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48
天终于亮了,我迅速离开推土机,心怕别人看见。
在饥饿的时候偷吃香蕉这个想法在这里用不上,昨天饿了一天,是靠香烟和自来水维持的,今天呢?还能这么维持么?是不是把书卖了换口饭吃?或者到餐馆去讨口饭吃?再就是到餐馆先斩后奏,吃完饭再说自己没有钱,要杀要打随人便?这么一路想着,拖着疲惫、沉重与颓丧的身体要死不活地走着。
我放不下架子,就是说,没有一个想法可以实施,这个架子,在这个南国异乡,其实一文不值,我也许太虚荣,我也许太怯懦,我在火辣辣的南粤的阳光下,就这么行尸走肉地煎熬着,一对对一双双穿着时髦的小情侣笑嘻嘻地从我身边匆匆而过,摩托车、小轿车呼啸着擦身而过,别人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好,我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卑琐、穷愁潦倒?我打听了一个工地又一个工地,我得到的回复是不招不招不招不招!我饥肠辘辘,我有气无力,我感觉到我快要死了,我会饿死在这个繁华的南国的,我不属于繁华的人类,我属于阴凄地狱的鬼族。死就死吧,人生自古谁无死?
我的香烟抽没了,我便寻找自来水,一见到自来水就猛喝,汗水从瘦弱的身上泉涌,自来水从苦涩的嘴上猛灌,走路时肚子哗哗啦啦的水声随着脚步的节奏而喧叫。头昏昏沉沉,头上的破旧的草帽山一样沉,一团火一样炙烤我的头颅。
熬到天黑,万家灯火,我的心不由地一阵阵抽紧,事没找到,一天又一天过去,我就没有了明天。想随地一倒时,前头不远处,有一个工地,楼房有8层,我蹲下身子,借助路灯的黄色的光,写了一个求职信,大意是说,湖南家乡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房屋冲走了,田里的庄稼淹没了,请求留下我,不给工钱也行,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云云。
守材料的中年汉子看了,带我去见班头,班头看了,说,我做不了主,等老板回来再说,你先留下来,吃完饭去楼上睡觉。
我一听,眼泪都要出来了,有遇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感觉。
我喝了两海碗稀饭,然后去了三楼,三楼堆放卸下来的木板,他们与我素昧平生,当然不会让我去他们住的地方一起住,在他们那一方,我属于不三不四的陌生人,我很理解,我把蛇皮袋往木板上一丢,身子一倒就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早上,老板来了,了解情况后,留下了我,给我8块钱一天,马上8楼递砖,给泥水匠做小工,递砖递沙浆。
8楼顶上,一丝风都没有,头顶上的太阳光烈火一样烧烤大地,汗水从眉毛上屋檐水一样往下流,我的眼睛被热辣辣的汗水浸的又酸又疼,我用毛巾不断地擦。开茶水来了,大家围在开茶水桶边咕咚咕咚猛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烫这么苦的开茶水,口腔马上起了泡。
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叫周克艳,他说他是华中理工学院毕业的工程师,三天两头来工地,每一次来,都在晚上看见我在看书在写文章,就和我聊起天,他说他不懂文学,但敬仰作家,称赞我在这么个环境下坚持创作,这种精神令他敬佩。
我们晚上一起看露天电影,一起逛夜市,我说全国都有这里这么繁荣多好呀,我们农民也就不愁找不到出路,这么多国营公司国营大厂,可以解决多少我们这样找出路的青年农民工作与生活问题,周工说,你错了,你看见的一切工厂公司都不是国营的而是私人老板的,不但不是国家的也不是我们中国的,而是外国的资本家的,我们不是给中国有钱老板打工,而是给社会主义中国的敌对势力-----两方垄断资本家打工!这是我生活不愁思想却苦闷的原因。
我想起了马克思的《资本论》,我不但生存愁苦而且思想由此增加了一层苦闷。
我10岁时,惊悉,毛主席去世的当天,就担心我们吃二遍苦上遍当回到旧社会的思路成为了现实。在社会主义中国有了旧社会的老板之称谓,人民公社、生产队,改为旧社会的乡、村,我在周克艳的介绍下,对社会主义中国的敌对势力-----两方垄断资本家充满了仇恨与恐慌,这么发展下去,中国怎么办?我怎么办?
深圳特区是富人的天堂是穷人的地狱是冒险家的乐园这么个说法在我们中间传播。
我站在8层楼顶上第一次望见大海一角的感觉,不是兴奋,而是忧愤,当年林则徐在这附近销烟以反抗西方的敌人,现在的西方的敌人横行无忌地登堂入室,中国的这方海疆不是我心中的社会主义中国的了,我有什么可兴奋的?
我奋笔疾书!
也许水土不服,也许身体过于虚弱,我病倒了,我病倒了,这几十号来自福建省莆田地区的工程队,除了一个开绞车的女孩和另一个平时和我要好的小伙子,从班长、材料员、老板到每一个打工仔对我态度十分恶劣,逼迫我离开工地,我去结帐,还少了几十块钱,另一个汉子还对我大打出手,从和我要好的小伙子介绍下,福建省莆田地区的农民十分贫苦,读完初中的人少之又少,很少就定亲了就外出谋出路了,同是天涯穷苦人,相处何必苦相逼?我想起了鲁迅笔下的阿Q与小D打架的故事,我不会为了在赵大爷家打工而要与这一帮同是天涯穷苦人的福建省莆田地区的农民大动干戈的,我拖着病体回了湖南张家坳。
读过《我的叔叔于勒》的人都知道到,于勒发财了,“我” 一家人把叔叔于勒奉为福星,出国到哲尔赛岛旅行时, 在船长那里得到了信息及验证,于勒沦落为穷苦的卖牡蛎的人,全家不动声色地改乘圣玛洛船回来,以免再次碰上于勒回来吃他们。这就是文学大师们对我的早期教育,每次我出远门时,我的家里人对我的态度软和一些,那是对我的期待,每次我出远门而归时, 我的家里人对我的态度十分恶劣,那是家里人从我身上得不到好处,我母亲更加一等,破口大骂与唠唠叨叨的内容,就是我如何这般不听话,反正一无是处而罪大恶极!也因此我每每出远门而归时诚惶诚恐,近乡情更怯,在外乡没有我出路,在家乡没有我容身之地!
张家坳形势也在变,在毛主席时代,院子老墙上书写着这么样的标语: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和农业学大寨。到了现在, 院子老墙上书写着这么样的标语:儿子不在找老子,老子不在拆房子。不要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抗日战争时期,这种标语系日本鬼子所写。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打是打到了溆浦,但只打到离张家坳两百多里的龙潭镇,而且,龙潭镇雪峰山一战,是日寇在中国的侵略战争的一个句号,也就是说,儿子不在找老子,老子不在拆房子这种标语不是日本鬼子所写,而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主义政党所写。德阿哥因为执行这一国策而得罪了村人,被铁溪饶家一个在镇政府有关系的人挤下台,两年后,饶书记捞不到心中想达到的好处,去镇政府上班了,铁溪第一把手由有监狱农场场长的侄子、铁溪村民兵营长黑狗干上了。因为有监狱农场场长的关系,县法院某庭长又是姑姑,黑狗在铁溪村就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这时候的溆浦吃花酒非常火爆,妓女并不比东莞少。黑狗没文化,但会玩江湖,红黑两道,他是龙头大哥。自邓老头严打之后,我的那几百想找出路的兄弟,流亡归来,不少与当地所谓政界有关系的人,都称霸一方,和铁溪村黄书记穿一条裤子了。声明一下,当年我的兵成了黑狗的兄弟我并无失落之感。108兄弟、36亲家、72侠客,什么帮派山头都出来了,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有房子被拆,只有儿女被拐卖,总书记来溆浦联合十多个省救助被拐卖的儿女都只是救到千分之一。超生简直倾家荡产,完不成上缴,鸡鸭猪被抢,黑狗带领黑社会哥儿们抬猪打人,九组海王被逼急了,还是黑狗岳父家族的人,一巴掌下去,老人从上边田打滚到下丘田,真是为了革命工作大义灭亲!黑狗的革命工作就是和村干部和黑社会哥儿们到县城鸡婆街花天酒地!租用大伢的吉普车一年4万,村集体实在挤不出油水了,把向阳坡老松林,我父亲禁了几十年的禁林的树卖给煤矿,钱呢?吃花酒吃没了!反文革反大跃进的当年造反派头子监狱农场场长的黑狗的三叔对我说,毛主席时代不行,烧了大院子周围的老树,我说,还是现在好,现在张家坳人家家户户都是仇人好,兄弟为利益大动出手好,儿女不孝父母好,父母杀儿女好,儿子杀父母好,姐妹反目成仇好,人人自危好,家破人亡好,官匪一家亲好,山林光秃秃好,说到黑狗, 监狱农场场长的黑狗的三叔对我说,黑狗要坐牢去我监狱农场就是,这就是老党员最后的革命觉悟。
我爹看不惯黑狗的损公肥私的作法,多年反对未果,党员会议就叫我去参加,我不是党员,又舍不得开会的那几块工钱,就代父开会, 党员会议成了取笑我的会议,几十个党员,讲痞话比痞子出格多了,我对这个基层党组织的点评是:乌合之众,如果尖刻了,对毛主席组建的这个党不敬了,也易被封杀,点到为止,留一点口德吧。
待续201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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