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倾诉75

原创：无尽倾诉75（长篇自传体小说连载中）
黄塑芹


“好好，快崭劲，再崭一把劲就好了。”
我看不到陆婧的下身，听到接生娘的咋呼，泪水伴着汗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出来了出来了”。
我感觉又滑又软又沉重的陆婧，突然猛吸一口大气，往下用力一压，胎儿又扁又长比拳头大的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在接生娘的手上被扯出来了。
果然是个儿子，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我不敢松开我无力的手。我不是用手提着陆婧的胳膊，而是用我的体能，用我的生命在支撑。我见过坠地三天的乐乐和强强。乐乐和强强像老鼠一般小得可怜、可怕 ，而眼前我的儿子又长又大，尤其是他的脑袋，我感觉到我的儿子的脑袋不同凡响。设若十天半月也能抬起他大大扁扁的脑袋，或许他将是自称来自火星的俄国七岁小天才的中国波力斯卡。
陆婧终于可以上床睡觉了。我终于可以落床好好看看我亲亲的波力斯卡了。接生娘倒提我儿子嫩嫩的双脚，不断地拍打他小而青的屁股。我初生的儿子居然如此头角峥嵘，将来必有可能成为大人物。接生娘使出她浑身解数，又是拍打又是做人工呼吸又是捻人中又是求祖宗保佑。而我的神童儿子倔犟地屏住呼吸，任由老人家百般作弄他也无动于衷。我的泪水又出来了。在陆婧腹中的时候，我看不见他，我对我儿子似乎没有什么深的感情，现在，他万难来到我面前，我心疼他，我就需要他，我多么希望他立即哭叫一声。我不能失去他，儿子是我爱的全部，是我的美好梦想，是我未来的全部希望，是我生命的延续。
我十分感谢接生娘，她尽心尽力了。她不怕脏不怕累，她变着法儿全力拯救我的儿子。而我虽然在我儿子身边，我六神无主，我束手无策，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眼巴巴看着接生娘将她手中我的儿子颠过来倒过去。如果能够需要，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惜。
接生娘说：“只有一个办法了，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她一面说一面交代叔母做好什么什么的准备，我恶狠狠地对自己黑暗的内心说：不！
接生娘用打火机点我儿子的人中，一边点一边捻，一遍、两遍、三遍。
“哇啊——！”儿子终于呐喊了他美丽的第一声。我的泪水喷薄而出。儿子终于醒过来了，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了。
我曾经殴打过乐乐和强强。乐乐早恋，才十二三岁就整夜不归，和街上痞子厮混。我叫她保证以后不到外面过夜，她哭叫着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们把她关在家里，她扳开窗户铁条也要出去见她的男朋友。我大怒，大哥正在广东打工，大嫂管不住她。我大打出手，我不能让她毁掉自己。强强哭闹起来七天七夜不歇一口气，二哥二嫂奈何不了儿子，放在马家湾交给我妈，我妈舍不得打她长孙，我就不客气了。曾经我与乡亲们为了放田水，为了别人在我土坎上割草，为了别人的水牛跑到我菜地里，为了别人的鸭子跑到我的禾田里……我与乡亲们经常相骂打架。我还帮过大哥二哥打过大群架。欺负我哥哥就是欺负我，我就要拼命。其实，没有永远的仇人，上个月打架下个月又和好了，为了多大的事儿呢。我就是胸怀狭窄，我就是喜欢打架。
现在，我有了儿子，我亲眼看见我儿子出生的万般艰难。有了儿子，我对儿子的疼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儿子的降生，使我体验到生命的宝贵。天下亿万人们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宝贵。我省悟到这一点，我就为自己曾经的粗暴与野蛮行为深感羞耻。过去的我的错误已无可挽回，那么现在、那么将来呢，我爱儿子，我就应该爱乐乐和强强。我爱儿子，我就应该爱天下所有的人。不论他是白种人、黑种人、棕色人还是黄种人。谁不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父母所爱？谁不是我同胞兄弟，同胞姐妹？我明白了这一点，我很欣幸。我感到肩上的责任更加巨大了。我有了神圣的使命感。我要穷其毕生精力与智慧，让天下亿万人们，让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儿女，和我一样，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珍爱我们的生命。
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家庭，另一个民族，另一个国家，不过是一时之间，为了当时各自的利益，意见不能达成一致，家庭与家庭之间就发生械斗；民族与民族之间，就发生武装冲突；国家与国家之间，引发国际争端。第一次世界大战，平民伤亡超过军队，而军人伤亡人数高达3750万人。第二次世界大战，全世界有5000多万人死亡，经济损失高达40000多亿美元。据报载，现在拥有核弹头达5000多万枚，设若再来一个战争疯子，地球将被毁灭多少次？
如果在国际社会的争端中，以道义与理性的态度来对待，而不是依恃高科技武器用来征服与伐戮；如果科学的发展，文明的进步都在促进人类的福祉，那么，在科技日趋发达，社会日趋繁荣的今天，人类应更加自信、乐观。
全世界军费用到对人类的自然灾害，用到后进国家与地区人们的社会福利，医疗保险，一切公益事业，人类享有一个共同和平与美丽的家园，就好了。
国际联合组织设立世界各个国家握有权力的领导人培训班，要求他们用爱与良知，理智与正义思考问题，给人类谋福祉，善待世界。更要让他们知道，国家领导人只是现阶段暂时性服务于人类的平常职业，如同国际联合组织是临时性的过渡世界政府一样。未来高度发达高度文明的人类社会不再需要总统这样的职业，而引领未来人类走向完美社会的人是杰出的科学家——探索人类乃至一切宇宙高智能生命永恒的科学超人。
我感谢我儿子的诞生。我感谢接生娘拯救了我儿子的宝贵生命。我感谢叔母、堂嫂、堂兄，他们为我儿子的出生做出了他们的努力。说到后者，我十分惭愧。往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和堂兄一家，没少打架相骂。我对堂兄一家，我对张家坳人从不给以正眼，我视其如蝼蚁。我才是伟大的上帝。从今往后，我不再对他们时时处处保持警惕，我不会再害怕他们从我身上掠夺什么。只要他们想要从我身上获取什么，我要供手相送。我会失去生命吗？我会失去铁溪的雨露阳光吗？对堂兄一家是这样，对乐土村人是这样，对全天下人都要是这样。
有了儿子，我有了奔头；有了儿子，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为了给我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与条件，我将更加拼死拼活。我要拥有大的财富，使我儿子的童年、少年与青年，告别我的童年、少年与青年的苦难。
然而，我就是日日夜夜睡在田里，天天不吃不喝，也不能够将我的几分田土弄出个金山银山来。我一年累到头，在完成国家上缴七七八八任务之后，仓里谷子所剩无几。卖掉栏里肥猪也没有什么盈余。先前，我和陆婧两个人，该不该用的钱，都节俭着不用。现在有了儿子，该不该花的钱都不得不花。我病了，我一直担心自己有个三病两疼的，现在好了，病魔还是缠上我了。没有钱可以把病挨好。我妈挨了大半辈子。面对我的心病如何挨得好？我面对美女梳头山，我面对美女湖，泪雨滂沱。我还不能泪给陆婧看。我还不能泪给我爹我妈看。我还不能泪给村人看。我在人迹罕至的妙肩峰上，我在子夜的美女湖畔，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立之年的我，没有房子，没有票子，没有位子，还告别了心爱的笔杆子。我为什么写不出长篇巨著？我没有思想？我没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我没有美丽的梦想？我没有小说艺术创造的智慧？我也曾跑遍大半个中国。我也曾发表数十万字小说——好几个小说还多次被选载——我小有名气，我后劲很大。为什么老天还要圈定我在张家坳，默默无闻庸碌无为？我不要做农民。我不要种田。农民不应该让我等这样对农村没心没肺，对农业没有任何一种技能的人来当（浪费土地资源）。农村应该是相关技术员与相关专家学者的广阔天地。我应当去我想去的地方，而不可以占据土地无所作为。
即然张家坳不是我的张家坳，我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纠缠她？低庄镇街上有我二哥，溆浦县城有我大哥，我才高八斗，我志气冲天，我为什么不去低庄与二哥一争高下？大哥那么一个庸人能够混在县城，溆浦小城不敢成为我的地狱！
我偷偷跑到低庄找二哥，然后跑到溆浦找大哥。二哥说你早该离开隆中了。大哥说溆浦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大哥是松鼠，二哥是骆驼，我是小马，我必须要趟过河去。
回到马家湾，我气贯长虹。铁溪不是我呆的地方，县城也只是我向上的一个台阶而已。蓝天才属于我，因为我要作鵾鹏。大海属于我，因为我要做蛟龙。我娘哭昏在我门坎上，我也不予理会。我在马家湾，你们视我为仇人，借用了一次粪桶，骂我一天一夜；砍了一棵枯树，哭骂我三天三夜。 我现在要离开马家湾，你又来哭死骂活。你骂我不是东西，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东西，我是人，我是大写的人！
我坚决把谷仓扫了底。我转让我的几分田土。能带的全带走。能卖的全卖掉。我不属于马家湾。我不属于铁溪村。我属于大江南北。我属于广大世界。
我是急性子，有一股狠劲，看准了的事，就钉了钉子。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要义无返顾，勇往直前。我相中溆浦县城一个偏街门面。也请二哥看了，他说还可以，我就更有信心。做生意二哥是成功人士，对成功者的话，我深信不疑。主街上更加可以，但是一年租金两三万，转让费更是个天文数字，我想都不敢想，问都不敢问。这个偏街门面租金我还勉强能够承受。卖了三头架子猪（老娘当初叫大哥回家命令我不要喂这么多猪，我自己坚持要喂，现在才有收获），交了租金，身上已经不名一文了。好在二哥做米花糖生意成本可大可小，他生意红火，相信县城的我也会红火。
我到县城街上菜市场观察了两天，做米花糖生意的有三四家，其中第一个做米花糖生意的，几年出来，在溆浦买了房子。其余几户也很不错，现在只需去低庄给二哥学几天技术，就可以在我租住的门面上开张营业。

待续2015-7-2