”
    “试!”师傅毫不犹豫。“你从来没有使用过金针,等一下要去办大事,不能一点都不懂吧?要是没有把握,师傅陪你去怎么样?”
    “不!师傅。”我下了决心。“我试试。但我决不能让您和我一起去冒险!”
    “是谁在外面?”娄富贵有气无力地问。“今天怎么没看到唐先强?”
    “老板。”老莫回答。“唐先强被娄区长叫去了。外面好象是吴聪先生来了。”
    “他?他来......干什么?”
    “吴聪先生说老板病了,他来给老板看看。”老莫声音很小。“外面的弟兄说老板身体不行,不让他进来......”
    “我正胸闷,请他进来吧!”娄富贵说道。“从上次起,我这病就没治好过。吴先生来了,或许他能有好办法的。”
    “娟子!是我。”詹梅说。“沙湖的纠风已经平息了,工人的工资已经发满了,而且受伤的工人正在治疗。可吴聪现在又去了娄富贵那里......”
    “他去那里干什么?”黄娟急了。“他是不是自作主张再访娄富贵的?”
    “不,这次是他师傅叫他去的。”詹梅说。“那个娄富贵伤得好象很严重,何师傅说,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至少得瘫痪。吴聪急了,刚刚学会扎针,就去找娄富贵了。”
    “那应该没事的。”黄娟说。“这个娄富贵好象比起在阳江时大不一样了。特别是对吴聪,好象很客气。过去他可不是这样,他在阳江的地盘都是靠霸道得到的。”
    “那是不是受到吴聪的人格感染?”
    “可能有点。”黄娟说。“但我们知道,象娄富贵这样的人人格感染是有限度的。当他想到为善的时候,可能行善一时。当利益当头的时候,他会抛弃一切的。梅姐,不早了,你抓紧休息吧!这次真的不用为他担心了。”
    “吴......先生。”娄富贵声如蚊蝇。“今天是大年三十,谢......谢你来......看望我。”
    “娄先生!”我心怀愧疚。“上次使您受伤,我确实不是故意的。今天中午我师傅发现您受伤不轻,追问我当时的情况,我师傅即刻派我来救治。我师傅祖传武学,有专门治疗内伤的方法。今天我来,一是向娄先生道歉,再一个是为娄先生治疗。”
    “你......你能治?......”娄富贵鼓起劲头问。“这阳......江和沙......湖的大......医......院都没......办......法......”
    “您先别费力。”我按着娄富贵的颈部揉着。“现在是不是感觉舒服些?”
    娄富贵点点头,喘了一口气。
    “您得脱去上衣。”我吩咐。
    娄富贵的眼神发出指令,马上有人过来帮他脱衣。
    “把暖气开大点。”我吩咐。“时间可能比较久,不能冻着他。”
    一切按照我的吩咐在执行。
    我麻利地取出金针,消毒,下扎,观察......
    娄富贵的脸色变了,本来苍白的胖脸变得灰白......
    “啪!”我用力一掌拍向娄富贵的后背!
    “哇!”娄富贵一口淤血喷了出来。“我......”
    我迅速取出金针,把药贴敷上......
    “等等!先给他擦去血污。”我制止了上来帮他穿衣服的人。“再给他披上衣服,四个小时侯还要给他敷上第二贴药。”
    娄富贵的脸色慢慢变得红润了,只是人显得特别疲劳。
    “谢谢你!”他鼓起劲费力地说。“吴先生,谢谢......”
    “您休息吧!最好别开口说话。”我安慰他。“我在这里守着,等第二贴药敷上我再走。三天后,我要是没来,会有人给你送药贴过来的。记住,从此酒要少沾,至少治疗期间不能喝酒。”
    娄富贵点点头,终于睡过去了。
    “是吴聪先生吧?”两个人挡住了我。“有一个叫唐先强的叫我们在这儿等吴先生......”
    “唐先强叫你们来找我?”我莫名其妙。“有什么事吗?”
    “他正在金塘火车站等候吴先生.”
    这是两个农民工打扮的人。
    “走吧!”我说。“既然唐先生叫你们找我,那去见见他!”
    “吴聪先生果然胆量超人。”唐先强说。“吴先生能不能猜到我为什么请你来这里?”
    “看唐先生今天在区政府门口的表现......”我看着唐先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想唐先生大概要改邪归正了。”
    “......”
    “我看唐先生也是穷苦出身。”我说。“陪我来的两位也是农民工兄弟吧!这么说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们可以看看这个沙湖市,这么几年建了这么多高楼大厦,是什么人把它们建立起来的?还不是咱农民工?沙湖的银桂商场多么红火呀,不都是咱们农民进城把它兴旺起来的?沙湖原来不过是一个小镇,现在人口达到了一百万,其中就有几十万是咱们的农民工。唐先生,恕我直言,先生也是五尺汉子,大千世界难道没有一条自立自强的路给你走?唐先生看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今后的路程远得很,可称得上是前途无量呀!可要是跟着娄富贵走这条黑道,谁能保证哪一天不失足掉下万丈深渊?按年纪我可以做你的哥哥,如果唐先生愿意听我这个年长者一番劝告,应当迅速回头。如果没有血债,我可以保证你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即算作过恶,有过不好的行为,我劝唐先生还是向警方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唐先强可没有做过坏事。”带我来的两名工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了十多个人。“他过去在部队里可算得上是尖子,得过奖立过功的好兵......”
    “谁让你们多嘴!”唐先强制止他们。“让吴聪先生继续教训,我这心里才好受点。我们马上要回家了,我临走前就想听听吴先生说几句话。各位弟兄!我和吴先生只是短短的几次接触,但感人致深。特别是今天在区政府前面,我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想起了吴先生。我甚至在想,这个时候吴先生应当会到现场来,除非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吴先生果然来了!我当时想到的是立刻撤走,哪怕娄家兄弟今后再怎么报复我也不管了......”
    “唐先强兄弟!”我知道错怪了他。“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我说过,咱们都是一家人,本来就是穷兄弟,我是犯了物以类聚的毛病......”
    “不!”唐先强倔强地说。“我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我拿了娄富贵的钱,帮他使‘筒子’陷入高利贷陷阱,为了抢占码头工程,帮他传递消息,我还和一些黑心老板联络,请他们帮娄富贵挖沙填埋南岸深水码头区,使得杨女士不能在沙湖投资。吴先生,今天你掏心掏肺地和我讲道理,我唐先强终身受用。今后要是这些事情需要我作证,我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我要证明在沙湖大酒店进行窃听的是娄金贵,证明破坏码头工程的是娄富贵,至于我唐先强,我辜负了国家的期望,辜负了部队的培养,也对不起眉儿山的父老乡亲。我正准备和这些在沙湖打工的乡亲们回家,我们听说临近的影子山办起了人民公社,我要带领乡亲们回家学学影子山那边,和乡亲们一起脱贫致富......”
    “你们是眉儿山的?”我大喜过望。“这真是大好事!先强,你们要办人民公社,到了那边,记得和我联络。我马上叫黄娟到你们眉儿山去,这对你们成立人民公社有好处......”
    “吴先生。”唐先强苦笑着。“眉儿山不同于影子山。那里民风彪悍,自古就是出土匪的地方。即使是现在,也有许多不法之徒为非作歹,风气很不好。我们到了那边,估计社会治安首先是个大问题。所以,黄娟最好先不要来我们眉儿山......”
    “黄娟本来就是眉儿山人。”我说。“当年林锋去当兵,黄娟自嫁到了眉儿山......”
    “原来是林大娘家来的那个女学生黄娟吗?”人群中一位年长的问。“当年我们那里可是十里八乡传遍了。吴先生,你放心!黄娟来我们眉儿山不会有问题。先强,咱们那边当过兵的不少,咱们可以组织民兵保护地方,还怕保护不了一个黄娟?”
    “对!组织民兵。”大家异口同声。
    “是应该组织民兵。”唐先强说。“这个建议很好,这是我们回去的第一件事。吴先生,我们请黄娟来当顾问,指导我们办人民公社。”
    “这个好办。”我说。“黄娟本来就要到眉儿山去的,那边还有她的家。但最近她太忙,估计暂时很难抽出时间来。但你可以留下电话号码给她,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我暂时这几天还不能回去,娄富贵受伤了......”
    “他怎么受伤啦?”唐先强问。
    “就是那次我不小心伤了他。”我告诉唐先强。“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伤了他,是我师傅看出来的。要是不及时治疗,他肯定会瘫痪......”
    “那个家伙你管他干什么?”人群中有人激愤地说。“他糟害别人还少吗?让他躺在床上,这世界还安宁些!”
    “咱们可不能这样说,更不能这样做。”我解释。“这人再坏总不能到该死的地步吧?只要这人还有挽救,我们都要尽心尽力帮他。当然,不是帮他做坏事,而是帮他改正错误,使他站到人民这一边来。何况他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我能够挽救他的生命,就要尽力而为。”
    “这才是吴聪先生。”唐先强说。“我到了家,也要象吴先生这样挽救那些有这样那样缺点的人,特别是那些沾染了恶习的青年人。我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首先要学习影子山的进行社会主义思想教育。不仅要共同富裕,还要共同进步。”
    “先强!”我十分感动。“你能够这样想我很放心。记住,你们在眉儿山不是单独作战,我们不管在城里还是在乡下,都是同一战壕的兄弟。我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我在三四三厂工作过,那里原先是一家军工单位,战友之间的兄弟情谊我是知道的。希望你们能够在眉儿山有所作为,你们做得好,对影子山也是一种支持。所以,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们通报。”
    “我们会的。”唐先强感动地说。
    我们靠在一起,喋喋私语,兴奋异常......
    十几个人在这个寒冷的大年夜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寒意,心中充满了温暖。
    天色变得灰白,新的一天到来了。
    “我们该走了。”唐先强依依不舍。“吴先生,耽搁了你一个晚上......”
    “怎么能够这么说。”我心里由衷地高兴。
    “吴先生真认为娄富贵这样的人还有救?”唐先强问。“当然,我不仅仅问的是健康,我问的是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沉默半天。“社会对他的挽救是外因,可最终还靠他本身起作用。当然,我们总是坚持不懈地要做他的转化工作。你刚才讲了很多娄富贵先生的作为,也讲了他走进这个泥沼的经历,我认为,对他的这种双面的人生要作具体分析。他有可能一意孤行越走越远,也可能幡然醒悟回到人民一边。无论什么结果对他来说都要经历过一场痛澈心脾的蜕变,这是一种痛苦,但回到人民当中来无疑是一种新生。先强,你过去和他走得近,应当也做做这种转化工作。我认识娄富贵先生时间不长,了解也不多,但责无旁贷,我肯定会做他的工作的。你如果有机会可以告诉他,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你吴先生和我们真是有缘呀!”唐先强感叹地说。
    “怎么这样说。”我有些疑惑。
    “我的一个本家弟弟说过,当年吴先生曾放过他一马!”唐先强说。“后来他改邪归正了。吴先生大概不记得了,八年前在三四三厂,他知道了吴先生身上携带了巨款,从金塘追到了三四三厂......”
八十
    “呃!等等!”有人叫我。
    一个混身挂满大包小包的旅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先生姓吴吧!”他说。“三四三厂的吴先生?”
    “对!我是姓吴。”我想不起这是什么人。“您是......”
    “吴先生不记得金塘仓库了?”来人显然十分高兴。“我姓顾,顾兴义......”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杨惜芳和我做铜铸件,每次都是经由金塘仓库转运。
    “顾先生刚下火车吧?”我招呼着。“是不是回家去了一趟?”
    “回了一趟北方老家。”顾兴义说。“这一路上真是作孽呀......”
    “怎么啦?”我对这个相处不深的老顾产生了同情。“路上还顺利吧?”
    “别提啦!”顾兴义说。“公司里派我守这个金塘仓库,每年连家都难得回去一趟......”
    我从他手中接过沉重的提包走着。
    “这次好说歹说允许我回一次家,可节前必须赶回来。那知道这一路上人群海了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搭乘火车的。这么多年没有回家了,情景可大不一样......”
    他不无感叹。
    “好不容易到了。”他简直有些庆幸了。“东西挤掉了不老少,我丢了三个包,这还是好的,有人连孩子都挤丢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简直很难理解。
    “因为过年吧!”老顾牢骚不少。“都说中国人多,平时到不觉得。到了春节前后你到车站看看,成千上万呀!吴先生,春节好吗?是送客上火车吧?”
    “是的!”我回答。“送几个朋友回家。老顾,谢谢你!家里人还好吧!”
    “还好。吴先生,到我们仓库坐坐怎么样?”老顾问。“已经到了,多年没有见到你了,闲扯闲扯,我从老家带来了一些土特产,你们南方没见过的......”
    既然到了故地,也想看看这个让人难忘的地方。更何况老顾已经筋疲力尽了,扛着这样的大包实在吃力。我同意了。
    金塘仓库还是老样子。不过门口一张出售的启事吸引了我。
    “你们仓库要出卖?”我问。
    “早就想出卖了。”老顾回答。“当年我们公司在南方有一些销售网点,必须有一个大的仓库。经理来到金塘,看到了这里地方便利,而且当时的建设的成本不高,所以选中了这里。这几年南方的销售被地方上吞并了,而我们的经营很困难,加上马上铁路要改道,所以公司里准备撤走。我们都十分高兴,但招贴出了这么久,没有人来谈......”
    “你们准备卖多少钱?”我问。“要是有合适的我可以帮你打听。”
    “真的?”老顾高兴极了。“今天可遇着贵人了。哈哈!吴先生,不瞒你说,我早就想走了。这南北距离这么远,回一趟真不容易,这次我真是吃够苦头了。”
    老顾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价格倒是随便。”老顾说。“公司里说只是处理一下,没有设最低价。去年还可以卖两百八十多万,今年只怕八十万都够戗。吴先生,要是有人肯出六十万,你给我做主吧!”
    “六十万?”我简直象在做梦。“老顾,这么低的价格你们公司能同意?”
    “吴先生。”老顾摆上了家乡带来的土特产。“先吃点我们家乡的土东西吧!说到这个价格,吴先生,你看看周围到处贴的广告就知道了。金塘车站改线,这里房子和地价大跌,我要是能够以六十万卖掉,公司里绝对不会说我贱卖了。现在只要有人肯谈,价格还可以放低。”
    “你这是三个大仓库呀!”我不无惋惜。“有多少面积?”
    “不带后面的住宿,仅仓库就有四千多平米。”老顾回答。“一般仓库的建筑都是很牢固的,不仅墙体厚度比居住用的房子要厚,而且抹缝都是水泥灰。在一定的位置还得用铁条拉固,这在建造的时候都是依据当时的国家规定实施的。”
    “要是我要的话,是不是春节后可以办理手续?”我下了决心。
    “你要?”老顾有些疑惑。“吴先生,你要了有什么用?”
    “你别说我有什么用。”我问。“是不是可以?”
    “如果是吴先生要价格还可以商量。”老顾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而且吴先生真要已经给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老顾。价格不用再商量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春节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办理手续。”
    “怎么才回?”师娘埋怨我。“我们都等了一夜了......”
    “我去见了一个朋友。”我回答。“师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事倒没有。”师娘说。“今天大年初一,陆老师要走了,大家留不住,星星想让你送送,可你到现在才回。”
    “陆老师还没走吧?”我问。
    “走了。”师娘说。“刚好有去阳江的车。陆老师有事情,说是学校领导找他商议准备参加下学期整个阳江市的数学竞赛......”
    “陆老师是不是想让星星参加?”我问。“星星参加有把握吗?”
    “这事情我们弄不明白。你去找梅子问吧。”师娘说。“你还没吃早饭吧!快去厨房找大全做。还有,你师傅昨天看你走了,心里犯嘀咕,生怕你失手......”
    “没事,师娘。”我说。“给娄富贵治疗一切顺利,药贴也缚上了。他气色好多了,精神也上来了。该交代的我都给他交代了,我说到时候会有人给他送药过来。师娘,是不是两次给药这伤就能治愈?”
    “完全治愈要看他身体的状况。”师娘说。“整日酒里泡着,只怕五次六次都难......”
    “你去了哪儿?”詹梅问。“害得大家一夜没睡好。吴聪,以后有事要打个电话回来,免得大家着急。”
    “知道了。”我说。昨天真是,怎么没想到打电话?
    “陆老师今天早晨走的。”詹梅说。“新学期的数学竞赛是省重点中学的一次预考,关系到一批重点中学的排名。陆老师反对这种考试排名的做法,但又无可奈何。他们班上的教学质量还行,被校方当作招牌在使用。这次找他,就是要他作作准备,想把星星他们这一批尖子生拿去压阵。陆老师说,他准备在全班采取摸牌的方法......”
    “摸牌的方法?怎么摸牌?”
    “不对任何学生施压,只对每一个学生明确责任,摸到谁谁上。校方反对陆老师这种做法,双方正在争持,陆老师没有办法,只好来了沙湖......”
    “是不是可以折中一下。”我建议。“拿出一定的尖子生应考,其余的摸牌?这样似乎可以促进学生们的学习热情。”
    “你怎么不早点回来。”詹梅摸出电话说。“陆老师这次和校方僵持,可能闹到辞职的地步。他指责学校为了经济利益而不顾学生和国家利益,威胁校方要辞职。但教学质量排名对于学校来说经济利益确实重要,所以每个学校都在全力以赴。现在双方都不相让,要是有你这个折中的办法,我相信陆老师能够答应的。有这样的好老师,对我们星星来说应当是个福音。”
    詹梅在给陆老师打电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整日忙得晕头转向的,她还得拿出那么多精力来管孩子!
    老顾的事情就别烦她了。
    看她的酒店,从腊月二十起,整整排过了正月十五。现在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宴会,这个浪费的世界,这个大肆消耗的社会!
    电话来了,是郭市长的。
    “吴聪吗?”郭市长说。“有一个问题要找你谈谈......”
    “什么事情?”
    “能不能到市政府来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行呀!”我说。“郭市长,怎么春节还没休息?”
    “今天政府这边我值班。”郭市长说。“吴聪呀,昨天这事你可能做过份了,蒋市长发火了。我们在一起合作的时间比较长,我替你争辩了几句,蒋市长瞪着眼睛都看了我半天。吴聪,你现在来一下,当面谈谈好些。”
    “您是不是一天都在政府办公室?”我问。“要不我先处理一下手头的事情再来吧......”
    和这个郭市长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我必须想好再去。
    “娟!”我给黄娟打电话。“我需要六十万......”
    “聪哥。”黄娟说。“你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好?从昨天起你就让我们担心。你晚上去了哪里,怎么一晚都没回酒店?”
    “那个唐先强找我。”我告诉黄娟。“他对城市里这种绞肉机似的生活厌倦了,大概是良心发现吧,准备回乡办人民公社。他的家就在眉儿山,离你们那儿不远。他从沙湖带回去了十几个人,到时候你可以联系他。要是他有什么困难......”
    “你是要我帮帮他是不是?”黄娟问。“这个没问题。我们现在巴不得更多的农民觉醒,和我们一起走共同富裕的道路。聪哥,阳江那边刘老师来信了,宾教授送给我们的‘大礼’你猜猜是什么?”
    “我怎么能猜出来?”我苦笑着。“不是良种就是什么科技成果吧......”
    “还真让你猜着了。聪哥!”黄娟笑着说。“宾教授在西北培植出了一种旱地种植的香稻米。他准备整个考察山前乡和山背乡的土质,要是适合,可以今年投入种植。要是不合适,他可以试验改变土壤成分来适合这种香稻米的种植......”
    “是不是这种稻米的经济价值很高?”我追问。
    “当然!”黄娟得意地说。“国际市场上这种米的价格在五美元一公斤。还经常缺货,供应量有限,只有我国极少数地方可以种植,总面积不过二十多亩。宾教授根据多年试验,认为通过土质的改变可以达到香稻米的培植。农科所不支持,他偷偷地研究。聪哥,这可真是一份大礼呀!”
    “那这个专利要多少钱?”我问。“这是他的劳动成果......”
    “送。”黄娟说。“首先我也考虑花钱买下他的研究成果,但这老头固执,坚决不肯。他说既然他是人民公社的社员,为公社做贡献是他的责任。而且公社安排了他的住宿,解决了他全家的生活,根本不应该再谈钱的事。聪哥!你要六十万做什么?很急吗?现在信用社休假,起码要等到正月初五之后才能汇过来......要不,你先到梅姐那里支取?”
    “是要办一件事情。”我支吾着。“急倒是不急,到初五之后也可以。詹梅这里我就不麻烦了,她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我想我帮不了她就别给她添麻烦了吧!还有,等一下我要去见郭市长,估计是为了昨天环卫工人集会的事情......”
    “聪哥!”黄娟忧虑地说。“你认为环卫工人的事情解决啦?我看没有!我估计昨天顺利解决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娄金贵在窃听这件事上有把柄在省里,第二,他通过了解知道你和汪霞是同学而汪霞是郑波省长的夫人。他想通过关系疏通一下关节,想把事情迅速了结。”
    “我不会出这个面。”我说。“我和郑省长只是初次见面,而且我也不会涉及官场上说情的事情。他无端扣着工人的工资不发,还派出城管队员殴打工人,这本来就是无视法律的行为,是和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相违背的。和他的这种行为斗争难道不应该?听说蒋市长站在他一边,等一下去见了郭市长,我要求约见蒋市长。反正我的政协委员现在没有解除,监督政府官员是我的职责!”
    “那娄金贵要是解雇这些环卫工人怎么办?”黄娟担心地问。“这样的人完全做得出这种缺德的事情。将近三百人的工作,我们现在怎么能够解决?即使将来能够解决,现在我们刚刚起步,困难很多......”
    黄娟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这些环卫工人有着各式各样的困难,他们暂时还离不开这个城市,还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怎么办?难道应该放弃原则而苟且偷安?
    如果娄金贵真这么做的话,应当迅速为这些环卫工人找到生活出路。
    “吴聪。”郭市长笑容满面。“听说你在湖东区门口支持罢工的环卫工人,和娄金贵谈判为工人讨公道......”
    “郭市长。您错了!”我正色地说。“环卫工人罢工,是他们的权利。我是不支持他们罢工的。但我同情和理解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湖东区需要环卫工人清扫环境,这是生活在湖东区的老百姓需要,也是这个城市的需要。但环卫工人需要生活,这是每一个人生存的必须。娄金贵把发给环卫工人的工资权力收归区政府,认为掌握了大家的生死权。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在城市生活,每天的柴米油盐基本生存都是需要花费的。两个月不发工资对这些贫寒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某些人眼里这些底层的贫民根本不算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代表的是人民的利益。可象娄金贵这样的干部有一点代表人民利益的样子吗?您刚才在电话里说蒋市长对我的行为发火了,我郑重提出要求,请您转达蒋市长,我要求和蒋市长当面辩论这个问题。当然,如果有人愿意参与辩论也行,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行......”
    “吴聪!”郭市长加大声音企图制止我。“现在陈书记不在家,主持市里工作的是蒋市长。你要这么闹下去能讨着好?再说啦,这环卫工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犯得上为这和蒋市长闹翻?我找你只是想了解昨天的事情,没有别的,大过年的,大家欢欢乐乐的多好......”
    “郭市长。”我苦笑,这阵子我确实火气很大。“谁不想欢欢乐乐?可这些底层的工人能乐得起来吗?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家老小要生活,怎么说也得给人一条活路吧!再说,只要能安静地过日子,谁愿意寒天冷冻地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地给人看笑话?娄金贵这次是解决了,可还有今后。我希望政府部门不要再做这样不人道的事情了,也希望市里认真研究彻底解决湖东区的问题。至于说和蒋市长闹翻,这不是我的本意。蒋市长是党的高级干部,应当代表共产党领导这个城市健康发展而不是容忍一些基层干部任意毁坏党在群众中的威信!如果他能容忍,那么请问他代表谁?”
    “吴聪。这个问题咱们不说了。”郭建中转移话题。“我想问你。那个杨女士投资的问题怎么了?怎么弄到老河口去了?那可是内丹县的地盘呀!”
    “这个问题你应当问问自己。”我说。“杨女士向你们反映有人在东岸挖沙填埋南岸,堵塞她把码头工程建在南岸的方案,可你们不闻不问。我也多次向政府部门作了汇报,你和蒋市长互相推委不对这种行为进行追究。后来,杨女士的施工队伍在湖东区多次遭到阻工,作为市里根本没有出面解决。市府的这种作为无疑地助长了这种无赖行为,所以,杨女士的移址情有可原。还有,郭市长。在东岸挖沙将导致东岸溃堤的风险。我觉得从现在起,市政府应当把这个问题放到议事日程上来。许多迹象表面,今年可能遭遇到历史上少有的特大洪水,我们沙湖市临湖建市,是抗洪的主战场......。”
    “听说你去了一趟省城?”郭市长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吴聪居然和郑省长的太太是同学,这我可没想到。你这次应当和郑省长见了面,怎么,关系还行吧?”
    “一般吧!”我觉得和郭市长谈话真累。“我主要是到省城参加同学聚会的。是由郑省长太太主持的,多年没见面了,大家聚在一起无非是回忆一下过去。”
    “你那些同学还混得好吧!”郭市长问。“出息的有些什么人?”
    “他们都还行。”我几乎无心回答了。“具体都是什么职务我没过细问,好象银行电讯等部门都有,还有电力部门的......年龄都大了,互相之间问候问候,下次是到我们这里来,由我当东道主。”
    “郑省长太太也来?”郭市长精神来了。“郑省长太太要是来了,可得给我介绍一下。吴聪,咱们俩可是老搭档了,当然,你在沙湖办厂,我没给予什么帮助。但那是因为你在湖东区,在娄金贵的辖区。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郭建中能够做到的我会尽量帮助你的。蒋市长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他和娄金贵关系不一般,可能娄金贵在他那里说了一些什么。蒋市长现在可是大权在握,至少陈书记回来前咱们不要去得罪他。”
    离开郭市长立刻觉得浑身舒服了。
    我打电话联系了化肥厂的齐厂长,向他表示新年祝福。
    “是吴聪呀!”齐厂长兴高采烈。“老梁正好在我这边,你是不是马上过来?”
    “可我现在在中心区呀,今天的出租车很少,到现在也没看到一辆。”
    “我们来接你!”齐厂长是个爽快的人。“你先在原地等着,我们马上到!”
    “听说你回了一趟家。”梁主任问。“家里还好吧!”
    “还好。”我说。“两位怎么聚到一起啦?”
    “我们经常在一起讲你。”齐厂长笑着说。“吴聪,当上工人领袖什么滋味?”
    “工人领袖?”我莫名其妙。
    “整个沙湖都这么说。”齐厂长说。“上次三四三厂闹事,是你吴聪出面解决的。许多三四三厂的职工在外面传诵你当时的表现,说是好久没有人为工人出头了,如今的工会都是一个摆设,遇到职工利益被侵犯总是装聋作哑。专看上面的脸色,致工人的利益于不顾。是你为三四三厂出面,解决了三四三厂的眼前困难。这次湖东区环卫工人罢工,大家都说吴聪肯定出面,没想到还真说准了。”
    “老齐。”我苦笑着。“我搞不懂为什么现在侵犯工人的利益情况怎么那么多。我早几天到了省城,看到工人罢工的事情频繁发生,许多道路都堵塞了,政府只是把出事点封锁,没有官员出面解决......”
    “这是现在办事的通则。”梁主任说。“怎么解决?解决的办法很多,但政府顾到这就没顾到那。这些侵犯工人利益的都是些什么人?基本上是有来头的人,不但自己在地方上是人物,上面的保护伞也很强势。吴聪,我们找你,是想让你今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少管。因为你是一个商人,给你的政协委员也不过是个虚衔。你就当真是政协委员啦?人家理你哪点?你应当记得当时修堤的事情吧?当你慷慨解囊为沙湖修建防洪大堤的时候,他们都在夸你为沙湖老百姓作想,为沙湖经济做贡献。但真正到了你要他们帮你的时候,一个个转身走人了,那个时候你吴聪什么都不是。还有,我听说娄金贵说你立场站错了,不帮着政府说话,反而帮着工人,是不是?吴聪呀,别人我不敢说,这个娄金贵我可知道,是个报复心极强的小人,对付这种人可不能君子,更不能使用你的道德感化。我和老齐说了,一定要找机会劝劝你,一定要让你看清这个社会。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难道我们看不清楚?可我们就怕你吃亏。”
    “老梁,谢谢!”我很感动。“娄金贵是这样说的,可被我驳回去了。共产党应当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不是糟害人民,我不过是一个无党派的政协委员,但监督政府是我的职责。什么时候取消了政协委员监督政府官员这一条,我吴聪不会去管他们的。至于说我是个好人,我看你们不也是好人吗?难道你们能看着别人受苦而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不会吧!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劳动了就应该得到报酬。他娄金贵凭什么扣着工人的工资,凭什么打伤反映情况的工人?就凭他是政府官员吗?政府的权利是老百姓给的,官员代表老百姓执政,做的应当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情。我吴聪既然有权监督,为什么我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怕他娄金贵是小人?怕我吴聪的利益受损失?这不是我的作为。谢谢你们提醒,我除了自己小心之外,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我看不得这个社会的不公。”
    “好了!好了!”齐厂长打圆场。“咱们不说这个了。吴聪,谈谈山背乡的情况吧。听说你们成立了人民公社,说说你的见闻。”
    “百闻不如一见。”我想起了山背乡心情立刻舒畅了。“我建议你们去山背乡看看。那里无论是建设还是精神面貌都堪称绝无仅有......”
    “建设得怎么样?”齐厂长问。“我老家也是乡下,老弟和老娘还在乡下,几次想到城里来,可我那个老婆你们是知道的......”
    “老齐。”梁主任大笑起来。“我们听吴聪说,你怎么扯起你老婆来了?吴聪,来来来,我们先不管他老婆,听听你的见闻。”
    “那里只不过刚刚起步。”我喝了口茶。“但去年茶的销售获得了丰厚的利润,这个你们是知道的。春节前,饮品正式上市,为山区经济发展开了一个好头。今后我们可以对自产的作物进行深加工了......”
    “那个影山熏香瓶装茶是你们生产的吧!”梁主任问。“在酒楼和超市都火爆,两种饮品两种风格,价格都很高的。”
    “是的,那是接受了消费者的建议改进的。”我回答。“其实,茶叶在冬季也并非滞销,只是当时山背乡面临资金困难被逼着走出这条路子来的。当时我们面临外商撤资,银行贷款到期和原材料款还付这么几个问题......”
    “是我们担保的那几项贷款吧?”梁主任问。“不是都结清了吗?”
    “是的。”我说。“山里想尽办法筹集资金,为的就是怕使两位担保单位为难......”
    “那没什么。”齐厂长说。“你们进行的是大事,万一有困难,我们可以给你们担当的。吴聪,今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为难了,在沙湖,你总得有几个朋友吧!如果你不把我们当朋友看待,那就太见外了!”
    “这个情况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心里很感激他们。“我是后来在知道的。其实这样也好,老齐,如果什么事情都靠关系的话,当然我不是反对有些关系,那过去的那一套都会丢掉的。过去我们老讲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建立人民公社制度,带领广大农民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别人能够替代的事情。靠着自己的力量办事情,应当是我们主要的方法。现在一些部门开始关注民生,但采取的不是正确的方法,没有创造条件使贫困者自己努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样做,只能使他们成为国家永久的负担。”
    “有道理!”齐厂长赞叹地说。“吴聪见地不错。再说说那里的农村发展吧!”
    “我们现在有了五家人民公社。”我说。“其中两家公社共同拥有了农民集体住宅,那里叫做农民新村。有敬老院,学校,农副产品加工厂,水库和水力发电厂,新修了山前至山背两乡之间的公路,加高了猪龙河河堤,增加了大量抛荒的河滩地。春节后要组成农业技术研究所,复合肥料加工厂......还有,在山背乡,工农联合医院正在建设。到时候,乡政府驻地有医院,各公社有派遣医生。这和过去的赤脚医生不同,他们可以专职治病,也可以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治病是他们的专业。老齐,现在都实行机械化种田了,机械化使得公社参与种田的劳动力减少了,专业知识提高了......”
    “专业知识?什么专业知识?”梁主任不解。“种田还要专业知识吗?如果需要,那么多农民怎么办?不都不能种田啦?”
    “老梁!”齐厂长不满。“你让吴聪说吧!我正好听得有意思,你马上出来打岔。吴聪,咱们不理他。”
    “种田是要有专业知识的。”我笑着说。“我们成立农科所的目的就是要科学种田。这些专家可都是国家重量级的科学家,但从事这个行业的年份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农业科研战线上的尖子。他们提出了种子,土壤问题,肥料和污染问题,粮食和多种经营问题,都是难得的好建议。今年公社准备试种香稻米,如果成功,将来肯定请二位品尝。”
    “香稻米?”
    “这种稻米在世界上只有我国才产,而且只有少量的土地才具有这种作物栽培的条件。农科所的专家正准备对几个公社的土壤测验,进行土壤改良进行香稻米生产的试验。”
    “要是成功了,吴聪!可要请我品尝呀!”
    “当然要请。”我笑了。“到时候我请两位到山背乡去,尝尝我们公社跃进大水库的鱼,品尝刘嫂的腊味,品尝当地有名的刺梨果酒......”
    “吴聪把咱们说谗了!”梁主任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吴聪。”齐厂长问。“你们办这样大的场合,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比如说化肥方面。你们搞农业的,对肥料总是需要的吧?要是觉得我们能够帮得上忙,请不要客气呀!”
    “当然需要请两位帮忙的。”我今天很高兴。“只是现在我也不知道那里需要什么。至于施肥问题,估计要农科所的专家指导,而且专家建议利用当地资源建复合肥料厂......”
    “复合肥料也需要化肥配合的。”齐厂长说。“许多复合肥料厂的老板都到我们厂里进过化肥。吴聪,到时候可别丢下我,否则,到你们山背乡去叨扰我可不想厚着脸皮去呀!”
八十一
    “老板!”老莫进来了。“一个叫做吴星的孩子来了,说是给咱们送药......”
    “请他进来吧!”娄富贵说。“这个吴先生是个守信任的人。今天正好是第四天,这个孩子肯定是他儿子。”
    “您暂时不能喝酒。”星星解释。“我爷爷说了,如果在这段时间喝酒,功效就会大打折扣的。”
    “孩子。”娄富贵问。“你说你姓吴,吴聪先生是不是你爸爸?”
    “您说对了。”星星回答。“我是他的儿子吴星。”
    “你爸爸说来看我,怎么没来?”
    “今天我爸爸刚好有朋友来了,他们一起在办重要的事情。他说今天得为娄伯伯换药,所以左右为难。正好我今天还没去学校,我爸爸特意交代我来给娄伯伯送药。这种药得按时上,而且马虎不得,所以派我来了。”
    这孩子有意思。因为马虎不得才特意派他来做这样的事。
    “你是在阳江上学吧?”娄富贵笑着问。
    “您怎么知道的?”星星有些奇怪。
    “我猜的。”娄富贵说。“大凡有钱人家的孩子总是想方设法地往高处走。有权有势的可以到国外读书,你爸爸妈妈只是有钱没有权,而且又是本分人,但送孩子到省城上学不过分。”
    “娄伯伯,您错了。”星星纠正他。“别说我爸爸妈妈没有钱,就是有钱,他们对子女的要求也和那些掌管权利的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娄富贵问。“天下父母不都是一样吗?或者自己这一代富了,变着法子让子女享受。或者没有富起来,想方设法让子女接受高等教育将来好出人头地......”
    “您说的这样的人有,而且不少。”星星笑着说。“可是我爸爸妈妈不同。他们对子女的要求是学好本领,将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你爸爸是一个这样的人,这个我承认。”娄富贵说。“但过分要求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这种做法未免太苛刻了吧!”
    “您认为苛刻吗?”星星反问。“每个人将来都要面对自己的人生,都要离开自己的父母自己去努力。个人的行为将决定自己是否能在社会立足,而那些富起来人家的子女在自己父母的庇护下生活,将来怎么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那些在官权下的孩子怎么面对人生的挫折?您说他们今天怎么怎么了,没有看到将来他们会怎么去发展的。我不能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我知道父母严格要求我,或者象娄伯伯所说的苛刻我都是为了我好。因为将来的社会将会很复杂,每个人都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应对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
    “那说到底还是得接受良好的教育是吧!”娄富贵得意洋洋。“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到最佳的人生起跑线,是不是父母的责任?”
    星星示意娄富贵脱掉上衣。
    “现在一些人觉得社会应当象一台绞肉机一样去淘汰那些不能适应社会生存条件的人。至少娄伯伯是持这种看法的。”星星取下娄富贵身上的药贴换上新的。“但这种观点是与社会的发展违背而驰的。一个好的社会应当是资源得到合理利用,社会公平和谐,人民安居乐业,各项公共事业服务周到......这个社会应当没有权力侵犯,没有贫困者,没有教育的不公,没有住不起房子而流离失所的,一切患有疾病需要救治的人们都能享有医疗服务,社会的财富应当是大众的财产而不是少数人用来剥削别人的资本,每个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的人们应当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社会同情心,应当把国家的利益当成每个人最重要的利益。这样的社会,才是人民需要的社会。娄伯伯刚才讲的不过是资本主义丛林法则的翻版,早就被有良心的学者们批判得体无完肤了。”
    星星手脚麻利地换着药贴。
    “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加强知识的学习。”星星说。“如果我们没有学好知识,在这个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我们就会落后。如今的社会,我们没有多少自己的科技成果,几乎都被外国人占领了。我们陆老师讲过,我们中华民族是一个优秀的古老民族,曾经有过伟大的科技发明,有过许多勇于探索的科学工作者。但是,现在我们落后了,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不幸,是民族的子孙们不争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这一代人肩负民族振兴的大业,所以我们要学习好。如果象娄伯伯讲的那样,人人都只想着自己,那谁来顾国家?”
    “不是有政府吗?政府管国家的事情呀!”
    “娄伯伯刚才不是说有权势的官员也只是顾自己吗?比如说让自己的子女出国读书。再说,国家的发展难道是少数人的事情吗?我们可是有十多亿人口的大国呀!”
    “我说不过你。”娄富贵嘿嘿笑着。“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
    “娄伯伯。”星星说。“四个小时后我再来,到时候我给您换另外两个药贴。”
    “不用了,吴星。”娄富贵感动了。“你有事你忙去吧!这样简单的敷贴上次你爸爸来的时候他们都见过了,自己完全可以更换的。四个小时后我们自己换吧,吴星,谢谢你!老莫!”
    “老板,什么事?”
    “给吴星封一个红包过来。”娄富贵吩咐。
    “等等!娄伯伯。”星星起身制止。“我爸爸只交代我过来给娄伯伯换药,可没有交代要带回什么红包。娄伯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红包我不会要的。”
    “这不是过年吗?”娄富贵疑惑了。“你们孩子过年不是都盼着大人们的红包吗?”
    “娄伯伯看我还象孩子吗?”星星说,显得有些委屈。“我都上高中了。再说,现在我除了一个人的红包不拒绝外,其它的都不能打动我。”
    “是谁的?”
    “我外婆的。”星星笑着。“再见了!娄伯伯,记得四个小时以后换药。”
    星星潇洒地走了,留下惊诧的娄富贵。
    “什么?”汪虹大吃一惊。“你要办商场?为什么?”
    “娄金贵肯定要报复这些环卫工人,要是他们失业了怎么办?”
    “办商场?吴聪,你有地盘吗?”汪虹问。“再说,光有地盘还不够,还要办理营业执照等等......”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说。“我在金塘那里买下了一个仓库,只要装修完了就能开业......”
    “金塘仓库?天啦!”汪虹惊讶了。“你花了多少钱?”
    “六十万。”
    “价格为什么会这么低?你难道没有考虑?”汪虹责备我。“吴聪,现在那边的地价和房价正在大跌。金塘车站大概下半年要撤消了,金塘区政府准备扩建道路,你们那里都要拆迁的。吴聪!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上这种当。事先怎么不打听打听?这事黄娟知道吗?”
    “她太忙了。”我有些自责。“我开始只是找她要钱,没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这都怪我没有调查。汪虹,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汪虹迟疑了。“快想办法出手算了,即算亏一点也要想办法出手......”
    “不行!”我执着地说。“既然已经上当了,我决不能让别人再次上当。汪虹,这事先不要告诉黄娟,免得她着急。现在山背乡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不能给她添堵。”
    “那你自己准备怎么办?”汪虹问。“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先看看吧!”我现在只能苦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是要真的亏了,也是我交的一次学费。政府拆迁总要给些补偿吧,总不能算完全亏损。”
    “吴聪。”汪虹正色地说。“这个学费可交大了。不说现在这钱属于公社和桂花园服饰共有,就算必须支取也应当先说明用途,经大家讨论通过。我不明白为什么黄娟那么容易就同意了,但肯定的一点,这违背了共有制的财经纪律。至于怎么处理,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要去山背乡?”
    “我已经办理了内部退休。”汪虹解释。“我的身体历来不好,夏剑飞也多次建议我内退。过去在一些疗养院疗养过,没有多大效果。吴聪,我真怕我就这样完蛋了。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教书,当教师是我从小的理想。黄娟告诉我,山背乡的自然条件非常好,既有利于工作,又可以利用当地的自然条件适度养病。这叫做一举两得。”
    我当然知道那边自然条件好。但当汪虹真要去的时候我又感觉在沙湖又失去了一位支撑我的朋友。
    “你去找夏剑飞办理营业执照也好。”汪虹说。“即算政府要拆迁,作为商业用途的房舍价格可能高一些。吴聪,今后做事要先想清楚,不能再象过去那样莽撞了。沙湖别看地方小,可水也很深。做事之前要先打听好,古人不是说瞻前顾后吗?就是提醒人们做事小心谨慎。执照的事我和夏剑飞说说,要他尽快办下来。”
    “不了,汪虹。”我说。“营业执照先不办。一幢房子这么一转变,吃亏的不是国家吗?但这事我还要想清楚再说。当然,你可以先和夏剑飞说说,作点准备,因为如果我们那边不拆,我还是要作好安置环卫工人的打算。而且要夏剑飞帮我打听一下关于拆迁的确切的消息。我不知道我的潜意识还靠不靠得住,因为我觉得这中间好象有什么阴谋存在。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
    沙湖防汛大堤象一条巨龙沿湖盘踞,星星点点的波光闪烁着。
    堤内是庞大的银桂商场。临近傍晚,客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商场外,被强制拆迁的居民因为得不到安置,又沿着市场旁建起了零零落落的简易房......
    “这些人真是不幸。”我想。“好不容易在沙湖挣扎出了一点成绩,这么快就被剥夺了。”
    这都是从乡下来经商的农民,当商业大潮推动着他们企图解除家庭困境刚刚取得一些希望的时候,莫名其妙,他们迅速被瓦解了。就拿大全来说,把在三四三厂积累了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在我和黄娟资助下才买下的一间铺面,可经营不到一年就被强拆了。拿到的补偿连我们资助的部分都没有......
    金塘那边是不是这种情况?
    如果金塘仓库是独立的,那么亏损的不过是我一家。但围绕着金塘仓库周边可是大大小小数百户人家呀,如果都象湖东区这样以政府修路为名强制拆迁,那老百姓损失多大?更有一些人,单看到金塘房子便宜,把自己平生积蓄花在这里买了房子,真要象湖东区的商户那样血本无归,这些人可就无路可走了!
    不行!这事情必须向市里反映!不能单就城市发展而不顾民生!
    “但是......”我心里明显在退缩。“其间也包括我自己的房子呀!如果上面问,你吴聪是不是在为自己抱不平,我怎么回答?”
    “哥!”是大全呼我。“你现在在哪儿?能不能来帮帮我?”
    “大全,什么事情?”我奇怪,大全很久没有开口叫我帮忙了。
    “明天是沙湖国土局曾局长的老丈人六十大寿。”大全说。“他们是刚刚定的酒席。这个老爷子亲自来定席,指名要我们这里最贵的。酒店开出9999元的豪华酒席,但这个寿星笑了。说什么我做六十岁,虚年五十九。所以要置办五个九的席面......”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我简直大吃一惊。
    “是呀!”大全说。“有钱人烧钱,咱们不挣是不是太为难他们啦?梅姐接下了这个单子,要我好好谋划一下。可时间紧迫......”
    “可我从来没有做过酒席......”
    “哥!酒席席面不用你操心了。”大全解释。“其实对方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单是吃,几百元能吃得很好了,上千就叫做烧钱。听说阳江有一个房产老板,儿子上大学请客就花了两百多万,席面六万。我们这里是国土局局长的老丈人,来的宾客当然会有比较,听说从阳江来的客人也不在少数......”
    “他怎么不去阳江?阳江不是省城吗?”我太难理解了。“在省城既有面子,还有实惠......”
    “哥。”大全老实地说。“这些日子我们沙湖大酒家名声鹊起,得到了阳江,沙湖,内丹等地的各路人马赞扬。特别是听说你会亲自上厨表演,更是名声远播。这个老爷子别的地方不去,就挑我们酒店了。”
    “有多少桌酒席?”我问。
    “五十九桌。”大全回答。“送礼的可不止这些,可老寿星要图个吉利,就定这个数。”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客人?”我不可思议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为了图吉利,许多送礼的都不在出席之列。这如今当了官,送礼的还会少吗?特别是这个国土局长,号称‘土地爷’,什么人都得巴结。”
    是呀!我心里明白了。人家只要点点头,就有了什么工程,项目,开发等等,一些人就得富起来,一些人就得贫下去。现在房产开发成了热点,土地成了稀缺商品,这国土局可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地爷呀!
    “大全,你说我怎么帮你?”
    “帮我现场雕刻花饰。”大全说。“你先看几个图形,然后照本宣科,在现场为他雕刻他的生肖。嫂子已经从山背调来了刘嫂,以乡村口味调和配型来哄哄这些脑满肠肥之辈。哥!我想现场让你出面,因为我手脚没有你快......”
    “乡村口味能哄得了他们?”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能!”大全肯定地说。“过去皇宫里吃腻了山珍海味,乍一吃农家小菜觉得美味无比。刘嫂的调味独具农家风味,而且别具一格,加之文先生利用中药中的药理配制了一批香料,入口之后有引人入胜之感。刘嫂还特别拿出了窖藏的刺梨酒,装潢古香古色,是当地一位老匠人过去烧制的。山前乡的几个公社现在也在做仿古器皿,被嫂子安排到了酒店。现在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了。”
    “吴聪先生。”老丁来的电话。“杨老板想见见您,不知吴聪先生是不是有时间。”
    “什么时候?”我问。“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是去了上海吗?”
    “回来有几个小时了,刚才指示我联系吴先生的。”老丁回答。“吴先生春节过得怎么样?家里都好吧?”
    “谢谢您的关心,老丁!”我感叹。“是不是您一直在老河口守着?我看你们打工的也辛苦,大过年的也没有机会和家里人团聚。请告诉杨女士吧,这两天我比较忙,要是得闲了我会过去看望她的。”
    “吴先生。”老丁说。“我们老板对于解雇吴先生十分后悔。这个意思已经向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估计是想利用我向吴先生表达歉意。其实,当时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吴先生刚刚为我们老板办好老河口建造码头的所有手续,我们老板反而要解雇吴先生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和那些窃听的人冲突,我们老板不想让吴先生卷入进来。在沙湖,不断有人在政府部门的默许下阻工,使得我们许多工作无法开展......”
    “阻工不是发生在码头方案已经确定之后吗?你们怎么还在南岸施工?”
    “当时的想法是虽然码头已经确定在老河口,但沙湖这么大的城市,确实是内河航运的一大货源。否则,我们为什么不在阳江建造呢?之所以选择大湖,为的还是沙湖。这个吴先生应该明白。”
    是呀!这个杨惜芳!居然和我兜了一个大圈子。
    “那你们老板想什么时候和我见面?”我迟疑着,为什么和杨惜芳打交道每次我都处于下风?
    “当然是越快越好。”老丁回答。“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诉吴先生,其实老河口码头建造的是散货码头,那里至今还只有六十几家工厂入住,而且因为电力供应不足连基本建设都难以维持,所以根本不是集装箱码头的理想基地。我理解,老板还是想重新进入沙湖的。”
“猪龙河航电不是加紧在施工吗......”
    “远水不解近渴,吴先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过两天......”我头脑昏沉。
    “吴先生!吴先生!”老丁在电话里大声问着。“吴先生不是身体出问题了吧?”
    “我是说过两天我再和你们联系。”我艰难地说完,身体感到极度的疲劳。
八十二
    灯火辉煌的沙湖大酒楼中央宴会厅坐满了客人,人们热切地期待着主人的到来。
    “听说光酒席的席面就是99999元一桌,比阳江徐老板的公子上北大办的谢师宴都豪华。”
    “那当然!”一位西装整齐的男子说。“我们曾局长是什么讲究?更何况是他的老丈人。这就叫吃水不忘挖井人啦......”
    “先生知道这位寿星的来历?”边上一名男子问。
    “当然知道。”西装男子回答。“曾局长的老丈人是省里纪检委的副书记,来头大大的。若不是他,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提拔他?”
    “听说他那个女儿长得不怎么的。”有女士插过来问。“这么说老曾是为了利益娶了她的?这可够难为他了。曾局长风流倜傥,是清华高才生,追他的女孩可多了去了。可惜呀......”
    “阳江徐老板的酒席听说是六万......”一个胖老头说。“不知道六万元的酒席什么样子的?”
    “这位老人家。”女人唠叨着。“马上要欣赏99999元一桌的豪华餐了,怎么还在惦记那六万的席面?依我说,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吃的东西能值这么个价?无非是一种攀比的心态罢了。我老公说了,花二十万的礼金来吃老爷子的寿宴,而且有沙湖最好的厨师主理。我老公说,他到过全国许多地方,许多大酒店都标榜什么特级和超特级厨师,可每次他都很失望,能胜过这位厨师的他还没见到过。我毫不犹豫代他来了,我不过要见识见识,这五个九的席面是个什么样子,这名不见经传的厨师是什么样子。”
    所有的人突然起立了,接着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一位红光满面的老头入座了。曾局长跟着发表讲话,引来不断的掌声和欢呼声......
    “是不是可以开席了?”詹梅紧张地问。“大全,我怎么觉得今天心里有些慌?”
    “姐!镇定些。”大全安慰她。“今天有我哥压阵,在这邪气冲天的状况下,只有他才能压住。等一下迎宾小姐会示意开席的。你要是有点慌,去后面歇歇也好。”
    迎宾小姐代表沙湖酒店向寿星致欢迎词和酒店员工的祝福,并卖了一个关子:酒席结束前,将有一件值得终身收藏的礼物要赠送给老寿星。
    热烈的掌声之后,迎宾小姐优雅地转身宣布:寿宴开始!
    随着灯光的变换,清脆的祝福音乐响起了......
    人们惊讶地发现,不仅音乐来自灯光的变换,而且灯光的色彩层出不穷。
    “怕是有几十种色彩!”女人欢呼着。“我几乎都数不过来了。好多装潢精致的地方我都去过,像沙湖酒楼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来过几次,这种景象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肯定是刚刚装潢的。”
    “胡说!”胖老头说。“曾局长的老岳父是昨天才和酒店签的单,他就是长几只手也做不赢的。昨天他特意来找我,请我今天一定要来......”
    “老先生和寿星关系不一般吧?不知在哪里高就......”
    “我和他是从小的朋友。”胖老头红着脸说。“做做生意嘛,不在官场上......”
    灯光停顿在暗红暗绿之间变化,人们瞪大眼睛期待着......
    灯光突然大亮,轻轻的古典音乐随着亮丽的古装美女出现了。她们提着花篮在前面轻捷地走着,后面是古装仆役使用推车送上美味佳肴......
    热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全是古乡古色的器皿。
    “啊!”人们惊呼,他们还没有看过这么奇特的场景。
    有人仔细地端详着盛菜的器皿。
    “这是文物呀!”
    “鬼话!”西装男人见过世面。“要是文物,那里有一样的文物?而且是这么多?”
    “可这惟妙惟肖呀!真是难得。”
    老寿星得意洋洋地笑着......
“可以陆续上菜了!”大全吩咐。“哥!现在看你的啦!”
    “现在向老寿星和各位来宾介绍一下今天的酒——我想,应该由今天的主理厨师来介绍。”
    迎宾小姐向后挥挥手。我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吴聪!”有人认出了我。我微笑地点点头。
    我拿起桌上的刺梨酒,这是一种倒在杯子里绿光融融的窖藏果酒。我为今日的寿星倒满......
    “他是谁?”女人悄悄地问身边的人。“好象这里很多人认识他......”
    “吴聪。”西装男子不屑地看着女人。“连吴聪都不认识?听说过娄富贵吧?那是一个横行阳江的黑头头,可到了这里居然对这个吴聪不敢怎么的......”
    “娄富贵怎么不认识?”女人别着嘴。“说娄富贵怎么怎么的,我看是个好人。我先生和他做生意,总是夸他仁义......”
    “哼!他仁义?那得看对什么人。”
    “现在我代表沙湖大酒楼的董事长詹梅女士和全体员工敬今天的老寿星一杯酒......”
    “吴聪先生!”老寿星得意洋洋地笑着。“先生是姓吴吧?我听小婿说起过吴聪先生。想不到吴聪先生还身怀绝技,做得这么好的酒宴,这个价格真值!我平时不喝酒,但吴聪先生敬酒,不喝也得喝!请在座的朋友和宾客一起举杯......干!”
    “啊!”老头发出一声惊叹!“这是什么酒?吴聪先生。”
    “这吗?”我呵呵笑着。“老先生看看这酒瓶就应该知道了。这是山背乡出产的野生刺梨果酒,具有延年益寿功能。为了老先生的寿宴,我们特意从山背乡的一些人家收集了一点过来的。这些酒都是具有几十年历史的酒了,希望老先生多喝几杯,以后常来沙湖大酒楼......”
    “这么珍贵的东西,多喝!多喝!”老寿星高兴得不亦乐乎。“大家再举杯......干!”
    “等等!”我说。“老寿星不能光喝酒,应当尝尝我们酒楼的特色菜肴。”
    “这是什么?”老头指着图案奇特的拼盘问。
    “这叫做七珍鸡块。”我介绍。“是野鸡和大黄鸡杂配而成的。老先生,现在人们只知道野味可口,殊不知野味也有它不足之处。现在我请老先生试试,我的手艺还生疏,请老先生指正。”
    “嗯!嗯!果然不错!”老寿星赞不绝口。“不知吴聪先生讲它是七珍鸡,为什么叫它七珍?”
    “这是除刚才讲的鸡的来源外,其中配制的中药中的补药共计七种,所以,除味道之外,还具有滋补功效。”
    “中药?”客人们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吃到嘴里明明醇香扑鼻,可是其中居然是中药中的补药配料。“吴先生,我们为什么没有吃到中药的味道?”
    “各位都已经吃到中药的味道了。”我谦逊地说。“倘若各位没有吃到中药的味道,那这个菜肴就没有做出水平。”
    “真的没有啊!”那个女人奇怪地说。“中药里的补药我们难道还吃得少吗?我怎么觉得没那个味道呀!”
    人群发出哄笑声。
    “你那是民间的中药概念。”我解释。“我们试制的药膳才刚刚起步。因为老先生是六十大寿,所以我们斗胆一试。不过,这个菜肴没有完全,是我们疏忽了。来人!”
    服务生推过来一筐萝卜。
    整个大厅的人惊奇地望着我。
    “老先生的生肖属虎。看您这身体,老当益壮,虎虎生威呀!”我说。“今天由于太忙,没有交代下面把席面整顿好。按理这席面应当突出表达老先生的属性的。”
    我的雕刻刀飒飒的刻着,疾如闪电,转眼一个活生生的老虎毛坯出现了。
    大全浸染着色——黄色的虎皮,黑色的条纹,闪亮的眼神,威武的姿态......
    “好啊!”人们叫嚷着,刹时来了个满堂采。
    我飞快地雕着,大全也飞快地忙碌着......
    五分钟过去了,每个桌面上都有个一头威风八面的老虎。
    “都是一模一样呀!”女人惊叫着。“凭这手工夫,这个价格真是值得呀!”
    “老先生。”我恭敬地说。“今天是您六十大寿,我献丑只是为了博您一个开心。好了,今天为您祝寿来了这么多宾客,我们不打搅您了。希望您今天开心吃喝,将来长命百岁!”
    “继续上菜吧!”我吩咐。
    “吴聪先生!”老寿星感动不已。“真是谢谢你呀!”
    “哥!”大全兴高采烈。“真是大获全胜呀!没想到这次酒宴使得沙湖酒楼名声大震。现在整个沙湖都轰动了,据说阳江都传遍了。许多顾客都点名要七珍鸡这些名菜。特别是汤。刘嫂真是不简单,我们过去的菜肴基本上快淘汰了。在雕刻方面,都说我们沙湖酒楼出了个大厨师叫做吴聪。除菜做得好之外,现场雕塑堪称一绝,比模具都标准,雕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每天来这里吃的顾客都多得出奇,甚至要求现场表演雕刻餐花,害得我每天要拿出一定的时间来表演......”
    “大全。”我苦笑着。“你知道我这是赶着鸭子上架,逼的。其实幕后的人......”
    “哥!”大全坚定地说。“我相信即使要你现场做菜你也会是杰出的人才。后来曾局长找过我,想要看看你再次上来做做。我说我哥那次是因为老爷子六十大寿才被我硬拉出来的,除此之外不会再客串了。曾局长很遗憾,你雕刻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场,不过在外面接了个电话,几分钟之后听得大厅里一片欢呼声再进来看,你已经完成了所有桌上的雕刻......”
    “后来送给老爷子的礼物是什么?”我问。
    “我自己制作的一件青石片雕。”大全说。“我用了岁寒三友,益寿三宝混合图,并具名赠送年月日,老爷子喜不自胜。连称‘难得!难得!’”
    我知道这几年大全雕刻上的进步,几乎每一件作品都是珍品。
    “吴聪现在可是名声远扬了!”杨惜芳说。“我过去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改天我到了沙湖酒楼,一定要尝尝你的手艺。”
    “杨女士是在讥讽我吧?”我很无奈。“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老丁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杨惜芳面色发红。“我想和你合作,拿下桂花园大厦,重新开始沙湖集装箱码头的建设。”
    “这个不可能。”我态度坚决。“为了集装箱码头娄富贵花了三亿八千万买下桂花园大厦和货栈,他肯轻易放手?再说了,做生意应当正大光明地去进行,搞那些花花肠子的事情我做不来。也没有心情去做。杨惜芳,我看你还是在老河口建造集装箱码头算了,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适合你们。”
    “吴聪。”杨惜芳说。“针对桂花园服饰的破坏行动我们早就知道了,桂花园服饰金思.佩恩撤资的幕后主使我们也有所了解,还有威胁桂花园服饰员工,迫使你出售大厦和货栈。娄富贵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鬼名堂。可你吴聪还是衷心对他,还给他治疗内伤。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与人为善也不能到任人欺辱吧!和我合作吧,拿下这个项目,你至少可以获得两个多亿的收益。”
    “收益再多我也不会合作。”我斩钉截铁。“他花钱买下大厦和货栈,是偷偷进行的,是乘我不在沙湖的时候进行的。若是我知道这个事情,我不会把他逼得走投无路的,可他偏偏喜欢做这种阴暗下进行的买卖,而似乎你们经商的都喜欢这样做。我真弄不懂,难道交易不能在阳光下进行?杨女士,我的个性你是早知道的,不要拿两个亿来引诱我,即使再多的钱,违背道德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可你现在已经深陷危局,而且即将暴露了。”她得意洋洋。“你急需钱,否则怎么向你们那个人民公社交代?”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连这个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杨喜芳说。“你在沙湖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可别说我监视你的行动呀,你一个大活人,在沙湖又是大名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难道我不清楚?公司每天有许多人要到沙湖这边来,都为的是集装箱码头的事,他们是我安排的。顺便看看你吴聪现在怎么啦,在做什么事,在说什么话,还个不是小事?你上当买下了金塘仓库,一个即将要拆迁的废弃的仓库。你用的是公社的资金,并且没有和大家商量。所以,我劝你还是到我这里来和我合作......”
    “买下仓库的事情确实是我的失误。”我变得心平气和了。“但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遮掩。我可以亲自去公社检讨,去向社员们说清楚。这个事情已经困扰我几个夜晚了,它使我睡不着。但我早就想通了,对于公社的财经制度我还生疏,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但事先没有通过社员会议讨论通过。我和黄娟可以尽量赔偿公社的损失,可以逐步在我们的收入中扣除。一次不行可以继续扣,直至完全赔偿完这次我造成的损失。尽管我可以帮你,杨惜芳,我帮你是看在我们过去的交往上无偿帮你。其间不带任何功利色彩。我还要加上一条,违背道德的事情我不会帮你的,不光明正大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包括暗中交易,拉关系,贿赂人等等。我觉得可以帮的我帮,我觉得不能帮的不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聪!”杨惜芳问。“你真的要去公社检讨?这区区六十万我完全可以垫给你的。上次你为我解决老河口码头的事情我还没有感谢你,这次我应该有所表示吧!你本来就是桂花园服饰的老板,她们都是靠你发展起来的。即算是投资失误,也不至于把你逼到要作检讨吧?”
    “你的钱我不能接受。”我说。“詹梅也说过要给我钱归还公社,大全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都有钱,就怕我检讨......”
    “可你这个傻瓜拒绝了!”杨惜芳狠狠地说。“世界上再没比你傻的家伙了。自己的工厂大家瓜分了,还出钱办什么人民公社,即算事情搞砸了又如何?哪个商人没有过失误?在这个劳什子公社里犯了错居然要作检讨!詹梅和大全都是想帮你圆场的,可你这个傻瓜居然不领情!”
    “杨惜芳!”我愤怒了。“你骂我可以,但不许污蔑我们的人民公社制度!你们这种人就是把检讨看得那么吓人,好象检讨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其实检讨有什么?一个人不经常要检讨的吗?古人都说:‘吾日三省吾身’,难道不是说的检讨吗?做错了事情是不是应当检讨?是不是应当总结经验?如果错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你说这个人还有救?”
    “你辛辛苦苦为的啥?难道还不是为了大家?为了他们你没日没夜地工作操劳,错了还得检讨,这说到天边去怕也没有这个道理吧!”
    “我们说不到一块。”我看着杨惜芳。“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过几天我会去公社检讨,而且如果真的造成了损失我一定赔偿。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只能为人民谋利益而没有擅自损害人民利益的权利。其实公社已经拟订了制度,如果我能够按照制度办事,这种失误完全可以避免......
八十三
    “是吴聪吴先生?”女人笑咪咪地看着我,递过来一张名片。“我听季欣谈起过吴先生,说起过吴先生许多优秀的性格,因此,特地来拜访。”
    名片上写着:阳江市汽车大市场董事长.总经理,全国汽车消费者协会理事:谢裙。
    “原来是谢董事长。”我客气地问候。“不知到沙湖来有何贵干?吴聪能够帮谢董事长什么忙,请指教。”
    “果然爽快!”谢裙夸赞。“我喜欢这种爽快人。”
    “自小性格使然。”我脸红了。“让谢董事长见笑了!”
    “我想在沙湖建一家大型的汽车自选市场。”谢裙开门见山。“这个市场就建在沙湖,是瞄着沙湖市今后的发展和季欣先生对汽车工业发展的未来。我知道,他从春晖集团出来之后碰到了许多困难,是吴聪先生夫妇帮他度过了难关。而且帮他在山背地区建起了春意重型机械设备厂。这其实是一家汽车制造厂,走的是发展新能源的路子......”
    “季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我说。“过去帮过我们许多,但这次春晖改制,季先生觉得这是对国有企业的侵犯,不愿意再在春晖工作了。季先生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企业的动乱......”
    “老季还是当年那个劲头。”谢裙似乎不屑。“我和他是同学,而且一起到过国外留学。他性格偏激,喜欢出头。不过聪明可是出了名的,他爹给了他一个好头脑。”
    “等一下请谢董事长在沙湖大酒楼用餐。”既然是季先生的朋友,我应该热情招待。“我们为谢董事长接风。刚才谢董事长说想在沙湖发展,不知吴聪能帮什么忙?”
    “这才是我来沙湖的目的。”谢裙说。“正是需要吴聪先生协助,所以我才亲自来一趟沙湖。你也知道,我年纪都大了,过两年都六十了,所以跑一趟是不容易的。”
    “是呀!”我心里嘀咕,这种生意人确实难。要是在公社,这个年纪可以安享晚年了,真是钱多了是祸。
    “我来主要是请吴先生担任我们公司在沙湖的总代理。”
    “这个我不行!”我毫不犹豫。“经营汽车我根本没有一点经验。而且,我也不能和别人合作。再说,现在沙湖经济发展快,商业圈变化莫测,别说经营汽车市场了,我连基本的运营都不懂,早一阵子我还在生意上吃亏了。”
    “吴先生肯定行!”谢裙说。“商场地址我们早就拟订好了,这次我不过是来看看。同时邀请吴聪先生加盟。”
    “市场选在哪边?”我小心地问。“应该是在湖东区吧?”
    “不!地址在金塘区。”谢裙说。“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听说金塘区道路扩宽工程马上就要进行,所以我有些急不可待了。”
    “不行!谢董事长。”我有些着急。“有些情况您可能还不知道。今年金塘地区除道路扩展之外,还有车站搬迁。那边人心惶惶的怎么做生意?”
    “吴先生原形毕露了吧!”谢裙哈哈大笑。“做生意讲究个人气,从这点来说吴先生就是生意场中的高手。季欣不会骗我,吴先生到沙湖来没有多久,现在应该是亿万富翁了吧!屈就我们公司当个沙湖地区总代理,算是吴聪先生帮我的忙吧!”
    “不行!”我说。“这个总代理我当不了。”
    “老板,现在怎么办?”老莫问。“整个湖东区的商业氛围不行了,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买下这个桂花园大厦和货栈......”
    “再看看,老莫。”娄富贵说。“我知道你是想要说是吴聪先生耍了我们,你这个观点有问题。我们做生意的人都喜欢瞻前顾后,喜欢出其不意,可能正是这种方法害了我们。吴聪先生据我观察应当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正因为我们认为现在这个社会不应当再有这样的人了,所以我们犯了错误。如果当时我们认为吴聪先生不会染指码头工程,对于桂花园大厦和货栈我们不会出那么高的价格,因为我们当时有一个‘抢占’的心理。其实在吴聪先生和杨女士的交谈中我们已经知道他不会和杨女士合作了,但我们认为那是一种虚伪的推辞。再后来,如果和吴聪先生亲自谈判应该会要好得多,可是我们偏偏避开了他和这个左利芳谈。我现在不知道左利芳背后有没有高人,如果对方给左利芳一定的提成,我们可以认为她为了自身利益就非得和我们纠缠到底。现在看来,应该是背后有人,单就她一个乡下女人哪里有这种智慧?左利芳出面,那个人在背后,安排得天衣无缝!”
    “可现在我们拿了这个地盘没有一点意义。”老莫垂头丧气。“不仅和桂花园服饰签约的公司没有来办理租赁,而且查这些单位都是子乌虚有。你说不是吴聪先生欺骗我们是什么?”
    “吴先生根本不管企业。”娄富贵说。“这个我们来沙湖之前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再说,你们那些资料都是网上查来的,网络本来就是虚拟的东西,根本不能作数。老莫,相信我的眼光,这个吴聪先生我是不会看错的。对他,我们当刮目相看,因为这世界这样的人实在快绝迹了。”
    “眼下怎么度过?”老莫问。“这么大的建筑在这儿,我们总不能让它闲着吧?还有,阳江那边几次都闹到停工了,我们拿不出资金来付工程款,那些建筑公司可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是混社会混到了今天,各种阵仗都见过......”
    “楼盘预售!”娄富贵说。“虽然大家都说今年房价能涨,而且可能大涨,但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几天养病,我反反复复想了许久,现在这个局面是我欠考虑造成的。要扭转这样的状况可能需要三四年时间,当然可能更久。老莫,不要灰心,现在是做我们这个行当的黄金时代。谁不要住房子?这可是硬性的需求呀!抓住现在这个有利时期狠狠赚它几把,够我们下半辈子花了!这边暂时不理它,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说,该租的时候出租,该卖的时候出卖。我不相信在沙湖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建筑没人要。”
    “您定的地盘就是这儿?”我问。
    “对!就是这。”谢裙回答。“下面经过多次考察,最终定点在这儿。”
    “请问为什么?”我完全是请教的态度。
    “因为这里的地皮不值钱。”谢裙说。“正是因为南北铁路改道,使得这里的地皮大幅下跌。你看到了,都是一些破烂的房子,拆迁起来也费不了多少气力。便宜的地段和破烂的房屋是我们开拓者的理想地盘,所以我把它选在这里。”
    “可是。”我说。“金塘区要在这里进行道路扩宽,你们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怎么能够定点?”
    “金塘区是为了引进我们这个汽车自选市场才安排这次道路扩宽工程的。”谢裙笑了。“要是我们不选在这里,他们怎么进行道路扩宽?告诉你,政府部门不仅要扩宽主干道。而且要进行横道的建设。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地点,就是将来横道的交叉点,自选市场处于十字路口。”
    “可这里人气不足呀!”
    “沿路两旁都会作为高档商品房建筑群。”谢裙得意洋洋。“阳江的房产商早就看好这个地段,他们想开发这个地区的意愿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吴聪,你现在想想看,要是沿途都是高档的商住房,金塘区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那这一带的居民怎么安排?”我终于问到了我最迫切想问的问题。
    “可能属于普通的拆迁补偿吧!”谢裙说。“象这样的房子,顶多给个一,二百元一平方的安置费。现在他们都需要纷纷外出寻找生计,这房子成了累赘,能有一.二百元属于不错啦!”
    简直是抢夺!我气愤不已。
    自己简约地算一下,单单金塘仓库的损失就在二十多万!
    “娟。”我显得有气无力。“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谈谈......”
    “聪哥。什么事?”黄娟问。“你怎么这么没有神气?是不是最近太忙没注意休息?”
    “我擅自作主,买下了金塘仓库......”
    “你买了金塘仓库?”黄娟突然显得异常兴奋。“这个是我们早就想做的事情。聪哥,你怎么这么巧就拿下了这个好的地盘?”
    “你还幸灾乐祸。”我提不起精神。“这是我做的最不体面的一件事情。我想好了,等我闲下来再去公社作检讨......”
    “做什么检讨呀!”电话那边的黄娟仿佛捡了个大元宝。“聪哥,这事你做得对!你是不是认为事先没有和公社商量?告诉你吧,在你到山背乡以前,公社就有在沙湖办商场的打算。你到山背乡也透露过建商场的意思,当时因为刘力老师在,我们没有仔细商定。但你向我要钱的时候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好了地方要做准备了。所以,我和公社其他负责人都透了气,大家一致通过了。”
    “可现在这个金塘仓库保不住了!”我说。“阳江来的开发商准备在这里建造商业区,金塘区政府正准备在这里拆迁修路和建造高档商住楼......”
    “那不更好吗?”黄娟说。“我们要办的是商场,他们给我们造势,送来了大量顾客。这份厚礼哪里去找?聪哥,我下了决心,哪怕是再忙,这几天一定抽时间来沙湖一趟。同时,我要请省里的谭律师同行,当然,还要‘秀才’抽时间来沙湖。聪哥,你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如果能够稳定住金塘仓库的局面,它的意义将超过我们今年所取得的一切。”
    “娟。”我冷汗直流。“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啦?”
    “金塘区政府出面拆迁,是想是湖东商业圈向金塘转移。”我解释。“所以,政府部门的力度很大。据了解,这个地区的地皮贱,加上房屋破烂,拆迁的规定是一.二百元一平方的价格。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单金塘仓库的损失就是二十多万。我是按照拆迁的补偿价估算的......”
    “聪哥,不要悲观。”黄娟依然兴奋。“反正过几天我们过来,到时候再说。聪哥,这个你不用担心了,别说我们还有些积蓄,就是身无分文,我们也是人民公社的社员,我们背后的靠山是集体。”
    黄娟要来了,而且是在百忙之中。
    我痛恨自己做事不老到,使得黄娟这么远跑来。
    
    “还是她来好点。”我想。“可她为什么兴高采烈呢?而且要请律师,要立新一起来......。”
    这个孙立新可不是一般的忙呀!
    三四三厂的职工宿舍必须迅速建成,否则铁路工程的推进,那边居住的职工会马上流离失所的。许正支老人现在怎么样了?七十岁的人了,还在为三四三厂的解困操劳着。还有孙叔,师傅他们......要是他们知道我办了这么一件窝囊事,不知该多么伤心......
    原来的打算是为了这些来城市的农民工营造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劝部分身强力壮的回家务农,能够组织起来的尽量组成集体式的合作体,能办成人民公社的尽量办人民公社,城里有了农民的商场,农民生产的东西不再受商家的剥削了。联系好乡下需要的农用生产资料,低价送到农民们手中。山背乡能够做到以工补农,我们也可以以商补农。有了这条农民自己的流通渠道,对于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大有好处!
    而且,如果能够使更多的人来做这项工作,那么,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力得到了缓解。农民不必离乡背井地外出打工挣钱了。那么多的外出工不必每年春节形成中国特有的民工潮来影响国家有限的运力了。农民的家庭安定了,社会治安好转了,没有无人看护的孩子和老人了......
“该死的开发商!”我心里骂着。“一个好端端的计划迅速飞灰湮灭了!毁灭她的是手握大权的人们,是为了获取自身利益的人们......”
    站在金塘仓库的住宿区楼上望去。除远处灯红酒绿外,金塘车站至脚下都是黑沉沉的一片。错综复杂的低矮民房委实破旧不堪,显示出这个城市的最贫困的区域就在我的身边。
    这可他们是打拼了多少年之后才在这个城市的边缘有了落脚之地的!这个社会能讥笑他们贫穷吗?我想到了谢裙的那种笑容。哼!也许若干年后,这个老年女人也会因为经营不善流落成为社会地层群体的,因为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架“绞肉机”,商界的相互倾扎,经济的危机,经营的失误等等等等......
    黄娟总是提醒我多看看伟人的著作,我却因为忙没有顾及到。这就是我与黄娟她们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这就是我总是跟不上形势的根本原因,这也是这次失误的根本原因。
    我走下楼,拧开灯。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当中......
八十四
    “这几天你去了哪儿?”詹梅问。
    “我在金塘仓库看书。”我回答。“有什么事吗?”
    “娟子完全同意你的计划。”詹梅递过一张报纸。“细节问题还要等明天她过来细谈。”
    这是一张沙湖日报,三版的中缝报道:联合商社决定聘请吴聪担任工作顾问。董事长署名汪虹。
    “这么说。”我问。“我可以开展工作了吗?”
    “商社注资一个亿。”詹梅说。“按照你的意见安排汪虹担任董事长,是考虑她在沙湖的影响。山背乡会派人协助你的工作。而且考虑这里大部分属于内丹县农民这个特点,我的意见是见好就收,免得影响山区发展的大局。娟子说我的意见可以考虑,但黑娃似乎好久没有消息传来了,对手是什么人,我们还是不知道。但是,从政府部门的积极配合来看,肯定来头不小。”
    “我们先不管对手是谁。”我说。“我们先从准备工作做起,掌握最佳时机首先拿下道路两边的住户。秦斌他们正在联络老乡,我们采取的是滚动式的联络方式,估计有百分之六十的人家已经认可了我们。但是由于在春节期间,一些人还在家休息,所以,完全联络好还得等一个时期。我采取的办法是收取房产证的时候预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住户可以继续居住直到我们开始征用的时候。这个定金的制定是根据现行的房价增加百分之五十的方法来计算的,所以说,即使是按照现在的价格,基本上是收购了住户的房产。现在我手头的房产证已经是七百多份了,商社的资金基本上用完......”
    “资金你不用着急。”詹梅说。“山里现在已经根据你的意见组成了厂社联合体。下属联合体管理委员会和联合体金融,是几厂几社形成了资金互拆,委派了专人管理。娟子为这个已经开了专题会,同意了你的整个计划。既然资金都已经过来了,相信后续的资金也会很快到位。吴聪,你要注意多休息,这是娟子反复交代过的。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你们酒楼还好吧!”我问。“马上元宵节了,你们忙过这段时间,应当可以休整一下了。”
    “不能休整呀!”詹梅有些丧气。“这个房东又要涨价了。从去年开办起到现在,已经涨了好几次价,到现在已经翻番了。月租到了二十万,真是食利阶级的本色。当年我们刚来沙湖发展,他可是追着我们,看我们生意好了,马上赶着涨价。”
    “詹梅,酒楼还可不可以维持?”我担心地问。
    “维持还是可以。”詹梅回答。“但是想到每月二十万的付出总是心疼的。要知道这二十万在山区可以解决多少问题。去年娟子困难,好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可我们这里拿不出钱。心里急得不行。”
    “算了吧!詹梅。”我安慰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想想将来。要是我们真能在金塘立足,到时候我给你建造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酒楼,真正的农民酒楼。”
    “姨妈,怎么样?”牛横生问。“这次去沙湖应当大有收获吧!”
    “基本情况有所了解。”谢裙笑着说。“这个吴聪并不象外面传说的那样吓人,什么无所不能?我看有些夸大其词。对于商家针对官场这方面的利用知识,可以说是零。我和他谈过经商之道,不过一般,真正能上手的东西基本一点都没有。当然,他有迷人的地方,那就是为别人考虑,这点很能迷惑人。我提出了合作问题,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是为什么?您没有把我们真实的身份告诉他吗?”
    “这个我得先试探。”谢裙说。“说他如何如何能干的是季欣,我是不会贸然接受的。横生,你姨妈好歹也下海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也该享享福了。我真羡慕你妈妈,那么早就在国外飞来飞去的看世界......”
    “姨妈。”牛横生赶紧说。“这个您放心,等沙湖的事情办成了,那个汽车自选市场我作为回报送您怎么样?”
    “真的?”谢裙高兴了。“横生,真是姨妈的好孩子。放心,这事姨妈负责到底。金塘区政府已经答应尽快动工,我估计过了元宵节就会进行道路扩宽工作了。当然,什么时候开始征收房子是你做主,什么价位也是你们定。横生,都说沙湖发展惊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单单我们称为贫民窟的地方都不知有多少!这次要是在沙湖开好了头,估计今后的形势会大好,势如破竹嘛!”
    “姨妈。”牛横生还是有些不放心。“当时您去的时候极力推荐这位吴聪先生,怎么去了一趟沙湖回来对吴聪如此不屑?季欣先生我见过,是一个有极强能力的人,特别是工商管理方面,中国难得的人才呀!连季欣先生都佩服的人怎么到了姨妈眼里......”
    “百闻不如一见嘛!”谢裙说。“横生,今后不要人云亦云,凡事都要自己亲身体会。我看你们这些公子哥都具有一个通病,什么事情都大咧咧的,不喜欢自己亲身体验。好啦,姨妈累了,多年没这么劳累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吴先生吗?”秦斌在电话里问。“我已经将金塘仓库一带的住户都联络好了,他们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吴先生......”
    “什么问题?”我问。“上次不是把事项都交代清楚了吗?是不是对我们还不放心?你告诉他们,明天中午我们会在金塘仓库和大家商谈,具体做法到时候请大家提出来。如果不能都到会,委派代表来也行。所有问题都要带来。我们大家在一起,可以重新修改方案。这不是一家说了算的,因为关系到大家的利益。我们商社这次出面的目的,主要是怕大家在拆迁中被商家暗算。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希望你先把这个道理和大家讲清楚。行吗?”
    “好!”秦斌很愉快。“我们都知道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的。上次多亏吴先生出面,我们环卫工人才取得了胜利,这次相信吴先生能够带领我们保住自己的家园。”
    “秦斌。”我说。“那次你们要求发放属于自己的工资,是正当的要求,是大家联合斗争的结果。至于我,和广大沙湖市民一样,是出于正义感来的。你们的团结才是胜利的根本保障。什么时候都要记住,我们在外面的农民工,单个的很容易被人欺负,团结起来就了不得了。你是山前乡的吧?先把山前乡的农民兄弟联合起来,我们面临的困难还很多,但我们一定要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这次是阳江的大房产商来沙湖,要认识斗争的艰巨性。谁胜谁败现在还不知道,不要盲目乐观。”
    “那现在怎么办?”秦斌问。
    “先把所有房屋出租的启事全部去除。”我考虑了一下。“凡已经收购了的住户都去除,能够联系到的尽量联系好。给大家把道理讲清楚,我考虑十个指头不会一样齐,可能要分别对待。例如街对面的住户,在银桂商场经商的多,可以考虑全额收购。给予暂时居住权或今后房价上涨给予相应的补贴,秦斌,如果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可能全线崩溃。”
    “知道了。”秦斌说。“我知道困难很大,但我会全力以赴的。”
    “秦斌。”我考虑这段时间秦斌付出的精力太多。“你那边的清扫工作是不是暂时委托给别人,先全力帮我把这次工作做好?你知道,我来沙湖时间不长,人缘也没有你活络。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不知道从何下手的。工资我们商社可以发给你......”
    “吴先生。”秦斌赶紧说。“工作我做,但您千万别说报酬了。您们的钱来得不容易,而且都是为我们操心。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拿您的钱!”
    “老板!”老莫说。“刚刚从阳江发回消息,从昨天起,整个阳江市的房价突然大幅飑升,许多房产商都捂盘了......”
    “你认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娄富贵问,他也感到突然。“逾期不交付房子,房产商不是违约吗,违约金怎么办?”
    “我觉得幕后有人在操纵。”老莫说。“按照违约赔付的百分之三,房产商是应当给予预付款业主进行赔付的。但房价一天的涨幅达到了百分之十一,所以这点损失微乎其微。况且,这种势头正在蔓延。”
    “是这样?”娄富贵疑惑着。“老莫,是不是背后有人收购?你立刻去一趟阳江,你亲自调查是不是有人大宗的收购房产,条件是什么,还有阳江的交易情况等等,把李琴,老徐都叫过来一起商量。如果是大鳄来了,我们可能要收手了,不过,收手之先必须的大赚一笔!”
    “姨妈!”牛横生呼叫。“立即通知沙湖的施工队,下午起开挖金塘车站的道路。在施工前,首先封锁施工地段。当然,施工从道路两侧开始,造成路人行路不方便,中间道路要保证车辆通行......”
    “横生。”谢裙问。“不是说好明天一早动工吗?怎么提前了?”
    “我在阳江已经开始动作了。”牛横生解释。“当大家都觉得元宵节前会相安无事的时候,我们要打破常规出其不意。许多人都感觉今年春节会平平安安过去的。我使得阳江的房价突然暴涨,应该会使阳江居民人心惶惶的吧?哈哈!姨妈,上次去沙湖的时候路子都疏通了吧?这次无须官方配合,我们自己行动。特别是金塘车站一带要深挖,造成出行不便,然后由政府出面以旧城改造为名进行收购。”
    “收购为什么要政府出面?”谢裙问。
    “政府出面就带有了强制性的色彩。”牛横生洋洋自得。“当然,价格是我们当初研究好了的那个标准。如果当地居民不肯,我们可以无限期延长道路施工的期限,逼迫他们就范。”
    “聪哥!”是黄娟,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走出汽车的黄娟神采奕奕。身后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和“秀才”孙立新。
    “这位是赵律师。”黄娟介绍。“省里公益律师协会会长。我们厂社联合体特邀的律师。”
    “赵承志。”老人自我介绍。“很高兴认识吴聪先生,也很高兴来看看沙湖联合商社为弱势群体维权的工作。本来是由谭律师来的,可事关重大,我想还是亲自来一趟好些。”
    “原来是赵大律师。”我惊喜不已。“我就是吴聪,现在特别需要赵大律师这样的正义人士来帮助了。我们先进去谈......”
    “吴大哥!”“秀才”打着招呼。“你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兄弟给你助威来了。”
    “谢谢!立新。”我十分高兴。“你是忙人,能到沙湖来一趟多不容易。詹梅和大全说你们要后天才能来,准备工作也没作好。你看!还有赵律师这样的贵客。”
    “都说沙湖酒楼的吴聪大厨师十分了得。我们慕名来了!”黄娟笑嘻嘻地说。“大家进去吧!这一路也辛苦啦!”
    “梅姐!”
    “娟子!”詹梅显得很兴奋。“不是说后天来吗?怎么提前啦?”
    “情况有变化。”黄娟说。“梅姐,能不能弄一间安静点的房间?”
    “当然可以。”
    “你请大全和佩佩过来。”黄娟交代。“这是联合商社在沙湖召开的第一次会议,只能是几个核心成员参加。先瞒着师傅师娘他们,免得老人着急......”
    “是不是情况很严重?”詹梅问。
    “是呀!”黄娟情绪仍然没有变化。“黑娃终于来信了。一个叫做牛横生的北京人到了我们这边,和春晖改制,和这次金塘区开发都有相当大的关联。他在沙湖投资,首先在阳江掀起了新一轮房子涨价高潮。从沙湖投资方向看,是冲着金塘地区来的,我们的联合商社首当其冲。原以为要元宵节之后这场较量才开始,没想到昨天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阳江市的房价一天涨了每平方三百多元,这可是房价的百分之十一呀!现在阳江市人心惶惶,我怕沙湖情况有变,所以提前来了。”
    “那到我的办公室去吧!”詹梅向赵律师点点头,径直带领我们向楼上走。
    “通知何大全和林佩佩到我办公室开会。”她吩咐下属。“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和手头有什么紧急任务都必须来,而且要快!”
    “梅姐作为酒店经理真是称职。”黄娟打趣地说。
    “娟子!”詹梅脸红了。“快给我说说山里的情况。还有小显和小妮,是不是都长得好?老人们身体好吧?”
    “瞧你。”黄娟说。“大家身体都好,孩子们也好。工作基本上按部就班,只是新增了不少工作,例如填土造田,试验田规划,蔬菜工厂的建设,青枫坪鱼塘的开挖,农家乐建筑群的开工等等项目。正月初八,辰子坡人民公社正式成立了,这样,仅山背乡的公社就已经达到了五个。初十,眉儿山那边传来消息,唐先强派人给我们送信,眉儿山的第一个人民公社成立了。这对我们是一个最好的支持。过去总有一些眉儿山地区的流窜人员到我们公社捣乱,经常有鸡鸭被盗的情况发生。唐先强说,他们公社组成了民兵队维护地方秩序,社会治安明显好转。这给我们提了个醒,不能尽顾着搞经济,我们也要注重社会治安工作。现在许多公共设施都在我们这边,安全问题很重要。我告诉唐先强,他们公社的孩子和孤寡老人的上学和养老我们可以先协商。刚刚起步的公社还靠大家扶植。他们很感动,特地在第二天到了我们这边,名是参观,实为感谢。”
    “但愿他们能够从此一帆风顺。”我祝福他们。“这是一群吃足了苦,受够了累的穷苦人。今天能够走上这条康庄大道,实在是不容易。唐先强原先在部队就是一个好战士,立过功得过奖,他是满怀希望回来的,想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可事与愿违,生活逼迫他走了一条黑道。能够觉醒,是他的良知还在。”
    大全和佩佩来了。
    “开会吧!”黄娟宣布。
    “老板。”老莫担心地说。“此人来头不小,后台很硬,若是较起劲来您认为我们能讨着好?商场如战场呀!”
    “老莫,俗话说:‘强龙压不倒地头蛇’。”娄富贵说。“再说啦,我们又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后台有什么用?他大刮涨价风,我们跟风,不正是他需要的吗?”
    “可他好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管他之意在哪里。”娄富贵轻蔑地说。“我们的财富比不上他,但对付其他房产商还是绰绰有余的。其它人跟不上风,难免吃亏,我们舍命陪着。老莫,通知阳江方面,捂盘!”
    “可建筑商等着拿钱呀!”老莫着急了。“当初不是承诺月底付款吗?怎么变啦?”
    “房子没卖出去,怎么付款?”娄富贵反问。“告诉那些建筑商,钱总是会给的,要是还想在娄氏集团揽活,如今就得同舟共济,有困难克服一下。要是这次支持我,接下来老子会分别对待的。”
    “我们这次是抢先拿下了沿街的房产权。”我说。“不过,由于春节还没有结束,一些人还在乡下没回来,所以,还只和百分之八十几的住户签下了收购合同。为了维护住户的利益,我们采取的是给了部分资金的做法,其他都写进了合同书上。”
    “合同书写了写什么?”赵律师问。“是不是把合同先给我研究一下?”
    “合同书在詹梅那里。”我说。“主要是讲我们先付一定的款项,到我们需要使用的时候,按照当时旧房的价格负责收购对方的房产。其间加百分之二十的利益给原来的业主。在我们使用前,业主享有继续使用的权利,但不能违约,否则应处三万元的赔偿。如果我们违约,同样付给业主三万元......签署这项条款的时候我口头答应在没有给予业主安置前,允许使用原来的房产并直至业主得到安置这样一条,还包括安置房一律为新房,价格为当时同样档次新房的最低价格。”
    “为什么要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赵律师不解地问。“这不是把自己绑死了吗?”
    “他要不是这样签约他就不是吴聪了。”黄娟讥笑地说。“是不是看到大家这样的居住环境心里急得慌?为农民工搞安居工程是他这次的主要目的,赵律师,是不是还有补救?”
    “这个漏洞太大了!”赵律师说。“我甚至怀疑你们联合体有不有能力做这么大的开发工程。要知道,单单这一带的老旧房屋起码有一千多户,我们刚才已经现场目测了,起码在一千多户以上。如果每户补贴两三万,你们的损失在四千多万。当然,自建可能不会亏损这么多,但损失是肯定的。”
    “黄娟。”我问。“山里还能不能再拨出资金?”
    “为什么?”黄娟问。“不是按照你提供的计划拨付过来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街对面的住户要求全额付给,否则我们拿不到房产证。”
    “你想把他们一次性买断?”詹梅问。“那是不是刚才这个合同作废了?”
    “合同还是有效。”我说。“我仍然答应对他们进行安置。你们不知道,街对面的住户是整个防线中薄弱的一环,如果这个缺口打开了,我怕整个防线会崩溃的。所以我答应了他们。”
    “山里现在拿不出这笔钱。”黄娟说。“现在的资金都进入了联合体。除了事先造预算可以讨论拨付之外,其它的追加都很难通过。季先生原计划筹得二十亿才能开办春意公司,但只拿到十一亿,缺口很大。若不是桂花园服饰和文先生的光华制药集团资金丰厚,只怕是你这里的一亿也很难到位。公社的收入要到夏季才开始有,社员刚过了年手头也不宽裕,即使筹措到了你这儿,只怕是杯水车薪吧!”
    “吴先生。”赵律师突然说。“你这个合约捅的篓子更大了。”
    “为什么?”
    “你想。倘若是政府出面,你的付出还是得不到回报的。”赵律师。“这个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对方拿不到这个街区,难道不会动用政府的权威来强制拆迁?这样的例子难道还少吗?这些年我们公益律师为这个打官司可以说是很多了,每年都有几十起。当然,你的前期付出不会损失,但你想开发这个地区为进城农民工搞安居工程的目的可能很难达到。对方顶多赔偿先前你的那部分预付款,但愿事情不要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他们都是老百姓,当政府出面的时候,难免全线崩溃的。所以,是不是继续下去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黄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
    詹梅的电话响了。
    “是坏消息,娟子。”詹梅说。“刚才有大型机械开进了金塘区,街口正在封闭。看样子,下午的道路拓宽工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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