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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故友》103——108

火烧 2010-10-25 00:00:00 文艺新生 1046
《故友》103-108章节讲述主角面对湖区管涌事故,与施工队负责人杨惜芳共同应对紧急情况,强调施工责任与水灾救援的重要性,展现紧张救援与责任担当。
 一百零三


    “先生,前面已经不能再去了!”司机提醒我。“湖东积水严重,我的车会熄火......”
    下车往前看,茫茫一片汪洋,整个湖东沉浸在水的世界里。
    “先生!”司机着急了。“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边太危险......”
    “谢谢你!”我感激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可我必须过去!”
    我转身冲进了大水中。
    “真是不可理喻呀!”司机喃喃地说着,扭转方向盘开走了。

    “怎么回事?老齐。”
    “哎!吴聪。”老齐气急败坏。“就是那位在沙湖建造码头的杨女士,请的施工人员在大堤上开挖基础,结果导致现在发生了管涌。你看......”
    手电筒照射下一股流水从地底下涌出,周围堆满了沙石和其它材料。
    “有彩条布吗?那种能渗水的塑质条纹布......”
    “没有。”老齐低沉地声音。“吴聪,要是这个地段真出了问题,真要我承担刑事责任的话,我把那个姓杨一起拿上,我到了临死也得找个垫背的。”
    “老齐!”我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情况这么紧急,说这个话有意思吗?赶快派人寻找这种彩条布,这可是分秒必争的时刻。事故分析以后再说,救灾如救火!他们的人呢?有没有他们的负责人?”
    “他们早跑了!”巡防队员中有人气愤地说。“他们施工队看到这里出事了,赶紧挖了一些沙石来填充,谁知管涌越来越大,他们乘我们不注意就溜了。”
    “谁说我们溜了?”杨惜芳赶到了。“告诉你们,这是我们的责任,但到时候该负什么责任我们决不会推脱的。好啊!吴聪先生也到了,这就不怕了。说说吧,我们能做些什么?”
    “我现在必须了解你们这样的基础挖了多少个,都在什么位置。”
    “我们一共挖了三个。”老丁上来回答。“本来想赶在洪水到来之前完工的,但那些民工纷纷辞职了,有些甚至连工钱都没有结算就走了。吴先生,我们没料到洪水来得这样快,是我们的失误......”
    “这些先别说了。老丁。”我忽然觉得这事我也有责任。“你们先把位置确定好,我们好防范。这种管涌在我们金鳞市出现过很多,治理起来其实也不麻烦。”
    “吴大哥!”那边有人大叫。“这里也发现了管涌!”
    “你们继续检查!”我大声吩咐。“最好除去杂草仔细检查,发现有几个在一起的管涌马上告诉我,那叫管涌群,是最危险的......”

    “秦斌!”我呼叫。“马上从工地拉两车卵石到湖东的沙湖大堤上来,要快!”
    “可吴大哥,现在我们的工地上卵石不够自己用......”
    “你罗嗦什么!”我勃然大怒。“这里救灾如救火,你要是延误战机,我拿你是问!记住,起码要拉两车过来!”

    “很严重吗?吴聪。”杨惜芳悄悄地问。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还不是很严重。”我安慰她。“但是,如果造成了管涌群,那就十分严重了......”
    “有溃堤的可能吗?”
    “防治不当肯定溃堤。”我问。“杨惜芳,为什么非得要现在开挖基础?等我一切工作进入程序之后再抽人来帮你不好吗?你看,现在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啦!”
    “我和上海那边的专业施工队签下了合同。等到他们到场的时候我们必须完成这三个基础的施工。吴聪,真要是出了大问题......”
    “吴大哥!”有人高声叫唤。“这边真的有管涌群!”

    “要不要向市里汇报?”齐厂长问。“现在越来越严重了,我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的。吴聪,这可是命悬一线的事,你行不行呀,要是真不行,可不要逞能,南岸崩溃了,我们化肥厂和炼油厂可都浸泡在洪水之中了,还有那么多学校和机构......”
    “先不用汇报。”我知道现在杨惜芳最怕的是事情败漏。“我真的可以保证能够堵住管涌,即使是管涌群也没有问题,主要是彩条布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到。”
    “彩条布?”杨惜芳问。“你们难道没到我们的工棚里找?我们准备了许多的彩条布准备搭建工棚的。现在大多数人都走了,所以没有使用。吴聪,快派人到工棚里找找看!”

    远处灯光闪烁,秦斌的人马赶到了!

    “拉紧彩条布!”我大声命令。“先堆放沙石包,然后用整车卵石压住!这边,这边!”
    这是一个较大的管涌群,我指挥人们用彩条布压卵石的办法终于制住了。
    “这里要派人加强防守。”我吩咐。“现在这里还冒着浑水,等到清水冒出来,这个危险就解除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能松懈。去几个人压住那边的管涌......”
    管涌一个又一个地解决了。

    “吴聪,休息一下吧!”杨惜芳大吁一口气。“看你一身泥水,真难为你了。这种管涌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治理的?”
    “我们金鳞老家也是靠在金鳞河边,每年一发大水就要上堤防汛。久而久之,老百姓发明了这种办法。管涌是洪水通过地下通道浸过来的,随着土地中的泥土溶解消失,流速变得越来越大,就可能导致溃堤。如果我们压住水流,使得泥土不再流失,那这个管涌就不会扩大。所以,最主要的是保住泥土不流失。”
    “即算泥土不流失,那浸过来的水不还是没制住吗?”
    “哪里不能制住?”我笑了,这是到达南岸码头来的第一次笑。“洪水中有泥浆补充呀!这洪水杂带着许多泥浆在水中,它既然要通过泥土中的通道,必然要把泥浆留下。所以,我要大家看好,如果水流量减少,水质变清了,这个管涌就制住了。道理就是这个。”

    天渐渐亮了,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到工棚里坐坐吧!”杨惜芳建议。“我可淋得受不住了。”
    我接受了她的意见。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她问。“这次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对不起......”
    “杨女士,这样的话就不要讲了。”我心怀歉意。“其实讲我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要不是我们生态园急于进行,你的工人也不会辞职的,这些我事先真没有考虑到。我们的花卉产业已经和别人签定了合同,前一段的洪灾使我们的工作没有开展,这一下挤在一起了。唐先生亲自来了一趟沙湖,又亲自去了三四三厂,要求我们在几天之内必须完成玻璃房的搭建和花卉移栽的任务,否则,我们要违约了。”
    “我也要违约了。”杨惜芳苦恼地说。“我们和上海方面也签定了合同。再过二十天,如果我们的基础工程没有达到质量标准,违约一天,要赔付给对方相当高的违约金。这个该死的洪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要是耽误了施工进度,我们违约是肯定的了。”
    “工程量大吗?”我关心地问。“要是不大,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据老丁讲,每个基础的混凝土是二百四十个立方。而且要养护好,对方来了,还要进行测试。反正我也不懂,老丁说,即使没有发生洪灾,这些民工也很难达到这个标准。”
    “你怎么不找专业人员施工?”我问。“人家按照你的要求,没有把握人家也不敢接手的。要是那样,你不是可以省下很多麻烦吗?”
    “专业施工队要价很高。”杨惜芳脸红了。
    我懂了,这些人总想省几个钱!还亿万富翁呢。

    “吴大哥在吗?”外面有人找我。
    “什么事?”我探出头来问。
    “东岸!东岸堤坝开始崩塌了!”

    “先强!”龙翔急匆匆跑进来。“暴泉那边果然山洪爆发了,我们是不是按布置好的第一套办法办?”
    “流量大吗?”唐先强处变不惊。“鹞子岩走水怎么样?”
    “鹞子岩走水不顺畅,现在许多人家已经进水了。”
    “那是为什么?”唐先强奇怪。“兴宝大哥呢?他在不在?得赶快通知大家组织转移......”
    “暴泉这边的入口已经不能通过了。”龙翔回答。“兴宝大哥已经去了罗汉坡侦察......”
    “走罗汉坡!争取和兴宝大哥汇合。”唐先强斩钉截铁命令。“告诉每个组的组长,必须不漏过每一户人家,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我们眉儿山这边就这些人,我们既然是公社社员,所有农户都是我们应当关心的。先把他们里面强壮的人都组织起来,等一下下到‘土匪窝’的时候要做好扶老携幼的工作。龙翔,你是公社的民兵骨干,这是你负责的事。还有,等一下劈开那片丛林的时候,可就看你们民兵的啦!”
    “是!”龙翔郑重地回答。
    “执行吧!”唐先强下达了命令。
    他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积水已经快速地涌进了他的家。

    “怎么办?吴聪。”是郭市长问我。
    “现在急需大量的卵石和河沙,还有石块和编织袋......”
    “现在哪里去找这么多东西?”郭市长着急了。“吴聪,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要是用办法能堵住洪水那还作什么防洪准备?”我十分气愤。“昨天晚上我还打电话提醒过你,洪峰在一两天之内就要到达沙湖,我们应当作好准备。可到了现在,我们基本上没看到什么准备,连抗洪的基本物资都没有,政府搞什么去啦!”
    “那现在怎么办?”郭市长显得有些着急。
    我掏出手机给梁主任打电话。

    “是吴聪吗?有什么事?”
    “你们炼油厂现在基建项目能不能停一下?”
    “为什么?”
    “沙湖大堤急需大量的沙卵石救灾。老梁,如果你们有的话,希望你想想办法,现在是有多少要多少。如果要结算,算是我们联合商社借用的怎么样?还有,编织袋也需要,越多越好。这里十分危急,随时有垮塌的可能......”
    “要不要人员?”梁主任问。“我们虽然不是东岸的巡防单位,但保住大堤是每一个沙湖人的职责。我们已经准备了大量的沙卵石和编织袋,是用作南岸救灾使用的。人员也是从各个部门抽调上来的。”
    “行啊!老梁。”我十分高兴。“我们先抵挡一阵,等到市里面作出全面部署再说。能马上到吗?”
    “我们马上到!”梁主任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下我可放心啦!”郭市长长吁了一口气。“还是你吴聪行,想到了调兵谴将。我还真没见过这个阵势。吴聪,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样你就放心啦?”我心里产生了一阵悲哀。“我最多能够抵挡一阵,如果洪水继续上涨,我看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应当马上组织银桂市场的经商者和周边居民转移,因为我们没有把握保住大堤!”
    “什么?转移居民?”郭市长大惊失色。“吴聪,你不是危言耸听吧?这次上面的指示可是明确的,严防死守!决不许一个临阵脱逃者。有了这个指示,我们转移居民,岂不是要造成民众的恐慌情绪吗?”
    “既然上面有这样严厉的指示,为什么沙湖没有作基本的准备?严防死守,拿什么死守,难道是拿人命去拼?郭市长,共产党讲究的是实事求是,做工作讲究的是踏踏实实。所有大话套话空话都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东岸是这样一个情况,不但在修堤的时候偷工减料,而且在去年秋冬两季使用挖沙船在堤坝边不断地挖沙。这个我已经多次向市里反映了,昨天我还向你汇报了这个事情。现在看来,正是由于挖沙船在东岸的作业影响到了防洪大堤的崩塌,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不把群众转移出去,到时候要是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你是要负全责的!”
    “那......那怎么通知到?”郭建中态度有了缓和。
    “马上利用广播,电视,报纸,反复宣传撤离命令。”我说。“现在通讯手段这么先进,那有通知不到的。要是还有没走的,可以派人上门挨家挨户的检查!”
    “那市里面也拿不出这么多地方安置啊!”
    “金塘仓库那边我们的商场已经装修完毕。”我毅然决定。“我马上通知那边,做好接待工作。郭市长,我们是不是分头工作?我守护大堤,你去布置撤离?”
    “这个行动太大了。”他犹豫着。“必须经过市委讨论通过......”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婆婆妈妈的!”我大声吼着。“这个大堤要是崩塌了,银桂市场里哪怕是死了一个人,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是沙湖市负责抗洪抢险的政府官员,危急时刻你有权作出决定。人民生命财产危在旦夕,撤出老百姓,难道上面那些人会把你吃啦?”
    我的吼声压倒了汹涌的巨浪,震动得周围的空气发出颤抖。

    “怎么办?”梁主任焦急地问。
    随着洪水的上涨,浸泡在滔滔洪水中的东岸大堤可怜地坚持着。尽管沙卵石袋不断地抛向洪水中,可随着风浪的加大,堤坝仍然在一块块地在崩塌......
    “把彩条布铺上,沙卵石袋压住彩条布!”我毅然跳进洪水中。“把彩条布抛过来!”
    “吴聪!”梁主任大声呼唤。“你先上来,那太危险了!”
    “抛吧!老梁。”我站稳脚跟。“我是金鳞河长大的,水性很好。不在下面,彩条布是铺不好的。等我拉好了,你们开始抛沙袋。”
   

    抢险工作紧张地进行着。
    崩塌现象缓解了。人们发出欢呼声!

    “先强!”兴宝大哥热汗淋漓赶过来。“通往下面的便道我已经找到了,可这片丛林很难通过。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趟了一个来回。这要让六百多人过去,而且还有老有小的......”
    “兴宝大哥,真谢谢您呀!”唐先强感动得热泪盈腔。“只要找到了便道,我们六百多人就可以免除暴雨浇淋了。我们的民兵马上打通这条便道,争取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您先歇歇,快六十的人了,为我们眉儿山的父老乡亲这么拼命,真得感谢您啊!......”
    “说什么感谢呀!先强。”兴宝表哥不高兴了。“我是这里出生的,怎么说也得算是眉儿山人吧?这半年多来,多亏乡亲们照顾,我在这里生活得很满足。先强,那些事是不是给大伙说说?”
    “等会儿吧。”唐先强说。“我知道您心急,但做事总要水到渠成,这可是吴聪大哥教给我的经验。这场洪灾是祸,但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给了我们眉儿山公社壮大发展的机遇。大哥,认识吴聪大哥是我的福气,再结识您又是我的福气。这次要不是吴聪大哥坚持把花卉产业转移到三四三厂,我们的损失不知有多大。我们公社只有六十多户人家,三十万盆花卉放到这儿遇上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护不住呀!龙翔已经带人上去了,估计马上可以打通便道......”
    “那我去帮他们!”兴宝大哥毅然地说。“我情况熟悉,虽然在气力上帮不上忙,指指点点还行。这样的鬼天气,不能老让大家呆在雨水中。”

    “快来喝点热汤吧!”杨惜芳带着人慰劳来了。“吴聪,从昨晚到现在,你一会也没有休息,身上的泥水就没干过。你就不怕生病?吃完饭赶紧回家休息一会吧,不要把自己累垮了。”
    “杨女士,谢谢你送东西来吃。”我感动地说。“我还真的饿极了。说到生病,这倒没什么。等一下我要打电话回去,看看居民的安置情况怎样了。”
    “那你快打吧!”杨惜芳把碗端到我旁边放下。
    “可我的手机没电了。”我真是抱歉,其实杨惜芳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可我老是对她防范着。
    “那你快打吧!”她递过她的手机。“记得打完电话吃饭,完了回去休息。人又不是钢铁做的,不能老是拼争吧?我看市里领导也没来一个,整个防洪任务都交给你了,都什么干部!”

    “秦斌吗?”我呼叫。“我是吴聪......”
    “吴大哥!”秦斌的声音。“你怎么还在沙湖?这里乱开锅啦!刚刚装修好的商场一下子住进来这么多人,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开业呀?”
    “开业的事情往后推。”我交代。“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把居民的安置工作做好,这些都是银桂市场旁边的住户,是我们的穷兄弟。不是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吗?现在他们遭难了,我们难道不帮?要迅速组织大家安排好他们的生活,有条件的要提供就餐的方便。告诉那些还没拆迁的住户,想尽一切办法要安排好他们。我这里现在还很危险,希望洪水能退去,不然,大堤很难保住。”
    “那你什么时候回?”秦斌还不死心。“这种混乱的状况我还没见过,真有些措手不及。而且还不断有人过来,按照我们的能力根本安置不了。”
    “和大家商量着办不就得啦?”我耐心地解释。“现在的液化气管道已经通到了我们新区,大不了向大家解释清楚,一时的困难大家都要克服,吃的喝的先让着老幼病残,年轻力壮的要发扬风格。还有,要注意态度,暂时不能安置下来也要向他们解释清楚,尽量做到能安置多少是多少,秦斌,现在又开始下雨了,总不能让大家在雨里淋着吧......”
    “吴聪。”杨惜芳过来了。“什么事情唠叨这么久?”
    “撤离人员的安置。他们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未免有些手忙脚乱......”
    “是不是安置不下?”她问。“怎么不早和我讲?我那个桂花园大厦和货栈现在都空着,有多少人都能安置。”
    “好啊!杨女士,我真得谢谢你。”我十分高兴。“不过我是代表撤离的居民谢谢你。现在还有许多居民没有得到安置,这下可解决了,解决大问题了。”

    “吴聪!”郭市长的电话。“现在情况怎么样?东岸没什么问题吧?”
    “形势仍然很危急。”我回答。“不过现在水位没有上涨了,我们正抓紧休息。郭市长,撤离人员的安置都做好了,您放心吧!”
    “我们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向省里汇报了。省委十分重视我们沙湖的抗洪工作,还特别表彰了你呀!”郭市长的声音特别大。“不过,对于转移群众的做法没有肯定,当然,这是应对当前的政治形势。你们再坚持一个晚上,明天部队接手你们的堤防。吴聪,希望你们能够再接再厉,坚持住这个晚上......”
    “郭市长。”我实话实说。“今天晚上是洪峰到来之时,应当增派人员巡视。炼油厂和化肥厂的职工已经疲惫不堪了,他们应当有人接替......”
    “我现在哪里去找人?你们坚持一个晚上就不行?”
    “市里不是有城管队吗?还有公安的同志,湖东区的干部......”
    “这都不是我能调派的。”郭市长怨恨地说。“我现在手上真的没有权力,而且支持了你的那个撤离计划还得等着上面说教。吴聪,对于沙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大权在蒋市长那里。众多部门都只听他的,我不过是个摆设,是个替罪羊。”

    “现在怎么办?”齐厂长问。“上面一推二五六,我们几个当了冤大头!”
    “干脆!”梁主任说。“等到危急的时候,我们也发出警报。我记得我们炼油厂有一个防空警报器,等一下搬到堤上来......”
    “防空警报器可以考虑。但我们不能撤!”我坚定地说。“工人们都累坏了,让他们歇歇。那边有杨女士的一个工棚,让他们吃完饭到里面猫一下。我们几个要多吃些苦,必须不间断地巡防。有险情再叫醒大家,怎么样?”
    “行啦!”齐厂长赞同。“过去说有困难有危险,共产党员给我上。现在算不算需要共产党员上的时候了?老梁,是共产党员吧?”
    “我当然是。”老梁撅着嘴说。“咱们革命这么多年了,真正的考验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考验还真叫劲,真能看看真假共产党员的本质。吴聪,你总应该是党员......”
    “我太遗憾了。”我认真地说。“我距离共产党员的标准还差得很远,而且,这辈子也可能很难当上共产党员。不过,现在不是我考虑这些的时候了,我只但愿今晚能平平安安过去。”

一百零四

    “现在怎么办?老劳。”林大娘着急地问。“要是显儿再这样烧下去,会发生什么情况?”
    “不急。”劳叔镇定地说。“现在已经在医院了,该怎么做杜静知道......”
    “那要不要告诉娟子?孩子烧得这么厉害,这当妈的不在身边怎么行?”
    劳叔摇摇头。
    “那通知一下聪儿?”
    “更不行!”劳叔说。“我们老了,也就这点作为了,再大的担子先扛着吧!不要打搅孩子们的工作。现在可是他们最吃紧的时候了!”
    “这小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大娘狠狠地说。“一放假就野了心,整天连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别怪小妮了。”劳叔打着圆场。“这妮子可懂事了。组织了一帮孩子驻在老人们撤出的地方搞服务。昨天还带了一个人过来看病。老婆子,我们看护显儿是看护咱自家的孩子,可妮子想的是帮助别人。这和她爸妈是一个性子的人。”
    “那我们也去帮帮别人?”
    “那不是凑热闹吗?”劳叔苦笑了。“我们都七十岁的人啦,还没等我们帮别人,倒会不少人来帮我们。别添乱了,我们就安安心心呆在这医院。我已经告诉杜静了,显儿生病的消息绝对不能和娟子讲,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困难。几万人要她管着啊!这么大的动静,你见过吗?”

    “有三块巨石从上游冲下来了!”张诚解释说。“许雄计算了一下,移动速度超过每小时十六米。也就是说,再有四个多小时,这些巨石将威胁猪龙河小桥。如果撞上桥墩,小桥将垮塌,遗留在桥孔,将堵塞泄洪......”
    “具体处理的办法!”黄娟果断地问道。“我现在要知道怎样处理最好。”
    “东阳认为只有爆破!”
    “可洪水这么大怎么下去?”黄娟头上冒着汗水。“跃进水库已经达到最大库容量,猪龙河水已经超历史水位三米多!流速这么大,张诚,我不想缺少一个人,不想任何人下去冒险,即算是公社的经济遭受损失,但我的人要紧!”
    “黄娟!”张诚愤怒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不是去冒险,做这个我有经验!当年在乡下的时候我经常参加修建水库,而且每次都是突击队员。这样的情况我经历过,让我去吧!我和东阳他们研究了,让云山先控好泄洪闸,我们下水固定石头,然后打孔填药......黄娟!时间不等人,要是真发生巨石堵塞或撞毁小桥的事,我们的抗洪工作将更加困难!”
    “你真有把握?”黄娟仍然是大汗淋漓。“那我们先去看看吧......”
    “黄娟!”赶过来的季欣问。“你脸色怎么难看......”
    “我......我。”黄娟摇摇晃晃地。“我......心口堵得慌......”
    “快叫医生!”季欣大声吼着。“快点!叫杜静!”

    “藏宝洞”里十分宽敞,但转移过来的人群带来了泥泞......
    “先静一静!”唐先强拍拍手让大家镇定下来。
    “我们这里可以全部安置所有的人员。”他肯定地说。“别看现在这么泥泞,但等一下会给大家分发稻草铺垫,大家不要紧张,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作了准备的。水和粮食也准备得很充足,但要注意维持好生活秩序。灾难来了,我们乡里乡亲的,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我们还从山背乡的联合医院得到了一些一般的药物,我们民兵中就有从事过医疗的转业军人,我们每个当过兵的也懂得一些基本的医疗技术,这个大家可以放心。”
    “我们预先已经对应对紧急事故做了分工,等一下各个小组按照分工各自履行职责。”唐先强有条不紊地说着。“我们一共分成四个组,分别负责生活服务,疾病治疗,抗击洪水和情况收集......。现在,村里的房子已经倒塌一部分了,由于情况是突发性的,大家的财产没有及时转移,所以,遭到的损失很严重。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了,而且这种情况还会更加严重......”
    人群中发出哭泣的声音。
    “大家不要悲观!”唐先强大声说。“你们知道,我们眉儿山已经组织起了人民公社,这大家都看到了的。就在这个叫做‘土匪窝’的地方,在这里我们眉儿山的人民公社种植了八百多亩香芋。大家也看到了,长势很好。罗汉坡的垄沟里有我们的一百多亩香稻米,没有受到损失,沼泽地还有几万只黄鸭,这是我们的经济保证。还有刚刚转移出去的花卉产业,也是我们人民公社的财产。龙翔和我一起去过山前乡和山背乡,那里的人民公社办得很好,我们看了都眼热,也决心把眉儿 山的乡亲们带到集体致富的道路上来。那边两乡的社员说,天下公社社员是一家!所以,我们虽然受灾了,但整个人民公社还是蓬勃发展的......”
    “可我们的房子倒塌了,财产没有了,拿什么入人民公社?”
    “拿什么加入人民公社?”唐先强大声说道。“拿心!乡亲们,拿自己决心走集体道路的决心,拿热爱集体事业的恒心。我们决不嫌弃任何一个穷乡亲,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带领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可现在怎么办?”有人问。“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山穷水尽?哈哈!哈哈!”唐先强大笑。“乡亲们,这场洪灾是我们眉儿山人民公社振翅高飞的机遇。梁兴宝大哥大家都熟悉吧?他在这眉儿山考察了半年多,他发现了我们眉儿山的千古秘密!凭着这个,我们眉儿山人多地少的困难马上可以解决了。”

    短暂的雨停。
    夜空是漆黑一团,远处的老河口有一处孤独的灯火,沿湖一线只有我们沙湖大堤上时而有手电晃动的光线刺破夜空......
    “抽支烟吧!”梁主任招呼。“你已经两天两夜呆在大堤上了。我还真没见过你有消停的时候,难道你不累?”
    “人又不是铁打的。”我笑了。“要说累,歇下来还真感觉累。可到了抢险的时候,这疲劳自然跑了。老梁,这次多亏了你们炼油厂和化肥厂。郭市长找我想办法,我马上想到你们了。危难的时候总是工人阶级最过硬,你看你们的工人,上来快两天了,我就没见过一个叫苦的,没见过一个埋怨的。过去讲咱们工人阶级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看来,这次抗洪抢险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吴聪。”梁主任问。“你们那个商场刚刚装修完毕,连试营业都没有开始,先把安置难民作为第一要务了。几千人啦,你就放心在这里?”
    “放心。”我贪婪地吸了一口烟。“商社那边的人都是好样的。只要他们思想通了,会把安置工作做好的。刚才郭市长电话里讲了,明天部队派来的同志将接替我们的防守。你可以带你的队伍回去休整了......”
    “你是不是也可以带你的队伍回去啦?”梁主任问。“他们也够戗呀!”
    “我的人马暂时不能撤。”我告诉他。“别看南岸现在风平浪静,只要水位再上涨,也会有垮塌的危险。而且到了退水的时候还有下沉的情况发生。有时候,退水比涨水更加危险。”
    “你不是在说笑吧?吴聪。”梁主任眼里充满疑惑。“哪里还有退水更加危险的?”
    “这是我们金鳞市的教训。”我解释。“洪水上涨的时候,大家都全力以赴,无论思想重视的程度还是物资的准备工作都是充分的。而且发生了险情的时候都是不遗余力。但当洪水撤退的时候,大家的情绪松懈了......”
    “因为危险过去了嘛!”
    “危险哪里过去了?”我十分认真地说。“金鳞河大堤几次在退水的时候发生溃堤的教训说明危险正是发生在水位下降得快的那个时候。当洪水上涨,整个干燥的堤坝上饱含水分,与堤外的洪水形成平衡。但洪水退去的那一刻,如果堤坝里的水分过分快速地流失,必将带走泥土,这样溃堤的条件就产生了。”
    “那个时候该怎么办?”梁主任问。
    “想办法使堤坝里面的水分尽量缓慢的流出,使退水不能带走泥土。如果洪水水位下降得缓慢,可以与堤坝内的水分流失同步,这样的退水就没有危险。如果退水快,那就十分危险了。”
    “如果发生退水速度过快,该怎么处理呢?”
    “还是用彩条布遮盖和压水泥条。”我回答。“我们金鳞市那边有预制的水泥条,是专门用来抗洪的。但现在沙湖什么都没有预备,只能用石块压了。”
    “那边是吴聪大哥和梁主任吗?”有人用手电晃动着向我们叫唤。
    “什么事?”我大声问。
    “这边出现了管涌群!”

    “什么?打点滴?”黄娟显然在抗议。
    “娟姐。”杜静耐心解释。“你这是操劳过度,加之重感冒。现在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四,必须先退烧和补充营养。你身上担负着山区抗洪的重任,必须为老百姓负责。现在大家已经紧急动员起来了,各项工作正在有序进行,你要相信群众,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担着吧?”
    “可张诚他们正在爆破巨石,这关系着整个抗洪通道的安危。我必须在现场。杜静,给我几片药,要不打一针退烧针也行。我现在就是要能赶快回去!”
    “我们医院没有这个规矩。”杜静坚持着。“医生治病要合理,不能按照病人的吩咐乱用药物。娟姐,你现在不仅仅是感冒的问题,还有疲劳和缺乏营养。从山里抗洪开始,就没看你消停过......”
    “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黄娟厉声呵斥。“杜静,你是个医生,现在必须做到能使我马上回到我的岗位上去。我可以和你签下协议,保证出了问题不追究你的责任......”
    “你既然在山背乡组织了人民公社和联合体,那你的健康就关系到整个公社的成败,怎么能说属于你自己的这样的混话?巨石的爆破自然有张诚他们组织实施,你去了有什么用?我是医生,我要对病人负责!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签署任何协议,我忠实地履行公社对医院的各项规定,不管这个病人是谁,在我看来,统统都是病人!”
    “你!......你。”黄娟气极。“杜静,我们算是好朋友吧?我真没想到你......”
    “怎么办?杜医生。”护士胆怯地问
    “上吊瓶!”杜静斩钉截铁回答。
    “轰!轰!轰!”
    在窗外连续三声巨大的爆炸声中,黄娟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吴大哥!”化肥厂的一名工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彩......彩条布已经没有了!”
    我眼前金星乱冒!
    “怎么办?”梁主任轻声问。“是不是马上打电话找郭市长要?”
    “没用!”我熟知郭市长的能力。“我们自己想办法吧。要是等到郭市长的物资到位,这个堤坝早垮塌了!”
    “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梁主任着急了。“这处管涌流量这么大......”
    “她那个工棚里还有什么?”我问那个工人。“比如说草或者席子什么的。”
    “好象有两张席子。”那个工人兴高采烈。“我马上去拿来!”
    “还有!”我再次吩咐。“把她的那个工棚也拆了,连同帆布帐篷都运过来。现在我们只能因陋就简了。只要能抗洪,什么东西都要利用!”

   

    “该死!”黄娟在隆隆的雷声中苏醒过来。看看时钟,她已经睡了五个小时。
    疾步走出医院,白茫茫的一片雨帘就在眼前......
    人们在奔忙着,呼喊着......
    “怎么回事?”她捉住一个人问。
    “听说跃进水库很危险。”那人回答。“闪电把电动闸门的电机击毁了,必须使用手动,杨云山一个人弄不动,张诚刚刚上去了。”
    “为什么不多去几个人?”黄娟问。
    “张诚不让,怕出危险。”
    “愚昧!”黄娟痛惜。“赶紧过来几个人,要年轻力壮的......跟我去跃进水库!”
    马上跟过来几个壮汉。
    “有三四三厂的人吗?”黄娟问。“是三四三厂工人的话带上大型的扳手!”

    跃进水库水位急速上升,张诚和杨云山费尽力气,闸门丝毫没有动作。
    “云山。”张诚急得只差没骂娘了。“你小子是不是耍奸?两个大男人板不动这玩意,马上水位要漫过大堤了!你给我使点劲!”
    “还怨我?”杨云山已经青筋毕露了。“谁叫你一个人上来的?都怪你当初检查不细心,手动闸门怎么不摇松上油?这么大的手轮你当是玩具?”
    “可上来的人越多危险性越大!我不想大家跟我一起冒险......”
    “可你就没想过要是你们打不开泄洪闸下游的危险更大吗?”黄娟带人及时赶到了。
    “赶紧上去帮他们!”她大声吩咐。“无论如何要立即打开泄洪闸!咱们先不管下游怎么样,跃进水库不能溃败......”
    泄洪口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带着隆隆的巨响,带着黄色的泡末顺着泄洪道滚滚而下......
    用尽气力的几个人立在堤坝上,浑身湿透地淹没在暴雨下的夜色当中。
    “真是命悬一线呀!张诚。”黄娟毫不客气。“今后考虑问题要周到,要是跃进水库垮塌了,数亿立方的水冲下来,下游该有多少人要丧失生命?这可不是英雄敢于赴险的问题。来这里可能还安全些,现在泄洪了,东阳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了。我们马上下去......”
    “黄娟!”张诚问。“你还没好吧?是不是偷偷从医院溜出来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黄娟苦笑着。“可恨这病生得不是时候,正是当紧的时候我身体不行了。张诚,现在需要靠你了。云山这里多安排两个人,一个人要观察水情和调节水位是不容易的。还有,刘嫂调下去了,一个人的生活要自己料理本来就是我欠考虑。多留两个人吧......”
    “黄娟。”张诚关切地问。“你还行吗?要不你躺到床上指挥,我们听从调度。”
    “躺在床上怎么能够指挥?”黄娟强打精神。“只有到了现场才能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云山,库容量还是要及时调节,你这里做好了,可以减少下游的压力......”

    “吴聪!”梁主任兴高采烈地问。“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方法的?还真管用。”
    “急中生智嘛!”我笑着说。“你马上派人把帆布打孔割成块,再要出现这种情况,还可以抵挡一阵。老梁,这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呀,真值得认真总结。”
    “怎么总结?这方法也就你吴聪能想出来......”
    “不!群众中具有无穷的创造力,只是我们没有去挖掘。”我认真地说。“比如这个堵管涌的方法,不就是金鳞的群众创造出来的?你当我吴聪有三头六臂?我不过是学来的。马上要天亮了,要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我们两个巡视算了。”
    “要是你来当他们的领导,肯定会很受欢迎的。吴聪。”梁主任感动地说。“做什么总是在先,总是把方便让给群众,困难留给自己。群众就喜欢这样的干部。”
    “这是应当的。老梁。”我说。“我们现在材料很缺,靠的是群策群力战天斗地。刚才我也想过了,用这样因陋就简的方法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抗击了两天两夜,没有这些强有力的产业工人怕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惜,我们三四三厂......”
    “不要难过了,吴聪。”老梁宽慰我。“三四三厂不是重建起来了吗?事情的发展总有顺利和曲折的过程。或许从此以后三四三厂会更加辉煌呢?你现在不是在老厂区建起了花卉产业了吗?要是顺利,前景不是很辉煌吗?”

    是啊!三四三厂并入了联合商社,从此可能辉煌了。但这次的洪灾,那边怎么样?那么多花卉的移栽任务他们能完成吗?还有唐先强他们,道路中断,洪水阻隔,失去联系......
    我心里一片茫然。

一百零五

    “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是‘土匪窝’的藏宝洞。”唐先强说。“大家可能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发现了土匪藏匿的宝藏,这些宝藏就是梁兴宝大哥在这儿发现的。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落脚地。”
    大家静静地听着唐先强的讲话。
    “他不仅发现了宝藏,而且找到了洞外这块宝地,使得这一带只有我们眉儿山的‘土匪窝’才能种植香芋这种经济价值极高的作物。他还在罗汉坡一带寻找当年进入土匪窝的便道,就是我们今天进来的这条生命线,所以,梁兴宝大哥可以说是我们眉儿山人的救命恩人。”
    “是呀!”一位老人痛快地说。“这位老梁确实是好人,是我们劳动人民出身,对人也客气。这次还为我们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们眉儿山今后出息了,要记得他的好处。”
    “现在我们公社面临的是土地不足。”唐先强说。“但梁兴宝大哥给我们找到了田土增长的好办法。能使我们的土地一下子可以增加三百多亩......”
    “先强,你是在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唐先强说。“在行动前,我必须征求大家的同意。我们是人民公社,可还有大部分的农户是单干。我们马上要进行土地扩大的工程了,而且这个工程关系到秋季作物的种植,所以,土地归属不清,使我们难以进行......”
    “先强。你是不是问我们入社的事吧?”老人说。“这单干的日子我们过腻了,孩子在外打工受气,一些坏小子在家里作乱,这种日子真没法过了。直到你回来组织了人民公社,这帮家伙才不敢为非作歹了。加入公社,我一万个愿意......”
    “我们现在的家也没了,你们还愿意接收?”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唐先强说。“人民公社是不会嫌弃每一个穷兄弟的,只要大家愿意入社,我们可以讨论下一个问题。”
    “说下一个问题吧!我们愿意入社。”大家整齐地回答。
    “好!”唐先强大声说。“第二个问题是接受梁兴宝大哥为我们眉儿山人民公社社员。过去我们公社因为人多地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梁兴宝大哥对我们眉儿山的那份感情,我们是知道的。他出生在这里,而且这罗汉坡的山上还埋葬着他的母亲。看来,这生生世世他是离不开咱眉儿山了。大家同意吗?”
    “同意!”大家一致赞同。
    “谢谢!谢谢!”兴宝感动得热泪淋漓。“我和我老伴没什么加入的。这些年积攒了几个钱,算是加入公社的资本吧!老伴,这样做行吗?”
    “当然行!”翠翠笑着说。“加入眉儿山的人民公社,可对了你的心思啦。这次公社遭了这么大的灾,也应当拿出来救灾了......”
    “兴宝大哥。”唐先强赶紧说。“您是对我们眉儿山有功的人,加入公社是大家的认可,我们可不能拿你的钱!”
    “这钱还必须拿!”兴宝表哥固执地说。“我的儿子媳妇是山背乡人民公社的社员,他们都有工作,孙子在那边读书,都是由公社负担,我们衣食住行没什么需要挂念的,没有需要钱的时候。过来这么久,眉儿山的乡亲们就没嫌弃过我们这老两口。现在眉儿山正遭灾,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别说大家还一致同意我们加入,就算咱不是眉儿山的人,只要我们听到了眉儿山遭灾,这点钱我也会捐出来的。”
    “一百多万!”唐先强看着存折傻眼了。“大哥呀!这可是当下救灾急需的......”

    “郭建强。”眼前的军人英姿飒爽。“听我大哥说,吴聪先生的联合商社和炼油厂化肥厂的工人们已经在这堤上奋战了两天两夜了。真是不简单呀!这么艰苦的条件......”
    “没什么!”我看着眼前的郭建强心里十分高兴。“把东岸这里交给你们解放军,我们就放心啦!郭营长,你们真的来得太及时了。说实在话,再晚点,我们也坚持不下来了。您看这些疲惫的工人......”
    “我知道。”他谦虚地说。“在这个沙湖市抗洪抢险,居然要什么没什么,这在别处可根本抵挡不了的。我看到了几处管涌的抢险,真是长见识啊!这样的险情吴聪先生也能用土办法对付住。还有,整个大堤上连灯光都没有,这算得了什么?难道沙湖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吴聪先生,你们先下去歇歇,我和政府部门联系,马上把探照灯安装好。”
    “我现在还不能下去。”我苦笑着。“南岸也很危险,我们必须二十四小时巡检......”
    “交给我们吧!”郭建强爽快地说。“你太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一下。吴先生,我们是初次打交道,不知怎么的,我一见面就对你有一种钦佩的感觉。歇歇吧,肯定还有需要你的时候。”
    “那谢谢了。”我被郭建强说得不好意思了。“我的电话号码你大哥知道,要是真的需要,可不用客气......”

    “张诚!”东阳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整个河床的水位急剧上涨,编制袋已经没有多少了。要是再不运送过来,只怕要漫过大堤了......”
    “他们有什么办法吗?”张诚紧张地问。“比如说春意公司那边......”
    “春意公司那边也没有了。”聂东阳着急地说。“十几公里的防线已经全线告急,运输车辆只能运送泥土沙石,可单纯泥土沙石管什么用?我们的编织袋快用完了。要不,找找大姐?”
    “不行!”张诚坚决地说。“她已经昏迷过去了,打完点滴刚好睡着,我们再不能让她操心了。东阳,你搞技术那么在行,怎么遇到这些事务就抓瞎?你是青年人,办法多,你再想想!”
    “是不是编织袋紧张?”黄娟在身后问。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张诚埋怨道。“杜静已经对我们发出多次警告了,说你......”
    “先研究编织袋问题再警告吧!”黄娟笑着说。“打完吊瓶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东阳刚才讲的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现在这么急,我在床上也躺不安宁。这个编织袋嘛我们可不可以这样。靠近河边的一处使用横向的阻挡,外层用竖立的,中间的隔层用泥土培实,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的编织袋,而且质量更好。至于急用,我们的复合肥厂还有一千六百吨没有出厂的复合肥,可以用来救急。”
    “可那是成品呀!而且复合肥料的销路这么好,用到抗洪上岂不是糟蹋啦?”
    “此一时彼一时!”黄娟认真地说。“我们身后除众多工厂和老百姓外,还有铁路和高速公路的安全,孰轻孰重,难道还要考虑吗?把三四三厂的精兵强将派到最危急的地段去吧!这次抗洪,还是三四三厂的工人在啃硬骨头!”

    “我们现在确实急需救灾资金。”唐先强说。“但你们都已经上年纪了,这钱留着有急用。梁大哥,我们是公社,有集体的力量......”
    “先强,这钱的事情就别再说了。集体不都是由单个组成的吗?每个人奉献一点,集体才能壮大。”梁兴宝说。“你往下布置工作吧!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呀!”
    “好吧!”唐先强无可奈何。“咱们往下说。兴宝大哥在我们这一带考察,认为我们村前的沼泽地的成因与当年生活在‘土匪窝’的人们有关。大家记不记得暴泉东边有一扇石板屏障?我们当地人叫它‘石门’的......”
    “对!对!那个地方很久以前是叫石门。”
    “那确实是人为的一张石头做的门。”唐先强说。“当年为了防止官军清剿,寨子里的土匪们除了遍种迷幻植物外,还把本来流入灵潭的水改从鹞子岩通过,在灵潭那里造了一张石门。那边地势本来低洼,所以使得石门旁边长期被水淹没了。长期以来,在罗汉坡下形成了现在的这片沼泽地,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丧失了。而且,每当山洪发作,这片沼泽地就成了汪洋大海,即算没有发大水,只要把鹞子岩的大石头落下,这个出口也会淹没在水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里会形成沼泽的原因。兴宝大哥认为,只要打通石门,让暴泉的水从石门流进灵潭,走灵渠进入猪龙河,那么,沼泽地的积水就能消除,我们就可以开发沼泽地,扩大耕地三百多亩。现在我们原有的居住区已经垮塌了,真正可以用来做村里居住地的地方应该是罗汉坡这里。我请了山背乡的人来考察过,在罗汉坡建村,既能方便用水,更利于田土的管理。而且发展黄鸭养殖业也得天独厚。我和龙翔参观山背乡人民公社的时候羡慕他们的集中建村,现在我们也可以大张旗鼓地建村了,我们要争取在年底前搬进新居。我觉得我们有这个能力!”

    “郭市长!”我大声呼唤。“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没有撤离?我刚刚从大堤上下来,我发现还有不少人在银桂市场周边......”
    “这个撤离工作政府方面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郭建中好象很遗憾。“我们组织了多次宣传,可对他们效果不大。现在又不能强迫命令,我们有什么办法?”
    “怎么不能强迫命令?”我虚火上升。“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抗洪抢险关键时刻,政府可以下达强制性的撤离命令!要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吴聪,建强他们不是已经上堤了吗?”郭市长慢慢悠悠的声音。“这次部队上来,我可算是一颗心落下来了。凭心而论,我是不得已拉你的差的。我在政府会议上要这没有,要那困难,整个抗洪抢险几乎是我一个人在硬顶着。吴聪,真难为你了。刚才建强和我说,以你们这样的条件硬挺了两天两夜简直是奇迹。许多东西我都忙糊涂了,居然连灯都没有给你们安好。不过,现在蒋市长好象重视点了,到底是部队的同志来了嘛,答应迅速组织抗洪物资......”
    “那组织群众撤离的事......”
    “我看这个就算了吧!”他迅速换了商量的口吻。“部队上来了嘛,要相信他们能抗住这次洪峰......”

    “大秦......”我坐在大堤上呼叫。离开这个地方我总觉得难以放心。“大秦!”
    “是我!吴大哥。”大秦气喘吁吁。“有什么事吗?”
    “你那里情况怎样?”
    “基本情况还好。”大秦回答。“整个厂区的玻璃房都已经搭建好了,所有花苗移栽都完成了。三四三厂厂区到处积水,出进很不方便。吴大哥,是不是有任务要派给我们?”
    “是的。”我真是愧疚。他们已经超前完成了任务,而且担负着安置工作......
    “是什么?”大秦问。“要是紧急,我马上组织进行。”
    “是急,而且很急!”我说。“记得那个乱石山吗?就是当年准备进三四三厂来的路基那片乱石区?......”
    “当然知道。”
    “那里有许多松动的和遗弃的花岗岩。马上组织人马去收集,我现在正在沙湖湖东区的防洪大堤上,这里抢险物资缺乏,而且特别缺石块......”
    “我知道了。”大秦爽快地回答。“我保证中午时分到达!”

    “张诚!”黄娟叫着。“这轮大水涨得奇怪!没下大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量?”
    “可能是云山泄洪闸开大了。”张诚分析说。“泄洪闸开大能够产生这样的水量。”
    “应该不对!”黄卷坚决地说。“云山这几天一直呆在坝上,该怎么调节他一清二楚,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
    “那你的认为......”
    “一定是什么地方的水库垮塌了!”黄娟说。“张诚,现在十分危险!马上通知各个重要部位加强防守,这可能是我们面临最大的一次考验!”

   

    “大家必须快些撤离这一带!”我声音沙哑,但仍费力地喊着。“这是政府为大家的安全着想,已经下达撤离通知两天了,为什么你们不听政府的劝告呢?”
    “吴大哥!”这是街口的居民。“我们的房子已经卖了,我们没地方可去。您不要再劝我们了,是死是活我们都听天由命了......”
    “那怎么行!”我喉头发紧。“至于说安置的地方,我会妥善安排的,大家要相信我。在金塘仓库我有一个宿舍区,是我自己住的,目前还没安排人住进去,那里起码可以安排十几户人家。还有,大家可以在金塘仓库挤一挤,那里虽然简陋点,总比呆在这危险的地方让人放心些。听我的话,相信政府部门会出面解决的......”
    “吴大哥,您别劳心了......”一个青年出来讲话。“您说咱们还有脸再去金塘那边吗?我们伤你伤得太重了,我们听信了那个姓谢的女人挑唆,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您不计较我们,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们只要稍有良心,也不会再受吴大哥的恩惠了......”
    “瞧你说的!兄弟。”我说话越来越困难。“我......我们大家都是乡下来的穷苦人,谁没个困难需要帮扶的?兄弟要是这样见外,那等到我有困难的时候怎么好张口求告各位?去吧!那边都安排得挺好,什么都有人负责......负责......”
    “你怎么啦?”一个老人冲到我面前。“快上来扶住他!让他到床上躺一会......”
    “快撤离吧!到金塘仓库那边去......”我迷迷糊糊地说着。

    “现在由我和龙翔带三十个强壮劳力去打通石门。”唐先强说。“其他各组分头行事。总之,必须保证所有人员安全,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特别是老幼妇女。龙翔的老婆和翠翠大姐负责维持大家的日常生活,其余的监视小河的水位,不能让香芋地被淹。我不多说了,反正按事先布置好的行事,时间紧迫,开始吧!”
    “民兵带好绳索和工具。”龙翔吩咐。“每六个人一组轮换,原先布置大家准备好三天的干粮你们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所有民兵表情严肃回答。
    “我们都是在部队这所大学校锻炼出来的眉儿山子弟。”龙翔认真地说。“村子里六百多父老乡亲在看着我们这些后生能不能担当重任。今天我们和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靠的是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冲开一条活路。我们这双手捏过锄头把,握过枪杆子,也为山外的老板打过工,酸甜苦辣我们都尝过。今天我们是为了家乡建设自己为自己干,这是光荣的。谁说我们眉儿山子弟没有志气?用咱们的行动告诉人们,我们无愧人民公社社员这个称号!”
    “出发!”唐先强发出了命令。

一百零六

    “楚书记!”张诚喜出望外。“您怎么到这儿来啦?”
    “你们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楚书记说。“上游的七一水库溃堤了,虽然正在抢险,但对你们这里影响很大。黄娟呢?”
    “黄娟已经在这里四天四晚了。”张诚回答。“前天起又感冒发烧,我派人把她强制抬进了医院。楚书记,您来指挥吧!该怎么着我们听您的。”
    “立即组织人员撤离!”楚书记果断地说。“今年我们遭遇的洪水是百年一遇的特大灾难。全县受灾面积几乎是百分之百,垮塌的房屋有六万多间,淹没农作物一百多万亩,已经死亡三百多人了。省里已经出动了大量的部队参与救灾,可我好象觉得你们这里灾情不是很严重。”
    “我们这里利用跃进水库进行了水量调节。”张诚解释。“楚书记,真的要转移群众?”
    “当然。”楚书记不容置疑。“现在最怕的就是人员伤亡。张诚,现在最好把黄娟叫过来一起商量......”
    “楚书记......”
    “没办法,”楚书记遗憾地说。“这个女人思维敏捷,对情况也很熟悉。我们要在公社树立起一面抗洪救灾的标杆,非得她参与不可。”
    “我来了。”黄娟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堤上。“楚书记,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是刚到的。”楚书记问。“知道上游出现什么情况了吗?”
    “我们分析应当是有水库或塘坝溃堤了。因为水量很不正常。”
    “果然是女诸葛!是枞县的七一水库溃坝了。”楚书记赞赏。“现在县委县政府的救灾工作小组进驻你们这里,协助抗洪工作。有专家估计你们这里可能水位会再长四到五米高,有没有能力抵挡?”
    “现在跃进水库已经腾空得差不多了。”黄娟认真地说。“这老天总算长眼了,雨停了这大半天。把跃进水库的水放到历史最低,等到险情发生时,我们可以停止水库的泄洪。群众的撤离当然应当,但抢险人员必须留在岗位上。楚书记,我听说您曾经上前线打过仗,对战斗岗位是熟悉的。我们是公社社员,保卫集体财产是我们每个社员的职责,现在的抗洪一线,就是我们的战斗岗位。我们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你对水量的估计准确?”楚书记问。“你们准备怎么做?”
    “所有的老幼和非抢险人员撤离到高坡上。”黄娟回答。“选择身强力壮的组成突击队分布在险工险段,而且要告之,当危险发生的时候,怎样采取应急措施。这些在洪灾发生前张诚他们就组织过演练,所有突击队员都熟知这些。这些天发生过无数险情,我们都顺利过来了。现在抢险物资已经很充足了,即使涨个四五米水也没什么。楚书记,您就现场看我们人民公社社员是怎样战胜这场洪水的吧!”
    “唐先强那边呢?”楚书记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张诚派去的人回来说,整个眉儿山那边白茫茫一片。除山体之外,几乎看不到村子。我们也很担心,每次下雨,眉儿山都要几天之后才能出进。不过,我们对唐先强很有信心。”

    “爹!撤不撤?”青年人问。许多人都望着这个老人。
    “撤吧!”老人痛惜地看着我。“记住,这个吴聪是个难得的好人。上次拆迁的事带给他的伤痛我们终身不会忘记,我们背叛的行为给任何人都不会原谅的,可直到今天他仍然记挂着我们,让他为我们操心到这种程度,我们真是有愧呀!你们等一下撤走之后,要马上组织年轻力壮的上堤抢险。我在这说了,我们都是农民,在城市也没什么生活来源,做一天事才有一天的报酬。可今天不同了,我们这是不计报酬的。就冲着吴聪先生的面子,管他有没有报酬咱们也要卖力干,不能让人家小瞧咱们了......”
    “陈爷。”一个小姑娘回来报告。“外面有一个女的找吴先生......”
    “是什么人?”
    “她说她是码头工程的老板,是吴先生要她帮着安置撤离的。”
    “她知道吴先生病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
    “你真是把咱们装到心里头去了!”老人的双手抚摩着我汗津津的脸,老泪纵横。
    “撤吧!”他回过头来说。“以后吴聪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做,不能再让他为我们费心了。陈牛,上堤抢险的事你马上去组织,我负责后勤。我们大家就是集资也要成立一支咱们农民工的抢险队伍!”

    悬崖峭壁上,沉重的铁锤声震动着整个山谷。
    “这石板好象很坚硬。”龙翔说。“钢钎也很难生根呀!”
    “砸出这个根来就好了!”唐先强笑着说。“这和咱们公社一样,要走许多崎岖曲折的路才能到达坦途。即使是坦途,也会有人滋生享乐的念头,那我们的事业还是会毁于一旦。龙翔,我倒是愿意前进的路上总有大大小小的坎坷等着我们,它会提醒我们做事......”
    “强哥!”龙翔叫了起来。“好象有点意思了。”
    “什么意思?”
    “钢钎生根了!”龙翔大声叫了起来。“砸了半天,总算在石壁上生了根。强哥,咱们换换,扶了这么久的钢钎,让我也抡抡大锤过过瘾!”
    “那还不是一样?”唐先强不让。“龙翔,好不容易刚刚扎下根,你先让我好好砸几锤。等一下上面要求换人,看到我们这么久才这点成绩会怎么说我们?扶好钢钎吧,我砸下来啦!”

    大秦及时赶到了。战士们和老百姓都在卸车。
    “你怎么不回去?”郭建强问。“我大哥说你已经在堤上很久了,从第一次发生险情起就在堤上没有回去过。吴聪先生,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要注意休息好才能把工作做好。”
    “政府部门的撤离工作没有做好。”我解释。“这些人都是没有地方可安置的。按理应当设立临时安置点把撤离工作做好,但这项工作没搞好,我放心不下。郭营长,你来了就好了......”
    “那些群众是怎么回事?”
    “他们本来是应当撤离的群众。”我回答。“看到解放军同志这么艰难地为他们的安全抗洪抢险,自愿上堤来帮忙的。”
    “能劝他们下去吗?”郭建强问。
    “不能!”我摇摇头。“我把他们安排在南岸。那边也出现了险情,我基本上就负责南岸,东边就交给您了......”
    “吴先生的喉咙怎么啦?”郭建强问。“是不是来毛病啦?卫生员!”
    “别!”我赶紧制止。“我这几天叫喊得太多,没多大的事,休息一下嗓子就会好的......”
    “小心没大错,还是检查一下放心些。”郭建强说。“我说你们沙湖是怎么啦?连医疗卫生服务都跟不上,这些干部都到哪儿去了?吴兄,听我大哥说你根本不是政府官员,也不属于沙湖市的人......”
    “你大哥是扯谈!”我笑了。“我虽然不是沙湖人,但我还是沙湖的政协委员,你大哥和我是好朋友。再说,抗洪抢险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为什么我不能到大堤上来?这么多群众上堤了,他们都是自发的,没有人强迫他们。今天来的这个农民工抢险队是自筹资金组成的,他们的后勤自负。当然,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他们的费用由我们联合商社负责。”
    “联合商社?”郭建强不解。“这是个什么组织?”
    “是影子山和眉儿山的人民公社下属的一个商社。长驻沙湖市旁边的内丹县壁泉乡,旁边是金塘火车站。我们商社除了为山区人民公社的供销提供服务外,主要是想办法安置滞留在城市的失业农民工,为进城农民工解决实际困难。”
    “吴先生。”郭建强说。“听了你说的这些,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农村人民公社不是早已解散了吗,怎么又出现了这种组织?上面说包产到户一包就灵,一包就富,难道说......”
    “您可以看到,郭营长。”我心情沉痛。“这么多农民工进城,难道他们富了?富得想离乡背井到城市来讨苦头吃?上面说的,老百姓能相信吗?不仅仅是沙湖这个地方,早些年我流浪在外地的时候也到过许多地方,到处一样,不但乡下的农民过得很苦,连城市的下岗工人也是苦不堪言。我们现在要做的正是这项工作......我们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共同富裕。”
    “吴聪大哥!”郭建强激动地说。“您先休息,好好保养嗓子,我们以后慢慢说。卫生员!”
    他再次呼叫。
    “营长!”卫生员急匆匆跑过来。“是您叫我?”
    “怎么老半天才过来?”郭建强不满。“这里也是战场,是抗洪抢险的战场!刚才哪里去了?”
     “那边!在那边......出现了大量的泥土崩塌,副营长他们跳下去打桩了!”
    我和郭建强几乎同时跃起,象旋风一样卷了过去。

    “大战前的寂静。”楚书记调侃着。“先养足精神,等一下会要大家累得吐血的。”
    “楚书记,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张诚问。
    “一败涂地。”楚书记回答。“你们两乡是最后一块阵地了。看来,眉儿山那边公社成立得迟了些,到底没有你们这么坚实的基础,灾难一来也和其他地方一样崩溃了......”
    “楚书记。我不认为眉儿山会溃败。”黄娟精神状态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你对唐先强比我们了解得多,你一直是他的上级领导。这个人性格很坚强,是个打不垮的硬汉子。早在洪水到来之前,我们就在一起研究过各个公社的防洪措施,我觉得我们的方法远远不如他。可他说还有更加好的措施没有确定,因为一些方法要等到对情况完全掌握之后才能做最后决定。我当时感到,在这场灾害过后,最先恢复起来的将是唐先强他们。说我们一点损失也没有这是不现实的,辰子坡那边倒塌房屋就不少。当然,那是我们本来就准备拆掉重建的旧房子。估计这次眉儿山的房子倒塌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这样做唐先强好象早有预见......”
    “什么预见?”
    “年初他来我们山背乡参观,挺羡慕我们的集中建村。后来几次联系立新过去商量,立新都没有时间。这次准备在他们那里建造玻璃房,他终于把立新请到了。据说立新在那里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连舍不得杀的黄鸭都狠狠心杀了两只,为什么?需要立新规划房屋建设。他们的旧居住区如果撤了,可以多出田土六十多亩,把居住区安放在罗汉坡,可以更好地管理香稻米和香芋产业......”
    “这次大水他们的黄鸭怎么样?”楚书记问。“会不会跑啦?”
    “不会。”黄娟笑了。“当年土匪窝种植了对人的迷幻植物,现在的唐先强研究了对黄鸭具有威胁性的植物。黄鸭只能在规定的区域内生活,而且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大水来了,黄鸭除委派几个人看管之外,没有专门的负担。”
    “你们对他就这么自信?”楚书记嘴上问,心里确实高兴。
    “当然!”张诚说。“说实在话,我除开吴聪夫妇之外,最佩服的就是唐先强了。我们的民兵训练都是请的眉儿山那边的人,我当年虽然也下过乡,但没有当过兵,哪里知道训练这挡子事?哪里知道训练会有什么结果?这次我看清了,所有艰难险阻,没有民兵上还真不行,普通群众乱糟糟的,只有民兵上去了,才能迅速形成拳头!”

    “他娘的!”副营长骂骂咧咧。“这里怎么也下不到底,连一个支撑点都找不到......”
    “把木柱递过来!”我纵身跳下去。“现在只能从堤上想办法找支撑了。”
    “为什么?”郭建强也跳下来了。
    “东岸的堤边挖沙船作业两个多月了,撤走没多久。”我解释着。“这一段四百米的堤岸原来以为会作为码头建设的地段,但码头建设移到了南岸。”
    “难怪这一段险情特别多!”郭建强恍然大悟。“吴大哥,怎么你们沙湖这边竟然允许在防洪大堤旁挖沙?这在其他地方是违法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说。“但政府部门说这些挖沙船有合法手续,当地管不了。郭营长,这个地段可是防守的重中之重,不但险情频出,而且溃坝的可能性存在......大秦!”
    “找他什么事?”郭建强问。
    “石头!”我大声呼叫。“现在需要他那边运过来的大石块!我的脚被泥土埋住了。”
    “把大石头运到这边来!”郭建强大声吩咐。“要快!吴大哥,脚能挪动吗?”
    “已经不行了。”我微弱的声音表明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抛石吧!先制住崩塌再说......”
    “那怎么行!”郭建强眼泪出来了。“先把人拉上来我们再抛......”
    “抛!”我坚定地望着他。“石头不抛下来,泥土的崩塌不制住,我会越埋越深。郭营长,你现在是东岸的总指挥,东岸的安全是你在负责。我吴聪还没到那种地步,但东岸的崩塌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制住崩塌是你的责任......”
    “那我来替你!”郭建强毅然转身,用身体护住我。“抛吧!要快!”

  

    “先休息休息!”唐先强席地而坐。“大家都上来了吧?龙翔,带来的烟还有吗?”
    “还有几条。”龙翔回答。“这两天可用了不少呀!”
    “行啦!别心痛了。”唐先强笑了。“给大家分发吧,每人一包。咱们边抽烟边闲聊。大家一起出出主意,这个通道马上要打通了,但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怎样做才能做到既能顺利完成又不卤莽冒险。我知道,大家都经过了部队的锻炼,要说胆量,没人能和咱们眉儿山人比。但我们现在已经是公社社员了,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毛主席说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我可不想做赔本买卖。就拿今天这个任务来说。外边洪水滔滔,可我们担负着这么重大的职责!弟兄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责任到底有多大吧?告诉你们,山外的大粮仓,戚家围子以外的一百多万亩稻田的成败都在我们肩上!”
    “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唐先强肯定地说。“鹞子岩的石头已经被雷电劈倒了,现在整个山洪被阻断在我们眉儿山一带,周围十几公里的道路已经中断。大家想想,要是这股水冲到戚家围子去,该发生什么情况?”
    “真是呀!”龙翔胆战心惊。“不说农田受损失,单单房屋都不知道会冲掉多少。先强,说说吧,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这一带已经被淹没十几米了,想要保全自己的财产已经成了幻想。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迅速打通这个通道,把这个隐患排除。但聚集的水已经形成了水库,下去打穿石门有很大的危险性。我们已经在石壁上打成了很大的孔,但一当洞穿,这股急流是任何人都不能抗住的。所以,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是不是先打个小孔?”有人建议。
    “小孔是不能迅速泄洪的。”马上有人反对。
    “是的。”龙翔肯定。“要是打小孔,不但不泄洪,而且会给接下来的工作造成被动。要是泄流把我们现在立足的地方破坏了,我们将得不偿失。”
    “那么用冲!用冲击的方法!”一个瘦弱的民兵提出。
    “怎么冲击?”唐先强来了精神。“林桂,说说看。”
    “我想,既然在外面不行,为什么不能在里面想办法?”被叫做林桂的民兵红着脸说。“石门旁边不是有棵大樟树吗。我们现在什么都有,只缺一根大木头。大家看过我们榨油坊的大榨,不是用一根大木头撞击吗?现在石门已经被我们打得很薄了,只要一撞,一冲击......”
    “好小子!”唐先强激动得站了起来。“看你别的不怎么样,鬼点子到不少,不过这次用到正路上了。龙翔,还有烟吗?再奖给他一包。小子,等一下可要给我卖力气啊!”

    “先集中装包。”张诚吩咐。“还有石块也要垒好,争取少占地方!还有那边——必须让出机动车道!组织老幼妇女撤离的小组都到位了吗?要派两个人在小桥上监视桥的情况!大家不要慌张,权当是一次演习......”
    “你们人民公社怎么都集中了这么多能人?”楚书记笑着问黄娟。“我看这个张诚就很不错,要是到了我们县委机关,还不是顶尖的的角色?”
    “我们都是锻炼出来的。”黄娟说。“楚书记,办人民公社真的很能锻炼人。这个张诚,过去是个私营船的运输老板,生意清淡,几乎日不敷出。但到了山前乡办公社,进步可真是一日千里,那边的农户都拥护他,要他扩大规模。他没办法,只好向大家解释,现在只是试验,等到试验好了,再扩大公社的规模。”
    “他来了山背乡,山前乡怎么办?”
    “那边有左利芳。”黄娟解释。“为了加强山背乡的力量,我们把他抽调过来了。山背乡现在集中了多家大型的工厂,而且下面有国家主干铁路和新修的高速公路,这是极其重要的地段。当然,山前乡也很重要,今年的黄麻种植在山前乡,合同都定好了,马上要开始割麻剥麻忙销售了。我们把李捷和栓子派到了那儿......”
    “吴聪有消息吗?”楚书记问。
    “暂时还没有。”黄娟回答。“不过我也很奇怪。桂芝说,整个网上到现在,还没看到吴聪的任何消息。大湖那边也很紧急,我估计他应当在那边忙。”

    “这四百米地段应当出示警告。”我说。
    “到现在这个地段已经打桩六处了吧?”郭建强问。“我们已经使用了太多的木桩,都是这个地段。吴大哥,我同意你的意见,在这四百米地段设立红灯警告。”
    “堤下还要设警戒网。”我继续建议。“不使群众进入危险地段,先把安全网拉上......”
    “行!”郭建强很赞同。“我们马上进行!”
    “吴大哥!”大秦在那边叫。
    “准备走了吗?”我踏过泥泞不堪的路。
    “看起来你们这里需要的石块量很大。”大秦说。“我们想连续向这里运送。吴大哥,你要多注意身体。我听刚才那边的老乡说,你在银桂市场那边又昏迷过去了......”
    “石块现在确实太需要了。但大秦,三四三厂那边......”
    “那边你不要操心了。”大秦说。“我出来的时候都做了交代,所有负责的项目我都给布置好了。可惜吴大哥,我们只能抽三百多人收集石块。”
    “已经够了,大秦。”我心里无限感激。“你能做到这样,让我还有什么话说?我现在只能谢谢你,谢谢同志们!给我带个问候回去,也让大家放心,说我们在沙湖这边的同志很好,一切工作正常进行就行!”
    “吴大哥!”部队的战士在呼叫。“这边又出现了崩塌......”
    “大秦,你快走吧!”我恋恋不舍地告别。“我要过去了!”
    在这泥泞的道路上,我艰难地迈着步子。
    “要多保证呀!吴大哥......”大秦眼里滚出了大滴的泪水。

一百零七


    “上游的水马上要下来了。”楚书记奇怪地说。“可你好象不怎么紧张,还有什么绝招没使出来吗?”
    “谈不上是绝招。”黄娟笑着说。“刚才和楚书记谈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到了关键时刻是可以救急的。黄麻是不怕水淹的。整个山前的四千多亩黄麻地,位置低出现在的水位起码三米多,真要紧急的关头,为什么不能打开那个地段的堤坝?”
    “是呀!”楚书记激动地说。“丢卒保车,舍小家保大家!这才是值得发扬的共产主义风格,这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精神。黄娟,从你们重点防范山背乡这个防守策略到准备丢弃山前乡的黄麻地这两点,我看到了一种让我激动不已的东西!好呀,这种农村集体化我们支持定了!”
    “楚书记,是不是县委赞同公社制度压力挺大啊?”
    “当然。”他毫不掩饰。“把我抽调到党校学习,就算得上是一种警告。而吴聪在党校和胡元教授真枪实弹的较量,在党校那边引发了大争论。这次我回来,是因为抗洪紧急,所有在校学习的学员全部回到原来岗位指挥抗洪。”
    “妈妈!”是小妮到了。“签字吧!我们总算完成任务了。”
    “怎么回事?”黄娟莫名其妙。“谁给你们小孩子分派任务啦?是些什么任务?”
    “妈!”小妮橛着嘴。“您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好好好!”黄娟笑了。“我的小妮不是小孩子了,明年要上初中了,是大姑娘了,行吧?现在可以说是谁给你派的任务,是什么任务了吧?”
    “谁也没有派给我任务,是我主动找文伯伯要来的。”小妮骄傲的地说。“本来我们在照顾老人,可社里的阿姨说照顾老人的任务是她们的,我们被赶出来了。大家都在抗洪,可我们什么都帮不了。正好文伯伯在熬制药茶,说这个可以抗流行性感冒和恢复体力。凭我和文伯伯的关系,这个任务归我了,文伯伯的工人都上堤了,他没有能力自个儿完成。我们少先队接手了这个任务......”
    “那怎么才完成?这都多少天了......”
    “先群众后领导,先一线再后勤。”小妮认真地说。“这是公社通常的做法,您难道忘啦?”
   “哈哈!”楚书记大声笑了。“林小妮是吧?先给楚伯伯来一杯,我可是来参加抗洪抢险的。”
    “您是一线还是后勤的......”
    “小妮!别没礼貌。”黄娟啼笑皆非。“这是县委书记楚伯伯,来我们这里指挥抢险的。”
    “那好吧!”小妮吐吐舌头笑了。“您算一线的指挥员,楚伯伯喝茶。”
    “快走吧!别再添乱了。”黄娟苦笑着。“注意安全呀!”
    “妈妈不签字我们怎么走?”小妮还是认真地说。“签字吧......”
    黄娟不得已在小妮的逼迫下签了字。
    “这下总该走了吧?”
    “丽丽,琴琴!我们走!”小妮命令着,三个孩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利芳大姐。”李捷跑过来。“刚才山背乡指挥部传来命令,说如果水情险恶,我们山前乡可以挖开黄麻地段的堤坝泄流......”
    “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左利芳莫名其妙。“这是谁讲的?是不是头脑发热......”
    “是黄娟下达的。”李捷说。“县委楚书记到达了山背乡,楚书记也同意黄娟的意见。”
    “不对!”左利芳坚持。“要是这样,我们山前乡的抗洪岂不是白干啦?早点淹了不就得啦?你在这看着点,我找黄娟问问。”
    “不用问了。”李捷说。“我当时也感到很奇怪,娟子一直把集体财产看得很重,怎么会舍弃山前公社的四千多亩黄麻。但命令确确实实是这样的,还叫我复述了一遍。等到山背乡的命令下达,我们这里扒堤放水。从现在起我们要作好一切准备,而且要注意人身安全。”
    “不会!”左利芳热泪滚滚。“这四千亩黄麻马上到手了,为了它我们公社付出了多少?这可是咱公社自己的孩子呀!黄娟,难道你就不心痛!从造地开始,多少汗水浇灌,抗洪抗到今天了,已经是第六天啦,眼看胜利要来了,我们却要自己亲手毁了它......”
    “利芳大姐,你是不是认为这个命令有假?”李捷问。“要不你再打电话问问。你现在怀着孩子,可不能伤心呀......”
    “不用问了!”左利芳擦干眼泪。“她的这个命令是真的。这是她的一贯做法......”
    “那你怎么哭了?”
    “我们好不容易到手的收入损失了,难道连哭几声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堤坝......”
    “按照山背乡那边的命令做好扒堤的准备工作吧!”左丽芳说完,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大哥!”郭建强呼叫。
    “怎么啦?”郭市长问。“有什么需要吗?建强。”
    “你们市里面的人员都到哪儿去了?”郭建强不满。“第四天了!这是吴聪大哥在堤上的第四天了。还有他带来的抢险人员,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你们领导不仅鬼影子不见一个,甚至连后勤都得他们自筹,难道沙湖的抗洪抢险是他们的事?你马上到大堤上来一下,哪怕是慰问一下都行!我告诉你,我们部队的人员都被他感动了,可部队的战士也是人啦,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真担心这样下去,大堤有溃败的可能!”
    “建强,你可别吓唬大哥。”郭市长说。“这话可不能乱说的。真要垮了,你大哥这责任可不轻。我现在是整个沙湖市抗洪抢险的总指挥,你是我的兄弟,你得为我分担这个担子。至于说到慰问,这个我当然可以做。不过我刚刚散会,有些疲倦......”
    “你疲倦人家吴聪大哥就不疲倦?”郭建强愤怒了。“你是开会开疲倦的,可吴聪大哥连日奋战在抢险第一线!这堤上最累的就是他,要不你自己来试试?我才三十多岁,我都感到扛不住了,可吴聪大哥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啦,还在没日没夜的硬挺!你说你是沙湖抗洪的总指挥,我看你是玩忽职守,吴聪大哥才算得上是总指挥!”
    “建强!”郭市长也发脾气了。“你知道什么?沙湖的抗洪抢险要做多少工作?物资准备,人员动员和分配,难道这些工作不要人干?你可别把吴聪当神供奉,他完全可以下来让给部队的同志。在沙湖,哪个不知道他是个傻忽忽的人?还有,沙湖市的情况特别,我不过是个副职,上面还有顶头上司,要点东西难呀......”
    “抗洪抢险责任大如天!”郭建强毫不退让。“你说人家吴大哥傻忽忽的,你就把人家当猴耍?可整个大堤上的群众和战士都十分敬重他,他是这里的主心骨!他把老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坚持危险时刻自己上阵,衣服总是湿淋淋的穿在身上。可你呢?一个主管抗洪抢险的总指挥,猫在家里,对抢险工作不闻不问,任由人家拼命护堤,你这个总指挥称职吗?我尊重你是我大哥,但你如此对待群众的安危,如果发生重大事故,我不会包庇纵容的。你看着办吧!”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詹梅问。“你一走四天四夜,都不知道你的情况。整个湖东区都湿漉漉的。我趟水才过来......”
    “真对不起,詹梅。”我诚惶诚恐。“其实我不是有意不接电话,我的手机没电了,从上堤的那天起就没电了。所有电话都是借用别人的手机发出的。我知道你们记挂我,但......”
    “但什么!”詹梅很恼怒。“整天一身湿衣服穿在身上还不得病?拿着吧,这是佩佩叫我带过来的干净衣服,还有大全做的鸡汤,赶快乘热喝了。”
    “大家都好吧?”我问。
    “我们所有人都还好。”詹梅回答。“山区来了消息,目前正在抗击最大的一次洪峰。楚书记去了山背乡,正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应对。你要知道,你的安全和健康是山区交给我们的任务。你自己不好好爱惜,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失职的行为?我们要作检讨的!”
    “还有山区别的情况吗?”我问。现在我突然特别想念黄娟。
    要是她在这里,可省下我许多麻烦了。
    “没有!”
    “那......那唐先强他们呢?是不是有消息啦?”
    “也没有!”
    “别的消息都没有吗?”我十分遗憾。
    “想知道星星的消息吗?”詹梅突然问。
    “星星怎么啦?他来沙湖了吗?”
    “他没有来沙湖,但陆老师来信了。”
    “陆老师说什么?”
    “还不是夸你儿子?”詹梅说。“星星上次那个研究凝固剂的事还记得吧?陆老师说,现在已经申请了专利,为什么咱们的发明不申请呢?虽然我们是走集体的路子,但劳动不能白白送人。所以申报了,而且得到了批准。”
    “这么说咱儿子已经享有一份专利了?”我心里狂喜。“可他那个发明并非全部来自自己的创新呀!开始他不是在商店购买的吗?要是人家追究起来,算不算是剽窃?”
    “你怎么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没信心?”詹梅不满我的态度。“研究这个可费了他不少心思。原来的凝固剂是调好之后马上使用的那种,用起来很麻烦。星星用几种互不作用的制剂分装,只要按照比例加入,立刻会产生化学作用。这是实用方便的那种,既不麻烦,也减少了浪费。专利局你当他是谁,剽窃的问题他们知道。而且,许多单位现在已经使用了这个专利,普遍反应良好。特别是作为快速凝固在建筑,化工等行业,用户都乐意使用。”
    “这可得感谢陆老师的培养啊!”我感叹地说。“从去年星星那个精神状态到今天这个成就,都是陆老师的教导。詹梅,能不能带个信给陆老师?把家长的意思告诉他,就说我很感激他。”
    “这个还用你教吗?”詹梅又不满意了。“我在电话里已经讲了。好啦!记得换上干净衣服,有病要看病,过度操劳是不必要的,你的健康关系到山区建设的成败。这些套话我不想再多说了,免得你说我罗嗦。不过,有件事情我想知道......”
    “什么事情?”
    “关于彭朵。”詹梅说。“自从从金塘仓库那边回来,她好象变了一个人。整天默默无语的,是不是你说了她什么?”
    “没有啊!”我十分紧张。“有一个自称省电视台的人找过我,说彭朵适合到他们那边工作。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
    “我觉得那个人不大老成,怕孩子吃亏。”

    “发生了什么事?”黄娟看着楚书记精神紧张的样子问。“是不是七一水库那边发生了别的情况?楚书记,要是情况真的很严重,我们可以......”
    “不是一般的严重。”楚书记严肃地说。“这是省里的通报。眉儿山一带因为水流阻断,已经形成了极大的堰塞湖,省里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在那一带展开会战。现在正组织下游的四万多群众撤离......”
    “那边不是唐先强他们吗?”黄娟头上冒出汗水。“我们马上抽调人马过去!”
    “你们即将遭遇这次最大的洪峰,那里抽调得出人手?”
    “楚书记。”黄娟毅然地说。“我们这里只求保住铁路干线和高速公路,其他的都可以牺牲。眉儿山下游是省里的主要产粮区,而且关系到数万群众的安全,我们这边这点损失算得了什么?让我们去吧......”
    “不行!”楚书记仍然坚持。“省里只是通报一下这个情况,并没有给我们下达任务。现在抗洪总指挥部正密切关注那边的情况,一有新的情况会马上通报的。抗洪必须全省一盘棋,我们这里也是一个主战场,同样出不得一点意外。黄娟,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新一轮挑战。”

    “吴聪大哥。”郭建强过来靠着我。“你先到我们帐篷里休息一下,有什么急事我再叫醒你。老这么拼命怕是不行了,这堤上现在人手这么多,大家的情绪也高涨......”
    “郭营长,我睡不着。”我心里感激。“我真的疲劳了,但还是不能入睡。我们已经抗击洪水五天五夜了,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但越是临近胜利越是需要高度警惕,所以,我们还是要给大家打气,大家必须鼓足干劲,把抗洪抢险工作进行到底。这样才能保住沙湖的安全。”
    “你说得很对,但人不是铁打的。”郭建强说。“战士们都要我来劝劝你,甚至要求我强迫你休息一下。说实在的,我想这么做,但又下不了手。如果说这次抗洪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就是认识了你这个大哥。吴大哥,不要总是郭营长郭营长这么叫我,在你面前,我们都不过是小学生。吴大哥真的值得我们每个战士好好学习。既然吴大哥不想睡觉,那和我们讲讲山背乡成立人民公社的事吧?战士们都想听听。”
    “行啦!”我喜出望外。“这些天我歇下来的时候就想着山里。这次遭遇这么大的洪灾,山里的情况更是挂心,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更严重......”
    许多战士围了上来。大家静静地听着。
    “这边还没有发生洪水的时候,山背和山前两乡就降了特大的暴雨,致使一些农田被淹,一些房屋倒塌。可我们公社即时采取了补救措施,除倒塌的房屋外,农作物没有受到损失。”
    “可其他地方灾情十分严重。”一个战士说。“郭营长,我们当时不是在枞县救灾吗?那边除开房屋大面积倒塌外,还有一些群众下落不明......”
    “别打岔!”副营长制止他。“我们听吴大哥说。”
    “我们两乡和眉儿山的公社都组织了民兵......”
    “您说眉儿山?”卫生员忍不住插嘴。“我就是眉儿山的呀!我们那边组织了人民公社?”
    “是的。眉儿山已经组织起了人民公社。”我看着卫生员笑了。“我们联合商社也属于眉儿山人民公社所有,是属于山区几个公社共有的商社。小兄弟,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了。”
    “我们军民本来就是一家人。”郭建强说。“吴大哥,您继续说。”
    “现在我们那边灾情十分严重。小兄弟,眉儿山被洪水阻隔,已经很多天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昨天有人来看我,说省委省政府对那边十分关注,因为整个眉儿山已经形成了极大的堰塞湖,威胁着下游数十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和全省大粮仓的安危。整个眉儿山的村庄已经毁灭,积水深达十多米,外界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那我爸妈怎样了?”卫生员急得掉眼泪了。
    “不要急,小兄弟。”我安慰他。“我们的人民公社是群众的靠山。从去年年底唐先强回乡组织公社之后,那边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是什么时候入伍的?”
    “去年十一月。”
    “那个时候眉儿山不是死气沉沉的吗?可唐先强回去以后,整个眉儿山活跃起来了。过去有些地痞恶霸横行乡里,唐先强的人民公社正是这些恶势力的克星,那些混混不敢再在乡下为非作歹了,识趣的只能远走他乡。乡下安定了,经济自然上去了。你们那边有个罗汉坡吧?”
    “是呀!是有个罗汉坡”卫生员高兴地问。“罗汉坡怎么啦?”
    “他们在罗汉坡下面找到了一个地方叫做土匪窝,并且还有一个藏宝洞,藏着土匪窝藏的宝物。省里对这个藏宝洞很重视,里面的宝物中有几样是国家级文物。而且土匪窝里还有大片的良田,大约八百多亩,现在种植原先供皇宫使用的贡品香芋。要是没有这场洪水,眉儿山可以一年翻身,家家户户能够住上新房,象其他公社那样的联体别墅......”
    “可我家没有加入人民公社。”卫生员遗憾地说。“我爹给我的信里只字未提家乡组织人民公社这件事。而且即算有公社他也不会加入......”
    “那为什么?”我奇怪地问。“加入集体多好,而且眉儿山得天独厚,自然条件优越,将来经济发展不可限量......”
    “这次不是都被淹了吗?”卫生员问。“刚才吴大哥说眉儿山汪洋一片,怎么还会发展经济?”
    “可复巢之下,谁能幸免?”郭建强问。“即算你爹是能人,这次不也倾家荡产啦?”
    “是呀!”大家齐声说。“你家能保住性命都属于幸运了,这样的大灾,政府能救济得来?即算救济了,总不能把你家救济成富翁吧?”
    “眉儿山群众的安全我认为没有问题,小兄弟。”我安慰他。“这次洪灾之前,整个两乡和眉儿山都事先作了部署。因为眉儿山最先组织了民兵,大家还到眉儿山取经和进行训练,这说明眉儿山的准备工作是充分的。我猜想,当洪水爆发之前,他们已经想到了土匪窝这个避难所。那边有个藏宝洞,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但里面可大得能容纳几千人。只要唐先强事先在洞内准备好生活物资,这点困难奈何不了他们的。小兄弟,这是我的猜想,唐先强比我们聪明得多,估计还能有更好的办法。我对他是有信心的......”
    “可我家没有参加人民公社呀!”
    “不要紧!”我再次宽他的心。“人民公社不会丢下一户人家的。大家乡里乡亲的,都共同在一块土地上刨食,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乡亲之间互不关心的?沙湖市这么多内丹老乡,只要聚在一起就有拉不完的家常。唐先强是什么人小兄弟应该知道的,还有村长龙翔,都是一心为乡亲们谋福利的人。这次洪水退了之后,肯定会带领大家重建家园的......”
    “村子里房子都倒塌了,所有农作物都淹没了,象我们眉儿山那样的穷地方哪里还有力量重建家园?”
    “别灰心。”我说。“我刚才说了我们都是一个整体,集体经济这个整体。在这个大家庭里,眉儿山人民公社只是其中的一个成员。我们还有山前公社的四千多亩黄麻,有山背乡人民公社的三千多亩杂交玉米,有四百多亩香稻米,有千亩茶园......我们还有农科所,医院,学校,敬老院,施工队和生态园等等。还组成了农工商联合体。各类经济联合体都属于一个大集体。别说只是眉儿山这个局部受灾,就是灾情再大,每个公社捐出一点,就够眉儿山重建家园和恢复生产了。放心吧,小兄弟,人民公社不会丢下任何一个老乡的。我们组织人民公社,就是要带领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吴大哥,您累了。先休息一下吧!”副营长痛心地说。

    “上游洪峰已经到达了山前乡!”黄娟大声发出警告。“再有一个小时就会到达这里,各队注意警戒!”
    “还有什么没准备?”楚书记问。
    “除土方外一切准备就绪。”黄娟回答。“李乡长已经带人去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那会不会影响装包?”
    “不会。我们的土方都是采取填埋方式,这不,他们回来了!”
    “机动车道让开!”张诚指挥着。“所有装袋的同志让开道,让机动车过去!要快......”
    山背乡在洪峰即将到来之前突然出现的激动场面感染了楚书记。
    “这种情景让我想起了在部队的抗洪抢险。”他说。“可参与群众哪里有这么多。看来,只有组成大集体才有这么壮观的场面,也只有集体事业才能凝聚起这么奋不顾身的抢险精神!”
    “马上要决战了。”黄娟咬咬牙说。“这次抗击洪水,我们真正看到了集体的力量。这是我们公社的生死存亡大决战,我们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劳动成果!”
    她掏出手机。
    “山前乡的李捷吗?”她冷静地说。“立刻把左利芳转移出去!堤坝上一个妇女都不能留下,更不能留下怀孕的妇女!她要是不服,你告诉她这是联合体的命令,违者严厉处罚,特别是干部!”

    “这种井式加固法我们是第一次看到。”郭建强抽着烟说。“吴大哥的发明真是层出不穷啦!”
    “最好采取联体井式法加固。”我说。“可是我们的材料不够。过去在金鳞市的抢险,我也见过联体加固法,因此我想到这种井式法。兄弟,不是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沙湖大堤的特殊情况逼得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上面说洪峰晚上三点三十到达?”
    “是的!”郭建强回答。“估计水情不会很严重,但是,我们仍然放松不得。”
    “是呀!”我不无感叹。“往往危险就出现在松懈的那个时候。建强兄弟,要作好退水的防范工作。最好用彩条布盖住堤面,上面压大石块,这样在退水的时候才更安全。给我一支烟好吗?”
    “你不是咽喉疼痛吗?”郭建强问。他掏出烟来。“好些了吗?不能抽不要硬撑。等到水退了,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你不是常说吗,为了公社这个事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我有点疲劳。”我回答。“过去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想抽一支烟提神。建强,我已经戒烟很久了,所以自己身上没有烟......”
    “劝你休息你不肯,宁愿抽烟来提神。”他为我点燃香烟。“等一下你在上面指挥,不能再下去了,工作让给战士们去做。这该死的四百米堤坝,真的害苦了我们。难道沙湖在这之前没有修过防洪大堤?”
    “修了。”我说。“去年这个时候沙湖市政府出资修堤,一共是九百万。我们觉得这资金太少,捐献了几百万。但炼油厂和化肥厂认为南岸大堤对他们两家的防守更加重要,所以资金的投向到了南岸......”
    “原来如此!”郭建强说。“我总感觉这东岸的堤坝怎么这么脆弱,原来是资金分配不合理。重南轻东,一段四百米的堤坝单单加固井就建造了十六个,简直成了重建!吴大哥,只怕这次洪水之后你们沙湖大堤要重新修过了,这样的设施怎么能保证安全?这不是置人民的生死于不顾吗?”
    “建强兄弟,你这样说可错怪了南岸的建设者了。”我解释。“南岸从施工的一开始就兢兢业业地造放心工程,采取的都是片石建造。我们觉得这样做他们会亏损的,所以我们进行了捐资......”
    “那为什么南岸也出现了这么多险情?”
    “那时因为码头的施工方没有得到政府部门许可在大堤上开挖基础坑引发了管涌和塌陷。他们在坝基上挖了三个大坑,单个就有两百多个立方。当然,现在我们已经填埋了部分,但到了退水的时候,那边还是会发生险情的。”
    “吴大哥!”郭建强不解。“我有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你性格上有一种双重性。”他扔掉烟头。“你在悲观的时候让人感到危险将临,但到了危难时刻又给人一种鼓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说退水的时候危险性更大,我真的不明白!”

    滚滚的洪流倾泄而下,整个堤坝上照得如同白昼。
    人们踏着泥浆而行,步伐急匆匆的。大堤上喧哗声响成一片......
    洪水迅速上涨,堤坝迅速地垒高。
    “山前公社!”黄娟大声叫着。“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坚持住?”
   “还行!”李捷坚定的声音传来。“娟子,你派来的四十名三四三厂的生力军起了稳定大局的作用。现在我们不仅能顶住,而且所有工作都安排妥当了。”
    “好!”黄娟沉着地说。“我们这里也能抵挡住。洪水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减弱的迹象?”
    “还在上涨!”李捷说。“暂时还没有减弱的迹象......”
    黄娟挂了电话。
    “张诚!张诚!”她大声呼叫。
    “我在这里。”张诚从人群中显出身影。
    “楚书记呢?”黄娟大声质问。“怎么没看好楚书记?”
    “我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张诚垂头丧气。“人流这么多,我怎么也找不着......”
    “光顾着自己干活了吧?”黄娟讥讽着。“他是县委来的指导工作的干部,怎么能够和我们一样?快点给我找到。你警告他,再要上堤,我们可以把他强行撤离这个危险地带!我们要向国家负责的。”
    “大嫂!”东阳电话里气急败坏。“我们这边溃塌了,赶紧调人来救急......”
    黄娟转身跑向下游。

一百零八

   

    “我这种性格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我解释。“俗话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但现在我们总感觉大家对退水的危险性很轻视,这更加使我担心。我从道理上说不出为什么退水时的危险性更大,但实践多次证明了这种危险。有些人说是因为堤坝上的土壤里饱含了水分,水退得太快的时候土壤里的水分跟着流失快导致堤坝崩塌。我也想过,如果这个道理成立,那么我们采取的用彩条布遮盖和压石块的方法能够止住这种情况发生。金鳞市那边用过这种办法,效果很好。南岸那边的码头建设方准备了大量的彩条布,他们已经这样做了......”
    “那等到退水的时候再说吧!”郭建强说。“战士们已经很疲劳了。等会还要决战洪峰,而且水退出的速度不快,也不会导致堤坝垮塌。吴大哥,你抓紧时间眯一会儿,等一下两边都要你操心的......”
    “哪里还能眯?”我说。“这里的四百米危堤和那边的三个大坑时刻牵着我的心。建强兄弟,洪峰到来的时刻不到一个小时了,而且有可能提前到来。记着把所有的井字型加固连在一起,这样安全才有保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边,如果发生下沉,一时间还真没有好方法救险......”
    “吴大哥!”南岸那边传来了大秦的呼喊。“吴大哥!这里果然下沉......”
    我象弹簧一样绷了起来。

    “等等!”副营长按住我。“三连一排,派出二十名强干的战士跟我来!”
    “你得休息好。”他硬把我按下来。“等一下洪峰到来,还得靠你现场指挥......”
    “不行!”我强挣扎着。“洪峰已经提前到来了!南岸堤坝下沉说明洪峰已经到来。你可以叫检查水情的战士报报水位,肯定比刚才上涨了不少。上面说的洪峰,是指水位的最高值,一个小时之后达到最高值并不是说现在没有危险。告诉大家,密切注意水情和险工险段,要随时报告!”

    “没有堵住吗?”楚书记过来问。“黄娟有没有办法?”
    “大嫂决定山前乡那边破坝!”东阳痛苦地说。“她现在正在布置,询问跃进水库的情况。云山说库容量还在安全范围,她已经叫云山暂时关闭泄洪闸了。她现在正在下面组织大包,山前那边也已经做好了破坝的准备工作。”
    “危急时刻也只能这样啦。”楚书记遗憾地说。“我将向上面汇报这个情况,将帮助你们争取上面的补偿......”
    “我们人民公社需要政府救济吗?”黄娟握着手机上堤来了。“楚书记。如果人民公社连这点困难都抗不住,还要国家补偿,那我们就是给人民公社丢脸,给社会主义制度丢脸。东阳,下面正在装大包,等一下我们用大包试试,记住,大包要直着放。要是还不行,山前乡那边再破坝。我们千方百计也要保住铁路主干线和高速公路,那是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大于天!”

    “樊大哥!”她大声说着。“你说什么?你慢慢说......”
    她捂住手机向着楚书记。
    “我们矮头垭那边洪水漫堤了,而且流量很大。学校和农科所都进水了,洪水正漫过玉米地......”
    “那怎么办?”楚书记焦急地问。“是不是马上派人过去?”
    “他也在问我怎么办?”黄娟眼神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是呀!怎么办?派人过去,现在每个地方都吃紧,而且这里是最吃紧的地方!”
    “云山!”她拿过另一部电话里问。“跃进水库还能坚持多久?你要实话告诉我!”
    “从关闭泄洪闸到现在,水位只是稍稍上涨了一点。”杨云山回答。“我们启动了第三孔冲沙,水位竟然还有下降。大嫂,你顾着下面吧!即算要开闸,我也会预先通知你的。”
    “云山,你这是实话?”黄娟追问。“你可别硬扛呀!”
    “我敢吗?大嫂。”云山肯定地说。“抗洪一盘棋,大嫂是总指挥。这是会议决定的。再说要真是惹出大祸来,我杨云山也担当不起。”

    “李捷!”黄娟接通山前乡果断地决定。“山前乡破坝工作取消!不惜一切力量保住四千亩黄麻地,而且要确保大堤安全,确保群众安全!你们那边物资准备充足,保堤应当困难不大......”
    “娟子!”李捷兴奋地说。“保住大堤没问题!只要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家,保住大堤肯定没问题。从决定破坝到现在,许多人情绪低落,你说,要是知道指挥部的新决定该不知有多高兴。娟子,我代表山前乡的社员向你保证,誓死保住大堤!”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楚书记问。“情况没有发生好的变化呀,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了......”
    “矮头垭那边漫堤了,而且漫过来的水量很大。”黄娟说。“我准备叫樊大哥他们撤离,在撤离前把坝用大石头压好。只要不溃堤,淹没了农科所和学校,我们在洪水退去以后只有清理工作,损失不大。而且漫过的水不会发生冲击,即算进了我们的杂交玉米地,也不能毁了我们的收成。楚书记,我心里一直放着一个天平。损失总会发生的,但孰轻孰重还是要衡量好。手心手背都是社会主义的肉,山前山背都是人民公社的田。我们如果能把损失减少到最低,才能使群众信服你的。”
    “难怪人称女能人!”楚书记由衷地佩服。“那现在该怎么办?”
    “集中力量制住这个缺口!”黄娟坚定地说。“刚才的小包没有效果,下面正在改大包。只是大家都疲劳已极......”
    “我不是一个生力军吗?”楚书记诙谐地问。“你批评张诚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好象上面的干部都是做官当老爷的料。黄娟,那是偏见,我老楚不是那样的干部,还有屈县长也不是。我们同样是劳动人民出身,是摔打中成长的。你要是不信,等一下我们比试比试,看老楚这么多年劳动人民的本色丢了多少。”

    “还是用井字架加固?”副营长问。
    我点点头。
    “大家抓紧!”他大声吼着。“吴大哥的发明,大家都已经轻车驾熟了,还楞着干什么?今后在实际工作中这可是一种技能。再有这种情况每一个人都能是师傅了。抓紧时间,等一下过去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你叫陈牛?”我问身旁的青年人。
    “是的,吴大哥。”他回答。“有事吗?”
    “你们是自发组织起来的吗?一共有多少人?怎么安排?”
    “我们是自发来的。”他说。“开始只有三十多人,现在有多少人已经不知道了。我爹负责后勤供应,但这里的老板不肯,非得她负责。吴大哥,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她要坐牢?我听说她叫人挖了几个大坑做基脚,才使大堤发生下沉......”
    “不能这样说。”我解释。“我们看人要看主流。虽说她在这儿挖了几个基脚坑,但这不是她的故意,她怎么知道洪水会来得这样快?她是来沙湖投资兴建事业的,为的是促进沙湖经济发展的,同时,你可以想想,这样大的码头建设起来,能解决多少人的就业?所以她的本意和出发点是好的。我们看问题应当这样看......”
    “吴大哥这样说我觉得还真有道理。”陈牛红着脸说。“这个女的也经常上堤询问大家的需要,态度也很和善。送过来的饭菜质量很好,这些大家还是很满意的。吴大哥,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好,我爹肠子都悔青了......”
    “你是说建房的事?”我问。“我怎么会和穷兄弟计较这个?兄弟,大家到城市来都不容易,这个我有切身体会。我理解大家对我的怀疑,尽管我保证了决不会对自家兄弟们使坏。现在许多地方的拆迁都是把老百姓当羊羔,受损失的都是弱势的百姓。我们联合商社是想为大家出头,即使是要拆迁,也应当争取合理的补偿,可我们敌不过那些人......”
    “是呀!”陈牛感慨地说。“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对吴大哥有深刻认识的,大家又一盘散沙,被人利用了,真是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啦!”
    “现在还不迟!”我告诉他。“你没有上网看联合商社吧吗?一个叫做小茵的正在网上招募员工,招募联合商社的正式员工,这是我安排她做的。条件是进城的农民工和城市下岗的职工。陈牛兄弟,把过去不愉快的事忘了,从这次抗洪抢险来看,我们商社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加入。眼下那边正在加紧建设,要不了多久,第一批宿舍楼十栋就能完工,可以安排五百多户......”
    “可我们现在除两只手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们联合商社靠的就是两只手!”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有了这两只会劳动的手,没有什么不可以创造出来!”

    “谢谢你对我的理解,吴聪。”杨惜芳说。“我知道这次我惹了不小的麻烦,我觉得怎么做都弥补不了自己的过错。整个南岸的抢险人员都对我有看法,认为我是造成南岸堤坝下沉事故的罪魁祸首,但唯一没有这样看的居然是你吴聪。这使我感激涕零。我现在只想尽量弥补我的过错......”
    “杨惜芳,我真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在你心中留下阴影。”我诚恳地说。“这南岸即将进入决战状态,大家都已经懂得了最有效的救急方法,估计问题不会很大。你只要保证好后勤供应,当然是指物质供应,这个必须是你负责的......”
    “不!吴聪。”她突然泪珠滚滚而下。“你这样诚心对我,而背后我却使阴招害你。这些天我怎么也不能入睡,好象你站在我面前在谴责我,不把这件事情讲出来,我良心不安!”
    “你说吧,什么事?”
    “还记得早一阵子你们商社多次查封吧?那是......”
    “别说啦!杨惜芳。”我打断她。“那事怎么能怪你?确实是我们没有在沙湖进行审核。当然,如果你能及早告诉我们,我们肯定要感激你的。那是我们工作中的缺陷,你这样关心我们的工作,我......”
    “吴聪,你在讽刺我吧?”杨惜芳瞪大眼睛。“为了这个我找人实施,并且让卫生局的人故意拖延,目的是使你的商社陷入混乱。我还特意到了内丹县,为在泥湖和你抢地盘打基础。我还到了金塘仓库向你公然挑战,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莫名其妙。“这样对你也没有好处呀!”
    “我是想和你合作。”她说。“我要老丁向你说明了,可老丁告诉我,你拒绝和我们合作。”
    “不是我非得拒绝合作。”我解释。“我们是两种体制,根本不可能合作的。你是私有制,你本人是资本家,你的目的是完全的赢利性质,和我们联合商社‘组织起来,共同富裕’这样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杨惜芳,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你和我们三四三厂的人相近,和我,和张诚,大全都曾经很要好。但合作的事还是别谈了,那个什么查封的事也过去了,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无论是我还是张诚大全,都可以帮助你的。但必须是我们能够做到的。”
    “可我眼下就有过不去的坎。”她说。“我和上海方面签约码头施工的项目,如果当初把基础工程也包给他们就好了。是我急于求成,也是贪图省钱,现在洪水延误了工期,我面临赔付的责任。当然,钱不是问题,伤脑筋的是信誉问题。吴聪,我看你在抢险的时候主意挺多的,可以说是层出不穷,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这个我不熟悉。”我只能实话实说。“但我有一个问题,既然你延误工期的原因是因为洪水,那对方是不是也会因为洪水的原因延误到达的时间?我是说码头开工建设的日期。关于这个合同上有规定吗?”
    “当然有。”杨惜芳好象看到了一线希望。“我们耽误了基础工程每天赔付一百万,对方推迟开工日期也是每天一百万......”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丛林法则,充满血腥气味的合同!”
    “这是一种互相制约的法则。”她解释。“解除合同方除赔付对方损失外,还得赔付解约赔偿。因此,说是一种血腥的合同也算得上。因此,现在还八字没一撇,你说我是不是着急?”
    “你着急对方肯定也着急。”我思考了一下。“这次洪水几乎是大面积的,算得上是整个流域,他们那边肯定也很危急。杨惜芳,该来的总会到来,要是他们没有困难,现在只怕已经到达了,我敢断定,他们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你这一说我还真宽心了不少。”她笑了。“真的,难道老天爷眷顾他们而单单惩罚我?”
    “不过......”
    “不过什么?”杨惜芳紧张地问。“还有什么不妥吗?”
    “我想,如果对方抢先派出先遣组来查看......这个可能性肯定存在。杨惜芳,应当有所准备呀!不能让对方抢得先手。”

    “好消息!”楚书记抬起头来说。“黄娟,刚才省里通报,眉儿山那边突然开始退水了,鹞子岩没有垮塌,可水居然开始退却......”
    “肯定是唐先强他们!”低头铲土的黄娟头也不抬地说。“肯定是他们。之先他说还有更加好的办法没有透露,估计是这种办法使得洪水退却了。”
    “那真是功德无量啦!”楚书记感叹地说。“这个全省重中之重的险情如果是唐先强他们排除的,省里肯定要通报表彰!真希望是他们呀......”
    “大嫂!”堤坝上东阳的叫喊声。“又有一处溃口了!比上次还大......”
    “加紧装包!”黄娟大声说。“给我!给我抬上肩!”
    她扔掉铁铲弯下腰......
    “把包给我抬上来!”她冲着李敏大声吼着。“聋了吗......”
    “姐!”李敏流着泪。“这么大的包你怎么扛得动?是个男人都吃不消的......”
    “死丫头!”黄娟眼睛赤红,咬紧牙关骂着。“你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磨磨唧唧的。救灾如救火,快抬起来!”
    沉重的大包压得黄娟几乎趴下,她咬紧牙关撑起身来。
    忽的,她觉得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肩上的大包被人移走了......
    “给我吧,大嫂!”声音很熟,但这人已经扛着包快速地登上堤坝。
    她直起身子来了,她想再回去搬,黑暗中忽然多出了一队人马。
    “快!”领头的厉声叫着。“大嫂,让让......”
    “是龙翔吗?”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是我们,大嫂!”黑暗中确实是龙翔的声音。“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不晚!”黄娟感觉真是喜从天降。“眉儿山的乡亲们都好吧?先强呢?”
    “大家都好。”他简短地回答。“先强不是刚到前面去了吗?您看,堤坝上不是他吗?”
    眉儿山的支援队伍中,黄娟看到了挺拔的唐先强。脚步轻捷的眉儿山生力军迅速地组成了一支抢险突击队......
    “这里有第一组就行了!”唐先强大声下达命令。“第二,三,四组分开行动,检查有没有险段需要加固的。第一组听着,大包密集投放,要快,别拉开距离,要直着投放,不能横向......”
    黄娟顷刻间觉得整个身体松垮了。
    她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东边云缝中露出了一抹金黄色的光芒。

永远跟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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