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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故友》58——75

火烧 2010-10-18 00:00:00 文艺新生 1027
长篇小说《故友》58——75章节内容,讲述吴聪在医院醒来,得知家人平安及孩子入学等好消息,展现家庭温暖与社会关怀。
五十八

    我醒了。
    头象要炸裂开来一样,我用手摸了摸,绷布绑得紧紧的。
    “聪儿!你终于醒了?”是劳叔的声音。
    费力地睁开眼睛,满屋子都是人......。

    “好啦好啦!大家可以离开了。”左利芳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们桂花园服饰的职工先走,吴大哥醒了。记得和沙湖湖东区来的同志一起走......”

    “我这是在哪儿?劳叔。”
    “聪儿,这是阳江中心医院急救室。”劳叔眼睛通红,显然一夜没睡。“你是前天下午到这儿的,一直昏迷不醒。聪儿,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有点饿,点点头。
    “左大姐!”劳叔兴奋地喊。“赶快弄点吃的东西给吴聪......”
    “等等,劳叔。您说小妮在沙湖上学是吗?”我忽然有个疑问。“您来了阳江,小妮上学谁接送?还有,黄娟那边怎么样?”
    “聪儿,你瞧你!”劳叔努着嘴。“你当你吴聪就这点人缘吗?哈哈!这次你劳叔见识了,你的企业这么兴旺发达,原来这个沙湖市的工商局长居然是你的同学。他们两夫妻都在沙湖,这次听说你出了事,他们俩个特地抽空到阳江来看望你,你倒躺在床上不理不睬的......”
    “劳叔,您说什么呀!”我不解。“什么我的同学是沙湖的工商局长。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男的叫做夏建飞,他妻子叫做汪虹。有这回事吧?”劳叔兴高采烈地说。“这两个人都很关心你,说不仅和你同学,而且一起下过乡,他们比你早上来几年。汪虹还说,她妹妹也在阳江,估计知道了你的情况也马上会来看你......”
    劳叔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小妮上学现在是汪虹接送。”劳叔说。“这个汪虹很喜欢小妮,小妮上学就是她帮着报的名。那天我带着孩子走了几个学校,人家都说满了名额,不肯收。看着孩子要哭了,你劳叔心里真不是滋味,幸亏遇到了这个汪虹,她二话不说带着孩子进去了。报完名,她问了一句:‘小妮,你的爸爸真的叫吴聪?’,是小妮肯定地点点头。她笑了,说:‘小妮,今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像你爸爸那样。’小妮问:‘阿姨,您认识我爸爸吗?’,汪虹说:‘认识,当然认识。我和你爸爸在金鳞市一起上的学......’聪儿,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贵人相助?孩子上学现在很困难,许多从乡下来的孩子都进不了城里的学堂,你说要真这样,你劳叔这副老脸搁哪儿啦?是我紧赶着要让孩子在沙湖这边上学的,这不是遇着汪虹,嗨!我还真不好收场。”
    “劳叔,真谢谢您了。”我从内心感激老人。“您为我操足了心,现在又为小妮费力,这份情我无法报答,只能记在心里了。即算孩子现在上不了学,到三四三厂子弟学校开学的时候再去也不迟,您说这事我怎么能怪您?您老岁数大了,不要老是接送,让孩子自己锻炼就行了。沙湖现在人来车往的,比不上三四三厂那边清静。要是您出点什么意外,我们更是......”
    “聪儿,快别这么说了。”劳叔不高兴了。“看到孩子现在这样健康,劳叔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呢!想当初,是你的一个决定,使得这孩子死里逃生,才有现在这样健康活泼。是呀!这人到底图个啥?难道真象现在这个社会讲的是钱?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合家欢乐,大小平安是我们的幸福。聪儿,你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娟子和佩佩昨天晚上都生了。娟子生的是个男孩,很健壮。佩佩生的是个女孩,很漂亮。你师父喜昏了头,紧叫着大全起个名字。你说这大全能起个啥名字?还是佩佩有文化,说叫‘微微’吧!何微微,行啦!这下你师傅师娘有事做了,你翠翠嫂子忙前忙后,还有老孙头,一下子杀了五只鸡。你师父问:‘老孙头,怎么一下子舍得杀这么多鸡?这才两个产妇,吃得下吗?’老孙头怎么说:‘老何,为了这两个产妇,多少人为着转了多少日子啦?大家都辛苦了,都得补补了。’哈哈!”
    我也笑了。心里甜甜的。
    吴聪呀!你何德何能,这么多人关心你爱护你,你心里难道无愧?
    我在问自己。

    “我让劳叔回沙湖休息,他始终不肯。”左利芳说,她精神疲惫。
    “左大姐,你也得好好休息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愧疚。“为了工厂,你们没日没夜的。现在为了我又在操劳,你说我......”
    “吴大哥,快别这样说。”左利芳打断我。“只要你没事就好。企业现在运转正常,虽说娟子现在不能管事,但共有制经济体有着她自身的优势,是群众自己管理自己,众人管理企业。当初我们还不太完善,现在各类制度已经很健全了。职工还建立了一个问答黑板,有什么问题往往在提问部分写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创造,在几个车间推广了,所有管理人员都每天下去看群众提出了什么问题,能够回答的都进行了回答。有些职工也在回答部分进行回答,解释共有制经济的相关问题。吴大哥,我听说过解放初期的扫盲也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提倡‘能者为师’你说我们桂花园服饰是不是用过去那种扫盲的模式在普及企业管理......”
    “有点像。”我笑了。“左大姐,共有制经济模式是我提出来的,发展和完善靠桂花园服饰的广大职工。还记得吗?去年你和李敏来看我,提出的那个工作法,你们打算弄个‘李敏工作法’,我不同意,李敏也不愿意......”
    “是呀!我当然记得。”左利芳说。“你说合集体之力创造出来的肯定比一个人的好,众人的力量比一个人的力量大,众人的主意比一个人的主意强。我们也想过,过去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为什么现在这个社会动辄专家学者当家,创造历史的老百姓倒成了旁观者?过去不是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吗?”
    “历史肯定是人民创造的,左大姐。”我坚定地说。“我们不管人家怎么说,在桂花园服饰,创造桂花园服饰全新历史的是全厂职工。我不用知道现在企业怎么样了,但我可以肯定,桂花园服饰现在肯定比过去好,将来一定比现在好!”
    “娟子说你同意桂花园服饰在山背乡建立分厂了,是吗?吴大哥。”
    “我同意了。”我回答。“黄娟说了,众多桂花园服饰的姐妹都心系家乡,而且在乡下,许多过去在银桂市场经营失败破产的都有意愿走桂花园服饰这条道路。左大姐,我们搞共有制经济,目的是带领广大群众走共同富裕的道路,不是追求个人的发家致富。大家都富有了,这个社会就安定了,这个国家就富强了,这条路是国家孜孜以求的康庄大道。我记得当年我在老街,按照我的家庭情况如果像现在这样独立单干是完全没有出路的。是老街的合作组织照顾了我们家,后来又根据我们的情况设立了邮政代办所。那个时候政府为什么处处体恤老百姓?因为政府本身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的家是实际情况,很困难。如果处处靠政府救济,国家哪来这么多钱救济老百姓?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要靠自己救自己。合作化是把大家的力量组织起来进行自救的唯一好办法。但当时生产效率低,创造的社会财富也有限,但不走这条路是不行的。现在的生产效率上去了,创造的社会财富增多了,实行这种合作化的共有制能创造极大的效益。这点我们都看到了,我们在保障职工的各项权益的情况下尽量使职工用自身的力量获取自身的效益,起到了前所未有的成效。左大姐,说起来好笑,这个共有制还是我们小时候的一种憧憬,是我们议论普通合作化的不足而自己发挥创造的,共有制这个名字是我给予的。”
    “是吗?吴大哥。”左利芳也笑了。“这个共有制是你倡导的,但桂花园服饰你长期不在,吴大哥,你是不是有意在验证桂花园服饰能够自己创造历史呀!当然,你不在,对共有制产生兴趣的许多人都参与进来了......”
    “都有些什么人?”我好奇地问。
    “首先就有三四三厂的人。”左利芳神秘地说。“听说三四三厂开工誓师大会上就确定了三四三厂要实行桂花园服饰这种模式的共有制经济。”
    “行啦!这个东阳和许雄。”我兴奋不已。“这么短的时间就攻克了这么多技术难关,不简单!不简单!还有呢?”
    “东阳他爸爸董老前辈,他仔细研究了你的共有制,认为这是一种符合当前社会的一种全新的经济体制。他写了几篇文章在省政府办的老年大学演讲,得到了大家的重视,议论很大,听说争论也很激烈。娟子还请他在山背乡考察,他建议山背乡的桂花园服饰分厂采取共用系统,即电力,供水,污水处理和道路交通,仓储等等共同利用,节约土地,能源,资源,和利用生产废弃物作为另一种生产产品的原料等等好建议。娟子过去从没听过这样的建议,说要不是要生孩子,她真想亲临现场学几招......”
    “董叔是规划局的科班出身,黄娟请他出山,正中他下怀。嘿嘿!也不知黄娟是怎么想的,请到了这么个积极分子......”
    “娟子还请他对桂花园大厦进行了规划。使得厂房和办公楼融为一体......”
    “张诚呢?张诚那个诚山运输怎么不请董叔参考参考?”
    “张诚......”左利芳迟疑着。“张诚近来很忙,抽不出时间来看你。”
    “那立新总有时间。”我心里怀疑。“他的建筑公司......”
    “立新也抽不出工夫。”左利芳回答。“娟子都把他们叫到三四三厂去了。”

    这个黄娟又弄什么鬼?躺在医院里生了孩子,心里还记这惦着那的,就没个清闲?黄娟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
    桂花园服饰交给了左利芳,这是一个极为能干的女人。现在一个人管着全厂,那个李敏则带人在山背乡办分厂......可......左利芳真有时间在阳江照顾我?难道桂花园服饰真不要人看着?例如客户来了,或者金思.佩恩来了......
    疑问顿时充塞了我的脑子!
    “左大姐,我觉得没事了。”我强作镇定。“再说在这医院里既耽误时间,又浪费钱财,对我的健康又没有好处。你告诉劳叔一声,就说我想出院......”
    “出院?那怎么行?”左利芳为难。“沙湖那边夏建飞问过了,住院费由政府支出,因为你是在位沙湖招商引资的时候,也就是工作中受伤的。你不要政府的工资,为政府工作受了伤他们总得负责吧!还有,湖东区领导这次始终没敢出面,沙湖市政府方面也没领导人物来看过你。特别是那个郭市长,找你帮他做事特别上紧,你受伤了他鬼影都没见一个。吴大哥,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不是推掉算啦?一没工资,二,受了伤的治疗费都要那个夏建飞去争取。市里哪怕做点贴人心的事都行,这种态度谁受得了?”
    “左大姐,你有点偏激。你要知道,即便是政府出钱也是来自老百姓身上。咱能省就得省。”我微笑着说。“招商引资是国家的政策,具体好处我不大了解,但有一点,我们现在有许多人失业了。成立一家企业能解决许多人的就业问题,这是我同意帮政府做招商引资工作的初衷,黄娟也是同意了的。我们是一个人口大国,许多人还没解决温饱问题。我在银桂市场看到过那里的清扫工人,一个月二百四十元的工资,起早睡晚,他们这是在城市,不省着点连个人的生活费用都难以维持,可他们依然得做下去。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现在的城市就业状况依然十分严峻。贫穷的人口太多了!能解决一些就解决一些吧,能多解决一些就多解决一些吧......”
    “这就是你去做政府工作的动力?”
    我点点头。
    “不要怨恨郭市长他们。”我感慨地说。“这样大一个城市需要他们管理,人们要生活,孩子要上学,老人要养老,病人要治疗......他们也很难。我能有力量分摊他们的一些困难是我的荣耀,只可惜,听说这次文大哥说什么也不在沙湖投资了。郭市长说文大哥准备投资四个亿,那能解决多少人的工作呀!左大姐,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我真的在医院呆不下去了......”

    “您是吴伯伯吗?”一个女人带着个男孩站在我的病室门口。
    “我是......我叫吴聪。”我向着女人问。“是找我吗?”
    “我们是来谢您的。”女人回答。“军军,快谢谢吴伯伯!”
    孩子听话地跪下了......
    “怎......怎么啦!”我赶紧扶起孩子。“你们让我莫名其妙。大嫂,是怎么回事总得让我知道吧?再说,你怎么能叫孩子这样做?......”
    “大哥,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女人滴着泪水。“我这孩子今年十岁,我们是乡下来的。我们军军今年三月突然浑身没力气,在很多医院检查过,都没检查出什么。后来我们来省里了,我们是卖掉了两头猪才到了这里的。说实话,这孩子是我们的命根子,没有他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你们检查出什么啦?”我胆怯地问。这又是一个不幸的家庭!
    “医生说军军是肾衰竭。”
    我犹如晴天霹雳!
    “那你们怎么办?”泪水在我眼内几乎夺眶而出。
    “我们能怎么办?”女人脸上写满愁苦。“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因为医生说,治疗这个得换肾。不但要寻找肾源,单手术费就得二十多万。吴大哥,我们是乡下人,整个家都卖了也凑不起这个数呀!我......”
    “大嫂,你先别急。”我安慰她。“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只要能治,我们就要有担当。孩子还小,大人得不顾一切地保住孩子,因为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不瞒你说,我个人还是能想点办法的,我是沙湖来的,是桂花园服饰的职工。马上交这样大一笔钱我可能做不到,但我有桂花园服饰几千人依托,我可以向医院担保,只要是医院找到了肾源,尽管做手术就是,不管花多少钱,我全力担待......”
    “吴伯伯。”军军说。“那个劳爷爷已经代您帮我们交了手术费了,他说是您叫他来的......”
    是劳叔?!对,劳叔......。

    女人带着孩子离开了,我还在陷入深思......
    像小妮一样,军军也得了这样严重的疾病。为什么?
    人类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破坏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这是各种严重疾病频发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人们穷吗?不是!几十年前人们不也是很穷但生活得很好吗?我的故乡老街那些乡亲们,我们互帮互助,相濡以沫......
    是人类贪图富贵,为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为了车水马龙的城市......
    一部分人享有了这样的生活而绝大多的人们被排除了,但灾难留给了他们。
    当年为了小妮,几乎桂花园服饰刚起步就夭折了。那值吗?当然值!在我的心里,在桂花园服饰全体职工的心里,人的生命是第一宝贵的。今天的军军也一样,是我们的未来,所以劳叔毫不犹豫地伸手救助了。劳叔是共产党员,始终是我的榜样。可......像小妮,军军这样的孩子还有吗?我们能都顾得到吗?
    左利芳去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去了,得告诉她军军这个情况,让她和医院多联系,要对这个孩子负责到底......

    “这是什么?”我在收拾我的行装时看到了熟悉的青石雕刻,它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

    当《云海日出》显现在面前,刚刚回来的左利芳啊的一声把我惊醒了。
    “大哥,什么人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得值不少钱吧!”
    “不,这是我送给别人的东西。”我终于冷静了。“她今天不过是送回来了吗?是郭市长派人送过来的吧?”
    是杨惜芳,这个姑娘。她来沙湖干什么?
    “郭市长说这个人叫什么?”我问。
    “杨惜芬。”左利芳说。“新加坡客商,来沙湖建造集装箱码头。”
    “你说什么,叫杨什么?”
    “杨惜芬。新加坡来的。”
    沉默......
    是的,我伤了杨惜芳的心。
    可这个女人似乎也有她的不对,哪有女孩子对一个已婚男人这样痴迷?她无疑是优秀的,不但家财万贯,美丽非凡,而且人品举止都属上流,可是......
    吴聪呀吴聪!是不是你行为不端引起人家女孩子起意?我深刻反省自己,如果是我的原因,那她的终身幸福岂不都是葬送在我手中?可是......
    一阵剧痛从心底涌起。
    啊!
    我对封慧何尝不是?慧姐突然从我脑海出现了,人啊人......
    我浑身一阵抽搐,如霹雳!如轰雷!如万箭钻心!
    我倒下了......

    我失去知觉,意识中寻找那种记忆,哪怕一点点......
    我失望了......

    “怎么样?”劳叔焦急地问。
    “医生说除开失去知觉之外没有其他症状。”左利芳解释。
    “那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是师傅在问。
    “老头子,你就别逼人家姑娘了。”师娘不满。“从聪儿发病到现在,小左就没消停......”
    “大娘,没事。”左利芳确实有些憔悴。“我还是把事情经过说说,您老再看怎么做好。”
    “我和吴大哥说话本来好好的。吴大哥说叫我给他办理出院手续。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块石雕。我告诉他说是郭市长派人送来了这件东西,吴大哥问这个外商叫什么名字,我说叫杨惜芬。谁知吴大哥听了之后突然变得呆呆的。后来......。”
    “梁兴宝在吗?”师傅突然问。“马上派人找到他!”
    “梁大哥现在正好在阳江,我有他的电话。”左利芳放下心来。

    “杲杲!杲杲!”
    是谁在叫杲杲?
    我不能集中力量思考......
    这是一堵墙,怎么这么高?我怎么爬上来的?
    “杲杲!杲杲!”还是那个叫声。
    脚下趟着水,是小河......
    “杲杲!杲杲!”声音越来越远。
    这个东西好重呀!我怎么提不起......
    谁在叫我?封平?封慧?是我娘?
    我想看看,但黑夜象一张大网。
    我想听听,好象世界发出了哗哗的声音。
   

    “这是什么河?”......
    “这是什么河?”......
    什么东西滴在我的脸上?

    我蹒跚地跟在他后面。
    “你是吴家的杲杲吧?”他问。
    我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他很遗憾。“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我再次点点头。
    “那就好!”他高兴了。“这是三个人,一个大的,是他们的娘。一个孩子是男的,和你差不多大。还有一个是女孩,比你大一点点......听懂了吗?”
    我点点头。
    ......


    “怎么回事?”师娘焦急地问。
    兴宝表哥泪眼婆裟。
    “这次怎么没有用?”师傅也是满脸疑惑。
    “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表哥坚决地说。“我想她有办法的,您两老先别急,医生不是说了吗,没有其他毛病,只是失去意识......”
    “你是说翠翠,翠翠她有办法?”师娘急匆匆地问。“那那边孩子怎么办?娟子刚刚生了......”
    “师娘。”兴宝表哥泪如雨下。“孩子还是翠翠看着,她不能来这里,况且佩佩也快生了。我是和她商量商量,这鬼婆娘办法不少,当年杲杲走丢了,大家都没有找到,倒是她找着了......”

    “您是詹教授?”来客必恭必敬。“我叫梁兴宝,是吴聪的表哥。”
    “啊!知道。”詹教授赶紧起身。“过去常听梅子说起过你们两口子对他如何如何好。嗨!转眼就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听说你们也到了沙湖?”
    “是呀!伯父。”兴宝表哥说。“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当年表弟带詹梅来老街时候,也象不久前。我这次一来是看望您老,二来有一件事情要请教......”
    “兴宝呀,你就别说请教了。”老教授说。“是不是吴聪的事情?说吧,我很早就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咱梅子虽没有福分,但也算夫妻一场是吧!只要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作用,怎么着都行。”
    “我这里有一件东西想请您鉴别一下。”兴宝表哥拿出布包展开。
    “啊!”詹教授大吃一惊。
    一个男孩的泥塑摆在面前。

    “这哪里来的?”
    “我从老街带来的。”
    “你从我的书房把那个拿来,咱们比较一下。”老教授吩咐。
    另一个男孩的泥塑摆上来了,居然一模一样。
    “据我表弟说,这个男孩叫做封平,是他的朋友。小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但我们都觉得是他的幻觉。可是,从那个时候起,从小愚笨的表弟突然变得很聪明,这是谁也解不透的谜。他几乎学啥象啥,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过去我们以为这是梦游的症状,但近来他不断犯病,经常头痛欲裂,当我们知道之后,觉得这个泥塑可能与他的病有关。至于有没有关系,我们搞不懂,您老是教授,有文化,所以我就想到请您来鉴别一下......”
    “封平?”老教授喃喃地说。拿起兴宝表哥带来的泥塑掂掂。
    “这个——你带来的这个明显轻得多。”他肯定地说。
    “那是不是泥质不同?比如说......”
    “不!泥质是一样的。”
    “是不是年代不同......”
    “也不,即使所含水分不同,也没有这么大的区别。”
    “那您的意思......”
    “你带来的这件据我分析,里面应当是骷髅,就是说是人的头颅骨!”
    “啊!”兴宝表哥震惊了。“您把这两件是不是再比较一下?比如说......”
    “不要。”老教授骄傲地说。“这种艺术品我拿在手中多年了。什么样子多重或者什么手感我几乎一清二楚。这是吴聪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我几乎每天都要看看。还有,他许多作品都在我的书房里,甚至什么作品摆放在什么位置我都清楚的。所以,我敢断定,你的这件泥塑里面肯定是头骨。”
    “那我们怎么办?”兴宝表哥几乎哭出来。“是不是我表弟没救了?”
    “那倒不一定。”老教授说。“詹梅说过,吴聪小时侯走丢过?”
    “是的。”
    “后来找到了。”
    “是的,我老婆找到的。”
    “回去问问你老婆,什么地方找到的,当时什么情况。要搞仔细,或许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出来。”老教授说。“你的这件泥塑是颅骨,我还只是推断,是不是这回事还要证明。你把你的这件泥塑去掉外层看看。”

    “啊!真的!”兴宝表哥手里拿着泥迹斑驳的头骨走了回来,“伯父,您说对了,里面真的是头颅骨。”

五十九

    “老婆,我回来了。”兴宝表哥疲惫地在桌子边上坐下。
    “回来啦!”翠翠兴奋地拍打着兴宝身上的灰尘。“都五十几的人啦,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
    “娟子还不知道这事吧!”
    “我怎么会告诉她?”翠翠不满地嘟着。“特别是看她了生了个男孩,别提多高兴了。我今天告诉她,那边佩佩生了个女孩,她听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咳咳......可惜师傅师娘都没在身边,杲杲怎么样了?”
    “好些啦。”兴宝打断她的唠叨。“老婆,我问你,那年杲杲不是走丢吗?后来是你找到的,还记得吗?”
    “看你,怎么说起这事来啦?”
    “别打岔!”兴宝认真地说。“当年你是在哪找到的?”
    “河边呀!猪龙河边。”
    “我是问具体位置。”
    翠翠沉思着,摇摇头。
    “再好好想想。”兴宝说。“这很重要。”
    “我下河去,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正准备走开,杲杲突然出现了......。他在我后面出现的。”
    “哪个码头?”兴宝问。“你是从哪个码头下的河?”
    “小金鸡河码头。喔,对了!杲杲是从小金鸡河那边过来的。”翠翠记忆恢复了,飞快地说。
    “你确定?”兴宝追问。“可别唬我。”
    “没有,”翠翠十分肯定。“我想起来就十分清楚。当年为什么你们都找不到?原来杲杲到了金鸡河那边去了。你今天怎么问这个?是不是杲杲很严重?”
    “没事。”兴宝平静地说。“我今天到了詹梅他爸爸那里,我请教了他......”
    “怎么啦?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累了,你就别问了。”兴宝表哥叹了口气。
    “不,你得告诉我。”翠翠坚持着。“你知道我的性子,要是我想知道你又不告诉我,我一晚都睡不着。”
    “你今晚不去娟子那儿?”
    “不用去。詹梅来了,还有屈院长也在那儿,不但我能休息一下,连娟子的老娘也带着小妮回去了。梅子真体贴人,说我这几天太累,让她招呼几天。那边还有‘秀才’的老婆杜静,还有‘筒子’的老婆。张诚这几天跑前跑后,孙叔也在一旁转悠......只是师傅师娘这两天不在,娟子起了疑心,我告诉她这老两口高兴,跑回老家报喜去了。不过,‘秀才’这两天真的失踪了。娟子生孩子的那天,他和张诚风风火火地赶来,后来,张诚留下,他不见人了......”
    “那又有什么?他们现在不是很忙吗。”兴宝不耐烦。
    “没什么?”翠翠不满地说。“老孙头都什么年纪了?每天跑来跑去送鸡汤,还两个产妇......”
    “我得回一趟老街!”兴宝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个死老头,原来你根本没听我说话。”翠翠不满地说。“你的神思都到哪儿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刚刚回来又要走......”
    “老街那里肯定要有什么动静了,所以杲杲才会出事。我要马上搞清楚,这不是小事情。大全在家吧?”
    “在医院。”
    “你马上去把他叫来和我一起去趟老街。”
    “什么?你叫大全和你去老街?他老婆刚生孩子......”
    “你罗嗦什么!”兴宝突然爆发了,泪如雨下。“杲杲危在旦夕,你这个老娘们还罗罗嗦嗦......”
    翠翠知道兴宝这次是真急了,从嫁过来还从未见过老头发这么大的火。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紧吗?”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唠叨。“我就知道我欠你们梁家的。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道体惜自己......”
    “等等!”兴宝叫住老伴。“栓子这几天来没来电话?”
    “怎么?”翠翠楞住了,嘴巴张得很大。
    栓子确实好几天没来电话了,自己打过去也没人接听。
    “你不问我还真奇怪。”翠翠有点惊慌。“莫不是老街真出事了,我等一下到医院再打。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赶快找大全......”
    “要快!”兴宝大声地叮嘱。

    “兴宝叔!”刚到老街口,皮匠的小儿子“麻狗”看见兴宝就大叫起来。“您来得正好,我们想打您的电话都不知怎么打......”
    “怎么回事?”兴宝疑惑地看着他。
    “你家栓子出事了。”。“麻狗”急着说。“区里搞房产开发,我们这一带要拆迁,大前天出的告示,前天傍晚就来人催着搬家......”
    “是不是栓子不肯?”兴宝打断他。
    “也不是。”“麻狗”说。“栓子说,这事情要您和他表叔亲自来,说房子买来没有过户,户主还在表叔名下......拆迁办说那更得快拆,自己买房不办手续,在拆迁补偿方面还得扣除一定的补办费用。栓子气得不得了,和对方争了起来。后来栓子单位也来人了,说不按政府规定按时搬迁,单位将作出处理......栓子一听着急了,干脆什么都不理,结果拆迁方面动手了。您知道,在咱们老街还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东西。我们一看栓子吃了亏,街坊上一拥而上,栓子没制住......嘿!都怪我们!”
    “栓子现在呢?”兴宝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当晚公安分局来了人,把栓子带走了,已经两天了。”“麻狗”惭愧地说。“他老婆那里我们去了,说是这几天在外地学习。我们请单位联系,单位不理睬。有知道情况的人告诉我们,单位对栓子不听话很反感,可能要作下岗处理。您那里我们没去过,也不知道怎么找......”
    “这次拆迁是哪一带?”兴宝虽然着急,还是十分冷静。他知道,栓子没事,只要自己同意拆迁,栓子马上可以放出来。但是,正是那幢房子,使得表弟当年和詹梅离婚了。詹梅完全是为了自己,那个时候家里困难,没有詹梅帮忙——包括房子和筹集资金,自己怎么会有今天?和翠翠有时候一说起詹梅就内疚。也不是说为此而不愿更改户主,他心里清楚,即算自己出钱购买了表弟的房子,这吴家老屋对表弟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整个老街至金鸡桥......”
    “金鸡桥也要拆?”兴宝大吃一惊。“金鸡桥可是省级保护文物......”
    “什么保护文物?”“麻狗”不屑一顾。“现在只要能挣钱,老祖宗有人要的话,子孙们也会把他挖出来追着你卖。唉!兴宝叔,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爹常给我说当年老街的一些故事,说杲杲叔的一些故事。我们觉得那个时候是多么好啊,老街的街坊四邻相安无事,一家有困难,大家来帮扶。日子虽然过得苦点,可大家每天乐呵呵的......”
    “金鸡桥!”兴宝一咬牙,回头对大全说声:“走!看看去!”
    “兴宝叔!”麻狗追着说。“是区分局,要走市区金岭路......”

    金鸡桥是宋代兴建的一座石板桥,当老街还是商业集镇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因金鸡河水量大,过往不方便,当地商人便建了这座桥。于是,往来方便了,市镇规模扩大了,倒引起了文化的发展。当地文人便自成一派,开馆讲学,商界的会馆多了,学馆多了,吸引了众多名人来此。
    金鸡桥构思独特,桥型浑厚,且桥拱独具匠心。当时建桥时有文人题词:天南一绝。尔后各地文人墨客题词不少,沿桥栏杆都有名人留墨,大多为当地请人雕成石刻。这是老街的一段辉煌历史,也是老街人的骄傲。据说当时金鳞市把金鸡桥作为文物保护单位报上去了,得到上面的批准,作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老街居民对这一古迹看得很重,家家都教育自家的孩子要妥善爱惜。人们自觉保护的意识很强。兴宝记得,当年杲杲神情恢复之后,有著名的老书法家莫光中先生要看这个不过十来岁孩子的书法,表弟提笔就写下了这四个字,令在场的文士大吃一惊!
    “为什么表弟能提笔就写这么几个字?”兴宝现在回想。“肯定对金鸡桥印象十分深刻。还有,那年不是文化革命吗?那个叫什么的姑娘经常来找表弟,自己找他的时候经常在金鸡桥才能找到......”
    当时自己的年纪也不大,表弟那时已经完全好了,正是蓬勃向上的时刻,而且身体也没有异样......谁知道今天,唉!
    兴宝表哥叹了口气,但愿能搞清当年杲杲来金鸡桥的用意。当詹教授说自己带去的泥塑是头骨做的,当自己剥掉泥层现出头骨的时候自己的那种惊慌......都五十多岁的人了,那种泥塑拿在手上怎么就没看出来?看来,人还是要多读书呀!
    大全紧紧跟在后面。
    老街是第一次来。当翠翠嫂子急忙来找自己,说是吴聪大哥危险时自己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嫂子说兴宝表哥要自己陪同来一趟老街,他连家都没回,穿上衣服就赶过来了。现在,他知道了,一切都和这次老街拆迁有关,和一座叫做金鸡桥的老桥有关,他急匆匆地步伐说明他已经忘记了兴宝表哥是上了年纪的人。
    “大全,不用这么急。”兴宝表哥说,他已经气喘吁吁了。“现在正是傍晚,老街本来人口不多,金鸡桥这一带更是人烟稀少。等一下我下桥寻找,估计吴聪藏了什么东西在这......”
    大全没有回答,只是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地在桥下发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石洞。
    石壁很高,大人都得把手伸得很长才能够得到。
    “等等!”看兴宝表哥要伸手进去掏,大全赶紧叫住。
    “怎么啦?”
    “让我先来。”大全满有把握地说。
    一股浓烟升起,随着大全的导引进入石洞。不久,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溜出石洞。
    “没事了。”大全说。“这是一条单独的蛇。一般老的石洞中都会出现蛇的。”
    蛇的出现,让兴宝有些害怕。
    “还是我来吧!”大全知道,表哥什么都不怕,可能就怕蛇。而自己从小在山区,各种阵仗都见过。再说,万一还有蛇,以兴宝表哥的年纪,抵抗力也不如自己。
    兴宝表哥让开了。

    “啊!”大全叫道,吓了兴宝表哥一跳。
    “还真有东西呢。”大全说着。“有头骨,有手脚骨头,还有......”
    都掏出来了,一共三具遗骸,但头骨只有两个。
    “是了。”兴宝表哥心想。“另一个头骨在我的办公室柜子里。”
    怎么办?他接着想。
    这是四十年前表弟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使得他这么做,浑浑厄厄的他怎么做起这样的事情倒是挺老道的,四十年了,没有人能找到。
    还有,这么高的一个台阶他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么多的肢骨,头骨他是怎么分清楚的?为什么那个叫做“封平”的头骨不放在一起?好象翠翠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呀?那么,什么时候他又来过了?慢点!兴宝如大梦初醒,对了,杲杲表弟那里是什么痴呆,他一开始就知道要把藏的东西都藏好,而且不能让人家知道。以后再来,他记得住这个地方。拿走“封平”的头骨是出于喜欢还是有别的用途?
    自己曾经见过表弟在桂花园,他说是第一次进去的。
    显然不对,他肯定早就去过。他知道园里有那种潮泥,他想恢复“封平”的原貌!为什么?他感到匪夷所思,是啊!表弟没有朋友,他需要朋友!
    多年前整个老街都知道,一个没有父亲叫做杲杲的孩子,四五岁了还不会说话。他不会表达,不会交流,人们可怜他,同情他,但都疏远他。本来,作为表哥他是要保护他的,但这种“保护”使他和别人更加疏远了。
    “都是我!”他责备自己。奶奶教导我要善待自己的表弟,自己只怕别人欺负他,仗着胳臂粗壮对“欺负”表弟的人进行教训。是的,别人害怕他兴宝,与表弟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其实老街的人都是善良的,怎么会欺负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凡“欺负”表弟的人回家都受到过自己家中长辈们的责罚,这个他当然都知道。
    “兴宝哥,现在怎么办?”是大全问。“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这都是表弟的心结。比如说“他娘”和“慧姐”,“封平”,当然不能任意处置。得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重新掩埋。兴宝相信这种缘分,这是一种灵气的体现。当金鸡桥不能继续逗留的时候,当需要重新选择新居地点的时候,当初为他们选择这个地方的表弟会有反应,而这种事情,需要他兴宝来抉择。把当初“封平”的头骨和现在的骨骸放在一起掩埋,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你先把这些骨骸带回三四三厂等我。栓子的事情我还得办好才能回去,否则不好和老婆交代?”兴宝吩咐。“我估计在这里不会耽误太久,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有两点你要记住,第一,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事,免得使人感到害怕。第二,这些肯定要掩埋好,你现在打电话给左利芳,问问吴聪是不是苏醒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好转了。”
    大全掏出手机。
    “那边是什么?”大全指着远处问。
    一段青灰色的围墙呈现在眼前。
    “桂花园的后院。”兴宝回答。“前面建了学校,还剩一个后院没用......”
    “我不是说围墙,我是问那边山坡上。”大全指了指。“那个破烂的墙体好像原来是座房子。表哥,桂花园后院有人居住吗?”
    兴宝怔住了。
    那是一个只有两面墙的破旧板棚,自家从来没有去过那边。如果真有这样的建筑,那肯定有人居住。是谁?老街没见人住到山坡上吧?

    “表哥,您是认为我哥现在没事了?”大全在犹豫,他望望骨骸,有点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肯定。”兴宝回答。“但他的病总是来得奇怪好得也奇怪。不仅是这几次,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还记得上次吧,不也是几句话的工夫?所以,我认为他没事了。”
   

    大全打电话的工夫,兴宝表哥已经把骨骸收拾好了。
    “果然!”大全兴高采烈。“表哥真神呀!”
    “那边怎么说?”兴宝表哥看着大全。
    “左姐说,我哥正好刚醒来。”大全说。“身体虽然虚弱,但神志已经完全清醒了!”

六十

    “还是需要多休息!”医生郑重交代。“他的这个病很严重,属于脑神经系统的疾病。目前国内还没有相关治愈的报道,国外也没有相关治愈病例。所以,最好给他提供轻松的修养环境。”
    “医生。”左利芳问。“您的意思是不是病人不能再从事费体力和脑力的工作了?我的病人生病之前精力充沛,工作能力特强......”
    “不可能!”医生果断地打断她。“据我看,能保持现在这个疗效已经是很不错了。你是他的什么人?妻子?我说你们女同志也是,自己的男人不知道爱护,老把他当成机器人使用,这是你们的无知。要知道,男人也和女人一样,有自己的生理弱点,也需要呵护......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自己多注意,交费拿药去吧!”
    左利芳红着脸摇摇头。

    “聪哥!”是黄娟说。“我早知道你又生病了......”
    “娟,”我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可有六只眼睛十个耳朵的......”
    “哈哈!”我大声笑了起来。

   

    左利芳在出院后不许我工作,和张诚一起把我“强制”到了三四三厂医院。
    “其实你也知道。”我对左利芳说。“郭市长是叫我去接待杨惜芬的,听说她要来投资集装箱码头......”
    “你还要不要命?”左利芳强硬地说。“我可是根据上级的指示来的,要不是最近厂里事情多,我也不会让你出院的。再说,招扶一个大男人多不方便,要不是抽人不出,谁还愿意整天呆在医院?瞧你生病的那个样子,也不怕把人吓坏......”
    “左姐!”我诚恳地说。“这一阵难为了你了,我真的不好意思。好吧,我听你的,我去三四三厂。诶!怎么‘秀才’没来?你一个人怎么把我运到三四三厂去?”
    “‘秀才’他,这个你别问了。”左利芳很干脆。“我一个人当然没有能力把你带到三四三厂去,你的一个老朋友来了。”
    “谁?”
    “张诚!”
    “张诚?”我兴高采烈。“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呃,左姐,我病了的时候他来没来?”
    “没来。”左利芳回答。“张诚忙不赢,没时间来看你。再说了,他就是来了,你也是睡在床上,对人不理不踩......”
    “张诚忙什么呀?是不是现在水运业务多起来了?”
    “张诚的水运早就没做了。”
    “早几天不是还在做吗?什么早没做了,是你骗我吧?”
    “早几天?”左利芳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你在这多久了?”
    “多久啦?”我心中忐忑不安,我知道时间可能很长了。
    “三个多月了。”左利芳笑着。“做了爸爸都三个多月了,儿子还没见过吧,有这样做父亲的吗?”

    “是儿子吗?”我惊喜地问。
    “就你们男人那个。”左利芳不满。“生个儿子有什么好?为什么一听生了个儿子就喜笑颜开?小妮一个女孩有什么不好?对你就象对自己的爸爸。做人不要不知足......”
    “我知道,我知道!”我连忙分辩。
    “你知道什么?”推开门的张诚笑着问。
    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了,因为同时进来的还有黑娃,筒子......。

    “看看你的儿子吧!”黄娟把孩子送到我面前。
    儿子长得十分健壮,乌黑的头发,红嘟嘟的脸上发出光亮,耳朵和下巴都包裹起来了。唯一与星星不同的是紧闭着的嘴唇,睡着了还在做着吃奶的梦。
    “满意吗?”黄娟轻声地问。
    “这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故意气她。“好赖是自己的儿子,当然满意啦!”
    “哼!”黄娟心里喜悦。“告诉你吧!我知道你惦记着自己的儿子,星星已经开学了,明年要上高中......”
    “他在哪读书?”我问。“莫不是在阳江吧!在外公那里还是好点,免得詹梅总惦记的。”
    “星星想到内丹去读书,我劝住了。”黄娟解释。“他认为内丹的教育质量高,教学方法也适应他......,这孩子现在可会动脑筋了,等一下我把他做的手工劳动给你评论一下。到底是你的儿子呀,动手能力极强,也是大全教得好,我看快赶上你这个做爸爸的啦!孩子都这大了,先给他起个名字吧!”
    “由我起?”
    “当然。”黄娟说。“梅姐说过,你告诉过她,儿子的名字要由父亲起。”
    “显。”我思考着。“小显,林小显。怎么样?”
    “什么意思?”黄娟问。“听着不爽。”
    “显。上面一个日子头,和星星的星一样。是不是?下面一个业字。事业如日中天嘛!”
    “哈哈!”黄娟笑了。“你这一解释还行。小显,都多大了?才有了名字。佩佩的孩子早就取了名字,我们小显今天才真正有了称呼。”
    “大全的孩子叫什么?”
    “叫做微微。”黄娟笑了。“人家可不是爹给取名的。大全什么文化?还有师傅师娘,一致认定佩佩是何家的文化人,非得佩佩取名不可。”
    “小妮呢?”我问。“书读得怎么样?是在沙湖上学吧?”
    一丝忧虑在黄娟脸上飘过。
    “她没有在沙湖上学了。”黄娟说。“她和我娘去了老家,我的意思小妮在老家上学好点。”
    “那怎么成!”我着急了。“黄娟,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对我不放心?我什么时候把小妮都是当成自己的女儿的......”
    “聪哥!”黄娟声音有些感动。“这些我都知道,也很感激。真的,小妮在老家上学真的很好。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我想,你为沙湖的经济发展努力,这是为国家发展做好事,难道我会不知道?有一些事情我独自拍板了,我认为你会同意的,没有惊动你,就是想让你一心一意去为沙湖招商引资。”
    “为什么你觉得小妮到山背读书比在沙湖好?”我不解。“沙湖虽说是县级市,可怎么怎么说还是城市吧,不说教育质量,就是生活也要比山背好许多。再说,我们再忙,也不能耽误孩子,难道你没有看到过农村的孩子读书有多苦?”
    “苦?”黄娟笑了笑。“聪哥,我问你,桂花园服饰现在多大规模你知道吗?职工多少收入你知道吗?现在我们有近四千员工,平均工资五千多元。按说,职工应当生活得很幸福。可是,他们并不幸福!”
    “她们不幸福?”我惊呆了。“那要多少收入他们才幸福?”
    “不管多少收入她们都不幸福。”黄娟平静地说。“聪哥,我们的职工都是来自农村,家里有田有地,有老有小。当她们离乡背井来到城市,想为了家庭幸福拼搏一把。过去他们失败了,但今天他们取得了一点成功。可是,这个城市真的能容纳她们吗?”
    我惊讶地看着黄娟。这个问题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呀!
    “这个城市不是咱们农民的。上学,农村的孩子被排除在学校门外。看病,农民工得先交纳他们指定的钱数才给看。再看看这个城市,多少楼房不是我们农民工建造?多少税收不是我们农民工创造?还有那些清扫工,大多是从农村来的,每天为了这个城市的清洁卫生起早睡晚......可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外来的农民工,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城市的人相信,要不了多久,为城市创造财富的农民工会一拨一拨来了走,走了来,因为在农村,她们有根基,有父母,有孩子......那里的孩子不能进城读书,只能留守在当地,那里的老人不能进城居住,只能留守在当地,那里的土地不能搬动,所以,他们不能永远呆在城市。”
    黄娟眼里流着泪花,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就为了小妮,为了小显,为了我们的孩子。聪哥!”黄娟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要用我毕生的力量为他们去创造,去拼搏!把共有制经济用到农村去!”
    “娟!你做得对!”我激动了,帮她擦去满脸的泪水。“娟,你可别哭,你生孩子不久,正在修养,可别伤了身体。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病好了马上去办。”
    “你去办?”黄娟扑哧一声笑了。“聪哥,要是等到你去办,那黄花菜都凉了。告诉你吧,我们捐资在山背乡建了一所学校。今年下半年已经开学了,小妮是第一批学生。”
    “这是一所什么学校?”我好奇。这个黄娟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
    “你现在累不累?”黄娟关心地问。
    “有你和我说话我就不累。”我笑了。“要是你不和我说,我想事情会很累的。”
    黄娟笑了,心中显然十分得意。

六十一

    “先看看你儿子的杰作吧!”黄娟把一件石雕送到我面前。“这可是星星按照大全的指导自己创作的。当然,可能难入你的法眼。”
    劲竹!
    猎猎西风之下的竹子发出强劲的抗争。顿时把我征服了。
    好儿子,我心中赞叹着!
    星星都有这种造诣了,那大全现在该到了何种程度?我顿时有种落伍的急迫感。
    我用手摩挲着,这是大石山那种风化了的石片雕刻的。我曾经和大全说过,山体内的石层最好不要动它免得破坏蓄水层。但满山都有风化了的石片,可以去掉表面腐化层然后用来雕刻。儿子正是用的这种石片,表面打磨得很认真,简直到了专心致志的地步。
    “他的师傅是大全,所以才有这样的要求。”我赞叹着。大全当年学习,完全是凭着一股狠劲倔劲。“我不是一个好老师。要我教得象大全这样好,星星能做得这样好,我想我都没有把握。真是天意呀!”
    我肯定不能教好星星的,但大全能。
    石片的花纹几乎看不到,但仔细辨认还是有深色浅色之分。星星利用这种微小的色差把竹子的浓淡表现出来了,说明这孩子心细,而且聪明之至。
    “怎么样?”黄娟骄傲地问。“梅姐可是相信你的,非要你给个评价。而且非要你指出缺点。小星星可是紧张得什么似的,第一件作品要自己爸爸来鉴定,你怎么说对他的影响都很大。你可要小心谨慎呀!”
    黄娟说得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要肯定,星星确实制作得不错,但他是想我表扬还是指出缺点?

    “他哪来的雕刻刀?”我问,我不想马上对星星这件作品评判。
    “大全说是你制作的那几把刀。”黄娟回答。“大全一直喜欢大石山的青石片。特别是最近几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少作品都入选展览了。那次给你看的‘葡萄’,其实是他不满意的。他对‘葡萄’的评价和你对‘葡萄’的评价竟然一模一样,这是后来佩佩告诉我的。星星一直缠着大全,非要学雕刻。大全开始还不好意思,说星星要学得和自己的爸爸学,你爸爸才是真有本事。星星说,我爸爸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来教。后来大全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当起了师傅,并且把刀传给了星星......”。
    “娟。”我老实说。“房间内光线太暗,真实的作品需要仔细揣摩。等我身体好一点我再仔细看看,自己的儿子,我可是时刻都盼望着他成材呀!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星星的关爱......”
    “说什么呢!”黄娟打断我的话。“星星这孩子本来讨人喜爱。再说,你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孩子?还有,你知道詹梅这次来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来照顾你。”
    “这只是其一。”黄娟说。“梅姐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我简直糊涂了。“这年头争当公务员的简直是发了疯,据说一个名额至少几百人争呀,她放着好好的金饭碗不要,怎么也走进失业大军?”
    “嗨!你哪里知道。”黄娟长叹一声。“现在的社会使得正直的人越来越孤单,特别是机关内部。许多部门总是想尽办法使本单位本部门能捞到更多的钱,变着法子糟害百姓。梅姐是个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所以在单位呆不下去了。正好他妈妈也老了,多年的经商积蓄了两百多万,梅姐找我商量,看怎么经营,我给他出了个主意......”
    “找你出主意?”我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乡下来的女人,一个经营服装生意即将破产的女人,难道詹梅这个在国家税务部门工作这么多年的人还来找她商量?而且显然对她的意见很尊重。
    “你怎么说?”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了。
    “我告诉她去经营饭店业。”
    “象大全那样......”
    “哪里。聪哥,怎么你一听饭店业就想到小餐饮?我说的饭店可不是这个概念。不知你看没看过......”
    “我知道你说什么了。”我当然明白黄娟说的意思。“詹梅经营饭店业有什么优势?”
    “有先下手的优势!”黄娟斩钉截铁地说。“沙湖是一个新兴的工商业城市,过去人们都是小本经营,看不到发展趋势,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星级饭店的产生。但是,将来肯定是要有的。你看,大化肥厂,大炼油厂,今后呢?大集装箱码头将带来多少产业?将引进多少大的工厂?那么,与此同时,商贸活动将发展到何种地步?没有相应的饭店......”
    “好了好了!”我被黄娟折服了,过去我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能耐?真是士别三日啊!
    “不!”黄娟接着说。“我还要请你喝一种饮料......”
    饮料?
    我接过黄娟递过来的饮料。
   

    这是一种软包装的青黄色的茶饮料。包装很简单,但透过包装可以看到水质清澈无比。
    味道清凉甘甜,而且十分馨香。
    “是什么?”黄娟问。
    “孙叔的熏香茶。”我喝过孙叔的熏香茶,味道十分熟悉。
    “再喝一口。”黄娟催促。
    果然味道又不同,竟有一种沉香入肺,沁人心脾的感觉。
    “这是什么茶?”我已经肯定了这不是孙叔的熏香茶了。
    “影山熏香!”黄娟答道。“这是山背乡的一种野生茶,但采用的是孙叔的熏香法。我准备把它作为一种新产品开发,现在饮品试验阶段已经完成。‘秀才’他们正在做生产车间的最后封顶,一个多月就可以投产!”
    “有销路?”我如听奇谈。
    “当然有。”黄娟说。“定单我暂时还不敢多接,只接了三百吨饮品的定单......”
    “慢点!”我好象看到了一点缺陷。“你们刚刚试验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们有这种产品?”
    “你没有看到今年的极品茶拍卖现场?”黄娟奇怪。“五百五十克影山熏香拍了多少价?一百一十万的天价!我说现在这社会真是奇怪,一斤一两茶叶竟然可以卖一百一十万元。平均每两茶叶要卖十万。当然,这是拍卖会,但是,影山熏香的名头打出去了。可惜,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现货,不然,我们定单可以多接。”
    “有多少茶园?可以采多少茶?”我越来越奇怪了。什么时候桂花园服饰又建造了茶园,而且产量还不匪。
    “现在整理好的茶园有六百多亩,可产茶近万斤。”黄娟回答。“你先不要奇怪,这些茶园是和别人合作的,我们占百分之二十。但是这是对茶而言,等到茶饮品上市,附加值会很高的。”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黄娟的叙说,手中的饮料在不知不觉中喝完了。
    “聪哥!”黄娟说。“有一个人来找过你,说是在金鳞市和你同学......”
    “谁?”我再次陷入云雾中了。
    “汪虹。”黄娟说。“她到过医院看你,可你正在昏迷当中。后来留言......”
    “她说什么?”我急急忙忙问。我听劳叔说过她们夫妻来看过我。
    “她说她妹妹在阳江居住,年底有一个同学聚会,许多同学都知道你在沙湖了,因此,汪虹来见你。把电话号码留下了。”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
    “这个我知道。”黄娟说。“我还知道你们一起去了乡下插队,她们两姊妹先回,你是最后一个招工的。”
    我真佩服黄娟了。
    “还有小聂也回来了,特地到三四三厂来看了我。”黄娟接着说。“大全的徒弟吧?记得他是叫聂东阳吧?这次回来收获不小,购买了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技术,风能发电的生产技术。说是购买,其实其中有相当分量的技术创新是他们自己的。大多数和小聂有关......”
    “小聂说什么?”我心急火撩。
    “小聂说,春晖集团要他担当集团的副总,负责新产品的开发。”黄娟缓慢些了。“但小聂不愿意。说是当初你这个大哥叫他一心一意为三四三厂服务,如果不以三四三厂为主体,春晖给再大的好处也不接受。你知道,季先生......”
    “那是春晖集团的老总,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小聂的未来岳父。”
    “季先生当然不会答应。”黄娟说。“说小聂当时是春晖集团派出去的,回来应当为春晖服务。但小聂回答,派他出去的时候春晖并没有和三四三厂联系,也没有把自己的关系转到春晖,所以,他始终是‘自由人’。春晖即使要打官司,只要春晖能够拿出证据,他认输。但即使输了,也始终不会为春晖服务。”
    “小聂这样做不好。”我说。“季先生人还不错,而且当年还安排了许正支师傅,应该说还算厚道人。见了小聂我要说说他,三四三厂有三四三厂的路子,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法来为三四三厂服务。否则,人家怎么看你?”
    “聪哥,我也是这样跟他说的。”黄娟说。“小聂说:‘嫂子,我一想到大哥为全厂劳神费力我就心痛,我这样做也是想帮他’。我说,要是这样能帮你大哥,那是要了他的命。你大哥一辈子把名声看得十分重要,只有他帮别人,没有开口要别人帮他。小聂脸红了,支吾着说了半天。后来我弄明白了,他说反正还在实验阶段,谁拿出产品还不一定。要是大哥先试出来,专利就是三四三厂的了。我严肃地告诉他,这更加不行。小聂走后来过电话,和季先生的谈判还在进行,争取五五份额。季先生同意了,但要你合作。现在厂房正在建设中,山背乡现在热闹了,这可是多家工厂汇集呀!聪哥,小聂认为三四三厂要想迅速崛起,必须借助外力。这和许雄的想法不同,许雄认为做事必须立足自力更生,相信实行共有制一定能使三四三厂重新崛起......”
    “又在山背乡?”我简直惊讶了。“你在山背乡建了些什么厂?”
    “我们的桂花园服饰的厂区也在山背乡建造。”黄娟说。“我们要在山背乡打造一个新兴工业园区,不但桂花园服饰,文光华先生的生物制药也在山背落户了!”
    “什么!”我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
   

    这半年多来,黄娟怀着孩子,记挂着家人,居然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了。是什么力量支撑她,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她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六十二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里穷。父母本来希望有一个儿子的,但偏偏生了个女儿。那个时候正是合作社成立的时候,大家劲头很足,生活也逐渐好起来了。可三年自然灾害,使我们逃荒到了影子山......”
    “影子山?”我惊奇地问。
    “你也听过影子山?”黄娟问。
    “我听过。”我诚实地回答。
    “影子山是一个世外桃源。”黄娟说。“我们到来,当地农户都很欢迎。可以说,没有乡亲们的帮扶,我们可能饿死了。我父母决定在影子山安家落户,当地新成立的公社也同意。后来生活慢慢安定了,到了我上学的年龄,公社出具证明,我免费上了学。本以为从此会好起来的,不料一场大病,我父母都死了......”
    黄娟的眼里热泪淋漓,我不由紧紧抱住了她。
    “一下子我成了孤儿,乡亲们都可怜我,东家一餐西家一餐的凑合着。公社特别给我发放了补助,使我能不但能活下去,而且还能够继续上学。可以说,没有那时的那些干部和群众的关怀,就没有我黄娟的今天。以后由于我学习成绩好,我被选拔到了县农机专业技术学校读书。在那里,我整天做梦,梦见自己开着拖拉机在原野上奔驰,身后是黑油油的土地,是绿油油的稻田,是金黄的麦穗,是白灿灿的棉花......”
    黄娟的热泪没有停止。
    “我在学校认识了林峰,这是和我一样有着美好梦想的青年人,而且他也是住在影子山临近的眉儿山......”
    “眉儿山?”我再次惊呼起来!
    “是的,眉儿山。”黄娟说。“林峰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本事,把家乡建设好。可是,当征兵的干部到达学校后,说起国家正遭受威胁,需要青年人踊跃当兵保卫祖国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报名应征去了。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当初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后来找到他,他告诉我:如果国家遭到侵略,那里有安静的田园生活?我感到他说得对,我支持他。那天我们很久没有离开,临别,他含着泪请求我,他是个独子,家里也只有一个母亲,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希望我能照顾他的母亲......我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此后你都知道了,他果然没有回来。”

    黄娟的话似乎把我带到了一个遥远的境地,一个孤儿,一个寡母。
    “我没有读完书,那时候公社解散了。”黄娟喃喃地说。“土地划归农民,我失去了资助。况且我应该回到眉儿山林峰的母亲那儿去。这在当时震动很大,可我挑起了这副担子。我们的农民子弟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可以英勇献身,我牺牲自己的青春为英雄承担侍奉老娘的职责是应该的。林峰的娘对我好得简直无话可说,田里地里不许我插手,家里的活也尽量不使我多干。我问:‘娘,您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啦?’娘说:‘我就拿你当亲闺女。’”
    “‘包产到户’没有改善农民生活,也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当年的拖拉机手梦想破灭了。家中虽然只有母女俩,但日子还是十分艰难。当时许多人外出打工,我也和他们一起出来了。我尽量努力,把挣到的钱寄回家,但环境对我们越来越不利。我们想到了组织起来,我们建立了缝纫社,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发展经济。社会上的假冒伪劣产品很多,我们都是本分人,作那个缺德事良心上过不去,所以运作艰难。所以,聪哥,要是你没有来,我们都准备解散了......”
    “那现在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山背乡?回眉儿山,影子山?”
    “聪哥,不是我们要回去,是社会不能容纳我们。”黄娟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们在城市,比起二等公民好到哪儿去了?他们鄙视的眼光,他们歧视的规定,常常提醒我们不要忘记自己的农民身份。这里比我大的职工多的是,她们经历过那个美好的时代,那个时代在她们记忆中永远抹不掉。如果我不回去建设家乡,不把脚跟踩在家乡的土地上,她们等到资金足够了的时候也会回去的。她们知道,只有在家乡,她们才能抬起头来扬眉吐气,才有自豪感归属感。我也看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小妮在城市上学受歧视,是大家的孩子在城市都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不解决这一点,我们的事业很难继续发展。因此我们才作出这种决定的!”
    “现在的农村比以往更加艰难。那个时候困难,只是经济上不宽裕,随着社会的发展会逐步得到解决的。但是现在呢?农民外出打工问题靠什么解决?家里留守孩子的教育问题靠什么解决?农村经济发展靠什么解决?农村社会治安靠什么解决?还有污染问题,养老问题,社会道德问题......这样下去,今后农村经济发展后继无人呀!”
    我冷汗淋漓,好象大梦初醒。
    “我来自农村,理当服务农村,我流落到了影子山这里,是这里的乡亲们救济了我,培养了我,如果我仅仅把自己的富足作为人生目标,岂不是心襟狭窄?自己富裕了不管乡亲,岂不是忘恩负义?尽管在城市拼搏十分累,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美好愿望时刻在我心中。当条件越来越成熟的时候我们这种愿望就更加迫切。聪哥,我知道,当你听了我的愿望的时候肯定会支持我的,是吗?”
    黄娟的眼里有一种火一样的期盼。
    “我当然支持!”我大声地说。
    “噫!”黄娟制止。“你可别这么大声,吵醒了孩子就麻烦了。”
    “娟!”我压低声音。“我没有上过农机技校,但我肯定要达成你开拖拉机的愿望......”
    “谁现在还想着开拖拉机呀!”黄娟笑着。“这都是当年小姑娘时代的梦想。按照现在这种发展趋势,三年到五年,眉儿山,影子山地区可以大发展了......”
    “娟!”我打断她。“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能干了,是不是平时读了很多书?过去我还觉得自己知道很多,现在我突然发现,比起你来我差距多么大!”
    “聪哥,你可别妄自菲薄。”黄娟轻声说。“我这些本事都来自你。”
    “我?”
    “是的,来自你。”黄娟说。“大全帮我清理你的宿舍,我找到了几本书。其中有矛盾论,实践论,运筹学......聪哥,你这么有学问,过去我总奇怪,原来你有这么好的书。”
    我只能苦笑了。当年三四三厂兴起群众学哲学的运动,厂里发放了一些毛主席的著作。至于那本运筹学,也是配合学习的时候自己花钱买的,放在书架上基本没有动过。现在黄娟拿来竟然发挥了这么大的奇效。
    其实,毛主席的书对于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有很大的作用。运筹学到具体工程方面有指导作用,主要是进度的调节,对大工程运作的顺序先后做到适时进入而达到合理分配资源的论述,由此可对销售方面的调节作适当谋划,对资金使用方面作恰当的分配......总之,凡涉及需要合理调度的部门,行业,工程都适用。可惜我只是初初领略,并未深入探讨。
    “娟。”我实话实说。“这些书我也没有仔细看过,更没有象你那么付居实施,因此谈不上什么有本事。今天看到你大进步,使我感到惊讶。原来这几本书真的管用,我有闲暇一定认真学习,争取赶上你......”
    “聪哥。”黄娟认真说。“你现在读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山背乡的情况你并不知道,更谈不上熟悉,所以难免无的放矢。等到你在沙湖的工作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山背乡看看。我们一起作调查研究,一起讨论山背乡经济发展的方向和方法,一起在山背乡安家落户......”
    “娟,那太遥远了。”我急不可待了。“至少你先给我说说山背乡的情况,说说为什么你们突然有了茶园,有了电源......”
   “瞧你急得。”黄娟笑了。“茶园是公社时代的产物,许多年了,没人管理,几乎荒废了。前些年我去了一趟家乡,看了这种情况很伤感。当时我想,要是在外面不愉快,干脆回家种茶。当时我没有资金只能干着急。去年我积累了十几万元到山背请当地村民整理茶园,开始人家以为我发疯,笑着说,黄娟,你要是真想种茶,这个茶园免费给你,反正大家从来没有把它算数。”
    “茶园一共有七百多亩。虽说没人管理,可当地气候条件不错,长势还是很好的。钱到位以后,农民承包整理,他们很勤奋。可能因为我是外来人,又算是嫁出去的媳妇,当地经济发展缓慢,男青年找不到媳妇的很多。当年我去眉儿山的行为使得大家对我很尊重,除干活卖力之外,金钱上也一清二楚。到了结算,还多出几万元。我说钱不用找了,如果可能,在影子山寻些野生茶树补种一些。那些农民笑了,满山的野茶树从来不值钱,我却拿钱卖。他们说,拿我的钱整理茶园本来就不应该,再找些茶树就不能要钱了。聪哥,面对这样的人们我们不拿真诚去对待说得过去?他们的心意我领了,但钱还是要给。这一下,村里的人都来了,纷纷上山挖野生茶树,又造了三百多亩......”
    “茶园是赚钱的。我不过先拿钱请人整理了一下,但经济效益这么好,我可没想到。现在赢利了,大家都应当得到好处。再说,茶园本来就是大家建起来的,当初说免费给我种茶,我只当成一句玩笑话。今年的收益大大超过了预期,除去请人制茶的开销,赢利了两千多万。现在我想扩大规模,开发饮料......当然,这得专人管理。聪哥,有一个人管理茶园很内行,你知道是谁吗?”
    “我认识吗?”我疑心重重,难道真是我认识的?
    “杨云山。”黄娟说。“这个人你总认识。”
    “‘榫头’?杨云山?”我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会种茶?他怎么会听你的调遣?”
    我印象中的“榫头”杨云山是一个倔强的傻大个。当年代表五兄弟来找过我的麻烦,连张诚的话几乎都不听,今天居然心甘情愿地听从黄娟的调遣?
    “他懂得种茶制茶,这都是祖传的手艺。你在犁沟喝过孙叔的熏香茶吧?熏香的手艺就是杨云山教给孙叔的。有时候孙叔忙不赢,杨云山抽空来犁沟帮孙叔制茶。这样的事三四三厂都知道,惟独吴聪不知道。是不是太官僚了?”
    “我官僚?”
    “是呀!”黄娟笑着说。“三四三厂的人你了解多少?家庭经济条件,人口,生活习性,个人爱好,有何特长等等,你吴聪了解吗?社会关系,各种外在联系你了解吗?聪哥!要把工作做好,需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这几个月,我就在三四三厂做调查研究工作,我待产休息,给了我学习实践的机会。我把工厂交给左利芳,让杨云山去了影子山种茶,让张诚卖掉了运输公司,让黑娃搜集信息,这不,原来想保住三四三厂区现在做不到了,铁路还是要从犁沟过......”
    “你说什么?铁路还是从犁沟过?当时祝书记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为了利益!聪哥。”黄娟说。“现在官场的许多人都把个人利益放到第一位。官场上某些人想得到政绩,因为这是他们升官发财的必由之路。而商家则希望不断有工程上马,他们可以从中捞钱。我们希望能保住人们生活的自然环境,我们希望经济发展能做到既能发展又能不损伤或尽量少损伤环境。你和贝尔是朋友,他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从外表看,他不过是一个环境保护主义者,但他压根希望我们既能发展经济又能保护环境。这次开发山背乡,我请了他作环境顾问......”
    “你把贝尔也调遣了?”我十分惊讶。“你怎么找到他的?”
    “你忘了?有黑娃呀!”黄娟十分得意。“贝尔每年都要到中国来,几乎都要到大湖逗留。一般秋季刚开始他就来了,他揪心大湖水质的逐渐恶化,这一年多来得勤了。张诚不是让他找到了点将台这个观鸟点吗?黑娃一下子就找到他了。我聘请他当环境顾问,张诚陪他去了山背,他很满意,同意为山背建设当环境顾问。”
    “慢点!”我好象发现了什么。“你现在调动张诚好象得心应手,为什么他非得听你的?”
    是呀,黄娟要张诚卖掉运输公司,张诚听了。黄娟要张诚陪同贝尔去山背,张诚乐意。为什么?
    “你呀!”黄娟笑着埋怨。“张诚是你的好朋友吧?还是佩佩的哥哥吧?怎么说我们还属于亲戚。无论从你师傅那边算还是从我和佩佩的关系算,和张诚都应该很亲的。我现在抛开你和他的过去,即使对于朋友,张诚的问题我们也应该帮忙,是吧......”
    “帮忙?”我奇怪了。“张诚有什么忙需要我们帮?”
    “粗线条。”黄娟扑哧一声笑了。“张诚都四十好几了,还是孤身一人,你说帮什么忙?告诉你吧,几个月以后,他和左利芳要结婚了。”
    “和左利芳结婚?”我几乎迷糊了。
    “左利芳的丈夫在南方和一个女人攀上了,提出离婚。左利芳没办法,只好离了婚回到沙湖,这都好几年的事了。其实左利芳很能干,你也看到了。现在李敏在山背乡负责设备安装,一边安装一边生产。桂花园大厦正在收尾,本来到山背乡去左利芳最合适,但桂花园厂区和大楼拖住了她。我现在把左利芳当成不可或缺的帮手。佩佩生孩子了,这是大全家的大事,只能等她好好修养,而且修养好了她也离开了桂花园服饰。聪哥,你别奇怪,这都怪你......”
    “怪我?”我弄不明白佩佩为什么不在桂花园服饰了,她不是金思.佩恩指定的资方代理吗?
    “是因为梅姐。”黄娟说着,朝我作了一个怪笑。“师娘对当初你和梅姐离婚始终有个心结。老人嘛,我们要理解。大全过去不是说过给国家干活哪怕是一分不给也愿意白干吗?但那个时候别人介绍他当厨师五千一月他都拒绝了。”
    “梅姐辞职了,用她的话说是混不下去了。”黄娟平静地说。“她利用休息的当口来三四三厂照护我,我很高兴。但她绝口不提辞职的事,我知道她怕我担心。但星星我还是降得住的,从星星那里我知道了来龙去脉,把师傅师娘他们请来商量。大全二话没说,愿意带着佩佩随梅姐办酒店。梅姐眉头舒展了,星星更是高兴。我出了这个馊主意,但愿他们能办好。”
    “你为什么不劝他们到山背乡去?今后山背乡不正需要这样的酒家吗?”
    “傻!”黄娟说。“我当然劝过她,也介绍了山背乡三年内的发展趋向。但当她们知道你还留在沙湖,都不愿意走了。”
    “因为我?”我语塞了。我知道詹梅确实很爱我,但这种爱已经萎缩了,尽管我们还有共同的孩子。我只能对她的这份情感歉疚了。
    “栓子到了山背你还不知道吧?”黄娟问。
    “是吗?”我急忙问。“是不是老街发生什么事啦?”
    “没有,他们夫妻也辞职了。”黄娟回答。

  六十三

    黄娟要走了。
    “聪哥,山背乡那边有事要我去处理......”
    “去吧!去吧!”我很感动。“只是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估计郭市长很快会找我了。娟,我不会马上去山背乡,市里的协作可能还远远没完。”
    “还是那句话,聪哥。对政府的招商引资工作不能松懈,这也是为沙湖经济发展作贡献嘛,再说,现在在山背乡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李敏说除了桂花园服饰在正常运作外,其它部门还没走上正轨。她人不熟,需要我过去。还有,聪哥,山背村的矮头垭小区是山背合作组织的新村,马上要开始新房分配了,我也得马上到场。李捷说还有两户不愿意加入合作组织,对田地集中也有看法......”
    “还有不愿加入的农户?”
    “是呀!有两户。”黄娟说。“这种人是在乡下称为吃‘霸道饭’的,不愿劳动,游手好闲惯了。大多数人家走了合作化,这种人没了市场,想的就是拆散这样的合作组织或者制造点麻烦。解决这样的问题不难,因为山背乡的李乡长很支持山背乡建合作组织,也支持在山背乡建工业园区。现在这两项正在蓬勃发展,加上合作组织准备组织民兵队伍,根本不用怕这些人。聪哥,你不用为我担心......”
    “我不担心,真的,娟。”我诚恳地说。“与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对农业搞共有制有了点粗浅的认识。对山背乡,我了解得真是太少了,真想马上去山背看看究竟。你说在乡下搞共有经济有很多有利条件,这个我很赞成。乡下的场地,资源,劳力和环境等等都有利于共有经济的发展,特别是要把规划加入到经济发展上来。对于两户不愿加入的农户我们不能勉强,当事实证明共有制经济优于包产到户的时候我相信他们也会加入进来的。创造美好环境包括有好的更生经济存在,也同时包括教育人和培养人,这两者加起来才是我们需要的生存环境。对于在山背乡的发展,我希望能经常听到你们的情况,贝尔先生是不是对整个自然环境都作了观察?还有没有他没观察到的地方?这几点我很担心。我总想,一种新的经济体制诞生可能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困难,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准备?比如说在流通方面......”
    “流通方面?”
    “对。物资的流通。”我肯定地说。“我们的生产发展了,我们创造的财富增多了,特别需要搞好物资的流通。财富以什么来体现?当然是生产产品的走向和财富的回流。产品能得到最大价值,是我们的产品在社会消费过程的一种价值体现。如果我们的产品得不到有效地流通,都积压在自己的仓库里或者被人为地压低价格,这对于我们的生产将是打击。我们过去都是依靠业务员在外流动销售或者将销售权授予人家,但乡村合作组织的产品能这样销售吗?显然不能。我们需要有自己的商业机构,有自己的销售渠道,有自己的销售人才。这样,我们的农村共有制经济才算完善,她除了保护我们自己的权利之外,我们还能有效地保护广大的农民兄弟。”
    “好啊!聪哥。”黄娟惊讶地说。“原来你一直没歇着,心里始终在琢磨。你的这个问题还真提得很好,山背村的茶饮料的销售可能一开始就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开始我想也像工业企业那样组成销售部门,可后来越想越不行,农业产品都是多样化,禽类,禽蛋类,肉类,粮食加工后的产品等等,如果都各自成立销售部,那得多少人?你一席话把这些问题全解决了。好了,聪哥,我把这阵子的工作笔记留给你,让你对山背乡多了解了解,争取多对山背乡的工作多提意见......”

   

    黄娟走了。
    我除了修养,每天看的就是黄娟的工作笔记......。
    我太佩服黄娟了!
    这里有文大哥生物制药厂的规划和建议,有制药企业开辟中成药的相关建议,有影子山眉儿山各类中草药的类别,有山区名老中医的列表,有矮头垭新村的布局,有农民俱乐部的规划,有合作组织专业队伍的组建,还有三四三厂在山背乡的工业园所处的地位,有与乡村合作社配套和污物整治相结合的复合肥料厂,乡村医院,学校,敬老院。和工业园区配套的交通,通讯,银行,职工宿舍,便利商店等等......。甚至,还有乡村旅游和度假村的规划,有农村科研机构的设想和乡村电视台的组建......。
    实践出真知,磨难长才干!
    一大批土生土长的合作化骨干队伍正在山背乡形成......。

    郭市长的电话一催再催。
    “吴聪,我是郭建中呀!”郭市长在电话那头大声喊着,这是我来三四三后的第六次了。
    “郭市长,怎么回事?”黄娟走了,我也想早些工作,可孙叔硬是不肯我走。
    “新加坡的杨女士今天下午到达。这是她第三次来沙湖了,前两次一次是......”
    “郭市长,我争取下午前到达。”我回答。
    “你身体康复了?”郭市长关心地问。“身体没有好完可以再多休息几天。吴聪啦!我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人家指定要你接待,我们只能主随客便了。至于过来,我马上派车来接你。吴聪,有个事情我想先谈谈。这次和杨女士谈的合作项目很重要,我们沙湖是依托水陆交通兴市,所以集装箱码头工程很重要,可能是我市上台阶的主力项目,千万不能搞砸了。我已经就引进这个项目开了两次专题会,我叫司机把相关文件带过来,你在车上翻阅一下,了解一下市里会议的精神。最近招商引资陷入困境,一个是湖东区银桂市场的扩建,使得个体户纷纷撤离市场。我了解了一下,主要是租金太贵,商户说无利可图,二是湖东的黑恶势力正在抬头,是他们敲诈商户引起的。市里准备采取相应的办法处理。一是组织城管队上街值勤,决不许当街摆放,二是市公安出动,搞一次大的扫恶除黑,打掉黑恶势力猖獗的势头......”
    “就这样吧”我打断郭市长的滔滔话语。这几年来我混迹上层,对官话套话越来越反感。而最怕的就是和郭市长交谈,因为他精于此道。
    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除日常生活用品外,都是医院的。连吃饭都是孙叔送......

    怎么这么久没看见过劳叔?我突然想起。
    应当给黄娟打个电话去。

    “是聪哥?”黄娟问。
    “是的,娟。”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山背呀!我在自己家里。”黄娟显得很高兴。“‘秀才’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们现在有新居了,‘秀才’把影子山的居民都迁移到了矮头垭,先期的三十栋六十户农民新村已经落成了。我们正商量生活配套设施的规划,正在我家里开会,很忙,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别的事。”我不知道她们现在忙得怎么样。“郭市长来电话了,我准备马上去沙湖。劳叔现在怎么样呀?我在老年大学没见着他,这么久没看见他老人家了,我......”
    “嘻嘻!”黄娟突然笑起来。“孤陋寡闻,劳叔现在生活得很好,只是有意躲着你,不好意思和你见面。你忙去吧,我得把会开完。”
    黄娟挂了电话。我的疑惑越来越大。

    “是这样。”郭市长说。“等一下我们去阳江接机,杨女士是下午三点由上海到达,六点四十由市府召开欢迎宴会。最近沙湖正好新建了一家三星级酒店,无论设施和服务都堪称上乘。阳江来的客人都说够五星级了。哈哈!这也是沙湖的经济发展带动了酒店业的发展呀!吴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那家酒店......”
    “市长。”我说。“文件我在来的路上看完了,我会按照市里的部署执行。要是郭市长没有别的指示,我想乘这个机会去看看老朋友。”
    郭市长面带愧色。
    “是这样。”他回过神来。“你身体刚好。我听说了这次你伤得很厉害,而且修养的时间很长,致使你的工厂都停产了。咳!本来我们不应当抽调你来的,你自己的一家工厂好好的弄成这样了,这都是为了沙湖的经济发展嘛,我已经向上面建议,等到上面批下指标,我们优先录用你......”
    “别!”我赶紧制止。“郭市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吴聪再穷也不会作这个非分之想。我这么做,既是你们看得起我,也是我作为沙湖市民应尽的义务。再说,国家没有这个规定,破了国家的制度可不是一件小事,今后各种各样的违规岂不是可以乘虚而入?我还是当我的老板好。再说了,我要是既当官又经商,别人会怎么看?”
    我面色整肃,完全是一本正经。
    “那考虑一下报酬问题总可以吧?”郭市长还是不依不饶。
    “那还不是一样?”我直言不讳。“国家公务员薪金的发放,都是按照人员的花名册预算的。我不在编制,怎么会有薪金预算?市长,我确实不要报酬。至于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拿了钱我心里不安。”
    “你一点报酬不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会全力工作?”郭市长说。“听我的,吴聪,要排除别人的怀疑,你必须拿一定的报酬......”
    “郭市长!”我愤怒了,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怕了。“我吴聪再怎么低贱也是国家的堂堂公民,我有自己的人格底线,我可能工作能力不强,工作效果不好,但我的人格不能被侮辱。金钱对一些人来说确实是有诱惑的,但在我面前它没有什么作用。财富应当是为老百姓服务而不是个人聚集的资本。我有吃有穿,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财富,所以任何金钱利诱反而使我反感。你们要是怀疑我的工作态度,可以换人来......”
    “吴聪。”郭市长赶紧说。“你别激动呀!我不过是一个建议嘛。当然,我知道,这样的钱你是不会稀罕的,公务员你都不稀罕。说实话,这年头象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好!”
    郭市长站起身来。
    “你要会会朋友可以。两点之前你要赶到市政府。”他说。“吴聪,刚才的话别往心里去。你为政府出力,而且不要报酬,真是难能可贵。当然,也难免有人议论,这在现在这个社会很正常嘛。心襟要宽广点......”

    和郭市长说话总是使人气闷。好在走出这个大楼,繁华的场景让人轻松了许多。
    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湖东的南岸,来之前梁主任给我通了电话,说一定要邀齐厂长在一起叙叙。
    可还没有到南岸,左利芳来电话了。
    “吴大哥,你快来!”左利芳急促地说。“‘筒子’出事了!”
    “‘筒子’出什么事?”我百思不解。黄娟不是安排好了吗,这个“筒子”是怎么搞的?
    “高利贷!”左利芳说。“他借了高利贷,现在被人家追着。他刚才来电话,说是在金塘路的一家茶座等着。我本想自己去,恰好抽不开身......”
    “好!我知道了。”我挂了电话吩咐司机:“去金塘路!要快!”

    “吴大哥!”筒子象见到救星。“你总算来了。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询问。“告诉你,要简短,完了我还要到市政府去有事。他们都去了山背乡,你怎么还留在沙湖?”
    “张诚大哥卖掉了船运公司,但码头的几个仓库还没有人联系出售。因此,我留在沙湖了。”
    筒子毕恭毕敬地说着,样子有点可怜。
    “后来娄富贵给我下套了......”
    “娄富贵?怎么扯上他啦?”
    “就是区里娄金贵的大哥呀!他在阳江就是一霸,现在大举进入沙湖市,依托他弟弟在这儿当区长,想独霸沙湖的建筑市场。”
    “说说,你怎么和他搞到一块的?”
    “他们建筑公司有个叫陈维的,是我的老乡,常来我们仓库喝酒。一来二去的使我认识了建筑公司不少的人,那天,他们邀我喝酒,喝醉了就打牌。结果,我输钱了......”
    “输多少?”我感觉自己有些火气。大家都在辛辛苦苦做事,这个筒子......
    “一万多元。”筒子怯声地说。
    我放心了。
    “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白白地输钱。我到处想办法借......陈维介绍了一个叫老莫的人,也是建筑公司的。说明是高利,我没有办法......”
    “你借了多少?”我心情沉重,这高利贷可不是好玩的。
    “三万。”筒子说。
    “现在要还多少?”我问。“总共!我是问总共要还多少!”
    “二十五万。”筒子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我的妈呀!这个筒子,明明知道高利贷害死人,偏偏走这条路!
    “张诚还不知道吧?”我压住怒火问。

    看来筒子已经走投无路了,当时黄娟启用张诚他们,肯定指定左利芳负责沙湖的事宜,包括仓库那边一切应急的事,所以左利芳最早知道。
    筒子当然知道张诚和左利芳的关系,但无可奈何之际也只得实言相告了。左利芳肯定知道我已经来了沙湖,所以把处理权交给了我。必须首先使筒子摆脱高利贷的缠绕,然后查清幕后策划者。我知道筒子这件事情决非偶然,对方什么目的现在还不清楚。
    “除开这二十五万真没有其他欠债?”我说。“你现在说实话,我不会追究的。我只想马上让你摆脱高利贷,所以再多债务你也实话实说。我一次性地为你摆平!”
    “真的只有这二十五万。”筒子松了口气。“吴大哥,我对不起你。我坏毛病没改好,喜欢喝酒赌钱。这次算是一个大教训,这次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归还你,但你的恩德我会记在心里。”
    “兄弟!”我看到筒子泪光闪闪,也软下心来。“不要这么说三道四的,我们都是三四三厂的好兄弟。我吴聪落难的时候你也帮过我,所以这么说就外道了。当然,我还得再问你一句:真的只有这二十五万?”
    筒子肯定地点点头。
    “有什么手续?”
    “我写了一张欠条给老莫,上面有借款数,利息数和归还日期。每月利息翻番,所以我才欠他们二十多万了。”
    “你实话说。”我再次询问。“真的只有这么多?”
    “吴大哥。”筒子认真地说。“真的这么多。我不敢骗你,只是有一点,我不想让我大哥知道。”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当然知道筒子的意思。“你相信我吗?你要是相信我,听我一句,今后喝点酒不要紧,弟兄们在一起高兴的时候谁不想喝几杯?但工作的时候,特别是肩负重任的时候千万不能喝,这是我给你的规劝。打牌是一种娱乐,弄到赌博就不应该了。以后我们还要办大事,要发展经济,要带领贫穷的人们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们要以身作则,给别人作出榜样。我知道你妻子也下岗了,生活也不宽裕,所以更应该节俭。当然,黄娟的安排也有问题,她只考虑生产经营,没考虑大家的生活状况,所以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好啦,等一下你联系对方,晚上十点由他们约定地方,咱们一手交钱一手拿回欠条。你联系好了先告诉左利芳,同时看看她那里有没有现款。我会在九点前准备好和你一起去交易的,我现在还有事情,属于急事,同样不能耽搁。你吃了饭吗?”
    “没有。”筒子说。“我最近急得不得了,没心思吃饭。”
    “放心吧,身体要紧,饭还是得吃。”我交代。“记得和我联系,晚上十点。”

 六十四


    阳江机场热闹非凡,接机的现场一片混乱。
    终于,郭市长走上前,和一行人打着招呼。
    “来来来!”郭市长叫我。“这位就是吴聪,嘿!是杨惜芬女士点名要见的沙湖市名人啦。杨女士,旅途平安吧?我代表沙湖市一百万人民热烈欢迎您!您的到来给沙湖市经济增添了新的活力,也给沙湖市的经济发展创造了巨大的契机......”
    “先生叫吴聪?”杨惜芬和郭市长握完手转过身看着我,眼里充满调皮的神情。“听我妹妹说起过吴先生,你好象叫做无所不能吧?今天初次见面。我是杨惜芬。”
    她向我伸出手来。
    我也伸出手。一种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姐妹几乎是一模一样,不由使我想起了汪家姐妹,汪虹和汪霞。
    世界上双胞胎很多,象杨家姐妹这样酷似的几乎为零,汪虹和汪霞就长得有差异。但杨惜芬和她的妹妹没有什么区别呀!


    “吴聪。”我也尴尬地自我介绍。“我见过你妹妹托你带来的礼品。说实话,那是我送给她的,她回赠的意思我不明白......”
    “惜芳说,先生的东西对她确实很重要,但睹物思人的感觉更加难受。”杨惜芬回答。“我这次准备来沙湖,她辗转难眠。千万托我问候吴聪先生和詹梅女士,还有您俩的孩子,好像是叫做小星星吧!”
    我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吴先生怎么啦?”杨惜芬关切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吴先生刚刚大病初愈。”郭市长赶紧接话。“听说接杨女士,病还没好就赶来了。杨女士,真抱歉。”

    “现在!我代表沙湖市党委,沙湖市政府,以及各级领导和沙湖市一百多万人民热烈欢迎杨惜芬女士的到来!”郭市长停顿了一下,得意地望着全场热烈鼓掌的人群。
    “沙湖市是我省的一个新兴工商业城市,是我省改革开放的试点城市,也是创新发展的桥头堡!”他继续抑扬顿挫即兴发挥......
    杨惜芬微笑着,眼神里分明有几分捉弄的成分。


    她带来了六个亿。天啦!六个亿。
    投资沙湖的集装箱码头,那么沙湖确实可以达到经济腾飞了。有了集装箱码头,难道还愁没有大的工厂进入?这些化肥,鞋类,服装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水路运往大上海,外地的货物可以通过阳江大湖源源不断进入沙湖。到时候,水运的价格性优势就显现出来,各地的客商在沙湖集装箱码头云集,带来的是各业兴旺,沙湖繁荣......。
    可这个杨惜芬。


    她还是微笑着望望我,偶尔和助手说着什么。


    明明杨惜芳已经知道了我和詹梅离婚了,为什么这个杨惜芬还在说詹梅的事?难道杨惜芳没告诉她姐姐我的家庭情况?还有星星......。


    黄娟难道看不到沙湖今后的发展?她自作主张把工厂迁到山背乡是不是目光短浅?
    “不!”我在心中说。“黄娟不是目光短浅,她是为桂花园服饰的工人着想。一个人不立足家乡,哪里有自豪感成就感?是的,建设自己的家乡是每一个人的责任,她们的工作热情只有在家乡的建设中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杨惜芬为什么跑来沙湖投资?沙湖是她的家乡吗?在沙湖,她图什么?钱吗?她的钱够多的了......”


    郭市长还在说着。在场的佳宾热烈的情绪一点儿没减少。


    杨惜芬不会带着什么目的来吧?为她妹妹打抱不平?
    “应该不会。”我安慰自己。“对于杨惜芳,我没有什么杂念,甚至连一点暧昧的表达也没有过。当然,我很难理解这么一个女孩子的爱情理念。当时我决不能舍弃詹梅去爱上别人。对于詹梅,我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歉疚,为什么?表哥说我有那种病。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去伤害别人的人,更何况她是自己当时最亲的人。但她为了我放弃了她认为最重要的家庭,她无怨无悔,默默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呵护着自己的孩子。她还爱着我,但为了我的幸福,她不但自动离开了,还和黄娟成了好姐妹。当时如果知道詹梅是冤枉的,或许自己能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自己还会不会和黄娟结婚?”
    我有了一种痛心的感觉

    郭市长的发言似乎没完没了,但会场热烈的气氛一点也没减少。


    “倘若这个杨惜芬真的是来找茬,我怎么办?”我心思根本没在宴会。“当年杨惜芳为了我,几乎费尽了心机。我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的,我们老街人都是本分人。无论我还是表哥,或是翠翠嫂子......那天黄娟说栓子来了,我怎么没见过?还有,从医院出来,表哥全家好象都在回避我。既然栓子全家都来了,按理应当先来医院看看我的。那次我住院表哥那么老远跑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徘徊。

    终于,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我的思维。杨惜芬笑着站了起来。
    “今天我要感谢所有到来的佳宾,要感谢刚才郭市长热情洋溢的讲话,我还要感谢为了帮助我大病初愈立马赶来的吴聪先生,要感谢沙湖市的一百万勤劳的人民,感谢沙湖市政府优惠的招商政策......。”
    她微笑着,环视了一下周围。
    “我是华裔新加坡商人,最近在全国各地看了一圈,觉得还是沙湖市的投资环境更理想。这里不仅风景优美,商机勃发,而且人民热情好客,政府勤勉亲政,应当是我将来事业的成功之所。在这里,我谨代表我们家族,我们杨氏集团向在座的全体佳宾致以谢意......”
    淋漓的酒水洒下来,把我的衣袖淋了个透湿,杨惜芬笑容满面地向我转过身来。
    “吴聪先生。”她举起酒杯。“沙湖的工商界我是初次涉及,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集装箱码头我也是第一次经营,没有一点经验,不过,听别人介绍,吴先生可是无所不能呀!希望今后在经营方面多多协助。我听郭市长刚才说了,吴先生可是私营业主在沙湖市取得骄人业绩的榜样呀,希望不吝赐教。”
    “郭市长介绍我了?”我匪夷所思。“杨......杨女士,我不知道这么称呼您行不行,您能来沙湖投资兴业是沙湖的荣耀,也是您的明智。我不知道能帮上您什么忙。但就您妹妹这方面来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再说,您是来沙湖投资兴业的,怎么说我们沙湖人也要尽地主之谊的。至于说赐教谈不上......”
    “刚才吴先生想什么去了?”杨惜芬的笑怪怪的。“这么隆重的宴会会心不在焉?不过,有一句话我听了很舒服,吴先生好象说,就我妹妹的缘故会尽力帮我忙的。是吗?”
    杨惜芬迅速地转过头去,微笑着面向郭市长。
    “郭市长,谢谢您为我举办了这么隆重的欢迎宴会。”她的笑总是怪怪的。“沙湖是一个投资热点,而且有这么热情的主人,相信我们将来会合作得很好。”
    郭市长把拿杯的手晃晃,笑容满面地回答。
    “杨女士的投资选择是明智的。”他回答。“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为尽快振兴中部地区的经济,国家决定投资兴建跨省南北铁路。相关的勘测已经基本结束,很快就要动工,我们沙湖过去只有金塘镇是铁路小站,而且随着列车提速,金塘站已经不停靠了。经过这次铁路改造,已经把沙湖列为大站,这是省委省政府为我们争取到的发展机遇,也为沙湖市的快速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所以。”郭市长凝视着杨惜芬,一板一眼地说。“由于在沙湖市不设货站,经由沙湖的运输基本上是水运。特别是集装箱货运,由于水运价格上的优势,所以,在沙湖建造集装箱码头是最好的选择。”
    杨惜芬笑了,不置可否。
    “我还有一个要求。”她笑着说。
    “请讲。”
    “我想聘请吴聪先生为施工方面的顾问,不知郭市长意见如何。”
    “吴聪先生不是政府方面的人员。”郭市长说。“杨女士聘用他是一件好事,但要看他本人的意见。”
    杨惜芬回过头来望着我。恰恰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吴大哥!”左利芳说。“请你迅速去你所在的酒店经理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万。娟姐的意思是必须拿回‘筒子’的欠条,她估计这是一个阴谋,目的是针对桂花园服饰的......”
    “你怎么把黄娟扯上啦?”我有点埋怨左利芳。“我不是说了不要惊动她的吗?”
    “吴大哥。”左利芳委屈地说。“我是没有告诉她,可我下午去取钱的时候她正好来了电话。她制止了我的行动,说一切由她来安排。刚才她又来电话,说钱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你现在的酒店经理室。吴大哥,现在我们对一对时间......”
    我几乎是失魂落魄,连左利芳在电话中的催促都听不见了。
    “吴大哥!”左利芳大声说。“娟姐说了,你和他们交易的时候要速战速决,不要拖拉。要是超过一定的时间,我们将报警......现在是八点差二十五分......”
    “我知道了。”我安慰她。“你不要报警,我认为我们拿超出欠款的金额赎回欠条是不会有问题的。左......左利芳,你把心放回去吧!”我突然想起张诚。“还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张诚知道。‘筒子’已经知道错了,张诚那里就免了吧。我不想让‘筒子’再听张诚的埋怨,对这些兄弟,张诚可是很凶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好吧!”左利芳显然放心了。“吴大哥,你就是心好。我怀疑张诚已经知道了,要不娟姐这么远都打来电话,而且所有都是她安排的。要是今后张诚问起你来,你可别怪我泄露的。”
    “好吧!”我无可奈何。这个黄娟怎么能做到无处不在?“钱在谁手上,我怎么和他联系?”
    “不要联系,你直接去酒店的经理室。”左利芳说。“钱是詹梅准备的,由大全给你。记住,娟姐说了,不能让大全去。”
    原来这家酒店的老板是詹梅。
    “黄娟还有什么交代?”我仍然疑惑。
    “没有了。”左利芳说。“娟姐就是反复交代,要你注意安全。说你这次出马,关系到山里经济发展的大局,谨慎之外,要把娄富贵的阴谋粉碎,使山区发展能够顺利进行。”
    “娄富贵的阴谋?”我迷惑了。“什么阴谋?”
    “这个我不知道。”那边左利芳笑了。“好了,吴大哥,你自己多注意点吧。娟姐没有其他交代,梅姐知道的比我们多,你和她多交谈吧。再见!”

    大全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皮箱,用嘴往后面努努。
    这就是说,詹梅在后院等着。
    詹梅有自己的汽车。这是酒店的,也是詹梅用来办事的。从她母亲那里继承的一笔钱,也继承了这辆车。当初因为资金不够,想卖掉这辆车筹集资金,是黄娟极力反对才留下来的,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这辆车我基本上没用过。”詹梅说。“我的驾照考了很久了,车技也过得去,所以,你不要紧张。对方是阳江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娄富贵,他用诡计引‘筒子’上钩应该是早有预谋的。目的就是杨惜芳的码头工程......”
    “杨惜芳?”我匪夷所思。“詹梅,你弄错了,来沙湖投资的是她姐姐杨惜芬,和杨惜芳根本不靠谱。詹梅,我和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詹梅平静地说。“黄娟是个好女人,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她照顾着我父亲,我那时真不知道怎么办。这次又是她拿钱给我办酒店......。吴聪,过去我对你和其他女孩子接触确实有些醋意,但对黄娟,我是把她当亲妹妹的。不!比亲妹妹还亲。对于杨惜芳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尽管她这次以杨惜芬的名义出现,但我可以肯定这就是她。没错,是杨惜芳。我不知道她的这次出现是为了什么?但象别人那样来沙湖投资肯定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吴聪,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但我必须为黄娟保驾护航。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薄情寡幸的人,但我总是担心......”
    “杨惜芬居然是杨惜芳?”我吃惊不小。“如果是真的,她来干什么确实值得思考。詹梅,谢谢你的提醒,你知道,我决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小人。过去杨惜芳确实有过这种意思,我拒绝了她。今天我和黄娟的家庭来之不易,我会格外珍惜的。你的酒店经营不易,要多多注意身体,还有星星,我看过他的作品,我能观察到他的内心,我觉得他的志向很广阔......”
    “我高兴我们之间还有星星这个话题。”詹梅显得乐观多了。“他外公对他很满意,常常夸他,但却使他经常不高兴。他和他外公很亲,总是要求外公多给提意见,不要一味夸奖。外婆的生活关照他倒是不反感,需要钱总是找外婆。他的一句戏言:‘外婆是富婆,赚那么多钱外孙不给她花一点可就真委屈她了’。我说过,要钱为什么不来找妈妈?你知道他怎么回答:‘妈妈正在创业,每一个钱都是血本’。”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奇怪了。
    “我说过。”詹梅说。“星星说:‘爸爸要是知道我这么大了还找他要钱花,会说我还是个孩子。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娟子那里更别谈了,他知道‘娟姨正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正在办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下一盘很大的棋?办一件很大的事?”我再次惊讶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黄娟的谋划我们其实也不懂。”詹梅眼里充满诚实。“具体怎么回事可能和当地情况有关,我是说和影子山有关。吴聪,现在办集体经济很难。我们国家的农村已经单干很久了,虽然有富起来的农民,也有穷得一塌糊涂的农家,更多的是现在的乡村干部腐化已经成了风气,由他们掌控的乡村黑恶势力已经庞大起来了。当初黄娟想到乡下搞集体运动的时候我是最先知道的,是她最先和我商量的。我记得我劝她安于现状,不要折腾自己了。我告诉她,你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现在你们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了事业,还有这么多贴心的朋友,为什么不自己好好过日子?可黄娟不这样认为,她认为只有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个人的日子才过得安心。有家庭孩子事业朋友这是她的有利条件,现在有了这样的条件不去努力争取,是辜负了历史责任。即使将来这种安心的日子能过到底,到老了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失落的。黄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这样的女人还真少见,吴聪,我只能自愧不如了。许多事情她都是在悄悄进行的,但从没减少对我们的关心,我不知道她的这些精力来自哪里......吴聪,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说我要和你单独谈谈,把大全支开了。现在我们去金塘镇接‘筒子’,你仔细注意,我估计你没有危险的。这次对方来交易的负责人叫做唐先强。对方只是需要你配合拿到码头施工权,他们针对‘筒子’的手段目的就是这个。你可以讨价还价,使对方不再找‘筒子’的麻烦。我实话告诉你,我们酒店是山区安插在沙湖的一个信息收集站,负责当地情况的收集。还有,娟子要我给你换个手机。”
    “......!”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詹梅变得严肃起来。“警惕郭家兄弟!这外面笑眯眯的人不会是朋友。黄娟说,他们想利用你开发沙湖,利用你整治娄家兄弟,利用你创造政绩,想利用你搞垮官场上的竞争对手......。我问黄娟,那为什么还让吴聪留在沙湖?她说,现在留在沙湖还有作用。而且你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昧良心的事情不会干的,并且,真能为沙湖发展贡献力量,对沙湖老百姓也是好的。”

六十五

    “就在前面了。”是詹梅轻柔的声音。“黄娟说过,我的汽车牌号不能暴露,你们下车吧!多注意安全。”
    “谢谢你!詹梅。”我心中一股酸涩的液体往外涌。“你们放心,我会注意的。你知道,这几个人是奈何不了我的。”
    我和“筒子”下了车,目送詹梅的汽车慢慢开走。

    黑暗中有人慢慢靠拢。
    “是唐先强吗?”我用沉稳的声音问。詹梅说对方约定来交易的人叫做唐先强。“我是来交易的。我是吴聪。”
    “钱带来了吗?”
    “把钱给他。”我吩咐“筒子”。
    有人过来打开皮箱,用手电照了照,随即提起来。
    “慢!”我喝道,声音充满威力。“‘筒子’的欠条呢?”
    “给他!”唐先强说完,竟然把皮箱重新放下来。
    “你说你是吴聪?”黑暗中他的目光闪闪,似曾相识。
    “不错!我就是吴聪。”我的大脑运转迅速,努力从记忆中寻找痕迹。
    “那好呀!”唐先强爽朗地笑了起来,和我想象中的黑社会形象大不一样。“我们老板想找你聊聊。当然,这要吴先生自己愿意。可‘筒子’的欠条现在在我们手上,吴先生可能觉得我们这样做很下作,说我们言而无信,当然,吴先生怎么理解都行,谁叫我们没办法只能在社会上混呢?我们没有吴先生这样的能力和作为,采用的只能是原始手段。哈哈!”
    “你们先把欠条还了。”我依然平静。“我答应你们老板,但前提是让‘筒子’离开。”
    “吴先生的意思是一个人跟我们走?”轮到唐先强惊讶了。“我欣赏吴先生的胆识,哈哈,我知道了,难怪我们老板这么器重吴先生。就能耐说来,整个沙湖我看根本没人能比。行!把东西给他!”
    他示意同伴把欠条还给“筒子”。
    “不行!”“筒子”倔强地说。“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吴大哥,你亲身犯险,算是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兄弟挣了脸面了。今天我怎么说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我们休戚与共,同命相连了。”
    “‘筒子’!”我厉声喝道。“如果你想事情平息,就听我一句,马上离开这里,不能再犯傻了!你把欠条拿过来,自己仔细看清楚是不是真的,然后把它烧了!你当对方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阳江老大,他们说留我,是客气,你怕我出什么意外?哈哈!你也忒小看人家啦,看他们这个阵势,怎么能是那种偷鸡摸狗之辈?再说你要留下人家也不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哈哈!还是吴先生懂我们。”唐先强笑着说。“相信我们不会拿假东西哄人的。说句老实话,这区区三十万我们老板还没看在眼下,所以也犯不着舍弃大局影响和吴先生的交往。既然吴先生相信我,我们私下交个朋友怎么样?”
    “我从不和别人交什么朋友。”我冷冷地说。“而且我是一个没有朋友的孤家寡人。再说了,我率性而为,得罪的人反而不少,社会上的仇敌到处都是。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我单单为了躲避别人的追杀就在外面流浪了三年多!”
    唐先强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走吧!”我对着“筒子”说。“回去好好休息,我看你已经好久没睡好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吴大哥!我......”“筒子”的犹疑碰到了我坚定的目光。

    “哈哈!吴先生真是贵客呀!”四十多岁的娄富贵象个弥勒佛,脸上挂着油光光的肥肉直往下坠。“早就听说沙湖的吴先生了。一直在寻找机会结识,但很难。就是我老弟也难引荐呀!不得已,出此下策。真是让吴先生贻笑大方了。”
    这个娄富贵,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文绉绉地来这一套。我端坐不动,想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是个诚实的买卖人,过去把阳江作为发展的重点。认为那是省城,发展机会当然比别的地方大。当然我不否认,这些年我们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

    娄富贵嘴巴每动一下,整个脸都发生巨大的颤动。
    “但我们忽略了沙湖。”他继续“颤动”着。“沙湖是依湖发展的新兴城市,是全省未来发展的重心。况且她离省城不远,是省城发展的外围卫星城市,省城今后的扩展,首先会把沙湖纳入进来,所以说,沙湖今天其实是为省会的今后在发展。吴先生同意我这个说法吗?”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我默默地点点头。
    “吴先生也是一个生意人,虽说现在插足政府部门,但生意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现在这个社会要想把生意做好,当然少不了政府部门的扶植。所以,从这一点来说,吴先生算得上是一个极高明的生意人。”他得意洋洋地笑着。
    “现在做生意说难不难,只要在政府部门有人,什么都好说。所以,要嘛自己参政,要嘛寻找靠山,甚至收买代理人......我这么说吴先生不会误解吧?都是做生意的,直率我觉得更加明快。”他投来询问的眼光。
    我继续微笑着。
    “这些年的成功经验验证了我的说法。”他“颤动”着嘴唇。“我们娄氏建筑集团发展很快,你不要以为我在沙湖都是依靠我老弟娄金贵的作用,不是!比他大得多的后台我们都能够搞定,所以,至今在沙湖还没有我想干而干不了的事情。但现在我遇到麻烦了。”
    我知道正题快开始了。
    “既然都是做生意的,我想把事情和你谈开。”娄富贵说。“你吴聪真是太精明了,几乎可以说是匪夷所思。沙湖集装箱码头的位置还没确定,你居然花那么大的代价建起了桂花园大厦。这是你这种生意人的前瞻性,是一种战略眼光的体现。作为同样的生意人,我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要是拿下码头建设工程和码头管理权,吴先生的大厦横亘在其中。我不说这是一种绊脚石,但肯定对今后的码头管理是阻碍。所以,我们必须坐下来谈谈。”


    原来如此!
    “相应的货栈区位也被吴先生获得,而且还是我娄家的人促成的。哈哈!说起来我还真有点佩服我家金贵老弟。”他的肥肉难看地颤抖。“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谈了。我想快人快语,现在有两个方案提供给吴先生参考。一个就是合作运作码头,我们双方把资金的投入计算一下,今后按股分红。第二就是吴先生把大厦和货栈卖给我。当然,吴先生好好的生意要受影响,这是我不希望的。吴先生可以相信我,我会出比你花费的成本高出很多的价格来收购的。吴先生要是选择合作,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我不会和你合作的。”我终于说话了。我心里疑惑,詹梅说的黄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是不是这个?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合作?”娄富贵急切地问。“难道吴先生后面还有人?”
    “你说对了。”我斯条漫礼地说。“我后面确实还有人。不说我们和一位新西兰人商人的合作,单就工厂资产来说也不全是我吴聪的。当初我们建厂的时候,规定了实施共有制,所有员工都享有相应的股份。企业的一切重大举措,都必须讨论表决才能实行。娄先生,恕我现在不能马上答复你,‘桂花园服饰’实行的确实是这种制度。”

    “建华吗?”郭市长有些急燥。“怎么还没有吴聪的消息?走了这么久了,我也早就通报了你,一个小小的沙湖市,你这个当局长的怎么这么没有用?手下的兵将是不是只能吃饭?”
    “哥!你先别急。”郭建华语无伦次。“我得到你的消息已经晚了,来不及跟踪。但我知道,现在吴聪被娄富贵的人带走了,他们两人正在谈什么......”
    “谈什么?不是谈集装箱码头的事吧?”
    “具体谈什么现在还不清楚。”郭建华说。“我正通过内部人员了解。哥!现在人已经有下落了,你先不要急,我准备在对方不经意之下来个突然袭击,正好一网打尽......”
    “不能动!”郭市长警告。“对方背景很深,不是你我能吃得下的。现在他们打的是合法经商旗号,是遵守国家政策法令合理经营的法人,一没有敲诈勒索,二没有偷税漏税,你拿他们没办法。再说啦,我们沙湖不是正在招商引资吗?要是拘捕合法经营者,娄家再大肆宣扬,影响了沙湖外资的进入,影响了沙湖的经济发展,你我担待得起?老弟,凡事要动脑子想想,不能听见风就是雨......”
    “那要是吴聪人身安全出了问题怎么办?”郭建华担心。
    “那正好!”郭市长说。“吴聪是沙湖市名人,如果娄富贵敢下手,我们不是证据确凿吗?哈哈!我只怕他不动吴聪。”

    “怎么办”左利芳在电话中沉不住气了。“梅姐,你可赶紧拿个主意。”
    “再看看。”詹梅不动声色。“我觉得这次吴聪是不会出问题的,我完全同意黄娟的看法。”
    “‘筒子’都回来这么久了,据他说那几个人都是娄富贵手下最狠毒的。被他们带走,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利芳,你不要打乱我的思绪。”詹梅有些埋怨。“现在我们应当选择坚定不移地等吴聪回来。我考虑,越是时间拖得久吴聪就越安全。这说明他正在耗着。沙湖市的集装箱码头建设招商以经开始了,时间紧迫,对方可耗不起。”
    “可梅姐......”
    “利芳。”詹梅安慰着。“你放心吧,我现在不担心吴聪,我得看住大全,要是他知道他哥只身犯险,刀山火海他都敢冲上去的。好了,不多谈了!”

    “吴先生,哈哈!”娄富贵笑了。“都是商场上混的,你这个说法岂不太荒谬?职工参与股份,鬼都不信的!我们生意人拼死拼活干什么?不就为几个钱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古训,也是人之常情。说到今天,我还没有看到过一个见财不起意的人,除非你吴聪是另类。”
    我疑惑地看着他肥嘟嘟的脸,把这种极端个人主义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我第一次见识了。
    “吴先生怀疑?哈哈!”他再次发笑了。“过去被人们称之为道德的东西哪里有过?钱这个东西我看在这个世上完全可以畅通无阻。我把这个东西当成武器,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论大小工程,它为我轻松搞定,无论职位高低,它为我迫其就范,上至国家干部,下至普通办事人员,无不拜倒在它的脚下。就连文人美女,那些自命清高和忸怩作态者,有哪个经得住它的诱惑?所以,吴先生,我们还是敞开说话为好,你所谓的职工享有股份的说法是推词,是站不住脚的......”
    “娄先生,你错了。”我依然不温不火。“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了解我们‘桂花园服饰’,对于职工,我们真的实行了劳动参股的......”
    “‘桂花园服饰’我怎么不了解?”娄富贵大声笑起来。“你们建厂三年多了,现有职工近四千人,服装以中高档为主,出口服装占近一半,年利润七千多万。由于享受沙湖市外来投资优惠政策,现在的利润多少不详。和新西兰人金思.佩恩合资,当时对方占份额百分之四十五,现在逐步减少为百分之三十。现有房产桂花园大厦和桂花园厂区,价值三千多万。企业职工享有人均收入四千多元人民币一月,企业高管为左利芳女士。吴聪,你很不错。短短三年,你不仅把一个工厂办得有声有色,还当上了沙湖市新增补的政协委员......”
    我不得不大惊失色!这个娄富贵不但是社会的黑老大,在搞情报方面居然滴水不漏!
    我不得不为黄娟耽心起来。对手这么强势,作为一个柔弱女子,能是对手吗?
    “很奇怪是吧?”娄富贵得意洋洋。“你在想我怎么会了解桂花园服饰这么多情况?不错,吴先生,我对桂花园服饰确实下了一番功夫,我还特别研究了你的三四三厂情结,我认为这是你吴聪先生的致命伤。”
    “三四三厂情结是我的致命伤?”我张口结舌了。
    “对!”娄富贵说得斩钉截铁。“大凡我们这类人,根本不应该具有仁慈之心!古代人就说过:‘不杀穷人不富’。我们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怎么能够患得患失?你看现在有几个规矩的商人?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和我成交。要是你总觉得三四三厂要翻身,不妨拿着这个钱去搏一回。以了结你的这个情结。”
    “我明白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你明白什么啦?”正得意洋洋的娄富贵问。
    “先给我一支烟吧!”我望着他,眼神中充满讥讽。

    “吴聪现在怎么样?”郭市长问。
    “没有问题。”郭建华说。“内部的人说娄富贵把吴聪逼得走投无路了,正得意洋洋的。哥!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吧!”
    “我怎么能休息?”郭市长埋怨道。“码头工程关系到四十多家外资的入驻问题。要是我这个招资成功,单就业绩可以盖过对方。所以,你多尽心......”
    “我知道,哥!”郭建华赶紧说。“其他的方面我也正在了解调查......”
    “什么情况?”
    “当时是一辆黑色的小车送吴聪去的。”郭建华说。“但相隔六十多米吴聪就下车了,可能是开车人故意这么做的。车牌根本看不清,开车人是谁也看不清。所以......”
    “想办法查出车的主人,弄清他和吴聪的关系。”郭市长说。“整个事件看起来属于预谋,所以吴聪才突然消失,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建华,是不是连夜查清,先辛苦点,以后我们会好起来的。”
    “行!”郭建华回答很干脆。“我马上组织清查。”

    “吴先生有何高见?”娄富贵把脸靠上来,浑身发出一种浓烈的狐臊气味。
    “听了娄先生刚才的话,我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我觉得轻松了。“原来我以为我们发展经济,真的是为了国家的强大,为了人民的幸福,为了民族的振兴......。但是,你明白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什么国家强大,人民幸福,民族振兴,见鬼去吧!你们要的是追求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充实国家财政,你们为了最大的利益而不管老百姓死活。至于民族利益就更不在话下。只要是为了钱,你们可以挺而走险,你们不惜拉拢腐蚀国家干部,不惜贩毒制假建造豆腐渣工程,不惜做出敲诈勒索杀人绑票的罪恶勾当。你们的强买强卖强包工程的作法肯定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和党和国家的宗旨格格不入,和人民群众的社会诉求格格不入。”
    “可是。”娄富贵强词夺理。“现在这个社会我看除开吴先生这样的人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综观当今商场,那个不制假造假?老百姓不是有一句名言吗?‘无官不贪,无商不奸’,我比起那些祸害老百姓之后还光焰夺目的‘优秀企业家’们还高尚许多,至少我不追求名誉。”
    “不错!”我面带嘲讽。“你当然可以自称‘高尚’,也可自认为‘高尚’。但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的内心是肮脏的。你知道了我们桂花园服饰的情况,以为凭借这些就可以打倒我们?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哪怕是桂花园服饰破产,桂花园大厦也不会卖给你......”
    “吴先生,话不能说得太满当了吧。”娄富贵着急地说。“即使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桂花园服饰的全体员工着想吧?你不是说桂花园服饰不是你一个人的吗?那个金思.佩恩的工作我已经做通了,她的股份不多,她同意削减股份,所以,你一个人单独做主的机会不大。而且我从银行了解到,最近桂花园服饰的资金紧张,已经和将要到期的贷款有三笔,还有两笔贷款在半年之后到期。”
    “你想乘人之危?”我的心又紧张起来。出门的时候詹梅不是说了吗?我的这次谈判决定山区未来发展的成功与否,既然如此,我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不!不!不!”娄富贵一连说了三个不。“和吴先生谈判怎么能霸道?过去我出的价格确实低了点,我承认。但贵方始终不肯报出价格,使我不知所以。还请吴先生开个价!”
    “怎么开?”我心里犯嘀咕。黄娟想开什么价我确实不知道。“桂花园大厦不是要到年底才竣工吗?我不知道到时候......”
    “我知道要到年底竣工。”娄富贵抢着说。“但我们可以先把价格商定。我知道你们是首先占住了有利地位,而且从一开始就众商云集,大厦还没建成,预定的商户已经超过三十多家了。年租三十五万的写字楼,联络处,利润可观呀!吴先生,不是商业头脑特别精明,这种黄金旺铺怎么会落到你的手上?当初总投资不到两千万是不是?......”
    “那时的钱值钱......”
    “这个我知道。”娄富贵几乎不让我说话了。“这一年多人民币确实贬值了不少,我在报价一亿两千万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当然,这是包括货栈的价格。你们在车间建造方面的投资应该更少,你又会说那个时候的钱值钱,这个我不和你争,现在这个钱算钱吗?隔三差五的贬值了。所以,我想还是置点不动产好些。你这个大厦我是看着建造的,货栈也是新建的,出自‘秀才’孙立新的施工队。在沙湖乃至阳江,确实没有哪个施工队的质量能够胜过‘秀才’。所以,地理位置加上工程质量,我给你一个整数。吴先生,这是我的最后报价,再多我也出不起了。倘若我不尽快找到资金,我的许多工程项目就要停工了,银行就要追账了。嗨!都是我们眼皮子浅,看不得别人发财。你的那个大厦能不能赚钱现在还不好说,因为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娄先生,你要是为难,可以放弃。”我说。“你口里说不买,但语气好象带着一种威胁。”
    “吴先生误会了。”娄富贵赶紧说。“我怎么敢威胁吴先生?”
    “你只说了你买与不买,根本没有问我卖与不卖,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哈哈!确实。”娄富贵转为笑脸。“只怪我文化水平低,确实没有问吴先生卖与不卖。当然,我可以认为,即算抛开物价上涨因素,两亿元也已经够了,而且我已经拿不出再多的啦。”
    “娄先生对桂花园服饰的收购。”我郑重其事地说。“已经意味着你们娄氏集团这条大鱼吃掉了桂花园服饰这条小鱼了,对桂花园服饰的员工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还有,我们收取的对方写字楼办事处的预定金,到时候面临违约赔偿。四千多员工的遣散安置费用,金思.佩恩女士的分红,相信娄先生都为我们考虑好了,都在这两亿元之中了。我们创立的桂花园服饰品牌,是有国际知名度的,在对外销售中,实施的是专卖制度,区区两亿元人民币怎么能叫做不低啦?三年多来四千多人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一下子毁了,这么多人的生路何在?......”
    “吴先生,你先别激动。”娄富贵脸上大汗淋漓。“看问题不能这么看嘛。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事业搞得再好,总有经营不善破产的时候。你看你们三四三厂的张诚,运输公司不是经营得很好吗?一下子就倒闭了。还有刚才说的‘秀才’,我在省城就认识他,做事兢兢业业,质量没得说的。当时我就说过,他这样做工程是不会长久的。你看,现在仅剩桂花园大厦收尾工程和金塘的生活小区建设。那个小区太小,只有六栋楼三百来户。建造质量太讲究了,我想,这样的房子将来怎么赚钱?而且听说再没有其它工程在建,我看离垮台已经不远了。我这不是咒他,我说过,我的工程质量远远不如他,是名副其实的豆腐渣工程。但这样的工程现在这个社会就是吃得香,他们自己以为当初拼命挣扎出来了,可以当人上人了,可就象我刚才讲的那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然,我可能也会散席,但肯定比你们要散得晚。”

    “梅姐吗?”左利芳的电话。“刚才从山区来电话,吴大哥一切正常。娟姐叫你放心,抓紧时间休息......”
    “我怎么能休息?”詹梅着急了。“吴聪没事这个我有预计,他身怀绝技胆子大,一般人还奈何不了他。只是现在我这里出事了......”
    “怎么回事?”左利芳问。
    “大全不见啦!”

    “哥!”郭建华的电话。“汽车没有找到。但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谁?”
    “何大全,吴聪的师弟。他一直在金塘附近转悠。”
    “盯住他。”郭建中果断地命令。

六十六

    “老头子。”翠翠表嫂叫着。“你这近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你看到我魂不守舍啦?”兴宝表哥显然不高兴。“到了这个天堂一样的地方,我高兴都来不及,再说,这一家人不都在一起了吗?没什么,没什么!”
    “是想杲杲了吧?”翠翠讥讽他。“从那天老街回来,你开始还高高兴兴的,后来怎么样?哼!当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错,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当年跟着你,住的什么样子?还好梅子把杲杲家的吴家老屋给了我们,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吴家老屋拆迁了。”兴宝再也忍不住了。“我们那天去正赶上。”
    “那为什么不通知杲杲?”翠翠表嫂可凶了。“那是吴家的祖业,政府要占用也要当事人同意到场吧!你怎么不声不响把杲杲的祖业化了出去?!”
    “哪里由得了我们?”兴宝沮丧地低下头。“政府喊拆就得拆,栓子不肯,都被抓进了公安局拘留所。你当他真是自己离职来的影子山?他被下岗了。”
    翠翠的牙咬得咯咯响。
    “算了,老婆。”兴宝安慰她。“这也叫因祸得福,现在不是一家人都团聚了吗?再说......”
    “什么因祸得福?”翠翠厉声呵斥,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流下。“你当年的豪气哪里去啦?还一个大男人,窝囊死了!你自己想想,要是没有杲杲这门亲戚,我们没了家,还不到处打流?自己的家怎么喊拆就拆?这世道难道就没了王法?”
    “好啦。”兴宝没料到翠翠会因为这件事情发火,自己还一屁股的事情抖不开。“老婆,你先消消气。我们过去不是说过,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吗?”
    “还火焰山呢!”翠翠望着两鬓斑白的兴宝,长长地叹了一声。“学学你奶奶吧!那才叫做女中豪杰。想不到梁家的后人越来越没出息啦!”
    “去睡吧,老婆。”兴宝哄着她。“要做女中豪杰也得你学着做。我们怎么能和我奶奶比?”
    翠翠休息了。兴宝却怎么也睡不着。


    从老街带着栓子释放的消息回来,他立马找到等候已久的大全。
    “都准备好啦?”
    “都准备好了。”大全说。
    “那我先把另外那个也拿来。”他说着带领大全进了自己的房间。郑重其事地打开柜子。
    他傻眼了!那个从老街带来的泥塑头像——“封平”不见了。

    “你还准备和我们耗?”娄富贵说。“其实对吴先生我们算是尊重的了。我们过去在阳江,手段可没有这么文明......”
    “大不了杀人放火吧?”我轻松地说。“这个我不说见多了,可也见识过,我看没什么了不起。当年我从三四三厂出走的时候,也是被人追杀。三年间,被追杀的次数不少于三次。娄先生,你敢于大言不讳地告诉我,说明你胸有成竹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拿下集装箱码头有几成把握?”
    “十成!”娄富贵斩钉截铁。“没有我看中的东西不能属于我的,当然也包括女人。我还知道吴先生尽管现在十分坚决,但你不要忘了,你的大部分员工都是女性,现在这个社会对于女性可是十分危险的。吴先生之所以把自己工厂的股份分散,大约和自己工厂女性员工的构成是分不开的吧?这种对员工的爱护,特别是对女性员工的爱护,说明了你对女性的维护。所以,如果我被逼得非下手不可,吴先生认为最先遭到危害的是什么?”
    娄富贵的眼睛里发出一种兽性的光。
    怒火在我胸中燃烧。
    “谢谢娄先生的预先警告,这使我不得不要加强警惕了。我也可以坦诚地告诉娄先生:如果我的员工遭到危害......”我咬牙切齿地发誓。“指使者和加害者将终身遭到追杀,善良的人将变成凶魔,到时候,这种报复的可怕性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我燃烧的眼光逼退了对方,娄富贵的双颊抖动着。
    “那你到底要怎么办?”他的声音分明低多了,又回到了商榷的地位。
    “不是我们要怎么办,而是你们想怎么办。”
    “你总得开个价吧?”娄富贵诺诺地说。“你不开价我们怎么谈?”
    “我说过要谈了吗?”

    “怎么样?”郭市长问。“都什么时候啦?怎么还没完?”
    “据说双方正在僵持阶段。”郭建华回答。“连平时不大抽烟的吴聪都抽了半包烟了。现在房间内声音很大,什么内容还不知道......”
    “继续观察,不要贸然行动。”

    “怎么样?栓子。”栓子接到黄娟的电话询问。
    “婶子!”栓子兴奋地喊着“我表叔真了不起!真正的男子汉!现在对方正在威胁他,被他以报复对报复顶了回去。和黑社会头子敢这样叫劲我还没看到过!多年没见过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啦,我表叔算一个顶尖的。”
    “对方实施威胁,说明已经到了崩溃的最后阶段了。”黄娟交代。“半个小时后打电话过去,通知沙湖那边把他调开到三四三厂去,他孙叔正找他啦,让他去看望一下。”
    “是!”栓子大声说道。从记事起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自己发明的遥控监察设备正式派上了用场。

    “老板!”门口传来唐先强的声音。
    “什么事?”
    “一个叫何大全的人闯了进来。”唐先强说。“他说是来找他哥哥吴聪先生的。”
    “我正在和吴先生谈业务,把所有外人赶出去!”娄富贵说话的时候瞟着我。
    “对方很强。”唐先强回答。“由于是吴先生的兄弟,我们没有用家伙......”
    “你们可以用家伙。”我站起来说。“好久没有和我兄弟一起作战了,正好今天舒舒筋骨。”
    “包括枪吗?”娄富贵横身一拦,被我撞过一边。
    “可以!”我轻蔑地回答。“而且要尽快上手,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各单位准备!”郭建华声音有些发抖。“情况有变,随时准备上去!”
    “局长,要是他们之间发生伤亡怎么办?”
    “看情况再说。”郭建华犹豫了一下,毕竟和吴聪有过几面之交,而且是自己节节上升的直接因素。
    “把武器准备好!”他命令。“等我的命令再出击!”

    “大全,怎么样?”我在房间内大声地询问。
    “很好。”屋外传来大全轻松的回答。
    “你怎么找来啦?”
    “哥!”大全回答。“你一转眼就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即算行,叫上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哈哈!大全。”我笑了。“娄经理请我来不过是交谈交谈,又不是打架,你来了有什么用?再说了,人家好茶好烟的招待,我......”
    “那怎么办?”大全有些茫然。
    “怎么啦?”我问。
    “我伤了他们几个。”大全遗憾地说。“哥,我不是故意的,这几个人拦住我,不让我进去找你,而且是他们先动的手......”
    我望着娄富贵。
    “都住手!”娄富贵大声吼叫了一句,屋外的人都住手了。
    我很奇怪,娄富贵身边的人应该都是高手,怎么大全几下子就伤了他们?
    “吴先生。”娄富贵转眼就换装了,脸上布满了笑意。“下面的人不懂事,得罪了你们兄弟,今后我会让他们上门赔礼道歉的。”
    “哪里!哪里!”我疑惑依然。“是不是让你的手下进来看看伤得怎么样?要不先送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啦!”娄富贵狠狠地说。“这些都是粗皮躁肉的莽汉,也没有多大能耐,吴先生不用为他们担心。是不是让你的兄弟先回去?我们接下来再谈?”
    “很抱歉!”我实话实说。“他既然找来了,谁也不能把他劝回去了。要是娄先生还有兴趣谈,那我们再坐下来谈谈。”
    “行!”娄富贵面带笑容,佝偻着身子往下坐,样子显得很吃力。
    这时候,两部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是左利芳吗?”我问。“找我有什么事?”
    “孙叔找过你了。”左利芳回答。“现在三四三厂那边形势严峻,政府已经开始了拆迁动员,大家都不愿意搬家。三四三厂现在已经形成了组织,就是恢复了过去的工会,并代表职工利益和拆迁部门在协商。内丹县的屈县长到场了,表示这次划走三四三厂的厂区会给三四三厂一笔钱的,而且要求三四三厂的工会配合县里做好说服和安置工作。劳叔听说了,昨天已经回到三四三厂,组织大家尽快搬家。但孙叔是个老大难,他说什么也不肯走......”
    难道真要我去劝这个倔老头从他经营多年的犁沟搬走?
    俗话说“故土难离”,孙叔正是这种心情。当年我进到犁沟,他几乎把我当贼防范,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那时候有“三防”制度,是三四三厂保密制度的一部分。
    “我去!”我回答。“等我和娄先生说一声就走。”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左利芳关切地问。“你一夜没合眼了。”
    “不用!”我愉快地说。

    “娄先生。是不是这样。”我快刀斩乱麻。“我马上有点事情要办,不能陪您了。但有个问题我要说明,就是刚才我们谈的都作数。要是你硬要买我们桂花园大厦和厂区,我也懒得和你硬撑了,我们痛快点,你拟一份合约,我们再商量一下,价格方面我们说了算。当然,我们不会太过分......但是,我要告诉你,我不会帮你促成集装箱码头的施工和经营权......”
    “不用!不用!”娄富贵满脸堆笑,汗珠子象落雨一样往下滴。“我们只要吴先生不和我们抢集装箱码头的施工权和经营权就行了,其他都由着吴先生。还有,刚才说的许多话都是气话,希望吴先生不要计较。”
    “那我和我兄弟走了。”
    “请!”娄富贵说着,伸手做了一个滑稽的手势。“请!”

    屋外,清晨的风吹拂着我们俩,晨曦刚刚露出云的缝隙,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混和着湿淋淋的垃圾。
    “大全,你怎么知道来这儿找我?”
    “我把事情交代给了佩佩立马赶来了,可还是晚了一步......”
    “三四三厂的事情你知道啦?”
    “知道。”大全说。“我爹说,过几天再去厂子里看看。哥,我走啦!”
    大全走了。我遥望三四三厂,黑云正紧锣密鼓地推过来......。

    “聪儿,你可来了!”孙叔看见我,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孙叔,怎么啦?”
    “他们要我从犁沟搬家......”孙叔哽咽着。“孩子,你知道,你孙叔......”
    “我知道,孙叔。”我说,有些动感情了。“一个人在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搬走,哪怕那里是去人间天堂,他也是难舍难分的。何况您自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几乎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这里。别人不知道,三四三厂的人知道。没有您孙叔勤勤恳恳,哪里有犁沟这么好的生态?不是您费尽心血,哪里有犁沟这么好的环境?连那次来的那个叫贝尔的外国人都称赞您,把犁沟建成了世外桃源。孙叔,您也知道,我们三四三厂倒闭了,这么多年发不出工资,可您没有一点怨言,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在岗位,每当我们想起您,不但感动,而且心里有愧。我们同样对犁沟有深厚的感情,您知道,每次我有什么烦恼,总是要到犁沟来,一是清醒清醒,犁沟秀丽的环境有利于思考,二是看看您,您任劳任怨的态度启发着我,激励着我。您有儿子媳妇孙子,他们都很有作为,可您愿意守着犁沟一个人生活。我和‘秀才’说过,您年纪大了,行动不象以前了,是不是搬过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秀才’很诚恳,他说已经和您谈过多次,您舍不得犁沟。您的媳妇是个好媳妇,您是有福气的老人,不仅家庭和睦,而且我们三四三厂的老少职工都尊敬您。即使工厂不开工,但老百姓生活用水您还得操持,而且这工厂一停就十多年啦......”
    “聪儿!”孙叔叫了一声,竟然象孩子一样大声号啕起来。“你别说啦!”
    “不!孙叔,您让我说完。”我执着地说。“我是小辈。您,我师傅,劳叔他们都是看着我进厂的,手把手培养教育的,我有什么缺点错误,您们都能象对自己的子女,对自己的晚辈那样教育指正。我知道,您们都是为我好,怕我走邪门歪道。这些年的教导和培养我不敢忘记,行动中不敢阳奉阴违,工作中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是您们的关怀,哪有吴聪的今天?但今天我要劝您了,即使再舍不得,也是为了国家。国家要搞大建设,我们是国家的人,别说家园,就算生命咱们也要舍。孙叔,为了国家建设,听聪儿一句话,您再舍不得也得......舍弃......”
    “舍弃?”孙叔嘴角带着苦笑。“你们还小,过去的事你们知道多少?就拿三四三厂来说,当年为了国防建设,我们犁沟大队舍弃了三千四百三十亩良田......”
    “三千四百三十亩良田?”我惊讶了。“原来三四三厂是这样来的......”
    “对!”孙叔泪珠依然。“那时侯我们国家很困难,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可国外帝国主义时刻想着颠覆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为了加强国防建设,国家把一家兵工企业放在了犁沟大队,这不仅是因为这里地形隐蔽偏僻,而且人口少易于迁移。为了国防建设,咱们老百姓放弃自己的家园,让出最好的三千四百三十亩稻田给工厂,全大队八个生产队的社员向外移民......”
    我静静地听着,我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
    “大家没有怨言,只有一种光荣的使命。”孙叔接着说。“我们青壮年社员积极投入到修路的建设中。据透露,工厂建成后,有一批社员将留下来进厂当工人。那时无论是当工人还是做农民,都是光荣的。我们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想早日把工厂建设好。如果为了进厂,当年修路时我就不会和指挥部发生争执了。”
    “和指挥部发生争执?”
    “是的。”孙叔说。“当时修路进来,本来想沿河修筑,那是一个生态优美的次生林区,要是破坏了真是太可惜了。我找到指挥部,坚决要求更改路线,我列举了许多不利因素,特别是沿河的防汛问题。当时指挥部的一名干部看我是民工,根本不理睬,所以才发生了争执。有人劝我不要因小失大,我知道是为了进工厂的事情,但我不在乎。到后来,有人把这个意见反映上去了,上面下来人调查,采纳了我的意见,所以,三四三厂进来就是现在这条路,那是我带队勘测出来的。聪儿,那里你没有进去过,要不要孙叔带你去见识一下?”
    “好啊!孙叔。”我高兴了,让孙叔宣泄完,再谈起当年,孙叔的情绪就会好转了。

    “果然太美了!”我不由得赞叹!“孙叔,还记得上次来的那个文先生吗?”
    “哪个文先生?”孙叔有点迷糊了。
    “我上次带来的那个投资商,德国回来的华侨。”我解释。“祝书记来的那次,后来我还被我师傅狠狠骂了一顿......”
    “哦!记得。”孙叔想起来了。“怎么啦?”
    “他是阳江人。小时候到过这里春游,据他描述,应该和这里差不多。”
    “他说的应该是靠金塘那边。”孙叔解释。“那边哪有这么美?上次张诚来这里采石,我怕他们乱来,一直跟着。我只许他们抬过去破坏的散石,不许再开山炸石。我怕张诚讨厌我这个老头子,但那次他还真听话,没有丝毫不乐意。嘿嘿!我知道这都是你调教的。许老头来过,现在这老头七十整了,听说也不在春晖集团了,好象那里改制,许老头没有‘学历’,集团没有继续聘用他了。聪儿你看那边......”
    孙叔用手指着前面,那是一个很大的自然湖泊。
    湖边竹林森森,随风摇佚,湖面波光嶙嶙,拍岸无声,脚下虽然已是隆冬,但依然绿草依依,花团锦簇,身后巨树婆娑,阴影斑斓。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氛围使人感觉神清气爽。


    “坐下歇歇吧。”孙叔说。

    周边是怪石粼粼,厚厚的草毡象地毯。靠近河道边有一条新开的路,孙叔说那是张诚他们采石留下的。
    “这里当年也是我们犁沟大队的地域。”孙叔说。“但这里居住的人口很少,只有六户人家。那年迁队,基本上都走了,为的是大集体。”
    “这里环境这么好,当时怎么舍得走?再说啦,你们那个时候好象没有强制搬迁吧?”
    “没有。”孙叔回答。“当时政府给的第一选择就是这里。政府允许我们在这里开荒造田,而且五年不交纳公粮和征购粮。我们大队原来在这里的地盘不大,只有区区二十多亩,而且这里有水源。但大家为了保护环境,五十年代就把这二十多亩田荒废了,种上了竹林,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片竹林。别看我们农民是老粗,可美的东西还是知道的。聪儿,我知道你是喜欢搞点艺术的,我家‘秀才’也是的。他学过画画,写生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我那个时候的工资还可以维持他读书和学画画。他经常告诉我,这里是他看到过的最美的地方了。还有大全也是,自从来了三四三厂,经常到这里来......”
    我想起大全和我说过的“一个好地方”和张成说过的我“应该来看看”的地方,看来,肯定是这里了。只怪得我太忙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没有看过?
    “可这些马上就要消失了。”孙叔愤怒地说。“一条铁路好好的,为什么要糟蹋钱再建一条?糟蹋钱修铁路你烧吧,这么好的地方也跟着毁了。聪儿,我们这辈子造孽呀!毁了自己生存的地方,毁了子孙后代发展的地方,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子孙......”
    孙叔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陪着孙叔默默地坐着,他的话使我想得很远很远。

    “婶子。”栓子告诉黄娟。“有我表叔的五个电话......”
    “什么人打的?”
    “沙湖市的郭市长。”栓子说。“从早晨七点起至今,他一直在找我表叔。”
    “你马上开通他的手机。如果他回沙湖,要他用‘秀才’的摩托车。”黄娟指示。“今天早晨到底什么事使得娄富贵让他走了?”
    “现在还不知道。”栓子老实说。“不过,是大全到了现场,而且好象打起来了。娄富贵不让手下动手,而且客客气气地让表叔他们走了。我开始很奇怪,表叔到了人家的窝里,为什么娄富贵倒示弱了?他在阳江应该不是这样的......”
    “情况不明,但人好好的就算了。”黄娟说。“先开通他的手机再说,这件事很蹊跷,通知左利芳,要‘黑蛙’了解一下情况。”

    “吴聪是吧?”郭市长大声叫着。“是不是马上回来一趟?那个杨惜芬有点情绪呀!市里不是说让你全程陪她吗?你倒好,宴会没散你先开溜了,害得我好一顿解释。今天一早她就问过我你在哪儿,好吧!马上回来,要不要我派车接你?”
    “不用,郭市长。”我高声回答。“我马上自己回来。”
  

    “聪儿,你一夜没睡,真坐摩托回去?”孙叔担心地问。“是不是先睡会儿?”
    “不用,孙叔。”我精神抖擞。“早一向我都休息够了,而且您给我杀了几只老母鸡。我现在不仅身体棒,精神也不差。您放心吧!我保证安全。搬家的事您不要太难过,黄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听说那边有一个大水库有点问题,还是五八年建的,他们早就想您去看看,指导指导他们加固的方法。现在她们已经建起了学校,您孙子已经在那边读书啦。过去他们想孝敬您,没机会,现在好了,三四三厂整体搬迁使您全家团聚了。您应当学学我师傅,不求十全十美,但求儿孙承欢。”
    “我现在感觉纳闷。”孙叔说。“当时你那么反对文先生在三四三办厂,现在看起来似乎有先见之明。你看,要是文先生真的在三四三办厂了,那不是半途而废吗?聪儿,他们都说你办事有如神助,莫非真的是这样。”
    “孙叔,您怎么迷信起来啦?”我哈哈大笑,惹得孙叔也大笑起来。

    “吴先生。”杨惜芬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昨天不辞而别,今天整个上午不见人,是不是很忙呀?”
    “对不起!杨女士。”我回答。“确实是有点私事。”
    “能不能说说?”
    “我原来工作过的那家工厂要拆迁了......”
    “三四三厂要拆迁?”杨惜芬惊讶地问。
    “您也知道我们三四三厂?”
    “知道一些。”杨惜芬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听我妹妹说起过,还听说她认识三四三厂不少的同事,而其中让我最有印象的当属吴先生。”
    “那杨女士急急忙忙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心里想起了詹梅的话。她说凭女人的直觉眼前的这个“杨惜芬”正是杨惜芳。她好象对三四三厂很熟悉——我想。
    “我想和你确定一件事。”她脸上的笑仍然使人捉摸不透。“你看,我已经确定在沙湖投资了,但我举目无亲,可以说不但没有一个亲人,而且连朋友都没有一个。是不是?”
    我默默地望着她。
    “唯一能使我信任的是吴先生。”她笑了。“吴先生是我妹妹推荐的。我们姊妹关系从来都好得不得了,我想,她推荐的肯定没有错。”
    “您就这么相信她?”我想验证一下詹梅的猜测。“您妹妹还说了三四三厂一些什么情况?她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开始我总想不通,她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在一家工厂做那么久?”
    “她总是那么爱捣蛋。”杨惜芬的脸红了。“在家里也是如此。”
    “这应该不是性格问题吧?”我想起了她在金塘的那个晚上。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我们性格相近。”杨惜芬说。“我们是双胞胎,是中国上海出生的,因为我外婆和母亲都是上海人。可能女孩子都亲妈妈,所以从小接受中华文化的熏陶。在国外,特别是新加坡,是各种文化的集合。但我们都酷爱自己的母国。她爱画画和雕塑,家里就把生意交给我经营了。你说她有钱?那是哄你的,她根本没有钱。她需要钱得时候总找我,而且每次都很少。她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女孩......跟你说了这么多她,吴先生怎么看她?”
    “我们一直是普通同事。”我说。“当然,我觉得......”
    “觉得她怎样?”
    “我一开始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我说。“当然,我说的是气质,带有一种文化人的执着。后来,我知道了,她在国外读的大学,又来中国实习艺术。那时侯,国内的情况不太适合她们这种搞艺术的人。所以,她选择了在工厂实习。对于三四三厂,她属于处在一种高不可攀的境地,许多青年工人尽管很优秀很自信,但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还是没有人敢追求。”
    “可吴先生送了一件礼物给她。”杨惜芬执着地说。“她很看重这件礼物,这么多年她一直精心收藏......”
    “我很惭愧。”我说。“那件东西是我在心境不好的时候作的,但我还是感谢她这么看重它。现在物归原主,说明她已经厌烦了......”
    “不!”杨惜芬几乎是喊着。“她......”
    我惊诧地看着她。詹梅说的没错,她应该就是杨惜芳!

    “婶子!”栓子说。“现在您忙不忙?”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黄娟问。
    “有新情况了!”
    “什么?”
    “梅姨说的那个杨惜芳果然出现了。”栓子说。“我表叔能过这一关吗?”
    “你要相信你表叔。”黄娟平静地说。“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表叔都能应付自如的。但是,这个杨惜芳在这个时候出现,对我们的总体计划带来了不确定性,你还是密切观察。”

   

    “您要我帮您什么事情?”我对杨惜芬的提议颇感意外。
    “做我的顾问。”
    “这个集装箱码头我完全外行。”我不动声色。“我做过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有成功,有失败,但那都是我自己必须做的事。杨女士,谢谢您的提议,我真的不是政府部门的人,我不过是郭市长零时请来客串一下招商引资工作的。郭市长的理由很充分,他说这是为沙湖经济建设作贡献的有益事业,所以我只能义不容辞了。我们欢迎杨女士来沙湖投资,而且愿意以最热忱的态度为投资者解决我们能够解决的困难。但是,我不能成为投资者中的一员,这是一个规定。”
    “吴先生既然不是政府官员,那就更好了。”杨惜芬说。“我不认为吴先生没有能力帮我,相反,如果我确定在沙湖投资,非吴先生帮忙不可!”
    “为什么?”我惊诧了,即算是杨惜芳,也知道我对集装箱码头的建设和运营是不懂行的。
    “因为吴先生把握着码头的命脉。”杨惜芬说。“我是个商人。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吴先生不仅懂行,而且占住了先机。你的‘桂花园大厦’就是例证,你的厂区位置就是例证。所以,如果我要在沙湖建造集装箱码头,建成之后管理权不还在你的手中?所以,合作是必须的。”
    “我......”
    “合作是双赢。”杨惜芬继续说。“我知道这个大厦是你一年前规划的,当时怎么作的规划我们不知道。但吴先生说过,未来的航运将是集装箱的天下,而且建议张诚改散货运输为集装箱运输。我没说错吧?”
    “......”
    “吴先生眼光独特。”杨惜芬讥讽着。“我还真看不出,世界上有吴先生这种人。要是和吴先生做对手,那只有甘拜下风啦,要是和吴先生做对头,那要输得很惨......”
    “为什么?”我真是莫名其妙。
    “你的‘桂花园大厦’使得我们无论是东岸还是南岸作码头建设的选择,都必须依靠这座楼。哈哈!如果吴先生说自己是外行,那什么是内行只有天知道了。”
    “我和张诚说的话杨女士怎么知道的?”我只能小心翼翼了。我内心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和杨惜芳太近似了,她应该就是杨惜芳。
    “我不是一个埋头乱闯的女人。”杨惜芬说。“如果我拿这么大的投资来瞎糊弄,岂不是要输个精光?你认为我也和你一样?完全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我靠的是勤劳和细心。吴先生不认为我事先需要派人了解一下各种情况?比如你和张诚的谈话之后张诚在上海联系购买集装箱货船的事,他要不是财力太弱现在肯定拥有了集装箱货船。还有以后的春晖集团加紧试制大型集装箱货车等等。这样的情况我都不了解的话,那我岂不是冒失地来到了沙湖投资?吴先生,我了解的情况不少,连有人要用一点二亿买下你的‘桂花园大厦’我都了解了......”
    “这个你也了解?”面对杨惜芬,我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了。
    “我当然了解。”杨惜芬显得很得意。“所以,我必须和你谈清楚。如果我们合作,你的‘桂花园大厦’可以作为股份进入。当然,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会用最好的价格算成股份的。”
    “什么价格?”我有些好奇。
    “三亿五千万。”杨惜芬说。

六十七

    “老板!”唐先强急匆匆闯进来。

    这是一间高级病房,娄富贵正躺在病床上。
    “什么事情这么猴急?”娄富贵显得很疲劳。
    “据可靠消息,那个新加坡来的客商正在和吴聪谈合资经营的事......”
    “要称他吴先生!”娄富贵厉声纠正他。
    “是!是吴先生。”唐先强红着脸说,他不明白,老板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反而对对手这么尊重。“她要吴先生加入码头建设,而且愿意让吴先生的‘桂花园大厦’和货栈折合成价格形式参股......”
    “她提出什么价格?”娄富贵强挣着靠起身来,唐先强赶紧上前帮忙。
    “据说是三亿五千万......”
    “消息可靠?”娄富贵眼睛里冒着绿光。
    “可靠。”唐先强回答。“是政府部门传出来的,但没有最后确定。”
    “吴先生什么态度?”娄富贵强打精神问着。
    唐先强扶着娄富贵躺下。
    “吴先生这人真弄不懂。”他说。“开始那个客商要他当顾问,被他拒绝了。我想要是有这么好的事情轮到我,我会拒绝吗?但吴先生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虽然不是政府官员,但是是在为政府部门工作,因此不能作为投资方的一员。那女的说了不少必须请吴先生担任顾问的理由,可吴先生说自己不懂行。接下来就谈到‘桂花园大厦’和货栈的事,那个女人提出‘桂花园大厦’和货栈以三亿五千万价格折合请吴先生参股......”
    “先强。”娄富贵强撑着指示。“告诉老莫,马上找到左利芳谈。我们出价三亿八千万收购‘桂花园大厦’和货栈......”
    “是!”唐先强答应。
    “慢!”娄富贵叫住他,沉思着。“对方是不是设套?对方是新加坡人,而吴先生是肯定没有到过新加坡的。先强,集装箱码头确实需要这栋大楼,这个该死的吴先生,怎么会让他抢了这个先机?”
    “老板,他这是碰巧吧!”
    “你不会想想?”娄富贵觉得手下太无能了。“吴先生一个外来人,短短的两年多就做成了这么大的事业,单靠碰巧行吗?他那栋楼的位置和‘桂花园服饰’这个品牌,真的值得这个价。那个外国女人叫什么?还能不能找到她?”
    “老板问的是那个欧洲的吧?”唐先强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欧洲的。”娄富贵不满。“是新西兰的。和吴先生合资经营的那个!”
    “哦!我知道啦。”唐先强恍然大悟。“还能找到,有人说近几天她会从上海来阳江......”
    “让她立即抽走全部剩余股份。”娄富贵指示。“那个收购‘桂花园大厦’的事先放一放。如果我动用那么大的资金,对其它项目的影响会很大的。我们必须把吴先生的公司逼到绝路,他才会和我们合作,才会接受我们提出的价格。”
    “是!”唐先强大声应承。

    “怎么样?”杨惜芬得意洋洋地问。“这个价格吴先生可以接受吧?我知道,你来沙湖不久,也就不到三年,但你做下了很大的事业。我妹妹说过,在三四三厂你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能,而且为人谦虚,对人诚恳,人缘关系很好。现在这个社会这种人快绝迹了,我之所以选中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我不能当杨女士的顾问。”我沉着地说。“我没有您想象的那样好,况且我对码头的工作真的一窍不通,因此只能是爱莫能助了。但杨女士如果有其它困难的话,只要我吴聪能办到的,我可以尽力而为。至于说‘桂花园大厦’和我的那些厂房,真的不象杨女士说的那样是什么抢先机。我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我自认为我勉强算得上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杨女士那么夸奖真的使我汗颜。至于说‘桂花园大厦’,我当时是觉得我们拥有这么大的服装生产,应当有一个象样的展示场所和办公地点。而厂区则是生产应当有个用于生产的车间和服务区域。我当初和张诚确实是说过集装箱水运,但那是是单独针对水运今后的发展而言,并不是估计到今天杨女士要在沙湖建造集装箱码头。至于您说的春晖集团制造大型集装箱货车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所以这些都不能和我联系在一起。杨女士,我可以诚恳地告诉您,在您之前,有人已经和我就‘桂花园大厦’和货栈谈判了......”
    “谁?”杨惜芬警惕地问。
    “一个商场上的朋友。”我回答。“他的名字我不能告诉您,他的报价我们暂时不满意,但我们决定继续谈......”
    “他出的什么价格?”杨惜芬问。“这个我总能知道吧?”
    “比您出的价格低。”

    “婶子。”是栓子的电话。“我表叔怎么这么傻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他错过了?”
    “你觉得你表叔傻吗?”黄娟问。“他这是诚实,三四三厂的老工人都喜欢他这种诚实。我说你们可得好好学学这种品德,在今后的工作中这种品德是十分需要的。还有,对方让他进入码头工程,让他参股入驻,这和他的共有制经济体制是冲突的,再好的待遇他也不会理会。他心里想的是贫苦百姓。”
    “婶子。”栓子问。“您估计娄富贵会花什么价格收购‘桂花园大厦’和货栈?我们什么价格可以出手?”
    “三亿吧!”黄娟若有所思。“只要有了三个亿,我们整个计划都盘活了。栓子,这几天忙坏了你,事情办好之后好好休息几天......”
    “婶子,我不累。”栓子兴奋地说。“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我兴奋还来不及呢,根本不知道累。嘿嘿!”

    “吴先生。”杨惜芬显得很无奈。“如果你的‘桂花园大厦’可以竞争,我想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
    “这个是已经答应了人家的。”我也显得无可奈何。“答应了人家就应当履行,不能反悔。”
    “吴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们之间不是还没最后确定吗?”
    “对不起。这个事我既然答应了对方,就只能和对方谈。在没得出结果之前我不能和其他人谈这个。这应该是商场的一条原则。”我很难过。不管她是杨惜芳还是她姐姐,毕竟是来沙湖投资经商的客人。尽管娄富贵用的是不正当的手段引自己上钩,但自己走的时候确实是答应了他。
    “那我想问吴先生另外一个问题。”杨惜芬神情没有太多难过。又聊起了其他问题。这让我有些放心了。
    “杨女士想问什么问题?”
    “吴先生认为,集装箱码头建造的条件是什么?当然,我是指自然条件。”杨惜芬现在完全是笑眯眯的了。
    “说实话,这个我完全外行。”我也松弛下来了。“但是我想,首要条件应当是水域......”
    “说说看!”杨惜芬催促着。“需要什么水域?”
    “应当是水的深浅决定码头建造位置。”我想了一会才说。“倘若水太浅,那么它就不适合码头的建设。我听说国外为了建造深水码头,特意把水域挖深。集装箱码头应该属于深水码头,选择的水域应当以这个为标准。当然,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看法。还有,倘若不好挖深的话,也可以把栈桥延伸到深水区,但那个费用太高,而且使得维护费用增加,不可取。所以,杨女士要在沙湖建造集装箱码头,最好还是在东南两岸选择水深的区域建造为好。”
    “嗯!有道理。”杨惜芬夸奖道。
    “第二。必须解决码头的场地问题。码头的地盘必须够大,利于放置集装箱和其他货物。我想您的码头开始地盘会够,因为业务开展需要一段时间。但随着业务的拓展,地盘的需求会显得突出。因此,应当把地盘和业务的发展趋势估算好。过大,不利于先期投资的运作。过小,影响将来业务的拓展......”
    “好啊!”杨惜芬大声赞赏。“吴先生,这确实是困扰我的两大难点。我准备亲自勘测一下东南两岸的水情,你说过了,只要是你力所能及,你不会推辞的。不知吴先生什么时候有闲暇,可不可以陪我勘察一下水情?”
    “这个当然可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此时我心情舒畅,难堪的局面终于结束了。


    “老板!”是唐先强的电话。“他们已经谈崩了。”
    “怎么回事?”娄富贵说。“先强,你慢慢说,说详细点。”
    “这个吴先生真是个信人。”唐先强说。“怪不得老板这么尊重他。那个女人提出三亿五千万收购‘桂花园大厦’和货栈,但吴先生说已经和别人谈过,并且已经答应和别人继续谈判,并且说对方出的价格比那个女人低。哈哈!那个女人提出竞价的要求,可吴先生拒绝了。说是答应了的东西不能更改,据消息方说吴先生态度极端诚恳,心情非常沉痛......”
    “你是说什么沉痛?”娄富贵打断他。
    “是吴先生觉得很对不住那个女人。”唐先强赶紧解释。“我觉得太奇怪了,既然有人提出竞价,不正是吴先生抬高价格的好时机吗?可他坚持和我们继续谈,而且不把我们的信息泄露出去。这不是傻吗?要是我们......”
    “先强。”娄富贵打断他。“我现在有些明白吴先生之所以成功的一些因素了,那就是诚实。过去在商界确实提倡过诚实经商,但我们做不到,因为现在这个社会难以容纳这种行为。你继续说吧!”
    “关于竞价,那个女人也没再说什么,反而问起了码头建造的条件。”唐先强继续说。“吴先生列举了两个因素,那女人大加赞赏。”
    “两个什么因素?”
    “第一,吴先生说水域。要适合集装箱码头建造条件的水域,主要是深水区域。第二,是场地,说要把现在和今后考虑进去,选择适合的场地......”
    “好啊!”娄富贵大声吼了起来。“先强!你现在什么都别做,立即带人勘测一下东岸水的深度,并且马上把情况报告给我。而且,要迅速组织几条挖沙船过来......”
    “老板!”唐先强迷惑了。“为什么这么急呀?”
    “如果我们东岸不能作为码头建造地,今后洪水下来,我们那个防洪堤修得......”
    “是!”唐先强大惊失色。他知道,那个防洪堤的偷工减料是人所共知的。

    “婶子。”栓子没精打采的声音。“我表叔这样的表现是不是没戏啦?”
    “嗨!”黄娟也觉得意外。“栓子,不要泄气,凡事都有个一定。纵观你表叔的所作作为,要不是这样,他也不是你表叔了。我们的困难我们自己解决吧,不要再难为他啦。从昨天起到现在,他还没有休息一下,别的我没有什么,他身体刚好,是经不住这么劳累的。栓子,你也一夜没睡了,赶紧休息吧。”
    “婶子,您经常说要学会和现在的资本家作经济斗争,和黑社会作合理斗争,可怎么把我表叔放出去斗?他那么善良,怎么斗得过他们?”
    “怎么斗不过?”黄娟颇有自信。“你不要看不起你表叔,在三四三厂的工友看来,在‘桂花园服饰’的全体同事看来,你表叔可是一件宝贝,诚实的宝贝。可现在看来,诚实似乎已经成为累赘啦!那个娄富贵如此挤兑我们,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婶子!”栓子声音大了。“您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悲观?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确实出事啦。”黄娟声音显得低沉。“那个娄富贵被你表叔伤了。这是左利芳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所以,和娄富贵的这场较量,我们败了!”

    “哥!”电话来啦。“我是金贵!”
    “什么事?”娄富贵问。
    “我刚从市里开会回来。”娄金贵说。“蒋市长传达省委省政府指示,批准我们沙湖市成立城管队,切实整顿市容,为招商引资创造良好的环境。”
    “就这个事?”娄富贵问。“关于新加坡杨女士在沙湖投资,市里是什么意见?”
    “郭建中力推这个项目,当然,我是不会反对的。”娄金贵哈哈笑着。“科技工业园项目也好,集装箱码头工程也好,任他怎么折腾,都是为我们湖东区服务,谁叫我是湖东区区长?沙湖依托大湖发展,也就是依托湖东区发展。这点蒋市长是清醒的,不会把湖东区随便给人的。所以,在会议上郭建中的发言一致通过......”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娄富贵问。“要不要打通郭建中这个关节?”
    “不用!”那边振振有辞。“姓杨的女人这次花大本钱在沙湖投资,看好的人不会少,敢来和我们竞争的没一个。我们还是先拿下吴聪的‘桂花园大厦’和货栈,有了这个硬件,这个项目丢不了。哥!吴聪傻得可爱,昨天他居然拒绝了姓杨的开价,那可是难得的报价呀!而且后续的利润可观。我们应当利用这个傻子迅速拿下这份产业......”
    “金贵,这事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弟电话那头笑了。“你问问唐先强,是谁把信息透露给他的。不瞒你,上次那个文光华来沙湖,不是我出面,姓郭的小子已经得手了。当然,也少不了吴聪那个傻瓜的卖力。本来姓文的想在三四三厂投资,他看中了三四三厂的地形地利和好山好水,他投资是籍口,想把自己的父母弄回国内是真,所以无论在哪里建厂都行,只要居住地适合老年人修养就行。他先去的是三四三厂,把省里的老祝都请来了,他几乎就要在三四三厂立足了。但吴聪这个傻瓜捅破了他们......”
    “金贵!”老大厉声斥责兄弟。“我不想今后从你的口中再听到什么傻子傻瓜一类的话。我和吴先生打过交道,说实话,我敬佩他的为人!”
    “哥!你怎么啦?”娄金贵莫名其妙。
    “还有,你现在是共产党的区长,说话要注意分寸......”
    “好!好!大哥。”娄金贵觉得很委屈。“吴先生说三四三厂这么多年的停产,把破坏了的环境恢复好了,不能再次污染了。他说服了文光华,姓文的是决定来沙湖办厂的。就在吴先生为文光华跑前跑后的时候,我故意强拆铺面,惹脑了文光华,他跑了。”
    “郭建中难道没在场?”娄富贵疑惑地问。“这么大的事,他都丢给了吴先生?”
    “这小子会小蜜去了。哈哈!哥,我是看准了机会的。从吴先生他们的车子返回沙湖,我们的人一直跟着,那个姓金的小子联系了郭建中许久,郭建中把手机都关了。他去了哪儿我们当然知道,那个小蜜不错,但要留下......”
    “金贵。”老大吩咐。“这样的事情你今后也要注意。我不是说郭建中贪色误事,这个色字还真是我们的大敌。弟妹给我说过多次啦,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就都这个德性?都喜好这个?当然我也不是叫你做谦谦君子,但凡事总得有个限度。你说的这个吴先生的作为,我真正敬佩。我想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这样的帮手?手下都是些老莫,唐先强,陈斌这样的货色?”
    “哥!”娄金贵说。“你这种情绪很危险,也很奇怪。吴聪先生确实很有迷惑人的能力,象当年我就迷迷糊糊地把地批给了他。当年我是和郭建中暗中较劲,我和他抢生意,吴先生来沙湖不久,马上轰轰烈烈,又是捐献骨髓,又是整肃市容关怀环卫工人等等,一下子成了沙湖市名人。那时侯我不知道他有病,只当今后可以利用......”
    “他有病?什么病?”
    “你难道不知道?都说他患有抑郁症呀!”

    “老丁。”杨惜芬问。“情况怎么样?”
    “一些挖沙船正在施工,在东岸。”助手老丁回答。
    “沙湖方面是什么意思?”
    “我想,他们是想迫使我们在东岸建造码头。”老丁说。“东岸不适宜建造,这是我一开始的意见。第一,这是猪龙河进入大湖的入口,水文环境复杂,淤积严重,水情变化大。第二,拆迁面积太大,银桂商场新近扩建,码头货场没有预留。第三,逼近政府机关,施工不方便......”
    “南岸情况怎么样?”杨惜芬问。“吴聪先生也是建议在南岸建造......”
    “吴先生是这样建议吗?”老丁问。“过去我们对水情的观察,也认为南岸适合建造码头。但现在看来也不适宜。”
    “为什么?”
    “可能吴聪先生还不知道。”老丁遗憾地说。“这些挖沙船将大量遗留物倒入了南岸水域......”
    “......”
    “老板!”老丁提高声音问。“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实施第二套方案,从沙湖撤走?”
    “秘密实施第二套方案,但暂时不从沙湖撤走!”杨惜芬咬紧牙关狠狠地说。“我倒要看看幕后推手是谁!”

    “郭市长!”我愤怒已极。“必须马上停止东岸挖沙船的作业。否则,新加坡杨女士的投资将成泡影!”
    郭市长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怎么停止?”他问。“这些船都有合法手续,而且东岸淤积严重,是市委市政府早就下达的指标,如今实施已经晚了。吴聪,招商引资是难,但要靠自己想办法,不能把困难说成是这个原因或那个原因,首先要从自身找原因。我这几天忙,没顾上和杨女士联系。但据说她还是安然地在沙湖大酒店住着,她给过我电话,埋怨我没有强制你作为她的顾问。吴聪,你也是沙湖的老同志了,我知道你为了沙湖的发展尽心尽力了。但有时候要舍弃就得舍弃......好了,我不多说了,挖沙船的事情我问问娄金贵。请他通融通融......”
    “怎么通融?”我大声质问。“这不单单是码头的事,郭市长。这是关系到全市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东岸淤积,是河水下泄的障碍,但它保护了东岸大堤。但如果挖掉淤积部分,洪水来临,整个大堤都会垮塌,即使码头在东岸建造,难免不会一起遭殃!”
    “有这么严重吗?”郭市长惊讶地问。“吴聪,你是不是危言耸听?沙湖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洪水了,难道建造码头的时候就会遭遇大洪水?放心吧,我们有水利专家,真要是灾难性天气,我们政府部门会第一时间知道的。”
    “那......”我难堪。“我还是辞去政协委员职务吧。”
    “为什么?”郭市长很奇怪。
    “沙湖市这种做法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政府能够听任一些人胡作非为。说是要发展经济,对外招商引资,但你想想,人家的投资容易吗?东岸挖空了,堆积在南岸。刚刚建起来的银桂商场又要拆迁!杨女士来沙湖投资,她要在沙湖建造码头,应当选择合适的地域建造。为什么我们有些人不惜动用权力来阻止,不惜花费人力物力来和她消耗?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建设。如果这也叫建设的话,那么拆了建建了拆是不是叫做瞎折腾?......”
    “吴聪,市里的情况你哪里晓得。”郭市长垂头丧气。“我们指望杨女士的投资能够给沙湖经济带来一种促进效果,而且这种效果已经得到印证。外省几十家企业都准备入住沙湖了,但是,现在看来,银桂市场的商户已经大量的流走,给沙湖经济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昨天我仔细想了想,娄金贵是不是想利用码头的建设把银桂市场干脆撤了,好象扔包袱一样。我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蒋市长最近突然对集装箱码头热心起来,证明了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原来如此!”我十分愤怒,也十分鄙视眼前这个人。——把杨惜芬招来建造码头,人家带来了六个亿,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了!
    “郭市长。”我说。“那个什么政协委员的职务我辞定了。但是,杨女士的码头建设我决定帮她。不论多大的困难,只要她信得过我,我不管冒多大的风险也在所不惜!我告辞了!”

    “老板!最新消息!”唐先强兴高采烈。“刚刚得到的情报,吴先生决定作为杨女士的顾问为码头建造出力。娄区长说了,那个郭建中想撂摊子,使我们为难。吴先生认为,这样对杨女士太不公平了,他刚刚找到杨女士,主动提出这个意见的。”
    “好啊!先强。”娄富贵大喜。“马上派人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我要亲自处理这个事情。”
    “老板。”唐先强问。“怎么处理您派遣我们得啦,怎么要老板亲自劳累?”
    “还非得我亲自处理不可。”娄富贵得意洋洋。“你先通知桂花园的左利芳,我们以三亿五千万买下大厦和货栈!”
    “老板。”唐先强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做是不是太冒失了?还是等几天吧。”
    “也好。”娄富贵沉思了一会。“只要吴先生真正动手帮她,这个计划马上实施。对方是个女人,我们可不要跟着吴先生一不小心陷下去了,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啦。”

  六十八

    “现在开会!”黄娟沉着地发言。“我想先请李敏介绍我们当前面临的困难状况,然后大家再讨论。”
    她向李敏示意。
    “是这样。”李敏站起来说。“我们桂花园服饰这次迁移到这里,原来黄娟是作了周密部署的,大家也是讨论通过了的。但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屡屡发生,使我们不得不警惕起来。具体情况是,桂花园服饰,原来打算扩大业务到东南市场,但是突然遭遇到了外商的撤资。金思.佩恩女士两年多来和我们的合作一直很好,无论双方都是赢家,工厂转到山背地区佩恩女士虽说不同意同时也没反对。但早前,她突然提出撤出部分资金,这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她仍然保留了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是作为为桂花园服饰销售资格的投入,就是说她还为我们的外销服务......”
    “等等!”黄娟打断她。“昨天晚上,金思.佩恩打来电话,要求撤走剩余的百分之十五股份。”
    意外的打击使得全场肃静。
    “继续说下去。”黄娟提醒。
    “我们在沙湖的时候,经常有职工反映,一些社会上的流氓地痞跟踪我们的夜班工人。黄娟联系到有人想强行收购我们的桂花园大厦和厂区,认为这是一种企图搞垮我们厂的做法。桂花园服饰基本上都是女职工,我们要对大家的安全负责,所以当时请了三四三厂的一些员工出面保护。最终选择到山背来,也是考虑到大家的发展和安全。现在我们面临的困难很大,原以为三四三厂作为春晖集团的下属工厂可以在集团内动用一笔资金,但春晖集团‘改制’了,原来的季欣总经理已经没在这个职务上。所以,我们创立的春晖分厂面临刚成立即破产的境地。当然,我这里不是说我们没有一点成绩,以三四三厂为主体的这家工厂在许雄和聂东阳的带领下,完成了三十几个品种的试制和试产,试制出这么多产品的目的,主要是看市场对这些产品的需求程度。现在看来,市场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资金是最首要的。茶饮料厂已经完成了试车,明年开工生产没有问题。山背乡第一人民公社是新生事物,黄娟说这是市场经济社会中的一种新生事物。大家知道,我们国家过去有过人民公社体制,而且是成熟的农村集体经济。但现在我们丧失了这个农民依靠的集体经济,我们不得不进城打工。打工的滋味大家都体验了,现在我们回来,是在做一种试验。做农业共有制经济体的实验。我老实说,想一帆风顺地走这条路是不可能的。昨天我和黄娟讨论了这个问题,我几乎要流泪了,黄娟质问我,是不是还想着回到城市?回去当然是不可能了,既然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我们就是咬牙切齿地撑着也要走到底。文先生的制药企业运作的比较好,当初和我们签定的协定也能够按时执行。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刚才黄娟说的金思.佩恩女士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又面临撤资,我估计大约是三千多万。三笔到期的贷款要还,这是炼油厂为我们作的担保,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朋友,三笔贷款总共有四千一百万。孙立新的建筑材料已经欠了人家六百多万,欠人家的运输费用二百多万,聂东阳欠试制材料费两千多万,还有敬老院临近春节的慰劳费用,承诺的社员春节物资的发放,三四三厂迁移过来的职工春节......”
    李敏望着黄娟,黄娟微笑着点点头。
    “张诚把自己的运输公司卖了,而且散货货仓也卖了,全部资金都投入到了这里。聂东阳在山背乡的工厂现在急需进设备,还有沙湖许雄那边近千工人的工资发放,当初和山前乡签署的乡村公路也想在春节前完工,沙湖市的环卫新村建设马上要完工了。这是原来准备桂花园服饰在沙湖立足为职工准备的宿舍,由于工厂的搬迁,我们两家厂子曾经合计把这片宿舍赠送给湖东区的环卫工人。黄娟决定在赠送仪式的同时向环卫工人每户赠送一台彩色电视机,这也需要花钱。抢在明年的春耕前需要建成的复合肥料厂设备资金也还没有着落......”
    “那为什么不把情况和吴聪说说......”
    “爸!”栓子叫着。“您还有多少钱?”
    “我只有一百万。”梁兴宝说。“我给了你表婶六十万,是你表婶硬要我留下四十万的。”
    “栓子,说的什么呀!”黄娟苦笑着。“李敏刚才讲的都是实话,我们确实面临很大的困难,这些可能吓着大家了。我们不隐瞒困难,我们应当有克服困难的信心和勇气。从一开始,我们这个农村共有制经济就显示出了强劲的力量,你们看,矮头垭农民新村的建成,带动了广大社员干集体经济的积极性。从今年新茶卖出到现在,我在乱石滩开垦了八百多亩旱稻种植基地,我们把五十年代建成的跃进水库进行了加固,更换了三台发电设备,使得我们的工厂有了动力。我们自己制造了制茶设备和茶饮料生产线,还有在恢复影子山森林植被方面,我们把部分居住在林区的人口迁移了出来。对于山前乡,我们组织过多次宣传,和我们联系的农民兄弟不少,说明我们有强大的群众基础。昨天,有社员问我,要不要大家集资解决目前的困难。这使我很感动,我们到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这一条基本原理。我诚恳地告诉他们,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把困难交给大家解决的,但目前还不需要。我们在沙湖还有‘桂花园大厦’和厂区,即使按照最低价也值得两个亿。在三四三厂我们的产业还有两个学校,就是老年大学和职工子弟小学,有较大的厂区和生活区,有规模不算小的职工医院。楚书记对我们的事业很重视,对三四三厂的拆迁安置工作也很关心。还有,吴聪还在沙湖,还没到最后阶段,谁胜谁负现在还不知道。因此,我们不必悲观。刚才李敏讲得很好。我们可以认真想一想,我们过去有什么?一无所有!我们过去一无所有就好啦,说明我们不怕失去什么,失去了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大家心情振奋。
    “我希望大家多到影子山走走,这里的茶园我不希望再扩大了。”黄娟接着说。“茶园扩大,可以使我们的经济收入提高,但对于这片区域的环境可能是一种损伤。大家想想,每到春季,大量的人员上山采茶,会给环境造成多大破坏?因此,这片茶园只能是这个规模了。当然,如果我们要扩大,可以在其他适宜种植的地域开辟新茶园。我们一定要实施宜林则林,宜农则农,宜工则工的原则,合理利用资源但不破坏资源。我们今天应当是为子孙后代造福而不是破坏他们的生活领地。我们实行的还是只要适合,不追求大,不追求全,不追求富。这次文先生做得很好,新开了中成药车间,听他说今后要以中成药生产为主......”
    “我们可不可以找文先生借些?”
    “不行!”黄娟说。“文先生初次来山背,投资那么大,不说他伤了元气,至少财力不顺吧?他这么远来我们这里投资建厂,为山背乡和山前乡解决了许多就业,我们已经很感激他了。在这里,只有我们帮他的义务,怎么好找他开口?现在这个情况,使我想起了吴聪当年提出的风险防范基金这个事。当然,我们现在很后悔,过分扩大生产规模而忽视了对风险的防范,过分强调职工的分配而忽视了企业的提留。造成这种情况的责任首先在我,当时我真的以为吴聪的建议和做法很荒诞。即算要留风险防范基金也得等企业足够大之后再说,我没想到情况来的这么早这么突然。当然,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尽快解决这些难题而不是追究谁的责任......。”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是有办法的。”黄娟安慰大家。“不到最后,我决不会贱卖桂花园大厦和厂区的。但从目前来看,我们还没到最坏的时刻。大家记住,后天在沙湖的环卫工人小区,举行沙湖环卫新村落成典礼。这是桂花园服饰全体职工和三四三厂全体职工送给两个乡在沙湖当环卫工的农民兄弟的礼物。我们到了这里,但我们要想到在外打工的乡亲们。他们真不容易呀!我们都是打工出身,其间酸甜苦辣的滋味我们哪个没有尝够?让他们在沙湖有个家吧!”

    “大嫂。你找我?”聂东阳问。
    “是的,东阳。”黄娟说。“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那里的产品销售情况。你慢慢说,你们的原材料欠款很快能解决。但需要时间......”
    “我明白。”聂东阳说。“越是困难的时候,我们越要精打细算。大嫂,现在的风力发电是销售最好的一个品种,但生产周期和所需工序都是问题。思柳她爸爸原来说把一部分设备放到这里来,但他下来了,这个权利没有了。在这个产品上我们花费的精力太多,也是大量安排三四三厂员工最好的途径,我个人认为不能放弃。节能照明还存在推广的问题,我姨父姨妈都支持。可他们是利用过去的关系在‘强行摊派’,一时间难取得好的效果。现在许多节能灯销出去了,货款却收不回,我现在正在研发一种和节能灯具配套的小型风力发电设备,但思柳目前休假,我想让她为我们做电视推广,但电视广告费不小。大嫂,我现在是左右为难,欠下的原材料款我们是不是用产品抵押一个时候?......”
    “不行!绝对不行!”黄娟打断他。“现在有种三角债,这是市场经济的恶果,我们是共有制经济,决不能这么做。它会导致我们的企业信誉受损。我们和那些人不同,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我们不能只顾眼前而不计后果,要知道,这是你大哥的经营原则,要是我们破了,他会发火的。你说,现在外面欠我们多少?”
    “按照厂价估算,大约两千六百万。”聂东阳说。
    “不少呀!”黄娟惊叹。“现在的原材料库存价值多少?”
    “进来的原材料没有用到三分之一。”聂东阳说。“大嫂,这都是高新技术产品,现在国内还没有正式生产,所以,我们的利润很高。这是试制阶段的消耗,难免有报废的配件。现在这个产品已经定型,可以对消耗进行估算和实施消耗定额。那么,相对利润空间肯定更大。小型风力发电我准备开发六百瓦和八百瓦两种,配有储电器,适合家庭使用。节能灯具是开发重点,我姨母已经和阳江的一些单位联系了,这些单位都支持,现在登记购买的已经不少。我想先收款登记,然后给一定的优惠。这种优惠幅度不大,我们不学那些商人,我们是唯一一次优惠。”
    “大约优惠多少?”
    “价格的百分之五。”聂东阳说。“这是用广告费估算的。我们是小批量销售,只能给这样的优惠。大嫂,我知道您想要我把优惠率增大,可以销售更多。但目前这种情况是不切实际的。当大家认识了这个产品之后,它的效果是最具说服力的。我们不但在节能上下了工夫,而且在经久耐用方面也作了许多试验。对节能灯具,我充满信心。”
    “真是个小滑头!”黄娟嘲笑着。“你就知道我会让你增加优惠?一个新产品问世,它的价格没有人知道。东阳,既然你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我就放心了。真的,许多社员向我提出集资,我其实也想用集资来解决目前的困难。但我又想,我们一路走来不是很顺利吗?太顺利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没有考验,没有经历,今后在更大的困难面前怎么办?我们能迈过去吗?你大哥现在正在沙湖,这次来了个新加坡人投资建造集装箱码头。我们桂花园服饰的那些建筑成了几方争夺的关键。我原来想,你大哥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在这种场合他肯定不会放过为山区争取最大的利益的。但我们失望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怎么伤了娄富贵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杨惜芳三亿五千万收购我们房产的。还有,沙湖的官场你争我夺很激烈,我除了担心他的安危之外,还担心他被人利用。昨天栓子告诉我,他已经接受了当杨惜芳的顾问,这在沙湖就是公开和一部分人作对,并且被一部分人暗中利用了。这阵子我得把这件事情想好,我们不能出面制止他。他那个性格你是知道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大嫂,你的意思我明白。碰到困难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放心吧,我们那里都是三四三厂的工人,见到过的和碰到过的困难不少。我们那里没有软蛋。”

    “娟姐。”李敏走进来。
    “李敏,先坐下说。”
    “娟姐是想了解桂花园服饰情况的吧?”李敏很机灵。
    “我修养了这么久,厂里的情况生疏了。现在厂里情况到底怎样,特别是佩恩那边的情况......”
    “厂子运行整体是好的。”李敏说。“只是在迁厂的时候动用的都是桂花园服饰的资金,加上佩恩抽走这么多股份,所以才出现困难的。”
    “佩恩抽走了多少?”
    “一共六千万。”
    “这么多?”
    “是呀。”李敏不满。“左姐说这是娄富贵的阴谋,想试试桂花园服饰的财力。所以,佩恩要撤资,我们也只能硬挺,不能让娄富贵看出破绽。现在我们把生产厂区作为三四三厂迁移职工的安置点,由许雄带着在组织生产。左姐利用它作为东阳他们产品的生产基地,那些职工很高兴。左姐告诉他们,大家将要到山背厂区工作,凡三四三厂的职工能安置的全部安置。想到大家又要在一起了,大家工作劲头都很大。东阳的小型风力发电设备都在那里生产。我们桂花园服饰的生产任务没有受到迁厂的影响,但短期内难以象在沙湖时那样扩张......”
    “小李。”黄娟说。“谁说我们的规模要扩张?其实服装生产的规模也应当因地制宜。山背乡和山前乡一样,是地广人稀的山区,除少量农产品生产外,基本没有其他出产。过去有些土产,但因交通不便很难变钱,所以农民生活才苦。我们还要做其他产业,服饰这行我个人认为就本地技术和人力资源而言,已经到达极限......”
    “那我们在沙湖时娟姐不是说要尽力扩张吗?”
    “那时是那时,小李。”黄娟解释。“我们在外面看到许多家乡的兄弟姐妹生活很苦,我们会怎么办?当然得接纳。将心比心。现在我们回来了,着眼点就要从两乡的实际情况出发。但是,如果有愿意来农村打工的城里人,我们可以适当扩展一下,总的原则是视剩余劳动力情况而定。”
    “原来是这样。”李敏放心了。“娟姐,这次佩恩要是再抽走三千万,我们怎么经营?”
    “怎么不能经营?”黄娟说。“我们立即告诉她,同意她抽走全部股份。这是从现在算起。她不是拿走了桂花园服饰的货物吗?我们要求结算之后办理手续,我们可以赢得时间......”
    “是呀!娟姐!”李敏笑了。“到底不愧是大嫂,思路和吴大哥一样。我们怎么就没想到?佩恩拿走的货物应该在一千七百万左右,那么我们付给她的款子就不多了。”
    “看这丫头!”黄娟取笑着。“今后哪个男孩子娶了你,够受的了。”

    “大嫂!”杨云山惊讶地看着进来的黄娟。“你怎么到山上来了?”
    “刘嫂呢?”黄娟问。
    “我在这儿呀!”屋里伸出刘嫂的脑袋。“娟子,找我还是找云山?”
    “都找。”黄娟笑着说。“找云山是商量工作,找你是来饱口福的。”
    “我可以听听吗?现在做饭太早了点吧?”刘嫂搭讪着说。
    “怎么不可以?”黄娟笑了。“你本来就不是旁听的,你是本地人,是当然的主人。我们杨师傅是嫁给你,户主还是你呀!”
    杨云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云山。”黄娟打破尴尬。“有个会议你没有参加。我知道,你就是参加了,也和泥菩萨一样不会发言。但事关重大,你应当知道。我们现在面临很大的困难,主要是指经济上。你有没有办法解决一下茶饮料冬季销售的难点......”
    “大嫂。”杨云山换了个人。“我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你们是昨天开的会,昨天晚上我想了整整一夜。说到茶饮料,我们影山熏香茶是名牌,但冬季销售确实是淡季。现在不是快春节了吗?如果把她装点一下放到超市,作为礼品,应该会有销路。这是我的一点想法,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大嫂,用钱的地方千千万,但要赶急用,如果不是急用可以暂缓一下。”
    “现在春节临近,赶急用的地方很多。”黄娟说。“后天是沙湖环卫新村竣工典礼,原来准备送给每户一台彩电,这是急用......”
    “为什么要当天送?”刘嫂打断黄娟。“如果明天典礼,过几天再送彩电多好?反正到春节还有半个月,什么事情讲个轻重缓急才能把财务理清。”
    “你们俩的提议都好。”黄娟赞赏。“我马上下山布置一下......”
    “你怎么不吃了饭再走?”刘嫂急了。“刚才说的要饱口福,怎么说走就走?”
    “让她去吧!”杨云山怜惜地说。“你没看到她连走路都急匆匆地?家里还丢下个吃奶的孩子。真难呀!可惜我们都帮不了她。”

六十九

    “贝尔,是你吗?”我兴奋得大声喊叫。
    “吴聪!”贝尔也高高扬起手挥动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身体好吗?”
    小船快速地行进着,我们不时地挥挥手。
    “他是谁?”杨惜芬问。“吴聪先生,你怎么有国外的朋友?而且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呀!”
    “他叫贝尔,詹姆斯.贝尔。是新西兰来的环保专家。”我告诉杨惜芬。“我们在阳江认识的,他关于环境保护的理论很有道理,人也很随和......。”
    “吴聪!”距离近了,贝尔满脸笑容。“‘点将台’终日凄凄惨惨,我们每天在这里看着。哦!还有你的朋友?”
    “她叫杨惜芬,哦!还有她的助手老丁。”我介绍。“贝尔,今年怎么还在点将台?往年你不是回去了吗......”
    “你好!”贝尔友好地向杨惜芬伸出手。“我是詹姆斯.贝尔。他们是我的同事。”
    他回头介绍,同时向老丁点头微笑。


    “吴聪。”他笑了。“你是问我今年怎么还没回家?是呀!我也纳闷,今年是不是气候反常,几种候鸟怎么还没迁涉?往年这个时候,点将台的候鸟基本上走光了。还有,今年大湖地区许多东西都和往年不一样,异常情况很多。你们沙湖市有气候监测部门吗?明年的天气可要小心啦。咦!吴聪,你这个家伙,不会这么远跑来问我明年气候怎么样吧?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
    “确实如此。贝尔。”我告诉他。“我是陪杨女士来确定码头建造地址的。杨惜芬女士是新加坡来的客商,沙湖市抽调我临时陪同她。当然,我也算是她的顾问。我们是刚从老河口过来的。”
    “老河口?”贝尔问。“好你个吴聪,在老河口建造码头被你们抢先了。难怪你能到点将台来看我,原来是到了老河口。你不要问怎么回事,哈哈!我的一个朋友说过,老河口他已经派人勘测过了,只要相关条件成熟,马上就要动工。”
    “是什么时候?”一直沉默无语的老丁问。
    “上个月。”贝尔惊讶地看着老丁。“丁先生是不是感到很蹊跷?”
    “老板,”老丁说。“这肯定是上海的一家公司。我们制造集装箱货船的事情暴露了,相关在大湖地区建造集装箱码头的事也暴露了。这个贝尔先生在大湖地区这么多年,对水域肯定很熟悉。我们是不是......”
    “可能很困难。”杨惜芬沉思。“吴先生,有没有把握为我疏通内丹县的招商部门?无论花什么代价都行。我们刚才看到的情况和贝尔先生反映的情况基本一致,我现在下决心了。”
    “内丹县招商部门我不熟悉。”我犹豫着。“当然,因地制宜是人们办事的基准,可沙湖市派我来陪同客商,我倒把客商往外引,郭市长会怎么说我?......”
    “这个你不要担心。”杨惜芬说。“问题是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我很难答应这个要求。”我不无遗憾。“一个没影的事情我没有把握答应,况且,我得罪过内丹县的人......”
    “不是招商部门吧?”杨惜芬小心地问。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我得罪的是内丹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

    “真要走了吗?”贝尔依依不舍地问。“吴聪,有个事情我要和你说清楚,是关于金思.佩恩的事。她是我介绍来桂花园服饰合资的,我知道你们合作得很好,她十分满意。但据她说,她近来受到了一种来自高层莫名其妙的威胁,对方要她抽走她在桂花园服饰的资金,她不得不就范了。她觉得这不是她的本意,也违反了当初你们之间的合同。她要我向黄娟女士和左利芳女士道歉......”
    “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奇怪了。“贝尔,佩恩女士要抽走资金是她的自由,对我们桂花园服饰并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我不但看不到黄娟有为难的样子,明天还......,哦!贝尔,明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
    “明天在沙湖,我们有一个小区的落成典礼。这是桂花园服饰和三四三厂赠送给沙湖湖东区环卫工人的礼物。我想请你和你的同事作为贵宾参加。”
    “整个一个小区的房子送人?”贝尔惊讶了。“中国的房子很贵,按照收入比例比我们的房价都贵得多。你们赠送一个小区的房子给别人,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真是‘匪夷所思’......”
    “你先说你来不来参加?”我追问他。
    “来!肯定来!”贝尔坚定地说。“我不但来,我的同事们也肯定来!”

    “老板!”唐先强进来了。“沙湖市发生了重大新闻,桂花园服饰为沙湖市湖东区环卫工人建造的环卫新村正举行落成典礼。来的贵宾不少,我们是不是也派人......”
    “怎么回事?”娄富贵不满。“事情还没说清楚就急急忙忙的。什么环卫新村?哪里来的房子?”
    “房子就是‘秀才’建造的那个金塘小区。我们以前了解到的那个小区。”唐先强说。“‘秀才’现在唯一的在建工程原来是桂花园服饰为环卫工人建造的。据说这次被安排的环卫工人都是山前乡和山背乡来沙湖打工的农民工,他们早就摸好了底。吴先生认为他们离乡背井的,工资少,待遇不好,前些年他们为这些环卫工人制作过工作服,在沙湖市为他们添置了垃圾桶,赠送了清扫车。还到处宣传人人讲文明,个个尊重环卫工人劳动的活动。整个沙湖的环卫工人都把桂花园服饰当成靠山,现在不但赠送小区,还说了,到他们搬进新家的时候,每家送一台大彩电......”
    “这都是真的?”娄富贵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你说说,吴聪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和我们的计划在对着干?”
    “我认为不是,老板。”唐先强老老实实说。“这个小区没有对外保密,但一直没向外发售,这说明从一开始就明确了是为沙湖环卫工人建造的。而我们的计划形成是近几个月,我们还没付俱实施的方案料想吴先生就算是神仙也猜不到吧?况且这也不是那种商业工程。‘秀才’过去的工程质量就过得硬,这次更是精心设计,精心施工。据说还采纳了环卫工人自己的意见......”
    “吴先生和杨女士的方案搞到了吗?”娄富贵问。
    “老板,我想可能她们已经察觉到了。”唐先强说。“最近一直没有信息传过来。但吴先生和杨女士一直在大湖转悠,据说昨天还到了老河口和点将台......”
    “他去那里干什么?”
    “可能是为今天的环卫新村竣工典礼请客人吧!”唐先强说。“那里有几个外国人,是吴先生的朋友。就是今天到场的几个外国佳宾,杨女士也出席了,满面笑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事情迫在眉睫!先强。”娄富贵站起身来。“通知老莫迅速联系左利芳女士,按原定计划执行。”
    “老板。”唐先强提醒。“马上要过年了,那么多材料费和劳务费都是要结算的。如果大家拿不到钱回家,怕会有麻烦......”
    “这个我都知道。”娄富贵说。“对付杨女士,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先强,你很聪明,我知道,但这样的机会是百年一遇的。如果这样的机会不把握住,它的好处会自然而然地落入吴先生的口袋里,可能他自己并不愿意......马上去办吧!”

   

    环卫新村门前热闹非凡。桂花园服饰方面的代表是左利芳,三四三厂的代表是张诚。
    省电视台的记者和主持都来了。
    “左大姐。”季思柳笑眯眯地追着左利芳。“为环卫工人建造生活小区,是不是桂花园服饰原来的规划?为什么会想要到为湖东区的环卫工人这个弱势群体做这么件好事?”
    “谢谢,真的很抱歉。”左利芳向包围她的人群致歉。然后面对季思柳。“季小姐,我首先得更正你的一个错误——为沙湖的环卫工人建造小区,是桂花园服饰全体职工和三四三厂全体职工的共同意愿,也是经全体讨论通过了的计划,不单单是桂花园服饰一方的举措,其中包括三四三厂的全体职工。我们城市的清洁和美化靠什么?靠我们环卫工人的辛勤劳动。这些环卫工人,他们是来自农村,服务于城市的,一直是起早睡晚的为我们生活在城市的人们默默地奉献着。对于他们的劳动,每一个生活在城市的人都应该心怀感激。但是,他们现在的收入很低,这种低收入甚至是大家难以想象的。别说他们想在城市落户,就是在城市的日常生活花费都难以维系。当然,我们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命运,我们目前还没有太多的经济实力,但为这些城市里最可爱的人创造一点条件还是能够做到的。我们能力有限,但我们也知道,物质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必须的,却不是最重要的。那么什么东西对他们更重要?我认为是这个社会的认同。对!认同。他们为城市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我们的各个部门不能认同他们?至少我们对于劳动创造了价值这点要认同吧?现在许多外来的农民工孩子上学没有学校愿意接受,农民工看病得先交足医生指定的款项才给看病,大多数城市人口实施的各类保险农民工也被排除在外。我认为,这是一种歧视!是这个社会的各项制度不健全的表现。我们沙湖市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外来的农民工特别多,他们是沙湖经济建设的主力军。所以,关心和重视农民工这个群体,是促进沙湖经济发展的重要手段......”
    “请问。”思柳追问。“桂花园服饰不是吴聪先生的产业吗?作出这么大的举措,吴聪先生能同意?”
    “吴聪先生不仅同意,而且多次指示我们要特别关心环卫工人的生活和工作。要尊重环卫工人的劳动就是他最先倡导的。”左利芳不紧不慢地说。“大家可能还记得,三年前,那是吴聪先生刚来来沙湖投资兴业不久,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沙湖湖东区的环卫工人赠送环卫工作服,为环卫工人摆放垃圾桶,组织和鼓励桂花园服饰的职工进行义务宣传爱护环境和尊重环卫工人的劳动等等各项有益活动。我们桂花园服饰以及三四三厂的职工和沙湖的环卫工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次我们作出的这个举措,是吴聪先生首先提出来的,也是经两个单位全体员工讨论通过了的,并且在桂花园服饰工会和三四三厂在外的部分职工进行了多次商议之后产生的结果。刚才季小姐提出了一个错误的概念,就是说吴聪先生是桂花园服饰的业主这个问题。这是错误的!关于这点,你可以去问一下吴聪先生,今天他也到场了,他对季小姐的这句话肯定会持否定态度的。当然,我可以告诉季小姐,桂花园服饰的企业经营模式叫做共有制经济体,所以桂花园服饰是全体职工的。”
    “这是为什么?”季思柳奇怪地问。
    “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和聂东阳联系啦?”左利芳压低声音问。“要是闹矛盾或矛盾小的话,你可以找左大姐帮你的忙呀!为什么我说这家厂子是全体的,其中原因应该东阳会告诉你呀!”
    季思柳闹了个大红脸。

    “老板!”唐先强着急了。“左利芳正在落成典礼现场,估计手机关机了。我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又不能到现场找她。现在情况很紧急,我们怎么办?”
    “你先把银行上的款项划拨做好,只等和她谈成功,马上成交。”娄富贵气得咬牙切齿地,可又无处发作。他想不到几个区区的农村妇女,如今也显赫地站在了他的对面,而且自己有求于她们。

    师傅师娘和大全笑容满面地来啦!
    “师傅!师娘!”我叫嚷着。“您老这么大年纪怎么也赶来啦?”
    “傻小子!”师傅笑着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来凑个热闹?詹梅说了,你不是来了外国朋友吗?还有新加坡来的杨惜芬女士和她的朋友以及来参加典礼的环卫工人代表,来到沙湖的省电视台的代表和各界代表们都得到她的酒店用餐。聪儿。”师傅压低声音。“我听说你老岳父打电话来了,说他打听到的,南北铁路资金困难,补偿款现在难以筹齐。可对方施工的要回家过年了,现在正吵得不可开交......”
    “师傅。”我高兴地说。“您和师娘对我可比亲儿子都重要了。黄娟在山背乡建了新家,说是为您和师娘准备好了养老的地方。我看您和师娘是不是先住过去,让大全和佩佩在沙湖算了。我想我最多明年下半年也会过去的,只要杨女士的码头建造有了着落,我就可以抽身了......”
    “聪儿。”师傅感觉奇怪。“我们刚才说的你没听清?”
    “我听清了,师傅。”我郑重地说。“您说的南北铁路,那是国家规划的事事情,当初我作为一个普通公民已经尽到了责任,已经表明了反对在三四三厂建造南北铁路的意见。但是,上面一意孤行地要建,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已经感觉累了,而且真的是太累了。我想休息,最好能安心地休息。当然,能让我安心地休息肯定包括我看到我师傅师娘劳叔孙叔以及所有三四三厂的工人都能有一个安心劳动和休息的场所。大家都能和我一样了,我就能安心休息了。”
    “聪儿。”师娘说。“你还是不明白你师傅说的意思。”
    “是什么?师娘。”
    “上面连施工款都拿不出,三四三厂的拆迁款在哪里?”
    “啊!”我大惊失色。“师傅是说,如果上面拿不出拆迁款,三四三厂有可能大乱?”
    “你自己想想。”师傅忧虑地说。“临近春节,大家为了国家建设搬了出来,指望什么?还不是指望春节期间能够拿到一点钱过年?至于今后怎么样,过完年再说。现在突然觉得上当受骗了,那种怒火就会大爆发。三四三厂的人是有个性的。聪儿你知道。动乱真要发生了,没人能制得住。我现在就担心这个。”
    “是不是这样?”我征求师傅的意见。“我先找点钱给大家过年,然后再疏导疏导,和上面谈判,力求迅速解决。我们三四三厂的人太苦了,倒闭了这么多年,大家没有怨言,现在上面这么做,简直是在赶尽杀绝!师傅,我们必须隐瞒这个消息,不能让现在留在厂子里的人知道。我马上想办法弄钱解决。”
    “能不知道吗?聪儿。”师傅苦笑着。“我听说现在三四三厂已经组织起来了,新成立了工人纠察队,要在铁路修到三四三厂的时候进行阻止。聪儿,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会不知道?”
    “纠察队?”我大吃一惊。“大家不是都搬出来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聪儿,你以为三四三厂的工人都和咱们一样?许多人在工厂之外都没有家。现在叫他们搬走,他们能去哪儿?告诉你吧,还有六百多家没有搬迁。”
    “师傅,这是国家建设,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想办法克服呀!”
    “你有办法吗?”师傅问。“马上过春节了,难道让他们拖家带口地去逃荒?聪儿,他们都难呀!”
    “那如果暂时安置一下,等过完春节再说呢?”
    “只怕晚了。”师傅感概地说。“刚才张诚听说了这个事,立马去了三四三厂。我听说许多人听说三四三厂要出事,都急急忙忙赶了过去。三四三厂已经设置了路障。只许本厂的人进出,连警察都堵在厂外,每天开动广播宣讲,要求政府主要领导出面解决。运输处的老秦每天开车接回厂的工人,连在外面打工的三四三厂工人都回厂了。”

    “娟。”我拨通电话。“我急需用钱!”
    “聪哥。”黄娟担心地问。“怎么这么急?你要多少?”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 你能不能马上给我弄五百万过来?”
    “聪哥。”黄娟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拿不出这么多,甚至我现在一个钱也拿不出......”
    “......”
    “怎么啦?”黄娟问。“到底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你是不是为了三四三厂的事情?”


    黄娟已经知道了!

   七十


    身上佩带着红色的布条,满脸严肃的三四三厂工人纠察队正在值勤。
    这是通往三四三厂的交通要道,工人门扼住沟口,和前来维持治安的警察形成了对峙。
    我们乘坐大老秦的车到达了三四三厂,按惯例停车检查。

    “你就是吴聪?”一个警察走过来问。
    “对,我就是吴聪。”我简短地回答。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警察,岁月的风霜刻画了他的经历。
    “您姓夏?县公安局的侦察组长?”
    “吴聪真是好记心。”夏警官称赞道。“有二十多年了吧?我们在幕水见过面。不过,我现在不是县刑侦队的了,我已经调到了省里。”
    是呀,二十多年了,象夏警官这样的人物应当早就不是普通的警官了。
    “县委县政府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往这边赶来了,估计再有一个多小时就会到达。吴聪,我们打过交道,对于你,我的印象很不错。我有一个情况需要和你通报,这次三四三厂的部分员工煽动群众闹事,是属于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恶性事件。这是省委领导定的性,我们遵照省委意见在这里维持秩序,但受到一小撮人的阻挠,这是性质极其恶劣的行为。特别是他们私自组织工人纠察队,和我们对抗......”
    “夏警官。”我心中燃起了愤怒。“我想问一句,您有孩子吗?您有老人吗?您有妻子吗?您盼望在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围炉欢宴吗?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我们三四三厂的工人不是人?企业破产这么久了,三四三厂的职工闹过什么事?你说的那一小撮人不都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穷日子吗?现在是春节即将到来,人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过年,而他们却马上要流离失所了。我想,哪怕我们三四三厂的人再有过错,社会总不应当把他们推向绝路吧?我是三四三厂的工人,我和所有这家工厂的工人一样,对她爱得很深沉。所有三四三厂的职工和家属,凡听到三四三厂出事的人无论身在哪里,现在都奔一个目标,那就是回厂!这是一种情谊,一种阶级的情谊......”

    “是吴聪来了吗?”许正支老人在沟口大声说话。“吴聪,你先进来休息一下......”
    “吴聪来了!”
    “吴聪来了!”
    “吴工长!”
    “吴厂长!”
    一声声呼唤!一张张亲切的面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省委副书记,省长郑波大声质问。“我是说三四三厂的群体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座的委员们一个个低着头,满脸惊恐。
    “老书记祝星光同志早就说过,南北铁路新建,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可我们有些同志偏偏不听!瞒着省里私自搞,是不是要搞独立王国?为了发展沙湖的经济,好漂亮的理由呀!新建一条铁路经济就发展啦?祝书记带来了一个叫做吴聪的私营业主的意见,这个意见好。是真正想把经济搞上去的好办法。往中心区修铁路,是属于拆了建,建了拆的馊主意。你们以为这样就拉动了经济?请问,这样做对国家有什么好处?这样做对提高人民生活有什么好处?”
    “郑省长。”有人轻声发话。“这是经上级批准了的建设项目。不是上面发话,我们敢吗?”
    “那也不能想建就建吧?”郑波也放低了声音。“资金怎么筹措,人员怎么安置,这些都规划啦?马上要过春节了,那些搬迁出来的人会怎么想?他们的家人怎么熬过眼下这个寒冬?我现在建议,暂缓对三四三厂的搬迁,一切待春节之后再研究解决。”
    “那三四三厂组织工人闹事的问题怎么解决?”刚才说话的人问。“制造这种恶性群体事件的人不追究,那今后还会不会有人仿效?”
    “先告诉内丹县暂缓搬迁的决定。”郑省长说。“至于闹事,他们可能出于无奈。把这件事情交由内丹县自行解决不是很好吗?对!就交由内丹县处理,只要求他们把处理结果报上来就是了。”

    “聪儿!”师傅带着大全夫妇赶了过来。“我们都等你等急了,大全在路口都找了你好多遍......”
    “聪儿!”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师傅,孙叔威风八面地走过来了。
    “孙叔,您老怎么也来了?好几百里地呀!”孙叔到山背乡有一段时间了,想不到这老人一听三四三厂要出事,这么老远地赶了过来......
    “我是和黄娟云山他们一起来的,张诚都来了一天多了。现在的三四三厂和当初建厂那时一样热闹,好久没见过三四三厂聚集这么多人了。聪儿,你看你孙叔是不是精神抖数神气十足呀!”
    “孙叔,您老真的气色好多了。”我称赞他。“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怎么安排呀?”
    “小秦都作了安排。”师傅插嘴。“家家都能住人,家家都能吃饭。再说了,我们的家不还在吗?安排几个人住下不成问题。”
    “聪儿!”孙叔大声说。“你说怎么办吧,现在大家都看你的了。”
    “对!”响声震耳欲聋。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周围已经聚集了众多的人群。


    “吴工长!”有人大声喊着。“内丹县的楚书记和屈县长来了,警察正在和沟口的纠察发生冲突,我们是不是去帮忙?”
    “不行!”我只能大声吩咐。“告诉沟口的纠察队员立刻撤离,放警察和县委县政府的领导进来!”
    “为什么!”在场的人群骚动了,显然不满意我的决定。
    “同志们!”我站在翻砂车间的一个废弃了的炉子上大声叫着。
    “我们为什么反对搬迁?我们为什么要发出反抗的声音?因为我们工人也是人!在这寒冬腊月,我们往哪里去?我们拿什么来养活我们的老人,妻子,孩子?我们发出的声音要让政府听到!这么多年了,我们三四三厂没有叫过一声苦,但是,今天......”
    “吴聪说得对!”有人大声喊。“是应该让那些对我们说三道四的人听听,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马上,沟口传出纠察队撤离的呼声。

    “为什么我们的工厂叫做三四三厂?孙叔给我说过一个故事。”我娓娓而言。“那是在三四三厂建厂的初期。那时候我们的国家很困难......”
    “吴聪!”刚刚进沟的夏警官大声呵斥。“你这是在煽动工人闹事,破坏安定团结,破坏......”
    “滚出去!”愤怒的工人发出怒吼声。
    楚书记制止了夏警官的打搅,微笑地向我示意继续下去。
    “以美帝国主义为首的帝国主义和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联修正主义视我们为死敌,国家发出了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的号召。我们三四三厂就是响应国家号召到山沟里来建厂的,我们要建国防工厂。广大工人来自四面八方,为什么?为了国家的安稳,为了人民的幸福。我师傅,劳叔,许正支师傅等等一大批人都是从各个单位抽调来的,他们是工人阶级的精锐力量,他们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至于孙叔,老人家是土生土长的人民公社社员。但他老人家投身到了三四三厂的建设,而且当时的人民公社把这里最好的耕地让了出来,一共是三千四百三十亩。为了纪念这种为了国家建设而舍弃家园的行为,上级部门把我们这个厂命名为三四三厂......”
    “三四三厂是人民和国家之间的最好结合。因为我们的国家是为人民服务的国家,是社会主义国家!也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三四三厂又是工农结合最好的典范,为什么?因为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工农是联盟关系!多年来,三四三厂的老工人老干部实行了传帮带,使得一代又一代的三四三厂工人具有了压不垮摧不倒的硬骨头精神。尽管我们三四三厂在外部环境变化了的情况下,在内部蛀虫的腐蚀下面临倒闭和破产,但三四三厂工人的精神还在。现在,三四三厂的许多老工人都上了年纪,连我们这一代的工人都属于四零五零的年纪了,但仍然在外面拼搏着。我们不为什么,就为了能够振兴三四三厂!我们要保持三四三厂的优良传统和热爱祖国的崇高精神,并把她代代相传!”
    人们的精神振奋,热泪盈腔。
    “我们不能辜负老一辈三四三厂工人的期望,他们把这种精神传给了我们,这种精神不能在我们的手上丢失!”
    “吴工长!”有人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应当相信党!”我大声回答。“共产党是什么?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政党!如果我们连党都不相信,那我们还相信什么?同志们!听我一句,按照政府的布置让出三四三厂厂区......”
    “让出三四三厂?”下面有人问。“那我们靠什么?”
    “靠手!”我把双手高高举起来。“靠我们的一双手!靠着我们三四三厂工人的手我们就能够拥有一切!同志们!困难只是暂时的,当年建厂的时候我们有什么?我师傅说过,连粮食都要从外地运进来,有时运输中断,大家还得饿肚子。现在我们至少不饿肚子了吧?现在国家建设需要我们让出厂子,我们只有和国家的步调保持一致......”
    “等等!吴聪。”楚书记插嘴。“刚刚接到省委指示,由于春节快到了,省委考虑人员安置方面的不便,决定暂缓三四三厂的搬迁工作。”
    人群发出欢呼声。


    “刚才我听了吴聪同志的讲话,我为工人同志们的精神感动了。确实,三四三厂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县委县政府也正在想方设法解决大家的困难。但大家都知道,国家财政也紧,特别是象我们内丹县这样的山区县经济发展就更加困难了。刚才吴聪同志的讲话给了我启发,今天全厂职工的聚集更加说明问题。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说明吴聪同志说的三四三厂的人确实不是负担,也不应当成为负担。你们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你们的三四三厂精神是值得发扬和传承的。”
    人群中发出掌声。
    “春节以后,县委县政府将召开专题会议讨论三四三厂职工的安置问题......”
    “楚书记。”我说。“春节之后的安置我们不需要政府费心了,我们三四三厂的全体职工是不能分散的。我想保留原有三四三厂的整体,即使是零时性的分散也不行!”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绝......
    “我想请大家现在散去。”我说。“政府已经听到我们的诉求了,而且省政府已经就目前的情况作了零时决定。我希望大家相信政府会为民众着想的。大家可以相互留下联系方式,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春节之后我们要恢复三四三厂!”
    掌声,欢呼声再次响起来。
    “聪儿!”师傅大声说。“马上三四三厂要拆迁了,我们想一起在这里照张像......”
    “好啊!”人群发出欢呼声。
    昔日熟悉的三四三厂区拥挤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有老年,青年,壮年,男人,女人,大人,小孩......
    他们的身后是他们心爱的三四三厂。

    “一切问题都解决啦?”杨惜芬微笑着。“想不到吴先生真神。你不是说得罪了县委书记和县长吗?怎么人家还卖你的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痛快就答应了。”我说。“杨女士,老河口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地区,但是我还是劝你在施工当中注意环境保护。尽量少占耕地,尽量少破坏当地的植被。还有......”
    “吴先生。”杨惜芬说。“这些我都懂,你就不用太操心了。马上过春节了,你也应当休息一下了了。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不是一个儿子。”想起孩子们,我打心里笑了。“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关于吴先生的聘用我想到此结束了。”杨惜芬说。“说实话,这次真是太麻烦吴先生了。我打内心里过意不去,当然,我如果给吴先生钱,吴先生肯定会推辞,而且会认为是对吴先生人格上的侮辱。我妹妹给我说过,吴先生的为人是没得说的了,我和吴先生的接触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如果吴先生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随时可以提出来。只要我能够办得到......”
    “杨女士不用客气。”我客气地说。“我正准备和杨女士说一声想休息几天的,没想到杨女士解除了我的工作。在沙湖,我已经向市里提出了辞呈,因此,我现在是个闲人。昨天我夫人告诉我说有一个朋友叫我去一趟省城......”
    “省城?”
    “就是阳江市。”我解释。“这次去不为别的,我的一群老同学聚会。他们在阳江的不少,在政府部门当官的也很多......只有我汗颜,从头到尾一介贫民。哈哈!现在这个社会真是,看官的大小,看车的价格。”
    “吴先生一点也不比他们差。”杨惜芬郑重地说。“我看吴先生人格高尚,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力。至于说官的大小,那完全是俗见,不屑一顾。吴先生不要在意。”
    “我怎么会在意?”我哈哈大笑。“再说我就是在意又能怎么样?”
    “这一段时间真是麻烦吴先生了。”杨惜芬遗憾地说。“连一餐饭的酬劳吴先生都不领情,真是使我过意不去......”
    “杨女士就别为这个操心了。”我爽快地说。“马上要开始筹划基建,您还够忙的了。”
    “吴先生真的不肯把三四三厂的工人给我一批?”杨惜芬追问。“我说过我会给他们合理报酬的。”
    “我也说过了,我要让他们安安心心地过个好的春节。”我说。“春节后,他们将全员上工......。”
    我走了。离开了这个难缠的女人!

    “老丁!”杨惜芬迅速电话联系。“迅速通知上海方面来人进入施工现场!而且,在沙湖的工作要照常进行。”
    “是!”老丁回答。“老板,吴先生退出啦?”
    “我辞去了他。”杨惜芬说。“这个吴聪,连一点懊恼都没有,好象如果帮不上我的忙还很过意不去一样。我们确实不能理解这种人。老丁,吴聪先生不愿给我们三四三厂的工人,你只能想办法了。沙湖的戏要安排足,不能让娄富贵有丝毫的怀疑。老河口的前期工作要悄悄进行,要利用吴聪先生不在现场把这场戏演完。你感觉的窃听问题已经查实,我们要让对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强!”娄富贵问。“左利芳接受我们开出的价了吗?”
    “老板!”唐先强电话里说。“姓左的还在犹豫,说话支支吾吾的,和她谈判真是太难了。”
    “你们提出的价是多少?”娄富贵问。
    “三亿。三亿二千万。三亿三千万。老板,这是老莫叫我们慢慢揣摩......”
    “蠢!”娄富贵骂人了。“一件好事让你砸锅了!那里有这样谈的?你慢慢涨价,人家会慢慢等你涨上来,那我们永远没个底价。三亿五千万扭住,不往上涨也不再纠缠了。我想如果对方真想卖,过年了,也应该能接受了。”

    “娟子。”左利芳说。“对方现在已经报价三亿五千万了,是不是抛了?”
    “利芳姐,他们是不是第四次给价了?”黄娟问。
    “对,是第四次。”
    “我们现在不知道沙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娄富贵三天第四次报价来看,他比我们更急。当然,我们何尝不急?上次吴聪找我要钱我都一分没给。各个部门我不仅没有下拨资金解困,还把他们的资金都挤干了。我们有困难可以紧可以挤,可以把发展的速度放慢。但资本家不同,他们的钱叫做资本,具有逐利性质,所以他们更急。按照这种分析,他们拖不过我们。”
    “那什么价格我们可以接受?”
    “到时候由我们自己报价。”黄娟想了想。“我们自己报价的好处就是人家终于知道我们要多少价了,不会终日惶惶的了。三亿八千万!”
    “涨这么多?”左利芳惊讶地问。“娄富贵能接受?娟子,我怕我们好不容易挣来的大好局面会丢失的,这个价我怀疑娄富贵难以接受。那个姓莫的说过,他们老板亲自讲的价格是难以更改的。他说他们现在提出这个价格是底线价了,为了收购桂花园大厦和货栈,他们许多工地都停工了,许多工人得不到工资正在闹事......”
    “哈哈!利芳姐。”黄娟大声笑了起来。“你的对手帮了你的大忙!连这个你都看不出?”
    “是啊!娟子。”左利芳恍然大悟。“我怎么糊涂啦?对方既然为了收购桂花园大厦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说明他已经孤注一掷了。娟子,我现在已经信心十足了!”
    “放心吧!”黄娟说。“我会在这里配合你的。我估计明天晚上会有好消息的,也希望明天晚上真的有好消息。我还希望春节期间你能来山背乡,你可以看到‘秀才’正在做一件辉煌的事业。”
    “什么事业?”左利芳问。
    “暂时保密!”黄娟哈哈大笑,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七十一

    “这就是吴聪。”汪霞介绍。“吴聪,这是我们老头子郑波。”
    “郑波?”我惊讶了。“郑省长?”
    “请坐!”郑省长微笑着伸出手。“吴聪可是大名鼎鼎呀,但我之先不知道你是我夫人的同学。”
    “我爸不是和你说过吴聪的情况吗?瞧你这记性!”汪霞埋怨他。
    “对对对!”郑波赶紧说。“我老岳父是说过吴聪,但说的是小时侯那个聪明绝顶的吴聪。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记得住?”
    “省长找我有事?”我问。
    “内丹县来了电话,也送来了相关的报告。”郑省长感慨地说。“他们的楚书记和屈县长对你评价很高,说你在三四三厂工人中威信很高。要是在过去,可以称得上是工人领袖,而且配合政府安定了民心。”
    “郑省长言过其实了。”我心里有些不安。“我们三四三厂的工人都是国家精心选择的骨干,是当年为了国防工业的组建从全国各地挑选的,无论思想素质还是技术素质都是一流。我所知道的三四三厂老工人中不少是劳动模范和技术能手,当时能组成这样一支队伍很不容易。我们是三四三厂第二代工人,是老同志传帮带的结果,如果说我是工人领袖的话那真是漠视广大的老工人了。省长,我只能说在三四三厂,大多数的老同志都看得起我,我也是按照老同志的意愿去解决这次冲突的。”
    “那你说为什么你到了现场矛盾很快得到了解决?”郑波问。
    “是我们的党。”我笑了。“我和大家说,共产党是我们无产阶级的政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无产阶级政党。我们过去那么艰苦,都是共产党带领我们走过来了。三四三厂的建成和所有老工人的亲身经历都证明了这一点。说到党,广大工人都是崇敬的。修建南北铁路是国家的部署,是党的决策,我们三四三厂做再大的牺牲都应该。但是,省长,您也知道,三四三厂停工已经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十分困难,临近春节要他们离乡背井,连一个安置的住所都没有,他们怎么办?我想这就是他们闹事的原因。恕我直言,现在一些基层干部的表现确实不好,根本没有把群众的疾苦放在心上,和过去比较,他们丢掉了我们党的优良传统。”
    “吴聪的意思是我们上面的领导没有做好传帮带?”郑波问。
    “是这个意思。”我态度变得很严肃。“我记得我们当初进厂的时候,国家正在组织学习反修防修的理论,具体内容我忘了,但大意是要培养和造就千百万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师傅和劳叔他们经常给我们讲三四三厂建厂的艰苦岁月和火热的劳动场景,激发我们去克服困难,完成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那时,我们为了国防建设废寝忘食,攻克了许多技术难关,现在回想起来就象昨天发生的一样。郑省长,对于基层的工农国家尚且花那么大的力气培养和教育,难道干部队伍我们能够掉以轻心?”
    “你说的也许有些道理。”郑波脸色有些发红。“但国家现在面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转型期,许多工作需要解放思想......”
    “解放思想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应该都是为了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和增强国家的实力。”我不依不饶。“如果说改革开放不是为了这个目的,那我们搞什么改革开放?怎么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怎么能使改革开放继续进行下去?郑省长,我为什么总觉得我们的经济发展陷入了歧型?为什么农民离开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工人离开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开放这么多年了,人民的生活过得并不幸福。”

    “怎么办?”唐先强问。“对方这个要价我觉得太离谱了。不仅使得我们其他项目不能正常运转,而且倘若一旦拿不下码头项目,我们会人财两空的。”
    “可毕竟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最后报价。”娄富贵在沉思。“暂时我们是有些困难,但那是暂时的。先强,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这么久以来我们为了拿下码头项目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花费了大量的成本和心血。现在总算有了眉目,我们不能放弃。离春节不远了,我估计他们马上要开始工程前的准备。答应吧!有了这个本钱,杨惜芬走投无路了。”
    “他们确实在进行开工前的准备。”唐先强说。“他们组织了一些人在做南岸测量。”
    “南岸?”娄富贵笑了。“他们肯定很失望。告诉挖沙船加紧施工,把南岸的水下都堆满!”
    “还有,老板。”唐先强说。“吴先生去了阳江。”
    “他去阳江干什么?”
    “听说是去了郑省长的家。”唐先强说。“是郑波省长家。消息灵通人士说,吴聪和省长夫人是同学关系,而且救过省长的岳父。”
    “他有这种关系?”娄富贵再次沉思了。

    “听说吴聪自己办了一家工厂。”郑波说。“而且运作得很不错,是不是呀?我最近闲下来了,民营企业的运作我想作个调研,吴聪,可不可以帮我?”
    “这个恐怕不行。”我笑了,完全没有了局促感。
    “为什么?”郑波很奇怪。“办民营企业不是你的本行吗?怎么?不愿意把绝招拿出来?”
    “不是。”我回答。“我们‘桂花园服饰’根本不是外面广义上的那种民营企业。”
    “‘桂花园服饰’?”汪霞叫起来。“吴聪,是不是你们老街那个‘桂花园’?”
    “对呀!我们的工厂就叫‘桂花园服饰’,用的是老街那个桂花园的名字。”
    “为什么用她?”
    “因为她独一无二。”我解释。“没有人会和我抢注这个招牌。”
    “说说为什么你的企业不是民营企业。”郑波问。“他们可都说企业的法人代表是你,而且当初注资建厂的人是你。”
    “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发很大的财。”我说。“我过去有一种观点,这个汪霞是知道的。我认为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生活吗?钱这个东西很特别,它使一些人迷失本性,丧失善良,甚至违反做人的基本道德。但是,钱又是一个有用的东西,比如那年劳婶得了癌症,急需钱住院,而劳叔的钱借给了我。那个时候,我为了钱几乎骂娘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劳婶无钱医治而死去了。省长,这就是为什么我痛恨钱这种东西。我不能让钱束缚我的灵魂,所以我把企业进行改制,实施了‘共有制’,以资金和劳动分摊股份的方法把企业和职工联系在一起。”
    “那成了什么企业?”郑波很奇怪。“企业这样能有发展?”
    “事实证明她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我坚定地说。“我们‘桂花园服饰’的经验证明,这种做法应当推广,而且这是企业发展的最好方法。当企业不再是某个人的私产时,广大企业的职工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产业,自己的依靠,会群策群力地为企业发展自觉贡献。省长,现在看到‘桂花园服饰’这种发展势头,使我想到了当初国有企业如果也用这种办法发展,不仅国家,而且个人都能得到更好的效果。现在三四三厂倒闭了,新的三四三厂将要诞生,正是我们要为新的企业发展探索出一条好的发展路子的大好时机。”
    “你准备拿三四三厂作实验?”郑波问。
    “不是实验。”我笑着说。“实验已经结束了。‘桂花园服饰’就是实验成果,而三四三厂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将来的发展将不可限量。”

    “娟子!”左利芳高兴地说。“果然如你所料,娄富贵妥协了。”
    “好呀!利芳!”黄娟也很高兴。“马上作好准备回来,这里的工作急需你回来。”
    “什么事情这么急?”左利芳问。“难道我不回来就不行?”
    “还真的不行!”黄娟大声笑了。“连替代都不行。”
    “到底什么事?”左利芳疑惑地问。“把我留在沙湖的时候说非我不行,现在又说回山背乡非我莫属?娟子,你就莫给我卖关子了。”
    “哈哈!哈哈!”黄娟大笑起来。“你和张诚的事谁能替代?还有云山和刘嫂也准备一起办。乘这个春节休闲,吴聪也会回来看看,他累得够戗,我们让他高兴高兴。”
    “娟子,你上次说‘秀才’办的大事是什么呀?”左利芳赶紧转移话题。  “你总是瞒着我,是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呀?”
    “‘秀才’把一切事情理清了,而且把四乡的民工的工资都解决了。”黄娟高兴地说。“他不休息,提前想把两乡公路修通。在乱石滩遇到了麻烦......”
    “那怎么办?”左利芳急了。
    “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现在三四三厂的工人师傅都上了工地,三四三厂的家属也来了不少,连带四乡八村的农民兄弟也上了工地。现在我呀,整天忙着搞接待和做后勤,你要再不来,我可累死了......”
    “我马上来!”左利芳赶紧说。“我这里不用收拾。娟子,是不是把‘筒子’也带回来?”
    “带回来吧!”黄娟说。“呃!利芳,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要是张诚同意,随他哪天办都成。”左利芳说。“大不了在工地办也行,难得三四三厂的工人聚集在一起。我们要是平常,怎么请得动这么多人?”

    “这就是你们人民公社的产品?”郑波问,他看着桌上的影山熏香茶。
    “是呀!”我回答。“这是今年的产品,他们正在试验饮料。省长,说我们人民公社是不恰当的,我现在还不是社员。”
    “我们很久以前就解散了人民公社。”郑波说。“那种体制不适合农业的发展,因为集体经济是一种超前的制度,所以农村经济发展缓慢。现在你们......哦不对,是他们重新组织这种经济实体,你认为有没有发展空间?”
    “国家应当允许各种经济形式的存在,其中包括人民公社制度。”我说。“以政令形式解散人民公社是不恰当的。现在看来,小农经济并不能解决农村问题,而相反,把农村经济推向了绝路。”
    “吴聪,你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
    “省长。”我说。“在基层看来,你是一个大官,你们下去视察,谁敢让你看到一个真实的农村?”
    我看到郑波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些基层官员都要表现自己的工作成绩,所以,您看到的和听到的基本上都是好的。但是,真正的农村经济现在很脆弱,大多数农民家庭经不起一场病,经不起一个孩子上大学,经不起三灾六难......,而我们的基层官员却滔滔不绝地在大讲农村经济大发展......。”
    “仅从沙湖来看。”我说。“内丹县来沙湖打工的农村人口就不下二十万,而且是强壮劳力。在其他地方的内丹人又有多少?流失了那么多农村劳动力,我们怎么能够使农村经济发展起来?我到过许多农村,看到过许多荒废了的村庄和田地。即使一些还没有荒废的地方,人们生活也过得很苦。”
    我望着汪霞,我想起那个“灌头”县城,想起那个被打死的司机和他得病的娘。
    “可过去那种体制也不能把农村搞好......”
    “失败之后为什么我们不懂得总结?”我问。“过去确实有些人民公社没有办好,但不是这种体制的错误。太大了我们为什么不能缩小?过去讲因地制宜,现在他们准备实施能大则大,宜小则小。适合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不强行发展和按照别人模式发展的路子。他们这个人民公社就只有三十多户人家,以茶和茶饮料为发展模式。当然,我还没有到过现场,没有更多的发言权。那是我妻子引领发展起来的。听说现在许多农家都来参观取经,社员们告诉他们,不要照搬他们的经验,否则会和当地实际情况发生冲突。而且现在外面的社会实际上是市场化了,发展自己的经济实体要结合市场化这个特点......”
    “农民能有这个认识?”从郑波脸上我看到了惊奇。
    “事实教育了农民。”我说。“过去讲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现在我们是从发展中学习发展。今天的农民不比以前了。他们最善于总结经验,最善于接受教训。这个人民公社才成立一年多,取得的成绩可不小。”
    “吴聪。”是汪霞说。“那边孩子读书和老人养老生病怎么解决呀?”
    “据说正在逐步解决。他们计划几个公社合力办学校,敬老院,医院等等。出资按照受益人数分摊,绝没有大锅饭和不平等摊派。据说现在学校和敬老院已经解决了,医院也正在筹建。如果三四三厂建到那里,医院问题的解决肯定很快。”
    “按照你说的,你们那里是一个世外桃源了?”
    “是不是世外桃源我也不知道。”我红着脸说。“说实话,我还没有到过那里呢!”
    “是不是世外桃源先不说。”郑波说。“但是,这个影山熏香我可是知道的。据说拍卖会上这个价格最高。现在超市的熏香茶饮料销售很旺。为什么你们不把它作个疗效鉴定,我听别人说吃过这种茶确实有一定的疗效,例如高血压和其他心血管病。汪霞呀,你爸爸不是患有心血管病吗?把这个送过去吧!”
    “老郑,”汪霞说。“那个山背乡的人民公社我们是不是去参观一下?听了吴聪的介绍,我真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的同学聚会不是明天举行吗?”郑波说。“你到了聚会时和大家确定一下,干脆下次聚会改由人民公社承办。我事情忙,但吴聪的说辞很能感动人,如果有这个机会,我肯定要去看看。不知吴聪和吴太太欢不欢迎?”
    “这是什么话?”我赶紧说。“别说您是省长,就是汪霞这层关系我们也热烈欢迎。说实话,和您太太我们有特殊的关系,不说同学吧,单就下乡一个队,在一个锅里吃饭,这就使人难以忘怀呀!”

    “老丁。”杨惜芬问。“现在沙湖的情况怎么样?”
    “娄富贵现在已经到了强行阻工的地步了。”老丁说。“我已经向沙湖市多次提出交涉,但效果不好。市里领导来过多次,没有得到处理......”
    “老丁。”杨惜芬交代。“下次交涉改为和湖东区交涉,同时发出最后通牒。”
    “为什么找湖东区?”老丁不解。“湖东区是他弟弟的地盘,我就是避免这种现象才找的市里。现在郭市长不理不睬,和我们刚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蒋市长总是推脱忙,然后把问题推给湖东区。老板,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了了。你还是让我去老河口......”
    “不行!”杨惜芬说。“别看你每天胡混日子,正是这种胡混把娄富贵牢牢捆住了。现在老河口也没有什么大事,来的民工也没有技术素质,所以工作进度缓慢。这个吴聪,让他给我一些三四三厂工人他就是不肯。”
    “老板。”老丁问。“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春节前。等到我们发出最后通牒三天后,对方没有答复,我们全部从沙湖撤走!”

七十二

    “聪哥!”黄娟来电话了。“你去一下梅姐家。她爸爸听说你到了阳江,提出马上要见你。还有,董奎叔正在为我们办事,刚才我把你的电话告诉了他,等一下他可能会和你联系。他很忙,不要耽搁他太多时间。还有那个杨惜芳,刚刚解雇了你,现在后悔了......”
    “杨惜芳?”
    我不解。
    “对!她就是杨惜芳。”黄娟说。“她自己已经承认了,她已经向沙湖公安局提出了控告,说是在沙湖期间遭到了窃听,许多商业机密被泄露。这已经轰动了整个沙湖市,包括阳江公安局都下来人了。”
    “不会牵连詹梅吧?”我担心地问。“她可是酒店老板,法人代表。”
    “大概不会吧。”黄娟说。“我们给酒店安装了电子眼,而且梅姐的管理制度很严密,来客都要登记。现在杨惜芳提出不由沙湖市调查,理由很充分,沙湖这次事件可能闹大。到梅姐爸爸那去记得买点东西,老人家为我们操劳费心,我们不能没一点表示。”
    “我记住了。”我回答,心里担心的只有詹梅是不是会出问题。

    “吴聪!”董奎兴高采烈。“想不到你到了阳江。要是早知道,这个约会我会改期的。四十分钟后我约了一个人商谈,真遗憾,这次不能和你长谈。”
    “董叔!”我也很高兴。“想不到您身体还这么好,看到您这样,我真放心了。罗阿姨还好吧?”
    “什么话。”董叔说。“她还不到六十的人,当然身体还熬得住。吴聪,看来这次你们的路子走对了。你罗芳阿姨最近忙不赢,都是东阳,把我们老两口支使得团团转。黄娟要我们去山背乡过年,说是大团圆,可你罗芳阿姨现在到处跑货,简直是供不应求呀!怎么也抽不开身。”
    “罗阿姨跑货?跑什么货?”我奇怪了,罗阿姨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怎么会忙不赢。
    “还不是你们那个熏香茶饮料?”董奎说。“早一向东阳来电话,问你阿姨能不能帮着销一些茶饮料。这个你是知道的,东阳的话对你阿姨来说就等于是圣旨,接到电话,你阿姨跑上跑下地忙开了。超市的软包装并不好销,有个制瓶厂提出为他们提供饮料瓶子,你阿姨告诉了东阳,黄娟提出试一试,结果出人意料,各大饭店居然抢着要。现在临近过年了,饭店酒家都生意红火,这种瓶装茶饮料供不应求。哈哈!我说你罗阿姨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经常这样讽刺她。”
    “董叔不忙吧?”我问,我知道董奎叔是个闲不住的人。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董叔说。“黄娟交给我的任务今天才刚有一点点眉目。等一下和我约会的这个人就是你们公社需要的......”
    “什么人?”我再次惊讶了。怎么黄娟的触角伸到了阳江?
    “农业科技部门的专家。”董奎说。“这个人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在西北农业科研部门服务了三十多年,现在在家修养。我作了很久的动员,他才愿意出山。”
    “农科专家?”我真是奇怪了。“黄娟真是的,她请农科专家做什么?”
    “这个专家属于全能型的。”董奎介绍。“专于土壤,肥料,育种技术,还有经济作物栽培等等。听黄娟说,马上要进行黄麻的大面积种植了。年后还要大面积推广旱稻种植和新稻种的育种技术。现在城市消费的大米都有较高的化学肥料和农药残留,山背乡准备走生物防治病虫害的路子,不使用化肥而改用自产的复合肥。我的这个同学正是这方面的高手,而且他要的是示范基地,费用不是很高。”
    董奎看看表,我知道他是一个守时的人。
    “谢谢您,董叔。”我向他告别。“您为我们的事业劳累,黄娟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我也好给您带点东西......”
    “说什么呀吴聪。”董叔显然不喜欢。“我做这个是我的喜好,比起你们做的我这算微不足道。告诉黄娟,过完年我和你罗阿姨肯定会到山背乡去看看,到时候你们送什么我都接受。”

    街上几乎是人山人海,比肩接踵。特别是车站旅店和十字路口,简直到了人挨人人挤人的状况。
    “到阳江大学。”我向出租车司机说。
    “现在到阳江大学要走三环线......”
    “为什么?”我奇怪了。“从江滨路过广场路不就到了大学吗?”
    “这几天广场路已经封锁了。”司机解释。“那边民工闹事,警察封锁了现场。”
    “为什么闹事?”
    “快过年了,他们拿不到工资。”司机说,话语中充满了同情。“如今这种事情多了。早几天还有农民工跳楼讨工钱的......”
    “这几天好象阳江的人流多起来了,这是为什么?”
    “春节到了都忙着回家过年。”司机说。“这些农民工辛苦了一年,总算盼来了和家人团聚的时候。嗨!造孽呀!政府把这个叫做‘春运’,其实大多数是返乡的农民工。”
    “那那些讨不到工钱的农民工怎么办?”我问。
    “那有什么办法?”司机好象什么都知道。“一般是劝说,然后承诺联系解决,要是闹事,拘留十五天。老板,你是外地的吧?”
    “我是沙湖的。离这儿不远。”

    “爸!”我激动地叫着。
    “是聪儿?”老岳父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看我。“真是聪儿啊!”
    “爸!您这是干什么?”我放下礼物问。“您不是退休了吗?怎么还在弄书本?”
    “诶!聪儿!”老岳父自豪地说。“我正在做一件人生最有意义的大事情......”
    “什么事情?”我太奇怪了。怎么走到哪里哪里都出现难以理解的事情。
    “为孩子们编制教科书。”老岳父说。“这是娟子布置的任务,也正好合我的口味。这么多年了,连那些学校里子女双全的老人们都钦佩我有这么个好女儿,又礼貌又孝顺,简直胜过亲生。你说这个任务我能不接受?”
    怎么又是黄娟?她要教科书干什么?
    “娟子说要建一所特殊的学校。”老岳父解释。“主要是培养技工。她说要依照当年上海机床厂培养技术工人的路子对三四三厂的新工人进行培训......”
    “三四三厂的新工人?”我真是匪夷所思。当初说的过年后三四三厂全员上岗,是基于三四三厂的有偿拆迁和从桂花园服饰拿出钱来进行二次创业。现在三四三厂起步艰难,怎么黄娟就开始考虑招收新工人啦?
    “我告诉娟子。”老岳父兴致勃勃。“即使是上海机床厂的经验,也存在发展和完善的问题。教材内容应当针对现在的科技发展。娟子完全同意我们的看法,这不,我们这些天主要是查资料。这么多年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应当知识更新了。”
    “你们。”我越来越纳闷。“爸!除了您还有谁呀?”
    “我们院里那么多教授,都是我的好朋友。”
    “人家愿意帮忙?”
    “都争着来呀!”老岳父自豪地说。“他们都认识娟子,也都羡慕我。每次娟子来,我们大院里可热闹了。有些人是故意来凑热闹,是想看看娟子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哈哈!我们学院都传言娟子就是我的亲生女......”
    无疑,黄娟正在实现一个伟大的计划!
    “聪儿,”老岳父问。“三四三厂拆迁的事你知道?”
    “爸,我知道。”我回答。“我还到了现场......”
    “我说的不是那次。”老岳父说。“现在正在拆机器设备,许老先生都到场了。据说他把三四三厂的机械设备都造了册,什么设备怎么拆卸怎么装车怎么运输怎么安装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娟子打电话给我,说起许老先生时简直都流泪了。到底是三四三厂的老劳模呀!快七十的人啦,心里装的就是这家工厂!”
    “快过年了,他们怎么不休息?”
    “娟子说,你当着全厂职工承诺春节后开工。如果到时候不兑现,有失信任,所以,她和大伙商量,决定先把设备拆过来。还有,季欣先生也参与了......”
    “季先生也参与?”
    “春晖集团实行改制,季欣先生不满意,带着一批工人分离出来了。”老岳父说。“季欣先生很欣赏桂花园服饰这种经营模式,也准备在山背乡建厂,已经和当地公社签定了合同。他们准备年后再规划,但季欣先生说,先把队伍带出来拉练拉练,让职工学学三四三厂的精神。”
    “黄娟说公社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哪来这么多土地?”
    “聪儿,你很久没有回去看了吧?”老岳父笑眯眯地问。“娟子说,现在人民公社已经达到了四个了。最大的有七十多户,叫做第三人民公社。”
    “妈呢?妈怎么不在家?”
    “你妈去了沙湖。”老岳父说。“梅子酒店的事你知道了吧?说是有人安装了窃听器,把那个外商的经济情报泄露了。省厅的夏警官去了沙湖,那是一个精明的警察,估计案子很快能明朗。你妈去了,这次她不再象上次那样了。她放心不下梅子了......”
    “星星也不在吗?”我问。
    “星星去了山背乡。”老岳父说。“好不容易等到放假,自己准备行装去了山背乡。本来还要邀请同学去的,我说你娟姨现在忙不赢,你去了就算了,同学就不要邀请了吧。这个犟种说,邀请同学去山背乡是娟姨答应了的,自己已经大了,不要大人照料了。也不知道他的同学去了没有。”
    “那......爸!”我想起老岳父的生活照料。“您自己一个人怎么办?吃饭......”
    “我们现在学习山背乡模式。”老岳父说。“几家合伙做吃的。闲暇的时候一起上街买菜,既休息又健身。身体好的做饭,大伙帮着,既省事又热闹......”
    原来如此!一种对山背乡的憧憬由衷而起......
    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吴聪!”老书记祝星光看来很高兴。“看了内丹县讲你在三四三厂处理群体事件的报导,总想再见见面。和黄娟打过电话,得知你到了省里。”
    “老书记,您身体还好吗?”我也笑着问。“黄娟叫我过来看看老书记,但这次我来没有带什么东西看望,......”
    “说什么呀!”祝书记话语中带着责备。“我喜欢和你谈话,喜欢你那种无私无畏的态度,喜欢你的仗义直言。来!来!这边坐。”
    老书记家装饰简朴,不象一般的干部家庭。只是墙上挂着几幅字画。
    “吴聪呀!”他倒着茶。“听说你精于字画,看看我的这个怎么样?”
    “不错!”我说。“老书记在上面下的工夫不少。”
    “你怎么知道是我作的?”
    “作品有如其人,从人的品格上面可以看出来。”
    “那我那次答应你南北铁路向上级反映的事情你不怪我?”祝书记眼睛里发着光芒。
    “我怎么能怪您?”我回答。“事实上您已经尽力了。我知道,现在的官场就是人走茶凉。”
    “那三四三厂的工人怎么看?”
    “三四三厂的工人都是通情达理的。”我说。“他们知道这是国家建设,个人利益应当服从国家的利益,即使一时想不通,但很快就会明白的......”
    “为什么?”祝书记问。“临近过年了,大家要往外搬家,而且寒天冷冻的有老有小......”
    “但国家的事情更大!”我说。“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搬家?说明国家也是迫不得已。老百姓心里都能明白,更何况我们是三四三厂的工人。觉悟比一般的人高。”
    “咱们的工人好呀!”祝书记眼里含着泪水。“为什么我们在任上不能为百姓多做点事情?为什么我们的干部思想落后人民这么多?吴聪,听了你的话,令我羞愧呀!”
    “祝书记。”我说。“沙湖大酒店的事情您知道了吧?听说新加坡客商在沙湖投资的时候遭到了窃听......”
    “这个我听说了。”祝书记说。“小夏去沙湖处理这件事,我对他谈了自己的看法。要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处理,这是一个好同志,上次在三四三厂的时候和工人闹过不愉快,我批评了他。他说和你认识,好象很久以前的事了。据他说你很适合做侦察工作,哈哈!这是个侦探迷。”
    “谢谢夏警官的抬爱。”我笑着说。“那次纯熟碰巧。我们三四三厂的劳叔有个女儿在幕水公社插队时被人害死了,大家都知道,我是调查之后得知的。刚巧夏警官当时是侦破人员之一。”
    “有个你认识的老人你愿不愿意去看看?”祝书记问。“这个人可是和我说过你多次了,可惜他不能来看你。”
    “谁?谁认识我?”
    “老李。原幕水公社的书记。”
    “去!”我喜出望外。“我肯定去。老书记,要是您去的话告诉我一声。”
    “哈哈!我明天就去,吴聪,你有不有时间?”
    “有。”我回答。“可是,祝书记,为什么要明天去?不是快过年了吗?”
    “明天对我和他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在几十年前的那一天跨过了鸭绿江!”

    霓虹灯闪烁着,阳江最大的酒楼灯火辉煌。身着盛装的酒楼迎宾小姐在每一个客人到达时都微笑着鞠躬行礼。
    “欢迎观临!”微笑挂在生硬的脸上。


    “啊!是吴聪。”和迎宾小姐站在一起的夏剑飞兴奋地说。“同在沙湖,怎么我就老看不到你?哈哈!沙湖的大忙人。”
    “听说你和汪虹找过我好多次。”我说。“很遗憾,我每次都有事外出了......”
    “没事!没事!”夏剑飞豪爽地说。“我在沙湖工商局任职,那次看到了‘桂花园服饰’这家工厂的登记,法人代表居然叫吴聪。我和汪虹说这个吴聪肯定是你,汪虹先找人问了,特征和你一样......”
    夏剑飞滔滔不绝地说着。
    “还有我们!”屋外有人大声叫着,跟着涌进来了一大批人。
    “夏剑飞!还认不认识我?”一个胖乎乎的男子问。
    “‘厥头’!哈哈!”夏剑飞笑着喊起来。
    “这位是?——”胖子问。
    “他就是吴聪呀!”夏剑飞说。“怎么?连大名鼎鼎的吴聪都记不起?”
    “他是吴聪吗?”胖子问,显然在搜索记忆中的死角。
    “你们就不记得文革中的事啦?”夏剑飞显然不满意。“那是你们搞血统论,我夏建飞灰头土脸的,吴聪和你们不一样,处处护着我,吴聪可是我的救星......”
    “记得!记得!”胖子闹了个大红脸,说完转身和其他人交头接耳去了。只剩下夏剑飞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走。
    “剑飞,现在做什么工作?”同学中有人问。“你攀上省长妹夫,是不是大有长进呀?”
    “我不还是在沙湖当我的工商局长。”夏剑飞说。“快老了,做几年就下来,还求什么上进?”
    “嘿嘿!”有同学说。“肯定是礼数没有到堂。当然,我没有这么好的背景,否则......”
    “什么背景?”随着声音。汪霞两姐妹出现了。
    “汪霞,汪虹!”大家一起起来立正。
    “这次邀请的都到齐了吧?”汪霞问。
    “应该都来了。”胖子说。“省长夫人的邀请,规格这么高,哪个不想来嵯一顿呀?”
    “‘厥头’!”汪霞骂着。“就你贫嘴,你们大家都坐到那边,把吴聪冷落了......”
    “夫人!”有同学说。“这个吴聪我们真没印象了,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夏剑飞的老乡呢......”
    “没印象?”汪霞笑了。“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少年高才生,无论金鳞市还是省里,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偏偏你们自己同班同学记不起?我再提醒大家一下,那年社教运动搞汇演,我们班拿了奖,就是吴聪的创意,我们表演了《收租院》泥塑剧,全班同学都上场,吴聪一曲江河水,使全场肃静......”
    “啊!记起来了。”有同学大声喊着。“我们的省长夫人真好记性,这么年代久远的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太了不起了?”
    “你们可别肉麻了。”汪霞说。“既然人都到齐了,叫服务小姐上菜吧。我们这里有人已经急不可待了......”

    “这是如今流行的健康饮料。”“厥头”解释。“刚刚火起来。据说在去年的新茶拍卖会上,这种茶五百五十克拍了一百一十万元。”
    “是吗?”有些人好奇。“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就省长家拿得出,让我试试看!”
    “什么省长家拿得出?”汪霞讥讽。“这是吴聪他们的产品,现在各大酒店如果没有影山熏香,生意就大掉价。你们这些脑满肠肥的人,整天只知道喝喝茶,看看报,开开会,打打麻将。好象正事没干成一件。学学人家吴聪吧!”
    “省长夫人的教诲我们铭记在心。”有人摇头晃脑地诙谐着汪霞。“我们那一代被称为‘耽误了的一代’。赶上文革,下了农村,没能上大学......到了如今,也就只能这样了。”
    “可是吴聪却制出了熏香茶。”汪霞不依不饶。“男人总要干成一件事,我认为才能不枉活在这个世界上......
    “能说这种话的也非我们汪霞莫属。”“厥头”讨好地说。“作为一个男人,我们真是有愧呀!混成现在这样......”
    “‘厥头’!你还窝囊吗?”夏剑飞问。“阳江市工商银行的信贷部主任,多大的油水呀!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你倒还叫苦,真是不知足!”
    “我能比上你?”“厥头”毫不示弱。“你那个工商局是万人求的部门......”
    “好了!好了!”汪霞制止这种无益的争执。“大家都不错,再说了,都是三十多年没见面的同学了,亲热还来不及呢,怎么相互攻击啦?”
    “吴聪同学哪里高就?怎么搞出这种茶的?”身边一位轻声问。我仔细搜索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现在是三四三厂的工人。”我回答。“至于这种茶,是我妻子她们种的。”
    “三四三厂?”有人惊讶地问。“早一向听说三四三厂闹事,是不是你们厂呀?听说三四三厂已经倒闭了,嗨!那些可怜的人!不过倒闭也好,自己可以从头再来嘛......”
    “吴聪就自己开了一家服饰厂”夏剑飞说。“在沙湖很有名气。”
    “三四三厂没有倒闭。”我说。“过完年就开工了。”
    “汪霞!”有人叫着。“是不是上菜?我肚子贴背了......”
    “等等!”厥头突然说。“你是不是叫做吴聪?”
    “你神经啦?”夏剑飞责备。“自己的同学怎么不认识啦?是不是刚刚想起来啦?”
    “不是!”厥头说。“我刚刚想起来的是另一件事,你那个私家厂是不是叫做‘桂花园服饰’?”
    “夏剑飞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真是个厥头!”
    “天啦!”厥头喃喃地说。“想不到我们同学之中居然出了个亿万富翁!”
    “吴聪是亿万富翁?”夏剑飞问。“厥头,到底怎么回事?”
    “早几天刚刚经我们银行转帐的一笔大业务,由娄氏建筑集团转给桂花园服饰的。三亿八千万!”
    厥头的话使得满座皆惊!

    “外面这么凉,怎么不进去坐?”汪虹说。我们正在阳台上。
    “汪虹,对不起!”我说。“你和夏剑飞找过我好多次,可我一次也没去找过你们......”
    “可你妻子来看望过我们。”汪虹笑着说。“我和剑飞都认为,你有一个既能干又贤惠的妻子。我认为你真是好福气。吴聪,我们是同学,记得在学校每次我们受到别人欺侮,都是你挺身而出。哪怕是乡下,我妹妹说,当留下她一个人在的时候,你总是在她的一旁......”
    “汪虹。”我说。“如果说在学校那些人欺侮你们,我知道那是文革期间,大多数同学是不明真相的折腾。后来去了小湾,你和夏剑飞走了,你妹妹是独立的。今天她能够有这种状态,是性格使然,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可汪霞说是你在小湾保护了她。”
    “我?我保护了她?”我十分震惊。
    “是呀!”汪虹说。“汪霞对你心怀感激,和我说过很多次。特别是大队那个李什么的那个书记,对她别有用心,是你两次保护了她。”
    “你说的是李莫言?”我想起了封平。都说封平是我的薏想,但怎么和汪霞这件事挂上钩?
    “对!是叫李莫言。”汪虹说。“吴聪,汪霞能在那里安然回来,你是她的恩人。这是她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过去她是喜欢你的,我们家老爷子也同意,可你总是推三阻四,说什么一个叫慧姐的女孩子是你的属命。我问过你表哥,说你有抑郁症。我妈妈不同意,可汪霞始终如一地喜欢你......”
    我知道是我的那种病在作怪。
    “汪虹。”我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现在都有家庭,孩子时代的事情不提了好吗?”
    “吴聪。”汪虹说。“我告诉你这个,是想使汪霞心情好点。我是她姐姐,她心里怎么想的只有我能懂。还有,当年你保护夏剑飞和我们......”
    “汪虹。我们都是要好的同学。”我脸上有了笑容。“我们都知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汪霞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倒是见到你们想起了我们那个时候下去的那个小湾生产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将来一起去看看。”
    “当然有!”汪霞进来了。“吴聪,是不是里面乌烟瘴气你受不了?说实话,我也受不了。刚才你和我姐说去小湾看看,我完全同意。这么多年了,真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熊家兄妹,不是和我们很近吗?那时候我们有事总爱麻烦人家。还有公社的那个兰书记......”
    “汪霞,汪虹。”我说。“公社卫生院有个赤脚医生不知你们认不认识......”
    “谁?”两姐妹一起问。
    “兰妮。公社卫生院的。”
    “你怎么会认识兰妮?天啦!吴聪,你到底怎么啦?”汪虹关切地问。“公社兰书记有个妹妹叫做兰妮,听说是我们刚到小湾插队的那个时候病死的......”
    “我......”我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了。
    悬在心中多年的一个美好记忆忽然破灭了......
    这个该死的抑郁症!

    我走在冷冷的街道上,迎面吹来的寒风使我发热的脸舒服不少。
    无穷无尽的闲扯和持续的麻将牌在继续着,它使我看到了一种社会惰性在蔓延。
    为什么黄娟她们能雄心勃勃地在努力工作着而更多的人却醉生梦死地在消耗着?为什么三四三厂的工人意气风发地为明天拼搏着而更多的人却在灯红酒绿中混迹着?
    当年汪虹有独特的理想,当年每一个少年都有美丽的梦境。


    “我姐姐说她今后要当一名教师。”汪霞说。“我爸爸很赞成她的理想。吴聪,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理想。”我说。“我只想将来努力工作,挣钱给我妈花。”
    “这算什么理想?”汪霞笑了。“我爸爸说,那次有人想批斗他,是你把他转移了。他说你聪明伶俐,将来肯定出息大。他还说了,一个男人总是要做成一件大事的,不然就枉活一辈子。”
    “我怎么能和你爸爸比较?汪霞。”我说。“再说我现在还不是一个男人,只能算一个男孩子。将来会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汪霞,我姑婆说过,每个人都被命运束缚着,不管你怎么努力,命运总是牢牢地束缚你......”
    “我就不会被命运束缚!”汪霞斩钉截铁地说。“即使命运束缚了我,我也要努力地挣脱出来!”
   

    今天的汪霞成了省长太太,这是许多女人羡慕的身份。从那些奉承和恭维中我可以看出,过去文革中搞血统论中积极踊跃的人们忘记了他们当时的作为,转而对省长太太卑躬屈膝了。
    想这些干什么?我笑了。前面不是还有许多曲折的道路等着我们吗?是不是真如我姑婆说的那样,我也被命运束缚着,我能不能从命运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七十三

    “你是吴聪?”轮椅上的老人已经两鬓班白了。
    “您是李书记吧?”我恭敬地问候。“我是祝书记带来看望您老的。当年在幕水,不是您的支持,劳叔女儿的案子不会解决得那么快。”
    “老团长给我讲过你在三四三厂力排众议,坚持不肯在三四三厂办制药企业的故事。”李书记笑着,精神显得很好。“我记起当年有个三四三厂来的小伙子叫吴聪,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人。结果老团长说正是你,我要求他把你带来给我看看。”
    “老李!”祝书记问。“今天气色好象好了很多呀,是不是吴聪来了心情好了?”
    “团长!”李书记说。“今天真谢谢您。这么多年了,心里总挂着这件事情。当年小吴离开我们幕水,我还打过电话给他们领导,想把小吴调到我们幕水公社重点培养。小吴下过乡,当过知青,是作乡下工作的才干。可我这是一相情愿,人家国营大厂的工人会看上我们幕水乡下?嗨!还不是求才欲渴?我可以这样说,小吴是我见过的青年中最具才华的青年。”
    “谁说吴聪看不起乡下?”祝书记批评。“目前吴聪正在做一件有益的试验,而且就是在乡下。你那个宝贝女婿没有和你说过?那个屈县长?”
    “等一下他们会过来。”李书记说。“得知吴聪要来,他们一早就作准备。现在还没有赶到真是意外。小吴,不要拘束,到底是什么试验先和我说说。”
    “我们在乡下成立了几个人民公社。”我说。“这只是试验,能不能行还看各级党组织和政府部门是不是支持。”
    “人民公社?”热泪从李书记眼中流出来了。
    “老李!”祝书记说。“当年成立公社,你不是特别积极吗?从部队转业非得来乡下的不就是你吗?今天吴聪他们成立的人民公社可不比你们那个时候啦,人家起点高,步子大,作出的成绩也很斐然。你算是老公社了,应该把人民公社的意义和他们说说。”
    李书记推着轮椅移动着,从床下摸出一本书出来。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当年的人民公社六十条。”李书记说。“这是党中央制定的农村人民公社六十条,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这是一本泛黄的书,是李书记精心保存的。
    “这是《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 》”李书记说。“我保存了三十多年了。当年我们在幕水这个山乡组建人民公社,困难很大,但我们都克服了。老团长,我个人认为,既然我们是社会主义制度,目前允许私有制的存在,当然也应当允许公有和集体制度的存在。吴聪他们的人民公社出现,是不是说明农村的私有化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老李。这个暂时还不好说。”祝书记说。“这种看法即使在上面也有很大的争论,至今没有结果,说明矛盾很大。只有吴聪他们拿出事实,才具有说服力。那些人不是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那让吴聪他们拿实践来检验吧!”

   

    “吴聪!”楚书记和屈县长先后到达了。
    “祝伯伯!”
    “老书记!”
    “你们不是说有问题要和吴聪商量吗?”李书记说。“人家可早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还不是那个杨惜芬?”屈县长说。“一早上打电话来,说那个窃听案子省里的夏警官已经查出来了,但不愿意公布,肯定涉及到了重要政府官员。”
    “你说什么?”祝书记问。“涉及我们的政府部门?是谁?”
    “夏警官立马赶回省城汇报去了。”屈县长说。“我们是县级部门,不好怎么问他,再说这事情发生在沙湖,虽说杨惜芬是我们的客户,但因为涉及官员,而且案件复杂......”
    “现在的基层干部怎么能这么无耻!”祝书记怒气冲天。“这肯定是一个官商勾结的案子。小楚,你们班子可不能这么做呀!”
    “我们有祝书记把关,怎么敢做这种不理性的事情?”楚书记说。“再说了,还有李伯伯在这儿盯着......”
    “那个杨惜芬还说什么?”祝书记问。“这个姓杨的在老河口兴建集装箱码头,可是给你们内丹带来了发展的机遇呀!感谢吴聪的话就别说了,现在有什么困难,你们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你不是说需要吴聪帮忙,这不正好吴聪在吗?”
    “缺电!”屈县长说。“临时拉电过去只能解决临时需要,从长远来看,我们县里电力供应始终不足。特别是码头建设带来众多的企业加入......”
    “现在有多少家企业入住了?我是问意向。”
    “大约五十多家,构成工业园区的规模了。”
    “电力是个问题。”祝书记说。“吴聪,有没有好办法?”
    “具体办法暂时没有。”我说。“但是当年张诚说过,孙叔讲猪龙河可以建设航电枢纽工程,具体怎么建设,我们要问孙叔。眼下可以择优先入住耗电量小的企业,等到电力问题解决了,再大量进入。屈县长,我有一个提议,建议你们到山背乡去参观一下,那里利用土地资源的方法很先进。具体怎么利用的,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去过山背乡。”
    “这是一个办法。”楚书记说。“我估计单单猪龙河航电也难以解决整个开发区的电力供应,但是,沙湖现在拒绝向老河口供电......”
    “一切要立足自力更生。”我说。“如果老河口要设经济开发区,我可以找三四三厂的工人们商量,我们要群策群力,相信真正的力量蕴藏在人民群众当中!”

    “吴聪。”李书记深情地说。“真想到你们人民公社去看看,可我现在这身体......”
    “您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当年我见到您的时候不是很好吗?”
    “其实他早就是残腿了。”祝书记说。“当年我们抗美援朝的时候,铺冰卧雪,他的腿就残疾了。这么多年他始终不声不响的,直至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肃然起敬,多么可爱的老前辈!
    “李书记。”我不解地问。“那时我们国家才成立一年多,为什么要打这场仗?”
    “为什么?”李书记狠狠地说。“为了中国人不再受欺侮,为了国家的安全和人民的生存。吴聪,你问过三四三厂的老工人吗?为什么他们当年顶着酷暑严寒在荒山野岭劈路架桥,硬是修通了进山的道路?硬是在国家物资匮乏的年代建起了那么大的国防工厂?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侵略者屠杀宰割我们民族的仇恨在每一个中国人心里深深烙下了伤疤。我们共和国刚刚成立,美帝国主义就发动了朝鲜战争,而且轰炸了我国领土。每一个中国人都不能忍受!何况我们是军人?”
    “老李!后悔过吗?”祝书记轻声地问。
    “团长!你看我后悔过吗?”李书记问。“我也问过我自己,这辈子值吗?我告诉自己,值!我见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我为这个人民国家的成立和保护这个人民的国家打过仗流过血,我为了劳苦大众真正翻身解放贡献了我的一切。最值得我骄傲的是,我们曾经在毛泽东时代生活过,我们可以骄傲和自豪了!......

    雄赳赳!气昂昂!
    跨过鸭绿江!

    祝书记和李书记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了,那是那个遥远年代的战斗进行曲。

    保和平,为祖国,
    就是保家乡!
    中国好儿女,
    齐心团结紧,
    抗美援朝,
    打败美帝野心狼!

    “吴聪。”屈县长问,我是随他的车去内丹县城的。“现在山背乡的人民公社被你们一阵风的搞起来了。怎么带动全县的经济发展?”
    “我个人认为所有的村镇都可以成立人民公社!”我说。“我听黄娟说,现在要求成立集体经济的农户很多,每天来山背乡取经的不少。因此,大力推广人民公社制度很有必要。”
    “可要是失败了呢?”屈县长问。
    “失败了可以总结教训从头再来。”我轻松地说。“我们建立人民公社制度,就是总结了私营单干导致农民贫困的教训而走上这条路的。我记得我妻子说过,要是我们的办法不优越,农民就不会拥护,人民公社就没有号召力。屈县长,要不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山背乡看看,他们怎么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今天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说。“你知道的,临近春节,总有许多事情困扰我们这些机关干部。吴聪,别丧气,我总是要来山背乡看看的。这是我岳父的指示,我抽出时间都要来。要不,等到了县城我派车送你回去?”
    “回去?”我笑了。“我现在连我自己住那里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真的从没回去过?”屈县长惊讶地问。“我一直以为你是谦虚......”
    “真的一直没有回去。我连家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
    “还有,吴聪。”屈县长问。“杨惜芬的那个窃听案子你认为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说。
    “我岳父说过,当年你在幕水侦破了那个杀人案,真是匪夷所思。你刚刚说出对方的名字,施害人马上自杀了。”
    “那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回答。“我们不能拿现在的观念和过去比较。那时候犯案人只要暴露,基本上没有路子可走。现在不同了,他们可以找关系,寻靠山,或者花钱,总有一条活路可走......”

    “聪哥!”是黄娟!我心情激动。
    “你怎么到县城来啦?”我问。“小妮和小显都好吧?还有妈的身体怎么样啦?听说星星也到了山背乡,他外公说他还带了同学过来......”
    “你忘了对两个人的问候。”黄娟的笑容使我振奋。
    “我忘了谁?”我不知所措。
    “忘了为你拼命打拼的妻子和为你的家庭扶助的劳叔。”
    “劳叔?”我问。“劳叔来啦?什么时候?”
    黄娟的笑脸变得通红。
    “好一个傻吴聪!”黄娟笑着。“劳叔的意思你都看不出,亏你还是他的心头肉。告诉你,劳叔现在是咱们家的人啦,是你爹!”
    这么说劳叔真和林大娘......


    “上车吧!”黄娟说。带着我向一辆红色的车走去。
    “买车啦?”我问。
    “不是买的。”黄娟说。“三四三厂在昨天投产了,当然只是试投产。这辆车是东阳他们的样品,今天由我来驾驶,看看性能怎么样。”
    “这么说三四三厂要生产汽车?”
    “不是三四三厂生产汽车。”黄娟解释,“是季先生的厂子生产电动车和混合动力车。季先生到了山背乡你是知道的,他在外面很有能量,过去的客户不少。春晖集团知道走了季先生是损失,现在用高薪请他回去。”
    “季先生回去吗?”我担心地问。
    “他要是回去了,那他带出来的那批工人怎么办?”黄娟说。“季先生不愿意回去,这对他的工人是一种鼓舞。我们也得帮他,东阳毕竟是他的女婿,花了不少时间给他们研制出了电动汽车。季先生很高兴,只等贷款到帐,马上投产......”
    “那得多大成本?”
    “二十亿!”黄娟说。“季先生可能吃不下,现在我们准备出资三亿。”


    “聪哥!你记一下......。”黄娟递给我一个笔记本,专心地开着车。
    “这是什么?”我问。
    黄娟打开了对话器,里面传来了李敏的声音。
    “娟姐!”李敏说。“刘大光回来了,是刚刚到家的。”
    “记上刘大光。”黄娟说。这是在吩咐我。
    笔记本里有一些姓名。一些名字下面打了勾。
    “聪哥。”黄娟说。“在刘大光的名字下面打上勾。”
    “这是干什么?”我寻找着刘大光的名字。
    “外出打工的人员是不是都回来了,这是我们这次需要摸底的大事。即将要进行的春季农田改造和沟渠疏浚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所以,必须知道用人数量的情况。同时,我们关心社员家庭的烦心事,也对社员心理是一种安慰。聪哥,我们公社外出打工的人数是二十四名,现在已经回来的只有十七名,当然包括刚才的刘大光。今年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公社的基本农田改造,基本疏通所有干渠。等到董叔聘来的农技专家到来,我们准备对土壤进行摸底,采取适量补充稀有元素的方法把整个公社的土地整治好。我估计明年我们的农作物将是一个大丰收。”
    “补充稀有元素?”我简直蒙了。下过农村的我从来不知道种田还有这种方法。
    “这是刘老师的研究成果。董叔介绍的。”黄娟说。“这个人怀才不遇,在单位也被人排挤,是个真正搞事业的人。曾经做过试验田的导师,带过研究生,一些论点不被人看好。现在是半退休状态......”
    “聘用费高吗?”我问。“这可是只有三十多户的农村人民公社呀!”
    “聪哥,你当我们的人民公社这么没经济能力?”黄娟说。“不说刘老师并不把待遇当回事,就是要求高我们也能够担当。等一下你到家就知道了,我们的公社是怎么个样。”

    “娟姐!”又是李敏。“罗东也回来了,也是半小时前。还带回来了一个老婆,据说是山前乡的。他们家现在很热闹,拼命请我们过去......”
    “李敏。”黄娟说。“我们家也回来了一个......”
    “是吴大哥回来啦?”李敏欣喜异常。“吴大哥!你好!”
    “小李!你好!”我对着传声器大声说着。“谢谢大家的关怀,我也是刚刚到的。而且马上可以到家了!”
    “那我们等一下到你们家去,我收了。再见!”
    “记上罗东,并注上一个五星。”黄娟再次吩咐。
    “为什么这个罗东还得注上一个五星?”我很奇怪。
    “你没听到李敏刚才说的,他带回了一个女的,我们估计是他的新婚妻子。我们公社添人口了!”

    “正月初五是许老师傅的七十大寿。”黄娟说。“你等到初五之后再走吧!我们公社和桂花园服饰公司,三四三开发总公司联合春意重型机械制造公司和其他三个公社为许正支老人祝寿,同时要表彰老人对三四三厂和山背乡人民公社建设所作出的贡献。这是孙叔,劳叔他们这些老人提出的建议,各单位和各部门都一致通过的决定。”
    “许老师傅现在怎么样?”我担心地问。“前一向累成那样,应当好好休息了吧!”
    “三四三厂的设备安装完毕,许老师傅又回到了跃进水库。”黄娟说。“跃进水库是五八年建成的老水库,我原来以为是个休闲场所。把许老师傅和孙叔派了过去,那知道他们一去就发现了水库存在的隐患,孙叔提出了加固的建议。我们临时组织人力进行了整治,他们又提出恢复水库发电的建议。现在水库仅仅恢复发电能力的百分之四十,东阳说,这一段实在太累了,等到闲下来,把准备工作做充分,然后再把水库的发电量恢复。他听说国外有一种新型的水力发电设备,可以在同等的水力能量下多得到发电量的百分之十五。”
    “娟!”我惭愧地说。“比起你们在家的我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们进行了这么繁重和复杂的改进工作,而我每天碌碌无为。我想我还是回来和大家一起干......”
    “聪哥!”黄娟说。“你怎么是碌碌无为?没有你在沙湖的工作,就没有山区工作的顺利进展。有个问题我始终不明白......”
    “什么问题?”我问,此时的表现就象一个小学生。
    “那天娄富贵把你带走,后来大全来了,他怎么就让你离开了?”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象大全和他们打了起来。”黄娟说。“你们说了几句,娄富贵开始还凶相毕露,后来突然起身送你们走。聪哥,你总是让人家琢磨不透的。后来我们打听,娄富贵住院了,是不是你伤了他?”
    “我没有伤他。”我声辩。“肯定是大全现在的功夫厉害多了,娄富贵害怕了,所......以?”
    那晚上的情景在我眼前显现......

    “包括枪?”娄富贵横身一拦,被我靠在一边。
    “可以!”我轻蔑地回答。“而且要尽快上手,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


    是的,他被我靠了一下。这个“靠”击,是从大全那里学来的,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么具有威力。
    娄富贵肯定受伤不轻!他为什么让我们走呢?他们有枪,而且他们肯定是敢杀人的!
    但他们害怕。大凡有钱人都怕死,这就是关键!
    “否则你们会后悔的。”这句话击中了娄富贵的要害。
    后来他的汗珠子象雨一样往下滴,形态怪异,他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是的,娟。”我说。“我可能撞伤了他,可我不是故意的。”

    “他出资收购我们的‘桂花园大厦’和厂区。”黄娟说。“他特意避开你来和左利芳谈,目的是强占集装箱码头的施工权和运作权。因此,收购我们的产权就成了他的重头戏。他们搞窃听,被杨惜芳发现了,杨惜芳找到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杨女士真的就是杨惜芳?”我真诧异。尽管我自己也有过怀疑。
    “她也无路可走了。”黄娟说。“她到沙湖投资,一方面是挣钱,另一方面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为了你。”黄娟说。“你是一个傻瓜蛋,追求你的女人可不少。大概是你那个很能感动人的傻像......”
    “娟!”我真着急。“我没有对杨惜芳有过......”
    “哈哈!哈哈!”黄娟大声笑了起来。“谁说你有过什么啦?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谅你也不敢怎么样。我们也对你进行了跟踪,聪哥,你不要对我瞪眼珠子,这是你侄子栓子的发明,叫做遥控追踪器。他过去在金鳞是电信部门工作,爱倒腾一些古怪的发明,刚好那边把他下岗了,兴宝表哥让他来了山背乡。现在在山背乡成了内部网络的主管,负责向外发布新闻。娄富贵察觉到的桂花园信息都是从栓子这里盗窃的......”
    “娟,我怎么听起来象一部惊险间谍片?”
    “确实如此。”黄娟笑着说。“娄富贵是个资本家。他发家的手段无耻而且卑鄙,他针对桂花园服饰作了大量的破坏工作。起先他组织流氓威胁我们桂花园服饰的职工,然后又逼迫金斯.佩恩撤走资金,目的是在经济上挤压我们。最后他们让‘筒子’上套借他们的高利贷,想让你和他们单独谈判出让桂花园服饰的产业。我们当时无所适成,只能寄希望于你。接下来形式急转直下,不仅你和他的谈判破裂,而且拒绝了杨惜芳的收购。接下来佩恩把余下的资金尽数撤走了。年关将近,三四三厂又要迁厂。我知道,三四三厂有问题你不会不管的。眼看刚建立起来的人民公社马上要湮灭在娄富贵他们手上了。可突然峰回路转,我现在才知道是你伤了他,而且震慑力很大。娄富贵得知你去了阳江,立刻避开你急着找我们谈判,而且一开始就提出用三个亿收购。他的收购价一步一步涨上来,我们实施的是一言不语地等待。最后娄富贵亲自开出了价格,三亿五千万。我提出我们的最后价,三亿八千万。他屈服了。可他的钱打了水漂!”
    “娟,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不!聪哥!你错了。”黄娟说。“娄富贵不仁在先,我们不义在后。允许他们以犯罪行为搞垮我们,难道我们连还手的权利都没有?这叫做经济斗争。当年毛主席在陕北被国民党经济封锁,就采取了开荒解决根据地粮食供应的问题。面对国民党的军事‘磨擦’,又提出了以自卫战争粉碎国民党进攻的号召。这场和娄富贵的斗智斗勇,也是一场自卫战。我们无意摧毁别人,我们也想和平发展我们的人民公社事业。但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发展下去,娄富贵就是这样的人。聪哥,这样的斗争今后还会有,如果我们都做好好先生,那留给我们的将是被人宰割了。”

    “我表哥怎么样?”我问。
    “你表哥现在很不自在。”黄娟说。“兴宝表哥是一个勤劳的人,况且身体又好。前一段时间参加修路,显得很高兴。但现在闲下来了,每天到处走。那天向我提出要到沙湖去看你,我没有同意,其实你已经到了阳江。我总的感觉他好象有什么心事瞒着我们。我想,要是给他一个工作,他会有改变的。表嫂倒每天乐呵呵的......”
    “学校呢?”我问。“小妮学习成绩怎么样?”
    “前面就到家了。瞧!”黄娟努努嘴。“好象是小妮接你来啦!”

   七十四

    “爸爸!”小妮象燕子一样地飞来,胸前的红领巾飘扬着。
    “哈哈!我的乖女儿!”我乐呵呵地伸出手。“我的女儿怎么知道到这儿来接爸爸?”
    “是妈妈告诉我的。”小妮脸胀得通红。“星星哥哥早就来了,还有爷爷抱着弟弟也来了。爸爸!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我笑着问。
    “现在不能问。”小妮神秘地说。“爸爸!您看,我是少先队员了......”
    “爸爸早就看见了。”我说。“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的红领巾。小妮,在学校学习好吗?”
    “好!”小妮兴奋地说。“爸爸,有时间你一定要到我们学校去看看。我告诉你我是什么班,在班上我负责什么工作,我们老师是谁......”
    “你在班上负责?”我奇怪了。“你负责什么工作?”
    “我是班上的文体委员。”小妮骄傲地说。“公社明天搞文艺汇演,学校一三年级那部分就是我组织的。”
    “小妮现在是少先队中队干部。”黄娟笑着走过来。“明天大年三十。我们组织了几个公社和几家工厂的除夕联欢。学校也派出了学生参与,.一三年级是小妮负责。小妮刚刚参加完排练来的......”
    “爸爸!”是星星在叫。


    星星象一个运动健将一样跑过来。
    “星星!”我不知所措,转眼间自己的儿子长成了大小伙。
    “都上车吧!”我招呼着大家,避免自己的尴尬。
    “爸爸!”小妮说。“这车我们不能坐......”
    “为什么?”我真是好奇。
    “这是公用车,只能作公务使用。”星星解释。“娟姨接你回家是公务,所以能够使用。但你已经回家了,娟姨马上要把车送过去。再说了,公务车家属是不能随便坐的,这是制度。”
    “你们先和你爸爸一起回家吧!”黄娟说。“我把车送过去。”

    “家!”一个多年没有家的人现在突然出现了家的念想。
    “我的家就在这大山里。”我告诉自己。举目张望,黑色的大山显得雄伟壮观。大路在这里转身,留下一条小路向前。前面的山口是进山的通道,尽管已经是冬天,但大山依然绿色如旧。那种巍峨的雄壮让人精神为之振奋。

    “小妮。”我问。“学习怎么样?我是说学习生活。”
    “太好了!”小妮兴奋地说。“爸爸,我喜欢我们的学校,喜欢我们的同学,喜欢我们的老师,喜欢少先队的活动,还有辅导员爷爷奶奶叔叔阿姨......”
    “你怎么那么多辅导员?”我有些奇怪。过去的少先队不是配备一名辅导员吗?
    “老师说了,如果我们少先队只配一名辅导员,那么就有局限性,不利于我们全面发展,所以要配备好几个辅导员。老师还就辅导员的日常工作编制了教材,活动也丰富多样。”
    “那等一下爸爸要检查我们小妮学到了些什么知识。”我高兴地说。
    “应当说是有哪些进步。”小妮纠正我。
    “对对对!”我笑着说。“是有哪些进步。”
    “星星怎么样?”我问。“进了高中生活习惯吗?”
    “爸爸!”星星说。“我不喜欢这所学校......”
    “为什么?”我大吃一惊。“你妈妈不是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你跳级进了这所阳江最好的高中吗?怎么会不喜欢?”
    “那只是外表。”星星忧郁地说。“我们一进学校就被全封闭教学,不但生活节奏要按学校的规定,而且学习起来也不管大家的接受能力差异。其实大多数同学都感觉苦闷,花钱上学,就是为了将来考上大学。我觉得,这是人生中一道最难迈过的坎。”
    “星星。”我没上过高中,不知道星星现在的感受。“花钱是父母的事情,你就好好读书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无论花多少钱,都有你妈妈和我支付......”
    “爸爸!”星星急了。“这不是花不花钱的事,是我们能不能学到知识的问题。我们被封闭学习,每天有源源不断的奇怪题目来折磨我们。我不知道这些教师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儿女!连我们班主任都说了,这叫误人子弟!,还说将来到大学,那才叫做谋财害命。爸爸!我想起这些来就有些害怕,如果我真学不到东西,将来怎么面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你们?娟姨要我沉下心学习下去,妈妈几乎天天打电话询问我的学习成绩......”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我问。
    “还过得去吧!”星星显得没精打采。“其实大多数题目都是大同小异。在这上面花费时间真是误人子弟......”
    “这是你们班主任讲的?”
    “我们班主任陆老师可了不起啦!”星星突然变得眉飞色舞。“起先大家也被偏题怪题搅浑了,我们班主任把我们几个带到野外赏秋。我们问起他那些题目哪里来的,我们陆老师笑了:‘当然是上面布置下来的,我带你们出来,是要传授你们一种学习的好方法,今后遇到这种事情,你们就可以随遇而安了。’”
    “什么好方法?”
    “归类法。”星星说。“陆老师讲,许多所谓的题目其实都差不多,但编教材的人水平太低,几乎是对学生应当掌握的知识程度一无所知。而这些偏题怪题的收录,是应付高考的,所以,学生遇到了这种老师应当是个悲剧。我们陆老师除叫我们归类法之外,还鼓励我们多接触外界......”
    “你们是封闭教学,怎么能够接触外界?”
    “社团活动。”星星笑了。“陆老师叫我们自己成立社团,开展自己的活动。在学习成绩上我们都是班上公认的尖子生,课余活动得到了班主任的支持。这次利用假期来山背乡实践,就是陆老师布置我们的。爸爸!其实大家都想回家了,马上要过春节了,他们早就想家了。是我要坚持到今天下午的......”
    我摸着星星开始变得宽厚的肩膀,一种父子之间深切的意念涌满了胸怀。
    “星星哥哥可了不起啦!”小妮的声音响起来。“妈妈说星星哥哥这次来山背乡,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公社都有好处......”
    “说说看星星哥哥有什么收获和贡献!”我鼓励小妮。
    “爸!”星星脸色通红。“您别听小妮胡说......”
    “我没有胡说。”小妮辩解。“我听到妈妈夸你,说你到底是高中生了,见识还真多......”
    “怎么回事?”我问星星。
    “娟姨想把几个公社合并在一起,我认为那不好。”星星红着脸说。“其实现在的公社制度不完善,已经没有政企合一这个基础了。所以,过大的经济实体在现阶段是不适合发展的。”
    “你也对公社制度有研究?”我匪夷所思。
    “去年娟姨开始办公社,我只是好奇。”星星说。“今年上了高中,我们陆老师鼓励我们多进行社会调查,同时要求我们向他汇报,我把娟姨办人民公社的事情向他汇报了。陆老师说这是一件大事,我们应当多关注,所以我们有研究。”
    “这个观点是不是你们陆老师的?”
    “不是!”星星说。“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山背乡我来了几次,每次都要和娟姨谈话,娟姨几乎没有保留地介绍了这里的情况。我在笔记本上记录了许多山背乡的情况,都给我们陆老师看了。陆老师是个公社迷,也想来山背乡考察,这个娟姨知道,要我向陆老师发出了邀请。爸爸,我们陆老师是个难得的好人,经常借些外面看不到的书给我们,比如说实践论,矛盾论,论十大关系等等书籍。启发我们的思维,鼓励我们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
    “是个好老师。”我称赞。“但是,星星,为什么公社现阶段不宜做大?”
    “爸爸!”星星说。“办公社是个好事。她对于发展农村经济和解决农民贫困是有效的方法。但现阶段,外部环境容得了她吗?既然外部环境不利于公社发展,何不先偃旗息鼓地做。过去我们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了,没有几个马上还手报复的,因为那只有遭到更大的打击。但自己心里是不服气的,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只有等到今后自己长大了,有了足够的力量打败对方的时候才能扬眉吐气。娟姨听了我的这番话笑得不得了,说虽然是孩子话,但不无道理。”
    “那世界上那么多大企业,那么多跨国公司不是做得很大吗?那怎么说?”
    “爸爸!”星星说。“那些所谓跨国公司,其实是国际资本的一种经济侵略行为。列宁曾经说帝国主义的末日将是战争,在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中将会自己垮台。但现在看起来帝国主义找到了一种解决自己矛盾的新方法,那就是经济侵略。所谓几百强企业,所谓跨国公司,都是以资本输出的方式向输出国发动经济侵略。他们仅仅输出了资本,但利用别国的资源和劳力,发展自己的市场。而且其中包含了剥削别国的劳工。”
    这就是我的儿子星星?我几乎不敢相信。


    “为什么现阶段公社不宜做大?我总感觉你刚才说的理由不充分。”
    “这个时期的新经济体是不是适合已经变化了的社会制度,需要摸索。”星星说。“即使当年建立公社,是不是适宜那种一乡一社也值得商榷。我听陆老师说过,当初还有一县一社的做法,那更是瞎胡闹。组织起来,共同富裕是没有错,但一个新生事物应当首先取得实践经验才适合大力推广。组织机构过大,不但管理难度加大,而且在短期内不能让大家看到优越性,会使人们产生疑虑,加大今后发展的困难。所以现在首先必须成立公社后效果显著,立杆见影。爸爸,这就是第一人民公社的效果。现在分别有了第二和第三人民公社的产生,如果当时象过去那样做大,成绩显然没有现在这么好......”
    “......”
    “还有文伯伯的制药企业。”星星说。“按照西方的制药方式在山背乡,发展的路途将很艰难。反之,因地制宜的发展地方制药,既宏扬了民族医药业,又有了发展前景......”
    “爸爸!”小妮插嘴。“文伯伯很喜欢星星哥哥。”
    “你和文伯伯怎么联系上啦?”我莫名其妙。
    “文伯伯和您打过交道,很喜欢您的厚道。他爱屋及乌吧!”
    “他的工厂现在办在什么地方?”
    “三四三厂,季爷爷的厂子,还有文伯伯的制药厂,都办在山背乡政府那边。”小妮说。“妈妈说了,影子山的矮头垭是个环境优美的地方,不能人为地破坏,否则对不起子孙后代。现在这里不许燃油汽车和摩托车过往,一般在山背乡和山前乡都拦截了。在这一带都改用电动车。而且外来商品都不允许塑料包装,我每次去买盐,都要自己带东西去盛......”
    “其实三四三厂也不适宜过大。”星星说。“考虑到历史原因,只能保留。但企业之间要加强合作,现在季爷爷和文伯伯还有三四三厂都有合作机制。比如文伯伯的中成药实验,今后的生产线就定了三四三厂生产。三四三厂的到来,给山背乡带来了新风,听娟姨说,现在有个三四三电话,是属于电力,农机和供水抢修电话。两乡之内有农机,电力等需要抢修的,基本都可以拨打三四三。”
    “爸爸!”小妮叫了起来。“您看!那是劳爷爷和弟弟来啦!”

    “聪儿!”是劳叔在叫我。“你怎么才到?”
    “劳叔!”多久没有看到了,劳叔一点不显老。
    “快看看你爹!”劳叔对抱在手上的小显说。“我们来了一会了。好在天气不错,不然我都要回去了,怕冻着孩子的。”
    我赶紧把孩子接过来。半岁的孩子居然沉甸甸的。
    粉红色的脸蛋透着健康,眯缝着眼睛,做着幸福的梦。
    “劳叔,您抱得动他?”
    “自己家的孩子怎么抱不动?”劳叔骄傲地说,脸色有点发红。“再说喂饱了的孩子最好带,我是在家把他喂饱了才出来的。聪儿,劳叔现在别的什么能力没有,只能给你们帮帮家务了。现在连小妮都不用我帮,她自己什么事情都是自己解决。”
    “小妮上学不用劳爷爷送了,说明小妮成长很快。”我安慰他。“劳叔,您辛苦了一辈子,是应该享享福了......”
    “聪儿。”劳叔不满。“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劳叔真的老了吗?真象你说的那样应当享福了吗?告诉你,看到三四三厂的职工那样拼命创业,你劳叔帮不上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好在东阳知道我的感觉,给我弄了个登记设备人员和家庭情况的任务。你劳叔没有给三四三厂丢脸,这次全厂情况摸底,我的统计工作没有一点误差......”
    “劳叔!”我情不自禁地喊起来。“这么说您这近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休息?这么大的工作量就您一个人?”
    “什么工作量?”劳叔说。“我是三四三厂的老同志,对三四三厂熟悉的程度没有人比得过我。所以,这项工作的工作量在别人看来是大,但在我看来不大。聪儿,劳叔到了这个年纪了,心里已经勘透了生活的真谛。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有人认为吃好穿好和别人为自己服务是幸福,有人利用钱这个东西混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提出了‘顾客’就是上帝的口号。我认为真正的幸福不是索取,而是奉献。”
    “劳叔!”我激动地拉住劳叔的手。“您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老革命!”
    “聪儿,咱们回家吧!”劳叔说。“我们出来很久了,别冻着孩子们。你看,小妮刚刚排练回来,穿的衣服不多。还有星星的同学正在找他,你大妈也在家盼着,许多乡亲们听说你回来啦,都想认识认识。刚才桂花园服饰来的人都挤满了屋,是我把她们劝了回去。三四三厂的工人没有空闲,只有云山下来了,还有他的新婚妻子刘嫂......”
    “杨云山结婚啦?”我真惊奇。“他可是个野马,没人降伏得了......”
    “聪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劳叔笑着。“这个杨云山咱们三四三厂的人可看走眼啦!现在这个刘嫂正是他的福星。刘嫂的丈夫在煤矿矿难死了,带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现在正在学校上学。娟子在这儿办人民公社,刘嫂帮了不少的忙。杨云山来种茶,娟子给他安排在刘嫂家的杂屋住。娟子告诉云山,刘嫂是个苦命的女人,能帮的要多帮帮。结果他们成了互相帮助,成了一家子。刘嫂做得一手好饭食,这可成了云山的骄傲,逢人便说自己现在如何如何享受。弄得大家经常光顾,没个消停。今天听说你回家,云山硬要刘嫂下山来现一手。”
    云山有了好结果了。我们应当为他祝福。

    “劳叔。”我抱着显儿,牵着小妮往家走。“为什么这条路要修这么高的路基?”
    “聪儿。”劳叔问。“这个你没看出来?”
    这是沿河修建的一条路,左边是滚滚乱石,右边是滔滔河水。
    “这是娟子的一个大手笔。”劳叔解释。“当年修建跃进水库,征用了大队四百多亩农田,因此土地减少了。当时公社答应调剂解决,公社解散后,落下了这个后遗症。现在的土地和人口的矛盾相当突出,也是我们村大量农民外出打工的一个重要因素。娟子决心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她去了乡政府,提出在两乡之间修建一条公路,两个乡都高兴地答应了。娟子没有附带条件,是两乡乡长决定的,路基两旁的闲置地可以由两乡的公社整治利用。所以,娟子把临河路基修高,尽量靠近河沿争取得到更多的土地,而且作为防洪大堤和今后实施机械化作业作准备......”
    “可左岸都是乱石地呀!”
    “可以进行改造。”劳叔说。“娟子很早就告诉社员要动员自己在外打工的亲人回家建设,正是考虑到劳动力紧张的。原来在三四三厂经营石材的田老板也到了山背乡,咱们三四三厂的人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无论是张诚,立新还是老秦,都和田老板是朋友。有一个好笑的事,这个田老板申请加入我们人民公社。说他是退伍军人出身,也是没得到安置,自己没有办法,仗着祖传手艺经营石材加工。实际上他也是惨淡经营,没有这次拆迁赔付,他也即将破产了。有些农民说他是看着人民公社社员富了眼红,田老板赌咒发誓地否认。他和娟子说,要在这次大田改造中立功,而且还要把这些石头利用起来为山背乡人民造福。这个田老板真不简单,据他说,如果不办石材厂,他当初准备办复合肥料厂,只是舍不得丢了祖传手艺才办石材的。”
    “这个田老板现在还在这儿?”
    “他去了山背乡的一条新高速公路建设现场。”劳叔说。“那里有个帽儿山需要挖通,没有渣土场堆放。施工方想收购农田堆放渣土,但农民现在都不肯放弃自己的土地。帽儿山离我们十六公里,娟子答应对方自己把土拉来堆放,收费是象征性的,安排几个劳力管理一下,主要是清除不适宜作田土使用的杂物。田老板觉得是‘立功’的机会,主动承担了联系任务,这一下解决了对方的燃眉之急,对方投桃报李,给他石材进入的报答。田老板说了,即使石材的收入也算作公社的收入。这次看来他是铁了心了,一定要加入人民公社了。娟子召开了社员大会,请田老板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最后大会通过了接受田老板加入人民公社的决定。”
    “这加入公社有什么好处呀?”我问。
    “这个好处可多啦!”星星插嘴。“首先给他发放社员购物卡和相关优待证。”
    “还有新房子分配和各种福利享受。”小妮也抢着说。“我们公社准备上学,看病,用电,养老都实行免费......”
    “还有今后实行托儿所,幼儿园,农忙食堂等等!”星星不甘落后。
    “人民公社有这个财力吗?”我怀疑。
    “看吧!聪儿!”劳叔指着前面。“我们到家了!”

  七十五

    矮头垭是进入生活区的入口。
    宽敞的路基和着台阶往上不过四十多米,便看见一排排连体别墅。灰绿色的墙体,瓦红色的屋面,每个别墅都配备了阳台。别墅群依山而建,村里的大树古木葱绿可爱,几乎覆盖了整个村庄。一棵硕大的樟树上悬挂着的吊钟显出一种古旧风貌,给人遐想。
    “劳叔。”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共花了多少钱?”
    “一千多万。”劳叔骄傲地说。“娟子让村民从山里搬了出来,目的是恢复山体原貌,使环境得到更好的保护。她不是整体拆除,而是按部就班地一批批搬迁出来的。原来计划连第三人民公社也一起住在这里,后来考虑到生产上的不方便,目前正在计划当中。”
    “爸爸!”小妮说。“您看脚下的路......”
    这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材料铺设的路,既坚硬又粗糙。
    “这是星星哥哥的发明!”小妮高兴地说。“是他和大全叔叔的试验,用青石粉末调试出来的。妈妈说,这种材料在山区用着铺路比什么都好,是星星哥哥的一个大发明。”
    “大全叔叔告诉我,爸爸曾经说过,世上没有废物,看人们怎么利用它就是了。大全叔叔把这句话一直装在心里,我去看他,他把这句话告诉了我。”星星红着脸说。“我经常拿青石粉调治,首先是看它能不能做装饰材料,失败了。后来在书上看到一种可以自制的凝固剂,花钱不多,我就买来试验。开始掌握不好,总是太硬。后来我兑水,不但用量大减,而且质量很好。”
    “凝固剂是你自己制作的?”
    “我怕自己制作的不如买的好,开始是在商店购买的。”星星回答。
    “那这条路要用多少?”我望着这宽敞的道路问。
    “一吨多点。”星星回答。“后来我都是自己制的。材料都很便宜,只是操作上要掌握火候。”
    “星星。”我兴高采烈。“你可以去专利局申请专利......”
    “有同学也劝我申请。”星星说。“但娟姨不让,而且我们陆老师也说不要。”
    “为什么?”我简直怀疑我的耳朵。
    “我是一个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星星骄傲地说。“所谓专利,实际上是一种变相剥削。娟姨现在搞人民公社,目的是让广大的老百姓富裕起来。您当年在沙湖办厂,主张职工享有企业份额,不也是一种要使大家共同富裕的措施吗?我的这个小制造算得了什么?我们老祖宗的发明推动了世界的文明和进步,谁给了我们专利权?现在我的这个方法已经介绍到了一些学校。学校的操场和道路都用了这种铺设方法,效果反映不错。”
    是呀!我怎么糊涂了!


    这次回来怎么处处难以适应?莫非我已经落伍了?


    “劳叔。”我问。“那个跃进水库在哪儿?怎么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在上游。”劳叔说。“水库声响很大,为了大家能够安静地生活,娟子特意挑选了矮头垭作为居住区。聪儿,你往上看,农民俱乐部和敬老院都在上面,供水系统,垃圾分类回收系统都在垭口的不同区域。娟子特意请来那个贝尔当参谋,不想破坏这里的自然环境......”
    “那垃圾收集后怎么处理?”我问。
    “垃圾收集起来进入发酵罐。”是黄娟回答。她笑眯眯地出现在身后。
    “我们这里也没有废物。”她说。“分离出来的生活垃圾是制造复合肥料的好东西。仅我们一个地方的垃圾远远不够,还得请三四三厂和文先生的制药厂帮助收集。贝尔先生说,当生活垃圾发酵到了一定时候,可以进行复合肥生产了。田老板也是这么说的,他原来想办一家复合肥生产厂,参考过一些资料。”
    “那现在的垃圾怎么办?”
    “自行收集管理。”黄娟说。“我们这种举措是要从根本上改变过去农村脏乱差的面貌。不但要保护环境,还要恢复过去破坏了的环境。我们这次在环境保护方面的力度很大,这对于农村来说,是一场革命。不仅要改变环境,更要改变人们的思想......”
    “这种做法老百姓能接受?”我觉得不可想象。
    “实践证明能。”黄娟很自信。“矮头垭居住区建成以来,居民都自觉尊守大家制定的的乡规民约,人人以自觉遵守为荣,违规可耻。爱护环境为荣,破坏环境可耻。我们还成立了老年监护环境队伍,少先队监督岗。话说回来,他们基本上没有作用。我们的村民大多数是我们桂花园服饰的职工,到过城市闯荡,现在基本上是各个家庭的管事人。桂花园服饰职工的经济地位决定了她们的家庭地位,有些男人在外面打工,收入比起老婆来说简直天差地远,回家看到我们成立了人民公社,觉得又有了盼头了。你这次回来咱们得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在山背乡居住的时候可不能在公共场所吸烟。”黄娟郑重其事地说。
    “我早把烟戒了。”我说。星星小妮和劳叔都笑了。
    “回家吧!”黄娟说。“今天简直要忙碌一阵了。除了要送星星他们回去,等一下还有董奎叔要来......”
    “不是说过年后再来吗?”我不解。
    “不是董奎叔急。”黄娟说。“是刘老师急。他们刚刚联系好,刘老师就急着要来看看。据董奎叔说这又是一个工作狂,五年多了,离开了自己喜爱的工作,一旦有了机会,似乎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我让董奎叔讲了,工作场地和住所我们都能提供,而且接受他们为人民公社社员。”
    “我们还有空房子?”
    “原先预备了六套。”黄娟回答。“村民大会接纳了田老板加入,当然应当分给房子的。现在还有五套,是作为引进人才准备的。走吧,乡亲们怕都等急了。”

    “你是吴聪大哥吧?”一个敦厚的汉子走上来问候。“我叫李捷,第一公社的。”
    “李捷是李敏的大哥。”黄娟介绍。“原来村里的书记,现在任第一公社的社长。”
    我握住李捷的手,感觉从对方手上传来一阵久违的温暖。
    “我叫吴聪。”我感觉自己云山雾障,似乎在梦境中。
    “这边还有林大伯,谢婶子,林大娘,樊大哥......”黄娟一一介绍。“当年我爹娘逃荒来这里,是这里的乡亲们接受了我们。那时大家都困难,还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匀给我们吃饱。我这辈子印象最深的就是到山背公社的那天吃上的那餐饱饭,它使我今生今世不能忘记影子山。当年是这里收留了我们,是公社老书记向上面要求让我们在这里落户的。当年的老书记就是樊大哥的父亲。我知道,要是现在,办成这样一件事情很难,但在人民公社时代接受一个逃荒的家庭很容易,因为咱农民本是一家人。所以我爱人民公社,爱影子山的乡亲们。尽管后来我去了眉儿山,但我每年要回来探亲的......”
    黄娟的眼角湿润了,在场的乡亲们也很感动。
    “娟子。”谢婶子劝解。“我说这世上就咱农民心软,你婶子就见不得人家受苦。当年你爹娘带着你来这里,谁看了不难受?别说咱这里没遭灾,就是遭了灾,大家省吃俭用也要维护你们的。婶子知道,当年你是不得已去了眉儿山,大家都称赞你做得对,是咱们影子山的女娃。你心重,没有忘了我们影子山,你年年都来看望乡亲,年年都来给你父母上坟......”
    人群中有了哽咽的声音。
    “乡亲们的恩德黄娟不敢有忘。”黄娟向周遍鞠躬。“现在我们影子山条件好了,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要越来越好。早先我和李捷提出明年和山凹的辰子坡青枫坪一起建立大田的计划,有些社员不同意,怕拉我们第一人民公社的后腿。各位大伯大娘婶子大哥,我们影子山是有团结互助的光荣传统的。当年没有影子山,没有人民公社,没有乡亲们,没有樊书记,就没有我黄娟。穷不帮穷谁照应?天下穷人是一家,每当我回想起当年到影子山来的那天傍晚,是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地给我们带来了温饱和关怀,我就不能入睡。我们还有众多的农民没有走上富裕的道路,还和我们家当年那样挨冻受饿......”
    “娟子。”林大伯说话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啦,你让我们看着心疼。你安心办大事吧,这工作交给我们去,你林大伯别的不行了,做思想工作还可以吧!这小吴刚来影子山,咱不拉别的了,只想看看咱娟子是不是嫁了一个好男人。嘿嘿!如果大伯眼睛不骗自己,你这个小吴还真的不错......”
    “大伯!”人群中有人问。“您老怎么看得出吴大哥人不错的?”
    “这有什么难吗?”林大伯说。“小吴身高体壮,是劳动人民出身。你们看看他表哥兴宝吧,就是个闲不住的劳动人。小吴嘴厚额宽,为人诚实。神态随和,不是那种贪财之辈......”
    “林大伯!”人群里又有人发声。“您老这是听他们桂花园服饰做事的人回来学说的吧?吴大哥我们早已耳闻不少,可以说是老熟人了,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大家都是好奇来的。”
    “大家今天先到这里吧!”劳叔和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娟子等一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接待,先让她休息一下。吴聪今天也跑了不少地方,还有省城来的学生娃等一下要走......”
    “对!对!”林大伯也起身催客。“吴聪大家看过了就行了。大家先回吧,今后接触的机会多的是,都是一个公社的人啦。家里备有干粮和过年物资的给我拿些来,这些学生娃为我们影子山出力不小。这次要走了,把影子山的特产带些回去给他们大人尝尝。”

    “爸爸。”星星介绍。“这是我的同学......”
    两个女生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吴伯伯”,另一位男孩大咧咧地上来和我握手。
    “吴伯伯。”他没有丝毫腼腆。“我叫杨斌,我听吴星说起过您......”
    “他是怎么说的我?”我有些好奇。“是不是神话啦?”
    “那倒也没有。”他笑着。“他说的是您怎样救出了詹阿姨的故事。您当年怎么就能想到是吴星拿了那本笔记本呀?政府部门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也破不了的案子,您要不了一天。还有您年轻的时候为劳爷爷做的那件事,我们都认为神啦!”
    “那你看我象不象神?”我微笑着问。
    “那倒也看不出。”杨斌瞪着眼看我。“那您说为什么呀?”
    “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至于说到案子,中国有句古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罪份子,不管他多么狡猾,都只能得逞一时。你们应当看过过去许多反特电影吧,其中许多特务都是经过美国等仇视中国的国家秘密训练出来的,够阴险狡诈的啦!可终究难逃法网。至于我,不过是用调查和分析得出来的结论,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力。”
    黄娟赞赏地点点头。
    “孩子们,不早啦!”劳叔过来了。“再过二十分钟车就来啦。大家各自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是不是拿齐了,衣服鞋子和牙刷牙膏,书包笔记本......还有这里的山货特产......”
    劳叔唠叨着。
    “劳爷爷!”两个女孩叫着。“在这里麻烦您了,谢谢您!”
    “谢什么。”劳叔笑了。“你们是吴星的同学,在学校不都是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吗?再说和吴星来到这大山里,远离父母,够可怜的......”
    “我们可怜吗?”女孩嬉笑着。“天天有您和奶奶呵护着我们,怕饿着冻着,连吴星都嫉妒了。我们到山背乡劳动,您总是送很远,每天的日记您都督促我们完成,作业也督促我们写完。您和奶奶还帮我们刷鞋洗衣服,您们都那么大年纪啦,弄得我们真不好意思了。劳爷爷,要是我们能有您这样的爷爷多好!”
    “快别说啦!”黄娟说话。“再说吴星更加要嫉妒啦。”
    我知道。劳珍是劳叔唯一的女儿,过去学习上督促,生活上照顾是劳叔最大的享受。几十年过去了,劳珍也去世这么多年了,劳叔没有改过这种习惯。

    车开动了。载着星星和他的同学。
    下乡半个多月,星星收获了不少。还有他的同学也是。
    黄娟的人民公社在现在这个社会中是一种大胆的创举,能不能成功还是一个疑问。但星星来了,他的同学们来了......他们身后的陆老师支持他们。


    “等等!”我突然觉得对于星星有种莫名的愧疚。
    “聪儿!你干什么!”劳叔在喊。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跟着汽车飞奔!
    “等等!”我大声嚷着,发腿狂奔。“星星!让车停一下......”
    路况很好,这是刚刚修好的新路。车行驶得快,我的奔跑也很快。
    车渐渐停了下来,星星的脑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
    “怎么回事?爸爸。”星星不解地问。
    我呼哧着喘气......
    “星星......”我喘息未定。“爸爸其实有好多话想给你说的,可我......”
    “爸爸!”星星眼里含着泪水。“您就是一句话不说我也能明白的。您其实不用这样跑来和我说的,现在不是都有手机了吗?您要和我说什么您就打电话就是了。还有,马上过年了,您在山背乡也应当好好休息几天啦......还有,妈妈说现在抽不开身,她也想来山背乡看看的......”
    星星说得对呀!现在不是有电话吗?星星身上肯定有手机的......我真是糊涂了。
    “爸爸有一句话没说。”我愧疚地说。看星星认真的样子,我真正感觉儿子长大了。
    “你们的陆老师是一个好老师。”我看到星星在点头。“跟着陆老师好好学习,爸爸就放心了。还有你妈妈那里我相信也能放心的。长大了,要学会独立思考问题,这对今后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好了!爸爸没有别的啦,记得回去要多加强学习,把在山背乡学到的东西认真总结出来。娟姨还等着你提出新建议呢,你的那件雕可作品爸爸看了,爸爸认为还不错,只是要把学习作为主要任务,不能让你妈妈为你的学习操心了......”
    星星饱含着热泪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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